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输完液的冰凉小手一刺激,沉睡中的傅白榆骤然清醒,睁开了眼。
傅望舒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爸爸,你没事吧?”
傅白榆慢慢坐了起来,揉了揉发红的眼角,虽然睡梦中的那些闪过的片段正快速消散,但最后那个画面却挥之不去。
心情沉重,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一般,五脏六腑都疼。
“苏晚……”他声音很轻,口中念着她的名字。
那只是梦,对吗?
傅望舒见爸爸许久不说话,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爸爸?”
他怕爸爸的耳朵又出问题了,没听到他的话。
听到儿子担忧的声音,傅白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意识回笼,想到昏迷前见到的人,眼睑微动,急切地将目光扫向四周,发现只有临床一对不认识的母子,“你妈妈呢?”
“妈妈说去厕所洗洗手,可是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爸爸,我们快去找找她吧!”
傅望舒说完便准备出去,却被傅白榆拉住了衣领:“你先把鞋穿上。”
他怕等会儿见到苏晚,她会再次担心他带不好孩子。
傅白榆敛起了眼中的神色,见儿子拿过两人的鞋,下床接了过去,半跪在地板,用极快的速度熟练帮他穿好。
“走吧。”
第31章 第 31 章
“你说楼下厕所那人干什么呢, 上个厕所也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可不是吗?我生孩子都要不好这么长时间好伐,要不是她我们至于爬上来上厕所嘛,真是的!”
“估计有点毛病。”
“不说了, 我都憋不住了……”
两个妇人小声说着话,快步从走廊走过, 奔向四楼厕所。
正在找人的傅白榆父子俩恰巧从她们身边走过。
一旁听到这话的傅望舒, 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蹭地一亮,当下扯了扯傅白榆的手,指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喊了声:“爸爸,你听。”
傅白榆停下脚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眼帘低垂,面上的神情冷清,点了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
两人往楼下走去, 傅望舒鼓起勇气走到厕所门口, 探出手敲了敲门, “妈妈?”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苏晚的思绪, 她的情绪早已恢复, 但她一直没出去的原因,一是躲人不想出去, 二是没办法出去。
苏晚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伸手再次碰了一下裤子后面, 移到面前, 手指上都是鲜血。
要死。
她今天穿的浅灰色裤子, 也不是黑色看不出来,就算刚刚垫了纸巾也没有用, 都已经透出裤子了,这让她怎么出去啊,也不知道病房的椅子搞上了没有。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最糟糕的事,只有更糟糕的,苏晚这下真的是身心俱疲了。
“妈妈,你在不在里面?”傅望舒跟邀功似的主动加了后面一句,“我已经输好液了,没有乱动哦。”
听着稚嫩的声音,苏晚蹙眉有些头疼:“在里面,你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听到苏晚的回答,傅望舒眼睛亮晶晶的,咧着嘴道:“好!”
太好了,妈妈没走。
在他身后的傅白榆垂着眼睛,掩饰了眼里的疑惑情绪,他好像听出了苏晚声线的颤抖,不过见人真的在里面,一时间眉目舒展开来。
苏晚起身,腹部简直是像刀绞般疼,疼得她直皱眉,攥紧了拳头,这都是下乡后才有的毛病,估计是之前大冬天在水田里泡过的原因,她也习惯了,不过疼起来是真疼。
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找到这的,没乱动但你乱跑了呀,还邀功呢,她就知道这小孩骨子里不会听话得像个机器人,毕竟长大后还会毫不留情地和那个女孩一起怼她,算了先出去。
处理好自己的苏晚打开门,便看到走廊的椅子上,傅望舒正乖乖坐着,见苏晚慢吞吞走出来,立刻站了起来,“妈妈,你没事吧?”
