“好的。”铁柱郑重地点点头。
苏晚冲他笑了笑,这小孩看起来还挺踏实正气的,是当兵的好料子,她一边想着,一边把地上之前租的铁盆拿上,又带了两个早上买的苹果准备等会儿一块儿洗了,也就没注意到傅望舒蔫了的表情。
一旁的傅望舒情绪是有些低落,他在后悔,也怕妈妈对自己失望。他早上不该踩着凳子趴在窗户上,他是不是在妈妈心里已经不乖了,她对着小哥哥笑,肯定是更喜欢别的小朋友了。
爸爸说他这样想不好,他不能自私地让妈妈不喜欢别的小朋友,可是他只想妈妈最爱他一个小朋友啊,就像大姑姑最爱小怡一样,而且妈妈很少陪在他身边,他不想把妈妈的爱分给其他人。
苏晚出门后,张花注意到了一直看着他儿子的傅望舒,“小娃娃,你怎么了?”
傅望舒摇摇头没作声,却还是盯着铁柱看。
张花也没法了,只当他是好奇自家儿子,想跟他玩,便让铁柱绞尽脑汁想可以跟小小孩儿玩的游戏。
不过游戏还没想出来,苏晚很快就把水打了回来,她把盆放地上,顺便把傅望舒的毛巾放进铁盆。
铁柱眼疾手快地把傅白榆身上的被单掀开,一抹白色的肌肤暴露在外面,肤白如美玉。
苏晚余光看到对面的大姐早就识趣地转头了,她也木着一张脸立马侧头,咳了声。
她是出去上厕所好,还是把包里的小刀拿了出来低头削苹果好?毕竟人家帮忙做事,还是要给点报酬的。
第28章 第 28 章
算了, 继续呆这里好了,她怕自己一走小孩乱动,到时候打点滴的手回血了也麻烦。
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傅白榆身子, 而且人都没醒,她又没做什么坏事, 她能有什么不自在的。
苏晚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 在傅望舒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削起了苹果。
傅望舒打着点滴身子一动不动,却张大眼睛,看着妈妈熟练地削下果皮均匀地打圈落下来。
“厉害吧?”苏晚停顿片刻问道。
被他这么盯着看苏晚还有些不自在, 也不知道以前他爸爸给这小可怜吃过苹果没有。
“嗯。”傅望舒点点头应她,继续盯着她手看。
等苏晚削好两个苹果后,铁柱的声音同时响起,“阿姨,我给叔叔换好衣服了。”
苏晚转头果然就见傅白榆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病号服。
只是一看到傅白榆这脸,她心底又涌起那种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疼感, 这让她头皮发麻, 苏晚立马转头。
她实在不喜欢这些情绪。
感觉好像她在惦记着他, 或者是在偷偷喜欢着人家?所以现在见傅白榆受伤很心疼。
不,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
经过这几回的情绪波动, 她算是明白了,这人她以后得离远点, 谁知道她身体里这些涌起的情绪会不会让她哪天发疯。
快速收拾好情绪,苏晚微笑着, 放下刀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铁柱, “给你吃。”
铁柱连忙摆手道:“我不要。”
“妹子, 他真的不要,小孩儿又没做什么事, 哪能让你这么破费,快拿回去。”铁柱妈也跟着劝,她是知道的,这北方来的苹果可贵了。
推辞了几下,苏晚还是成功把削好的苹果塞到了铁柱手里,见他脸涨的黑红,手足无措的样子显得十分拘束。
苏晚怕他拿着也不好意思当她面吃,转头又看向安静的傅望舒, 把剩下那个削好的苹果, 切成小块儿放在干净手帕上,递了给他。
“我去趟厕所,你自己乖乖吃苹果。”苏晚想去洗下有些黏乎的手。
傅望舒乖乖地点头,“好。”
“麻烦大姐您帮我看一下小孩,别让他乱动手上的针头。”
铁柱妈和善地回道:“你放心吧,我会看着点的。”
苏晚离开前,瞥见傅望舒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了一边,没打算吃的样子,还催促着他:“快吃呀。”
傅望舒抿紧唇,摇了摇头。
事实上,据她目前对傅望舒的了解,如果她说什么,这小孩肯定会乖乖点头答应。
可有的时候也特别固执,就像现在一样,仿佛她说什么都不会说通他的样子。
“不想吃?还是不喜欢吃?”
