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珠还当是自己服侍不周令他不满,只得歉意地看他:“世子,我多练几次就熟手了。”
裴之烬点头,“嗯。”
纪南珠见他神色并不像生气,松了口气,又赶紧取过镶玉腰带,仔细地替他系上,却不知就这么会儿功夫,裴之烬心头那念头起了又灭,灭了又起。
两人用好早膳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林秋安。
“世子要去查案,可否带我一同随行。”
“马车坐不下。”裴之烬面色沉静,回了一句,说完就牵着纪南珠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无妨,我骑马便是。”
林秋安这人有时候便是如此厚着脸皮,不管裴之烬对他的态度如何,他总能撤下脸跟着。
这一边见裴之烬不说什么,便赶紧让护卫分出了一匹马给他,翻身骑上就跟着行。
不过这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避开他,裴之烬倒也没有说什么。
金家在城北的一处靠山傍河的小村庄,庄里多是些给庄家做农活的勤苦农户。
自打金家儿子金旺被捉走,金曹氏被打破了头,再加上伤心痛苦又连得大病了一场,纪南珠过去的时候,金曹氏一脸颓败地坐在篱笆院子里,两眼呆滞,人行至面前也未有多大的反应。
纪南珠看得一阵心酸,眼眶也有些红了。
思子心切,为母之心。
她不由想起家中的母亲,也不知道得多挂念着她,她昨日原本还想着趁着在明关州,寻个机会找家镖局把信传了,可是昨天听裴之烬说有人在暗中见识,却又不敢了,只能盼着此间事情赶紧了了,找到这些可怜的孩童们,她也能尽早回上京,寻得机会给母亲传信。
“金婶子,我们是官府的,过来是想找你们再问一些案情相关的事。”
“官爷,你们查出些什么没有啊?我家旺儿,我家旺儿才两岁半啊,他那么小,他肠胃还不好,他被抱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天杀的,怎么就这么坏呢。”
一提到孩子,金曹氏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嚎哭了起来。
纪南珠听得心里跟堵了大石般,却也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温声轻语,“金婶子,我知道你难受,我也很难过,只是我们都要坚强一点,因为孩子还等着咱们去解救,还请你先冷静,尽可能忆出当时的情形,把案发的过程,你所记得你所知道地都仔细地回忆一遍,这样咱们才能尽快查明。”
“我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官爷你们。”
为母则刚,明明难过极了,可是一听到为了尽快查案,还是赶紧抹了眼泪,开始问关于案子的事情。
“金婶子,你说你当时并没有看清楚嫌犯的脸,那你是如何确定那是个妇人?”
“那人穿着蓝色的窄袖襦裙,那襦裙后头还沾了泥巴。”
“你说那妇人身高约摸六尺半?”
“是。”
“那有没有可能,那人也可能是个男的扮的?”
纪南珠这么一问,金曹氏明显也不太敢肯定了,“这,这个……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纪南珠未再问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你当时被从旁边冲出来的歹徒锤了一下头,晕倒前只记得那是个白发老人?”
