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颂大惊失色,这与他设想的完全相反,当中究竟有哪一步错了?
齐母也仓惶失措,怎么就要退亲了?三书六礼都已经备下,怎能容她轻易抽身,如果没了樊家这座靠山,她儿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樊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退亲了?玉娘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你与颂儿的感情啊,你可莫要糊涂上当了。”
“我并非因为玉娘而要退亲,而是因为齐颂品行不端,不堪为良配,我意已决,齐公子与齐夫人请回吧,我会让媒婆亲自上门退回聘礼,递上退婚书。”
齐颂急了,伸手拉住樊素的手腕:“樊姑娘,这当中确实是有误会,你能不能容我再解释一番?”
“放开。”樊素不愿与他拉扯,皱着眉要抽回手,但对方力气实在太大,樊素一时半刻挣脱不得,崔荷上前要替樊素拉开,齐母竟也加入混战当中。
金穗银杏赶紧上前帮忙,顿时局面乱作一团,崔荷不知被谁猛推了一下,脚下趔迭,本就有扭伤的脚一歪,就要往旁倒去。
崔荷短促的呼叫了一声,竟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来人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扣在身前,崔荷抬头,便看见了铁青着脸的谢翎。
“夫君,你快去帮素素。”崔荷顾不上其他,抓着谢翎的手臂,着急的说道。
谢翎将她扶到一旁,示意她站好,随后大步流星走过去,冷着脸抓住齐颂和齐母的手腕,手下暗中运劲,齐颂母子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哀哀叫喊着松开了手。
谢翎推开他们二人,毫不留情的对他们说道:“樊阁老是晕了,不是死了,你们既然是来跟樊阁老道歉的,那就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再走。”
齐颂认得谢翎,他是大长公主面前的大红人,如今在朝中位高权重,威望极盛。
那日他曾在宫里远远见过谢翎一面,他穿着大红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威风凛凛,意气风发,骑着马与许如年那等清流文官并肩而行,他虽是武官,但一身傲然风骨,竟把文官那等风流蕴藉的气度都比了下去。
而他仅仅只是一个无名小官,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那日是他第一次进宫送文书,看见谢翎后,更加坚定了要往上爬的决心,总有一日,他也会和谢翎这般,成为一代名臣。
齐颂对谢翎又敬又怕,当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齐母不是齐颂,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她本想倚老卖老,骂他一句不敬长辈,可对上谢翎冷肃的眼神时,那点怨气都不敢撒出来了。
本以为樊府没了樊老,她靠儿子的计谋以及惯用的撒泼手段,就能轻易拿捏住樊素,没想到从天而降个男人替樊素撑腰。
眼看着计划便要落空,她不甘心空手而归,便试探着问道:“你……你是樊素什么人?”
谢翎不吭声,负手而立,眸光冷冷瞥过他们二人,似是在说,要他自报家门,他们二人还不配。
齐颂理智尚存,忙拉住无知的母亲,迭声对谢翎说道:“谢大人,请原谅我母亲的莽撞,我们这就走。”
齐颂拉着齐母离去,尚未走出几步,便被谢翎喊住了,他的声音似冰般冷漠,又如乌云压顶,让人心生畏惧:“磕三个响头,向樊阁老和樊素道歉。”
谢翎比齐颂要高出一个头,又是武将出身,身姿笔挺,昂藏挺拔,站在齐颂面前,如山岳般巍峨。
齐颂对上谢翎冷冽刺骨的眼神,当下不敢造次,拉着寡母,弯下了脊梁,跪伏在樊府门前,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如同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齐颂走了,樊素总算松了口气,在谢翎转过身来时,屈膝福身行礼:“樊素多谢侯爷相助。”
谢翎微微颔首,目不斜视走到崔荷身侧,握住崔荷的手,对樊素说道:“回去我派几个侍卫替你守几日,若要外出,可命他们随侍。”
“多谢侯爷,多谢郡主。”樊素心中感激,又福了福身,目送谢翎拉着崔荷上了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心中大石落了地,樊素回府时,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崔荷上了马车,便被谢翎牢牢禁锢在胸前动弹不得。
她刚逗了谢翎两句,谢翎却不理人,他好像有些生气,生的什么气,她也不懂,只好乖巧安静的靠在他胸前,顺势楼上他的腰。
崔荷低头把玩着谢翎腰间系着的荷包,穗子有些旧了,颜色褪了不少,也该给他换一个了。
“谢翎,你再不理我,我就不理你了。”受够了谢翎的脾气,崔荷抬头仰视他,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顺着下巴的曲线,落到他凸起的喉结上。
谢翎的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又回到了原地,他沉声开口,质问道:“今日外出为何不通报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他说话时,胸腔在震动,连带着喉结也在上下滚动,崔荷靠在他胸前,看得仔细。
谢翎的声音近在咫尺,不复在樊府门前对待齐颂母子时的冷冰冰,带了些刻意隐藏的暖意,虽也是压着调,崔荷却听出了些委屈与不安。
“我只是担心素素,才特意来一趟,本想着午时之前就回去,却没想到耽搁了一会功夫。我不来樊府,又怎么能看见你耍威风呢?”