苏晚轻声回道:“没事。”
靠在墙角的傅白榆盯着前面稍显纤瘦的身影,没事?那为什么手一直在抖。
苏晚不觉地拧起细眉,慢慢靠近,“你怎么自己就出来了?胆子这么大……”
“爸爸醒了。” 傅望舒应声,顿了下,“他带我来的,没有一个人乱跑。”
苏晚脚步一顿,似有所感地抬头一看,就见那人在不远处靠墙倚着,眼睑低垂。
见她看过来,傅白榆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垂着看她,随后直起身来,一步步走近。
苏晚愣神的功夫,他仗着腿长几步就来到她面前,因为长得高,人往她面前那么一站,光线被他挡了一半。
苏晚微微退后靠在门框上,小腹忽然一阵抽痛,绞肉机又来了,可饶是再疼,她也不想在傅白榆面前显露出来,痛得咬住唇紧紧忍着。
傅白榆几乎是立刻发现苏晚的不对,想到那个梦唇角绷成一线,视线落在她泛白的精致小脸上,拧着眉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望舒也是一脸担忧,有些紧张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虽然靠在门框上挡着,前面也没有血渍,但苏晚还是不自在地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手仿若不经意地挡在前面。
有什么好看的呀,苏晚咬着嘴唇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都说了没事,你们盯着我干嘛?”
可她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不出去吧?苏晚深吸一口气,抬手让傅望舒过来,低头俯身,“小望,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苏晚瞥了眼直愣愣看着她的傅白榆,抬头对他说道:“你……转过身去。”
艹,他这么高,她俯身说话的时候,可不就能看到她身后。
不知道苏晚为什么忽然这么要求,傅白榆迟疑地点头:“……好。”
苏晚这才放心地缓缓靠近儿子耳边,压低声音嘱咐道:“你等会儿回病房,让铁柱妈妈帮我把我的行李拿过来,好吗?我在这里等她。”
苏晚怕小孩儿提不动她的衣服,就没有让他拿过来,只好先拜托铁柱妈,等一会儿换好裤子,自己也才好出去问一下护士,有没有那个卖,医院应该有吧?
“好。”傅望舒点点头。
可等苏晚说完他还是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不像是没听懂啊,反而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不等苏晚表达自己的疑惑,傅望舒便开口了:“妈妈我不想你这么快就走了,妈妈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明天出院再走……?”这次他一定要送送妈妈,说不一定妈妈就会心软带他一起走了,对了,他再把爸爸一起带上。
傅望舒一溜话说出来,心里一下舒服多了,他还记得妈妈之前的话,妈妈希望他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妈妈说的话他都记得哦。
苏晚被他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顿时没好气:“不走,我就是要换一下衣服。”
人都快疼死了,还没火车票怎么走啊。
傅望舒很像爸爸的清冷眉眼弯弯一笑,显得十分生动,转身就要去帮苏晚跑腿,却被人捉住了衣领。
默默听完两人对话的傅白榆拉住儿子,隐晦地拿眼睛去瞥苏晚腹部,后抬眸与她对上,心里就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这等着,我帮你妈妈拿过来。” 傅白榆稍作停顿,声音低下去,“那个……需要吗?”
话才说完,苏晚一脸震惊,愣住了。
那个???
“所以你刚刚在看哪里啊!”这话一听,还泛着点恼怒,更是尴尬。
苏晚当然没错过他瞥向自己肚子的眼神,傅白榆!就你耳朵尖,就你猜到了,咋不上天啊。
第32章 第 32 章
苏晚这边刚要继续说什么, 门口来人了。
是来上厕所的,苏晚只好侧身贴墙让开,这也让傅白榆松了一口气, 不想让她继续窘迫,颔首转身快步离开。
人都走了, 苏晚也没办法拒绝, 连忙靠墙蹲了下来,抱着膝盖蹲在了角落边。
好难受。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小孩,傅望舒竟也靠了过来蹲下, 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年纪太小,蹲地还不稳当,他只能半跪坐在地上,有些长的发梢扫着星眸,抬着头格外认真地望向苏晚。
看那样子,小孩是在担心她啊, 可……她也配不上他的好。
“别担心, 我没事。”苏晚敛去眼眸里的些许不自然, 心情复杂, 有点乱有点愧疚。
好在很快她就要走了。
这边等傅白榆上了楼, 意外地有个身影挡在病房门口,他没理会准备直接进去。
不过含笑的中年男声从傅白榆身后传来, “你是傅白榆吧?刚听说你醒了,我是矿区领导曹镇长, 来看望下你们, 怎么样, 身体还行吧?”