“是,我当时虽然被锤得当场晕过去,可是晕前还是晃了一眼,看到他是个头发胡须全白了的老年男子。”
“金婶子,别太难过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捉出凶手,救回旺儿。”
纪南珠站了起来,走向了裴之烬。
“怎样?”裴之烬问了一句。
“世子,刚刚来的时候,我一路观察了地形,这一处小村庄居住得都很集中,我也查了村里的鱼鳞册,这村子里大多都沾亲带故,像这样的村庄,平时少有外人进出,若是白天里来了陌生人,村子里的人不可能都没见过,可是我看了案卷,说是也查问了村民,那段时间并未有相似的生人入村,我就在想,会不会,这两个歹徒是乔装打扮的?毕竟光天化日出来偷孩童,他们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她见识过这些江湖行骗的手段,才会有这猜测。
说起来倒也是归功于被掳的那段时间,她中途被转了四次手,第三个买下她的人牙子,就是个乔装高手,一个老汉子却总是扮成一个孤寡老妇,且他总是一副憨笑,乍一看老实而不起眼,才能一次次躲过搜查。
裴之烬眉眼微凝,“你接着说。”
纪南珠得了他的肯定,便接着说道,“他们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可能是年轻,也可能是年老,而且十有八九,他们早就来踩过点。”
“你的想法很正确,这的确是查案的错漏之处。”
她一说完,裴之烬便知道这个方向是对的,立刻让一旁的护卫去请了捕快过来再盘查一回。
等待捕快过来盘查的时候,林通判让人过来传说,说是知府遇害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让裴之烬过去。
“世子,这边盘查还需得时间,您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留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纪南珠心下是有些紧张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自大与逾越的,可她如今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所以她要不顾一切往上钻,成为对他有用的人。
裴之烬凝眸,看着她。
小姑娘乌发束于小冠之中,素净小脸未施胭脂却依旧不掩半分绝丽,一双盈亮的杏眸,有着一往无前的坚韧。
不得不承认,她比起那些混日子的草包们可是能干得多,正要答应,就听一旁的林秋安笑着走上了前:“世子放心,下官也留下来主持这边的案件。”
裴之烬细长的眸色微微沉了几分,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林秋安:“如此便交给林大人了!”
“下官一定会皆尽全力。”林秋安回得客气。
裴之烬离开后,纪南珠便与捕快们去村里盘查。
“季姑娘如此聪慧又能干,倒是不像是寻常的农家姑娘,且刚刚我看你写得一手簪花小楷极是漂亮,想来也是受过名师指点。”
“林大人谬赞,我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细心,至于这一手字,是少时巷子里有位教书先生人仁心善,教了我两年。”
纪南珠不明他意,但总觉得这人心机重,回话也是细细斟酌,做得滴水不露。
“我上次说的话,依旧有效,季姑娘不妨好好考虑考虑,以你之才,若是有个好的靠山,将来未必不能寻一地方官员,当个正头娘子官太太。”
第25章 心头娇珠
“我实在不懂林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人,那边还在盘问,我先过去了。”纪南珠只浅浅一笑, 行了个礼便离开。
只是转身的那刹那,脸色淡了下来。
林秋安话中允诺的这个添头,确实是很大,可是她自幼便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对方若是帮她一个做过妾的女子嫁给地方官员当正头娘子,那么她要付出的势必比这添头还要重。
她怕是承不起这样的福气。
这个村子的村风纯朴,村里人大多都是沾亲带故, 彼此相熟,平素少有外人出入,盘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原来那段时间村里一直有两个年轻的卖货郎来村子里走街串巷卖货, 村里有妇人家们多数都向他们买过货,因为村子里进集市太远,平素也时常有卖货郎来村子卖货,加之金旺儿被捉走后那段时间,那两人还是会隔三差五地过来卖货, 是以大伙儿都没有怀疑到他们的头上。
纪南珠让画师根据村民的描述, 把两人的画像给画了出来, 然后又让画师添了白发白须, 再拿着画像去给金曹氏看。
果然, 那金曹氏看到其中一张画像,直接嚎地一声大哭出来:“就是他, 就是他啊……天杀的啊,就是这个人啊, 他化成灰我也记着这双倒三角眼啊!”
有了案犯的画像,整个案子便有了新的突破点,林秋安立刻命人火速将画像带回去衙门交给裴之烬。
这边事了,纪南珠也启程回去。
这案子闹得人心慌慌,众人皆是心急,画像才传回,裴之烬便召集衙门所有擅人物丹画的画手着手画像,一边又让人拿着临摹出来的画像,去其他失踪婴孩家附近进行盘查。
待纪南珠等人回到衙门的时候,又听到了许多好消息。
果然,其他五名失踪婴孩附近在那一段时间,都遇见过那两个卖货郎,并且城北其中几户人家还说这卖货郎在两天前还来卖过货,如此说来,很可能这两名案犯还在城中。
衙门这边立刻命人拿着画像进行全城搜捕,并在城中各处贴上了悬赏令。
一直忙到翌日凌晨,裴之烬才从外头回来,一身风尘仆仆,面色略带疲意,纪南珠连忙起了床:“世子可用过早膳了?”