“磕三个响头,向樊阁老和樊素道歉。还是你厉害。”崔荷笑盈盈的看向谢翎,学着谢翎刚刚命令人的语气,不由嗤嗤笑出声来,想起他们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崔荷觉得谢翎的背影都高大了几分。
看见崔荷如此乐观,谢翎只能咽下到嘴的责备,独自消化掉那些烦恼。
出了禅光寺的事,谢翎越发担心起来,今早搜山的结果出来了,山头有条小路,沿途茅草沾有血迹,军犬一路追踪,接连越过两座山头,竟来到了一座山寨。
山寨着了火,被烧得什么都不剩,只在火堆里找到了七八具尸体,看不出样貌,分不清身份,只能等待仵作判断尸首的性别与年龄,恐还需要费些时间。
从幽檀山搜寻到落英山,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半点波折都没有,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似是有人在暗中引领。
如今尚未明确对方身份,他们处于被动的一方,汴梁城中似有暗流涌动,他嗅到了些危险。
他命人打探过事发经过,自崔荷走后,那些山匪全都追了上去,目标明确,就是崔荷,这如何能让他不担心。
正在他揣测对方目的的时候,颈间有一道极轻极浅的触感传来,湿湿的,凉凉的,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喉结上。
谢翎凝神一看怀里的崔荷,她像只偷腥的猫,明明干了件坏事,却跟个无事人一般,只是通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谢翎喉结再次滚动起来,呼吸加深,低哑着嗓子问:“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再来一次。”
崔荷抿唇偷笑,摇头道:“不敢。”
她就是趁他走神的功夫才敢凑上前亲他的,只是想奖励一下他替樊素出头罢了。
“我都没感觉。再来一次,好不好?”谢翎却不肯放过她,语气里带着点哄骗的意味,低沉的,缓慢的,诱惑的。
凑近崔荷脸颊时,呼出的气息打在她耳廓旁,蛊惑着她。
崔荷咬着唇,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就一次。”
“嗯。”
崔荷慢慢靠近,仰着头去看他,谢翎微微仰着头,方便她靠近,他一仰高头,喉结越发凸出,他难耐的吞咽起来,喉结跟着上下滚动。
崔荷不自觉也跟着咽了口口水,越是接近,呼吸便越是急促,她的羽睫如展翅的蝴蝶,颤动着翅膀,遮住漆黑的瞳仁,掩饰住眼中的紧张。
她的吻如雪花飘落,似春风拂面。
柔软的触感为他带来了一丝悸动,谢翎眸色加深,看着怯生生正要离去的崔荷,他忽然扣住崔荷的后脑勺,低头覆上她香软的红唇,唇舌相贴,两颗心悸动的速度近乎同步,辗转勾缠,呼吸交错。
“我也想尝尝。”他松开时,声音贴着她的脸颊,慢慢滑到崔荷修长的脖颈上,呼吸灼热,混沌不堪。
崔荷被迫弓起腰贴近,高高的仰着头,任由他的呼吸扫过她敏感的颈上,眼角泛着泪,沾湿了鸦青色的睫毛。
她也感受到了柔软的触觉,如云朵般软绵,似水般温柔。
吻的轨迹忽然变了,衣襟渐宽,她的怯意更浓。
待她下马车的时候,腿都有些发抖,幸好过了午时,街上行人都早早归家歇晌,否则崔荷是万万不敢让谢翎抱她入府的。
金穗与银杏低着头跟在后面,对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但还是会在眼神碰撞时,心领神会的笑起来。
回来得有些晚了,小厨房又生了一次火。
吃过午膳后,崔荷记得要给谢翎做一条新的穗子,便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编制。
秋风凉爽,崔荷的眼皮越发沉重,手里的穗子不知不觉落在榻上,脑袋一沉,径直搭在了谢翎的肩上。
谢翎放下手中的书,轻手轻脚将崔荷带回屋里的床榻上。
谢翎替她把鞋袜脱了,自己也脱去外衫,翻身上了榻,搂着崔荷一道沉入梦乡之中。
日落西斜,迁徙的大雁在万里无云的上空飞过,隐匿在树枝里的鸦叫声吵醒了池塘荷叶上的青蛙,青蛙鼓囊着脸颊,扑通一声跳入池塘里不见踪影。
听荷院内,崔荷靠在床头继续编穗子,时不时低头看谢翎一眼,谢翎却从午时开始一直沉睡到现在,崔荷体谅他这些天很累,便让他多睡一会。
终于编好穗子了,崔荷把荷包的旧穗子摘下,换上了新的穗子,穗子还是绿色的,但多了些颜色的层次变化,上面是白色,一路过渡到末端是青绿色。
崔荷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低头去看谢翎,他竟半点声息都无。
崔荷翻身趴到他身侧,曲起腿来晃了晃,轻声喊了他一句,他还是没动。
于是她伸手去点谢翎的鼻尖,顺着高挺的鼻梁,指尖肆意勾勒起他的眉眼五官,指尖落到他温软的唇上。
探到谢翎的人中处,崔荷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80章
他的呼吸迟滞, 微不可查。
忽然,原本还有一点鼻息的人彻底探不到了。
崔荷慌张地推搡他的手臂,呼唤他的姓名, 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控制住发着颤的声音。
难怪他一直沉睡不起,原来竟是晕厥了过去。
唤不醒他,崔荷只能扯起嗓子去喊红袖, 一着急便要翻身下榻,刚跨过谢翎身上,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竟被人翻身压倒在床榻上。
对上谢翎戏谑的眼神, 崔荷眼底的泪花散落在鬓间,心知被他骗了过去,发红的眼睛上下打量谢翎一眼, 狠狠锤上他的肩膀, 骂道:“混账东西, 竟然骗我。”
谢翎闷哼一声, 捂着肩膀起身,崔荷撑着身子坐起, 低头看了眼小拳头, 以为自己力气太大把他砸伤了。
不对啊,她都没用力, 谢翎那身板还怕她一拳不成?