傅白榆眼神淡漠,显然没有跟他聊下去的意思, 曹镇长头皮一紧,莫名有点火气,以前谁不巴结他啊,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下去:
“对了,我儿子是曹明,管设备的,你应该也认识。”
“听说你儿子得了心脏病,要不少钱吧……”
听到了某个关键词,傅白榆急促的脚步顿住,身形一僵,眼睑半遮,盖住里面的涌动,随即目不斜视地走进病房拿了苏晚的行李包。
身后那人喋喋不休地跟着傅白榆,见他出门后又劲直走向到了护士台,那边人多,曹镇长没再跟上,留下了一句,“你自己好好考虑下。”
傅白榆轻扯唇角,眼睫低敛。
替罪换钱?那个梦…是预知?
苏晚。
他的心在这一刻被紧紧抓住了,很难受。
……
苏晚已经疼得有些混混沌沌,傅白榆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还是傅望舒戳了戳她手臂,抬头时人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他在她面前弯下腰, 低声道:“快进去吧,东西放里面了。”
苏晚看着他的眼眸,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傅白榆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显而易见地有些急促。
起身后苏晚轻哼了一声,腿有些打颤。
疼的。
脚也麻了。
傅白榆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苏晚站稳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的手,也远离了那股让人冲动的清冽气息。
苏晚心跳个不停,又来了,她这什么臭毛病啊?!苏晚暗自揣测莫不是这一世她也有心脏病了,还是说脱离她的意识,她的身体她的潜意识爱他,所以面对傅白榆时才有这些她控制不了的反应,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怎么可能这么荒谬呢。
傅白榆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他眉宇间染上一丝幽沉落寞。等苏晚出来,他利落地从她手里接过包,拎在了自己手里。
因着身上实在不舒服,苏晚懒得多做反应,有人给她拎包还不好吗?
苏晚往病房方向走去,父子俩跟在后面,人高腿长还落后两步。
进去后,铁柱母子俩没在里面,临近中午,估计是去吃饭了。傅白榆看见她鼻尖的冷汗,声音有些低哑,“你躺一会儿?我带小望去打饭。”
“嗯。”苏晚神情涣散,她又不饿,不过也没自作多情地说不要帮她带了。
说完便躺在了傅望舒的病床上,床头她切好的苹果有些变色发黄了,还剩很多,估计没吃几块。
傅望舒见妈妈要休息,便没有出声打扰,而傅白榆纵然有些话要说,现在也不是好时机,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看着傅白榆牵着傅望舒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苏晚闭上了眼睛,准备眯一会儿。
苏晚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刚躺在满是消毒水的床上,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不过苏晚睡得不是很安稳,也许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她仿佛又回到了抢救失败那天,一阵医生护士嘈杂的抢救声,最后是宣告死亡:
“患者抢救无效,死亡时间2005年9月11号下午五点三十分……”
然后有人在抢救室门外声嘶力竭的喊她的名字:“苏晚!”
很熟悉,苏晚心念一动,这好像是傅白榆的声音。
梦里想着,病床上的苏晚也念叨出了名字,正好被一旁刚帮她放好热盐水瓶的傅白榆听到,愣了下,他脸蓦地一红,克制之中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眼底带着点点羞涩回复道:“我在。”
苏晚在他还没有开窍的时候走进,又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离开,真残忍,也是真的喜欢。
傅白榆没忍住在儿子的视线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质极好,光泽顺滑,面容白净,眉毛形状极秀美,浓密睫毛下是精致的桃花眼,鼻梁秀挺。
漂亮地无可挑剔。
从十七岁、从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
所以他要把他能给的最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她值得最好的,而他不够好,再不舍也要放手。
可是那个梦让本就犹豫后悔的他重新有了新的想法。
傅白榆思虑良久,终于轻声道,“我一直都会在。”
也许是睡醒了,也许是听到了这句清冽的嗓音,苏晚迷蒙地睁开眼睛,肚子上有个东西贴到她,不断释放热源,热热的身体舒服了许多,抬眸凝视着那人,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端坐在床边的这个人实在是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