“刚来的时候已经吃了。”
裴之烬一边说着,他一边解开了外裳,纪南珠赶紧接过他脱下的外裳。
士兵捕快等人从傍晚一直搜到凌晨,忙了一夜,清晨时裴之烬便让人煮了粥和蒸了包子,分发给众人,又把工作安排好,让所有人轮班排查。
“可要先沐浴?”纪南珠又问。
“先睡会。”裴之烬说完,上了床倒头便睡下了。
纪南珠看出他奔波一天一夜累极,便也未说什么,将外裳挂到衣架上后,又走过去替他掖好被子,这一折腾也睡不着了,在屋子里又怕吵到他,索性穿了衣服出门,在院子里看着案卷等他起床。
裴之烬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起床了。
纪南珠见他醒了,一边让人赶紧把膳食送来,一边端着洗脸的水送进屋子。
她将白色帕子在温水中打湿,拧干后递给了裴之烬。
“世子先洗把脸,膳食已经准备好。”
“外面可有人来传消息?”
“尚没有。”纪南珠摇头。
裴之烬‘嗯’了一声,放下帕子走出屋子。
因着不知他几时起床,纪南珠让人把膳食随时温着备用,他一起来,膳食便端上来。
裴之烬坐下拿起箸便吃了起来。
纪南珠这会儿倒还不饿,便坐在一旁为他布菜:“世子,今日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活?”
裴之烬手停顿了一下,缓慢地将箸落在了一块鸡肉上,缓缓夹起来,似宠溺般对她说道,“今日城中都在搜捕案犯,不太安稳,你留在家中。”
纪南珠应了一声,又接着为他布菜,裴之烬用了膳后便出门了。
城中连着搜查了四天,终于在第五日有了消息,原来那两名案犯躲在了一处废旧的地窑里,还是一个乞丐儿发现的,但是那两人极为凶狠,打伤了乞丐逃进了山里,裴之烬调动了明关州兵力,联合捕快,城中百姓自发组成的小队已经进行搜山。
纪南珠闻此消息时却紧张了起来,这两人捉了那么多孩子,到底要做什么?孩子们可还活着,若是活着又被他们囚于何处?这么多天,若是活着,可有人给他们喂食?
忐忑不安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才又听到传来消息,失踪的七名孩子们也全都找到了,原来这两人捉了孩子后都绑了扔在山上的一处洞中,只是那两名案犯却在被捕前畏罪自杀身亡。
纪南珠听到孩子都活着,欢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山洞里,巡捕不仅找到那些被拐的孩子,还在洞里发现知府遇害那一夜丢失的珠宝首饰。
这些丢失的珠宝首饰,还有那一夜失踪的两个孩子,证据直指两人便是杀害知府全家的凶手。
一下子两个案子一并告破。
看似极为顺利,可顺利得让人觉得诡异。
那两名案犯能无声无息杀死知府一家三口全身而退,还能同时再偷走两个孩子,为什么会这么轻易被捉?
纪南珠心里疑问,但是想到孩子们都平安找了回来便已经极好,至于其他疑点,后面再慢慢查证。
她立刻让下人把她上次买来的药浴煮起来,又让厨房准备一些清爽可口的夜宵,救回孩子,拿下案犯,裴之烬今晚应该能早些回来,他这几日每日都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今夜让他泡泡澡,也能睡得香些。
她前几日逛街买了一些安神花茶,便让人送了一套茶具进来,又取了小炉,点了碳火,准备煮茶等他回来。
炉中碳火旺,烧水壶咕咕噜地响着,纪南珠先是把茶具都烫洗了一遍,而后才取出安神花茶,倒入了茶壶之中,冲入开水,里面的小花朵便随着水轻轻地浮于水面,称得白瓷小壶翠中点红,极是好看。
花香阵阵,随热气溢于室间。
裴之烬推门进来便看到了那安逸娴静的一幕,心中压抑的烦燥似乎也散了许多,他行至了她旁边。
纪南珠听到声响,回头看向了他:“世子。”
女子笑容温软,声音甜柔,望着他的眼神,如水似泉,那一头丝绸乌发轻轻地垂于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