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无双转了转眼睛,翻出一个橘子,剥了喂到他嘴边,矫揉造作道:“大师~尝尝这橘子,可酸啦~若是大师拒绝我,便是拒绝了我的情意,伤了我的心,出家人慈悲为怀,可不能如此狠心……”
他张口,将那瓣橘子吃了进去,嘴唇擦过她的指腹,温热湿濡。
时无双愣住。
他细嚼慢咽的吃完,这才慢条斯理道:“情只归一人,也只接受一人的情意。”
时无双慢慢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的理解了好几遍他的话,细思了过往他的言行举动,先是纠结的动了动眉头,而后恶狠狠的按住他,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好哇你个花和尚,我就说你在装矜持,你还不承认!现在不装了?!”
“嗯,过犹不及,见好便收,免得有情人跑了,追悔莫及。”
时无双得意的翘起唇角,“喂,和尚,打劫!劫财又劫色,你是从了我还是从了我还是从了我?”
他圣洁端庄,朝她略一颔首行礼,看起来正经极了,“阿弥陀佛,无双施主邪佞顽劣,或有为祸众生之忧,贫僧愿以身渡你,不知施主劫人否?”
时无双笑得眉眼弯弯:“劫!”她馋他很久了,必须劫!!
双影交叠,月斜影清。
僧人再也维持不住庄严悲悯的假面,眼底只余令人心惊的妄念。
她永远不知道,每次见到她,他的平静假面下,掀起了怎样一场惊涛骇浪。
有风吹过,卷起书案上的纸张,僧人行云流水的字迹赫然于上。
上面题了两句诗,静静诉说着他的情事——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第171章 【番外】有狐绥绥
时无双是个大名鼎鼎的捉妖师,嬉笑怒骂,嫉恶如仇,快意江湖。
这日,她替一户人家赶走了一个小妖后,提着剑,继续历练,一路上却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尾随她。
时无双并不惊讶,而是面色如常,慢悠悠的前行。
妖的兽性难除,最是睚眦必报,她以前替一个农户赶走了霸占芦花鸡养殖场的黄鼠狼后,黄鼠狼怀恨在心,就喊了其他黄鼠狼,一起来围攻时无双,企图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黄鼠狼家族最后当然是被她一窝端了,被她揍得吱哇乱叫,抱头鼠窜,泪眼汪汪的发誓,再也不作恶扰民。
对于这种没有害人性命的小妖,她一向是小惩大诫,很多时候都是教训一顿,把妖送回深山老林里去。
至于其他害人性命,通过吃人心、吸人阳气等等手段来修炼的妖,则需要将其诛杀收服,免得其继续做伤天害理的事。
不过,时无双和妖打了很久的交道,见到的都是本性不算太坏的小妖。
很显然,想必现在跟踪她的妖也是其中之一,因为被她收拾了一顿,找了救兵企图来找回场子。
时无双有心想逗逗对方。
她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下一瞬,猝然回头,余光果然瞥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白色。
白影一溜烟的蹿到了大树背面,躲在树干后不肯探头出来了。
似乎是……白猫?还是狐狸?
时无双不太确定。
她没想到,跟踪她的这个小东西如此警觉。
她眯了眯眼眸,使了个障眼法,用替身符变了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假人出来,代她继续前行。
而她则站在一旁,静候对方自投罗网。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树后的小东西果然试探性的将脑袋探了出来。
先是略有些长而尖的嘴筒子露了出来,油光水滑的白色皮毛看起来蓬松柔软,干净得像是一团清雪。
紧接着,一双漂亮的异色狐瞳也彻底显露出来。
它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有种分外妩媚的味道,一只眼瞳宛如澄澈湛蓝的大海,另一只眼瞳则是晶莹剔透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时而折射出黄澄澄的金色光茫,闪耀又炫目,几乎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晏绥瞧着时无双的背影,尾巴晃了晃,刚要迈开四爪追上去,下一瞬,后脖颈却突然被人提溜了起来,紧接着就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时无双提着小狐狸,促狭的弯起眼睛,“真是一只笨狐狸,顾头不顾腚。”
小狐狸瞬间涨红了脸,耳朵变得血红血红的,即便隔着厚厚的一层白色狐狸毛,似乎也能看到从皮毛下隐约透出来的血色。
他扭头,呆呆的看向不远处,发现那个替身符在行走间,已经慢慢燃烧,化为灰烟,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时无双耍他的把戏罢了。
他哼哼唧唧的,“嘤嘤嘤,是恶评,狐狐不听。”
他被时无双提溜着,也没有挣扎,身体也很放松,脑袋傲娇的别向一旁,似乎并不想看到时无双,尾巴却在左摇右摆间,悄悄缠绕上时无双的手腕,松松圈住。
在时无双的记忆里,她似乎没有驱赶过狐妖或者与狐搭边的妖类。
应当不是寻仇。
她懒洋洋的晃了晃手上的狐狸,“小狐狸,你尾随我做什么?”