她狐疑看他一眼, 见他唇畔挂着的笑意, 当即知道又被他耍了。
崔荷不再管他,自顾自下了榻, 怒冲冲来到架子上捞过外衫披上,给衣衫系带子的时候怎么也系不好, 实在气不过,回到塌边,冲懒洋洋坐在床头闭目养神的谢翎责备道:“你下回再这么吓唬我,我可不管你了。”
谢翎睁开眼,浅笑着看了她片刻,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拉近,崔荷撑着他的肩膀,膝盖一曲,径直坐在他腿上,谢翎低头,手指灵巧地替她打结。
手掌重新落在她腰间,隔着轻薄的衣衫,炙热的温度熨烫得她腰际发软。
“真不管了?”他的眼里透着揶揄,笑容却十分笃定。
崔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不管,谁让你吓唬我。”
她冰凉的小手恰好落在他的颈上,谢翎周身带着滚烫热意,崔荷禁不住抚摸起来,手指毫无知觉地往他后脑勺摸去,谢翎脸色一僵,不动声色拉开崔荷的手,重新禁锢在身前。
“你好像有些发热。”崔荷低头贴上他的额头,额头相抵,确实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有些高。
淡雅的幽香萦绕在他鼻尖,近在咫尺的人呼吸清浅,带着凉意扫过他的脸颊。
谢翎微微仰头,鼻尖与她互相蹭了一下,大掌在她腰间轻轻摩挲,垂眸落在她樱红的唇上,忆起软绵的触感,谢翎哑声说道:“给我降降温。”
说罢便不管不顾侧头掠夺起来,他似是炉中烧得正旺的炭火,只需碰到一点温凉的东西,便要将其掠夺到自己身体里占为己有,像是久逢甘露,而她正是他的杨枝甘露。
攫取来的甘露被他迫不及待的吞咽下去,还要往深井探去,探寻更凉,更润泽的水汽。
崔荷的腰肢被他死死扣住,只能软着身子任由他索取,她如同绵绵不绝的水藻,挤一下便有一汪泉水涌入他烧得起火的喉咙。
炙热的火碰上寒凉的冰,他不知疲倦的索取着。
崔荷抬手抚摸上他滚烫的脸颊,微微撑开彼此的身体,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语气确凿,万分肯定道:“你在发热。”
“我没事。”谢翎拉开她的手,不甚在意的说道。
崔荷掰过他的脸,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病了就不要硬撑着,我是你的妻子,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如果什么都瞒着我,我还算是什么妻子,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你总是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如今连生病了都不敢告诉我,谢翎,你还当我是你妻子吗?”
“当然是。”谢翎抚摸着她温凉柔软的脸颊,柔声应道。
“既然是,你为何不能告诉我呢?我不想成为一个只可以与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妻子,我想成为可以和你相濡以沫,同舟共济的妻子。”崔荷握住他的手,动容的看向他。
谢翎眼里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她脸上的担心一览无余,他的心中有些东西在松动,轰然倒塌后露出了最柔软的那块血肉,砰砰跳动着,露出了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富贵可共享,难道生死不能相依吗?
绷紧的理智被感性蚕食,支撑着他的坚硬脊柱被温热的血肉包裹起来。
向来坚强,不屑示弱的人,也试着向她低下了头颅。
红袖被喊了进屋,原以为是郡主身体不舒服,却没想到是侯爷。
她提着药箱来到榻前,看见姑爷躺在床榻上,目不错珠地盯着在边上咕哝不休的郡主,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神色,反倒带了丝愉悦的笑意。
简单问诊后,红袖替他施针,崔荷坐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她,问道:“可有什么大毛病?”
“郡主放心,侯爷只是受了点内伤,每日按时服用药物,很快便能痊愈。”
红袖收针后,叮嘱了几句就出去找丫鬟抓药。
崔荷起身要离开,谢翎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手指滑落至她掌心,紧紧将她的手扣住,颇有些紧张不安,他低哑着嗓子问道:“去哪儿?不陪陪我吗?”
他这样的黏人模样实在少见,崔荷心下一软,重新坐了回去,吩咐金穗与银杏把水盆端来,沾湿了帕子给他敷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