“我不想吃。”傅望舒继续摇摇头。
他要等会儿和妈妈一起吃,还要给爸爸留一些。
“不想吃?那我把这个苹果也给铁柱哥哥了。”
听到苏晚的话,傅望舒立刻用吃惊的眼神飘向苏晚,另一边坐着慢慢啃苹果的铁柱连忙摆摆手,生怕苏晚再给他苹果。
面前的小孩显然有些懊悔,看来傅望舒也不是不想吃嘛,苏晚轻笑一声,拿了一块苹果往他嘴巴里塞:“好吃吗?”
一小块苹果就让傅望舒小脸吃得鼓鼓的,“好吃。”
在苏晚的视线下傅望舒也拿起一块,喂到她嘴边,并用期待地眼神示意她张嘴。
“给我?”苏晚大胆猜测道:“所以你不想吃,是想等我一起吃?”
傅望舒脸颊浮现了淡淡的红,点点头“嗯。”
当然苏晚知道他肯定也更想留给他爸爸,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会因为他这举动开心。
苏晚起身,随口说道:“其实你直接把想等我一起吃说出来,我会更开心。而且就像刚刚一样,有的东西你不说,不要,也不争取,有可能很快就是别人的了。”
傅望舒看着妈妈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晚出门没走两步,就见迎面走来了几个干部打扮的人,苏晚多看了两眼,目光接触到最后一个秃头的矮胖中年男人时,苏晚忍不住浑身一颤,冷水从头而下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那些刻意忽略的回忆又回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
在眼神对视上的一瞬间,苏晚终于反应过来了快步转身离开,每一步都很沉重,艰难地跑到了楼下的厕所。
锁上门便是抑制不住地恶心干呕,苏晚打开水龙头,使劲地洗着脸,她现在只感觉到那些恶心的口水仿佛还黏在脸上。
“晚晚,妈听说你同学他爸爸是革委会的主任,你去求求他,让他们放过我们家,别让我和你爸下放。”
“妈求你了。”
“你快进去见同学,妈不好进去,就在门口等你。”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是不是还端着大小姐的架势,我让你跪下求他们,你跪了没有?”
……
对啊,现在才一九七八年,他还没死。
苏晚任由水流哗啦啦冲到手上,直到双手泡的发白,狂跳不已的心终于缓了点。
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第29章 第 29 章
时隔这么多年, 她依旧会害怕的颤抖,苏晚也不知道是在怕那个恶心的男人还是代入了十六岁无助的自己,毕竟从那天起,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原来那个笑起来温柔可亲的母亲, 不会是她的避风港。
苏晚不知道苏母想没想过十六七岁的女儿进了那风评并不好的陈家会遭遇什么?苏父知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都想不明白, 也想了很久,终究没有得出答案。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晚充满着不安全感, 她活的浑浑噩噩,就连他们准备下放没打算带上自己,苏晚也浑然不在意,周围人都说父母不带她是为她好,可留她一个女孩无依无靠在城里会经历什么,苏母作为一个漂亮女人会不知道?
她总在夜深时候被噩梦惊醒, 想起当天的情形, 依旧很庆幸陈材他母老虎一样壮的老婆带着苏晚那有些痴傻的女同学及时回了家, 陈母看到她后, 面无表情地把男人打昏了过去, 还态度强硬地帮吓傻了的苏晚整理好头发衣着,再让她出了门。
虽然陈母面对苏晚时面带不善, 但苏晚依旧感激她,如果不是她的出现, 那天也许会成为苏晚人生中无法抹去的污点。
很可笑的是, 答应要等她的母亲并没有在外面, 而是听说老宅要被没收了而急急忙忙回了家。
苏晚曾经也会找很多个理由给他们开脱,可现在终究是不愿意再去猜测了, 已经没什么意义。
********
等苏晚离开后,几个干部来到傅白榆病房门口。
“陈主任,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异样,陈材身旁的曹镇长侧头,讨好着笑问他。
中年富态男人转过头来,若有所思道:“没事,刚刚那女同志是从这间走的?”
“好像是这间病房。”
都什么时候了,还老不正经的,不就是看人家女同志漂亮,又想搞到手占便宜。
曹镇长忍住翻白眼的心,可谁叫人家是申市下来积累政绩的大领导呢,只能继续道:“我记得护士说这间病房住了李根和傅白榆,对了还有小傅他得病的儿子,那可能是小傅的家属?”