“唔,这个、这个嘛……”小狐狸支支吾吾,故作矜持的搭起两只狐狸爪爪,刚想郑重其事的宣布自己的来意,却在下一瞬,被耐心告罄的时无双给放回了树干上。
“不说算了,走了,别再跟着我,不然我拿你做狐皮围脖。”
时无双摆摆手,转身就走。
小狐狸呆住,感觉天都塌了,连忙撒开四爪追了上去。
死腿,快追啊!
死嘴,快说啊,让你装矜持!
他脚步轻快,四爪轻盈的蹦哒在时无双身侧,扒着她的腿,嘤嘤不停。
“女侠先别走,我说,我说,嘤嘤嘤,别把狐狐做成狐皮围脖,狐狐冬天可以趴女侠身上,用尾巴圈住你,也是狐狸围脖,还是热的,可暖和了……”
他絮絮叨叨,跟村口的碎嘴子大娘似的,叭叭起来没完没了。
敢情还是个碎嘴子狐狸。
明明生得很漂亮,但他一开口,瞬间就毁了美狐的形象……嗯,不过这种反差感也很有意思。
时无双翘了翘唇角,“说重点。”
“咳咳。”雪白狐狸昂首挺胸,认真道:“狐狐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人真的很好,不仅性格潇洒、孔武有力、威风凛凛、公正严明、正直可靠……而且还是个大美人!”
他一口气说了一百零八个夸赞词出来,说得天花乱坠的,时无双差点都要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我。
反应过来后,她摇摇头,一把捏住狐狸的嘴筒子。
世人皆说狐狸精最会勾人。
她还以为这只狐狸是个傻的,现在看来也不遑多让。
这一通夸赞下来,谁能顶得住。
另辟蹊径,倒是特别。
狐狸被捏住嘴筒子,愣了愣,随后娇羞的嘤嘤嘤起来,尾巴摇摇摆摆,一副乐到没边的样。
时无双:“……”
这狐狸似乎发羊癫疯,不,狐癫疯了。
她松开了狐狸。
“咳咳。”狐狸慢慢冷静了下来,兴高采烈的开口,“狐狐刚才说到哪了?哦,女侠你人美心善……”
他越说越兴奋,提爪扭跨,不好意思的晃了晃尾巴,一副娇羞的模样,狐狸耳朵轻轻抖了抖,耳廓内红得几乎滴血。
他正陶醉,一抬头,见时无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在死亡注视的威慑下,他瞬间一个激灵,立马老实了,“狐狐我想请女侠帮个忙!”
临安城中近日出了个让人人心惶惶的传闻,说是有狐妖下山,专门吃人心修炼,将城中一户人家上下十几口,尽数开肠破肚,掏走了心。
这锅莫名其妙扣到了晏绥头上,以前他去别人院子里还能摘点小果子尝尝,现在走哪是人人喊打,大家对他避之不及,甚至厌恶恐惧,还要来打他。
晏绥想请时无双去瞧瞧,究竟是哪个黑心妖怪干的,把黑锅扣他头上,请求她这个捉妖师为他正名。
他从临安城闲逛出来,偶然间发现了时无双,一路观察她,跟着她走了几千里,越看她越顺眼,几番考量下来,才敢在她面前现身。
她很是公正严明,不像其他捉妖师,只要一看到妖就喊打喊杀的。
对于她,他很放心。
“哦,这样啊。”时无双若有所思,临安城距离此地几千里,按照她的速度,赶路也不过几日。
但她向来随心所欲,走哪算哪,并没有特意去某地除妖卫道的打算。
她挠了挠狐狸的下巴,揶揄,“你刚才夸我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是对我芳心暗许,没想到是请我帮忙啊~”
“呼噜呼噜。”狐狸眯起眼睛,发出舒服又可爱的呼噜呼噜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别别扭扭的将脑袋别到一旁,“这个嘛……其实……也有……只是……”
他嘀嘀咕咕,嗓音几不可闻。
时无双也没想追根刨底,也只是随口一说,她果断拒绝了狐狸的请求,“不去,麻烦。”
狐狸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的,“你明明是个好人,现在有人惨遭灭门,你居然不去看看吗?说不定那个妖还会再害更多人!”
时无双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我看起来很像好人么?天底下那么多人,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救得过来?”
看到了,她会出手。
没看到,就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了。
她有自己的原则,原则就是随心所欲。
“呃……”狐狸愣住,想起这些日子看到时无双的所作所为,她的确不是那种完全的、纯粹的舍己为人大善人。
若是纯善,那便是圣人了。
人世间又有几个圣人呢?
狐狸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但很快,又支棱起来。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她也不讨厌他,他可以光明正大跟在她身边了!
小狐狸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
时无双斜他一眼,倒也没驱赶他。
从一个人变成一人一狐上路,旅程似乎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尤其是绝对不会再孤寂无聊。
有碎嘴子狐狸在,他一天哪怕一只狐,也能说上八箩筐的话。
时无双偶尔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听得津津有味。
他说了许多狐族有关的趣事,比如哪个族人出去历练,和一书生结为夫妻,最后书生变心,狐妖大怒,一口气找了十几个小白脸,天天盯着书生洗恭桶扫马厩,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再比如老族长老当益壮,出去勾搭美人,惹了一屁股风流债,最后被美人们找上门来,联手将他五花大绑,绑去了她们的“盘丝洞”。
除了是个行走的八卦播报机以外,小狐狸还是找果子的一把好手。
他每天都会把最甜最大的果子送给时无双吃,朝她讨好的晃晃尾巴,明明是一只狐狸,却谄媚得像是一只家养的小奶狗,看得时无双都不忍心苛责他。
除此之外,他还很会见缝插针的拍马屁。
这天,时无双路过一个山中陷阱,看到被网缠得死死,气息微弱的兔子,就将其从网子里解了出来。
小狐狸立马大肆吹捧起来,“小双双你可真是人美心善,救蠢兔子于水深火热之中……”
话音未落,就见时无双手起刀落,结果了那只兔子。
紧接着她熟练的处理兔子,起锅烧油一气呵成,做了个麻辣兔丁出来。
“如何?”时无双将兔子肉分给他一碗,笑眯眯的弹了下他的狐狸耳朵。
这狐狸,就硬夸,听得她这么不要脸的人都觉得惭愧起来。
狐狸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我觉得小双双炒的这个兔丁特别棒,我们用五脏庙祭奠它,也是大功德一件!小双双你真是清新脱俗不做作,非常特别,你成功引起我注意了!”
小狐狸摇头晃脑,嘚瑟极了。
时无双无奈摇头。
见她眉眼间带着笑,雪白的小狐狸巴巴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手,娇憨的绕着她的手打转。
时无双顺了顺他光滑柔软的皮毛,小狐狸越发荡漾,整只狐都软成了一滩水,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她的怀里。
就这般一路走走停停,嘻嘻哈哈,等到晏绥察觉时,发现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临安城。
晏绥可不觉得时无双是为了发善心而来。
为谁改变了主意,不言而喻。
他骄傲的昂首挺胸,抖了抖胸前蓬松柔软的狐狸毛毛,整只狐狸看起来高贵骄矜极了。
时无双先找人了解了一番城中狐妖传闻。
事情和晏绥说得大差不差。
被灭门的一家家主是个姓李的举人老爷,家中有一妻一美妾,还有一儿一女,以及丫鬟小厮若干。
但在某天,一夜之间,一家人全部被剖心而亡,横死家中。
他的名下有不少房产、地契、商铺、茶园等等,最终这些家产和院子,都回到了他另一个被养在外头的平妻张小姐手中。
据说那些财物本就是张小姐家的,张小姐父母是商户,尚且在世时,给张小姐招了个书生做上门女婿。
后来老两口相继离世,书生也一路高中成了举人,张小姐似乎是因为七出之罪,被书生厌恶,书生这才娶了平妻和小妾,张小姐也被安置在了偏远冷清的宅子里。
直至李老爷一家惨死后,张小姐才回来,重新接手了一切。
大家都说,是狐妖看不惯李老爷忘恩负义,这才替天行道。
但他们也恐惧着狐妖的恶行,生怕有一天被狐妖找上门来,人人自危。
多方打听后,时无双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她抱着晏绥狐狸,去了案发现场,张小姐的家里借住。
张小姐年纪已经不轻了,但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温温柔柔的,笑脸相迎,和城中黯淡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门口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荡,腥红的光线照在张小姐的脸上,莫名有几分瘆人,阴森的气息幽幽蔓延。
晏绥打了个寒颤,将脑袋往时无双怀里藏了藏。
时无双安抚性的摸了摸晏绥的脑袋,对张小姐笑了笑,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张小姐很好说话,同意他们借宿一晚。
进了房间,晏绥迫不及待的开始碎碎念,“小双双,你说张小姐该不会是鬼吧?我总觉得这个院子阴气太重,瘆得慌。”
“不是。”时无双微笑,“我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想,你这个黑锅得一直背下去了。”
晏绥不满,“为什么?”
时无双笑而不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深人静,院子越发幽静森冷,外面似乎还有诡异的窸窸窣窣声传来。
晏绥缩进时无双怀里,警惕的盯着四周,开始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