“哦?先进去吧。”陈材想了一圈,已经把苏晚认了出来,漂亮的人总是让人过目不忘。
当几人进到病房的时候,陈材着重看了几眼坐在病床上输液的小孩,看得出来,这小孩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但父母养得很不错,清秀极了。小孩和躺在一旁病床上的男人很像,同时的确也是和苏晚像的,不难猜出三人的关系。
因为受伤的两男人都没醒,曹镇长几人就只跟铁柱母子俩象征性地慰问了一下,等秘书把他们带来的一点粮食水果放下,还没待几分钟就准备走了,他们还得去看望其他受伤的一些矿工。
出门后,陈材背着手走在前面,曹镇长不得不迈着小步跟在身侧,就听到他突然道:“你知道那小孩儿得了什么病不?”
啥病,他还真不知道,曹镇长立马招手让秘书去打听了。
没一会儿,秘书气喘吁吁回来了,“陈主任,医生说是心脏病,要开刀挺难治的。”
陈材立马问道:“要花不少钱吧?”
“应该是,少不得几千。”
啧,以前这姑娘嫩的时候没得手,现在母老虎也不在身边,想想还真是不甘心,一个想法便在陈材心里生成了。
走到没人的拐角处,陈材对曹镇长开口道:“现在上面的人忙着救人,可总归要事后追责的,这次事故死了不少人虽然可以少报点,但少不得抓几个人担责,你儿子是管设备的,有点危险。”
可不是嘛,当初图这工作清闲工资高才让儿子做的,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错,关键这次事故多半问题就是出在设备上,就连曹镇长自己都危险的很。
人陈主任自己倒是多的是法子脱身,因此依然优哉游哉,倒是曹镇长担心的不行,怕儿子吃枪子儿。
“我这有个想法,你听不听?”
“好好好。”
曹镇长凑过去,陈材低声说:“给你儿子找个替罪羊。”
“找急需要用钱的,那种嘴最严。”
曹镇长猛地呆住。
结合刚刚的事,他脑筋一转,陈主任难道是在提示刚刚那个小傅?
对这个提议,曹镇长避免不了的心动,都是老狐狸,他当然也知道陈主任的某些其他想法,也是,等男的一坐牢了,他不正好可以轻松霸占人家的妻儿。
可那关他什么事。
看到曹镇长一系列反应之后,陈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第30章 第 30 章
病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 清隽的眉头微微皱起。
傅白榆正在做梦。
那是在一个监狱门口,刚出狱的傅白榆看着久违的阳光有些疑惑,不知为何, 刑期还有几年的他今天突然提前释放。
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不远处有两个陌生的老人,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旁边跟着已经长成少年的傅望舒, 他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看清女人的脸时,傅白榆有片刻愣神,她的眉眼实在是像苏晚。
可终究不是。
一瞬间急剧收缩的心脏平静了下来。
经过他们的解释, 傅白榆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傅家抱错的,那两位老人是他的亲生父母,是他们帮忙运作让他无罪出狱,而他入狱换的那笔钱没能救得了儿子的病,因为病情复杂,在申市手术失败, 当时国内做不了那么精细的手术。
他们送傅望舒去了国外, 委托那边的友人帮忙治病, 旁边的女人是那友人的女儿, 治好病后, 为了报恩,他们让傅望舒认她作了干妈。
出狱后, 生活进入正轨,可那么多年, 傅白榆也同样没停止找苏晚, 听闻她已经结婚了, 可他就想再见见她,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画面一转, 傅白榆梦中出现了大片的黑色,暴雨倾至,天阴沉沉的,他和青年的傅望舒沉默着并肩站着,面前是冰冷的墓碑。
上面刻着的名字正是苏晚。
……
“爸爸,你醒醒,醒醒。”耳边传来傅望舒着急的声音。
苏晚离开的时间有些久,傅望舒开始着急了,他怕妈妈出什么事,也怕妈妈偷偷离开。
等护士帮他把打好的吊瓶拿掉,虽然急得不行,他也记着苏晚临走前的嘱咐,忍着没有擅自离开去找妈妈,本来是想安静地等爸爸醒来,他们去找找妈妈,可见爸爸的面色不对,似乎有些痛苦,立马爬到傅白榆床边,大声叫着他,小手还贴在傅白榆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