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筠清将脸贴在他脖颈,呜呜得哭着,然后,她忽然张开嘴,发泄一样狠命咬住他的脖子,直到腥咸的液体涌入口中。
她才像回过神来一样,松开口。
大约是发泄累了,她软软得靠在他胸口,低声说了一句,“妈妈,抱抱”。
千里不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认错人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住她,让她依靠在自己胸口。
“我想回家。”
她的声音已没了哭腔,又细又软,却更教他心疼。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也不要男人了,只要小白。”
听到这话,千里低笑出声,“好,不要男人,只要狗,好不好?”
卢筠清没说话,只靠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窝在他胸前沉沉睡去,千里见她呼吸均匀,轻唤数声都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得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去鞋子,盖好棉被。
想起她怕黑,又在桌上点了几根蜡烛。
做完这一切,他蹲在床头,借着烛火仔细得看她。
她白皙的脸颊哭得微微泛红,几道泪痕已干,平日整洁的鬓发微微凌乱,有几缕发丝缠绕在脖颈间,他缓缓伸出手,将那几缕细丝轻轻抽出来,让她舒服些。
千里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细腻的脸庞,近了,更近了,眼看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的手停在半空,握成拳,然后硬生生收回。
然后,他的视线不自觉得看向她的双唇。她的唇形圆润自然,玫瑰色的唇瓣略显饱满,上唇微微翘起,像是在发出某种无声的邀约。
一瞬间,千里觉得脑中紧绷的那根弦越绷越紧,越扯越细,仿佛顷刻间就要断开,他猛得别开脸,大口喘着粗气,背靠着床铺坐在地上。
她抱他抱得那般紧,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这感觉是至高无上的甘美。
她是这样香软无助,在他怀里哭泣、发脾气、说出心里话……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就连被她咬破脖颈,他也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享受。
有了这样一次亲密接触,他想要的,就变得更多。
闭上眼,双手虚环,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
从前他不明白,大俊为什么会对赌博上瘾,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和事上瘾,可是就在今夜,他忽然理解了这种感受。那种欲罢不能、欲生欲死、除了她再无旁人的极致感受,他头一次体会到了。
可是从她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也唤醒了他心中蛰伏的野兽,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疯狂的占有欲。
第二天,卢筠清醒来时,头疼得厉害,只记得昨夜跟阿弟和桃叶在客厅喝酒,后来发生了什么,竟是全无印象。
桃叶听见她的动静,才从旁边的木床上醒来,迷瞪着眼睛,视线首先被床边一双红色的靴子吸引。
这是一双柔软的小羊皮靴,棕红色,鞋身雕刻有细致的缠枝花纹,领口处还有一圈细腻的绒毛,很是精巧可爱。
桃叶走过去拿起那双靴子。
“小姐,这双靴子是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虽然这样说,卢筠清脑中却浮现千里的面孔。
桃叶将那靴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伸手比划了一下,“这靴子的大小,正好是小姐的尺码。”
“哎,不对,衣橱里,怎么多了件衣裳。”
桃叶放下鞋子,往衣橱去看,只见那里挂着一件崭新的银狐裘,上手一摸便知是上好的料子。
“小姐,是银狐裘。”桃叶的声音里充满惊喜,“这样完整的银狐裘,奴婢还从未见过,听说这银狐长在极北之地的高山上,狡猾无比,只有最厉害的猎人才能捕获。”
桃叶说着,将那银狐裘小心翼翼地捧来,给卢筠清批上,“正好如今天冷了,有这银狐裘在,小姐今年冬天必可安然度过。”
“奴婢知道这是谁送的了,一定是千里恩公送的,肯定是昨夜咱们喝醉时,他送过来的。”
“嗯。”
卢筠清心不在焉的应着,因为她恍惚记起,昨夜仿佛与千里有过一番交谈,可是具体说了些什么,已完全忘了。
收拾妥当后,卢筠清去找千里道谢。千里正在院中劈柴,寒冬腊月里他穿得也不多,单衣外面只套了一件暗黄色薄棉马甲,马甲是半长的款式,腰间用一条宽腰带系紧,越发显得腰劲瘦有力,双腿笔直修长。
他脚边已经堆了一小堆劈好的木柴,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见是卢筠清,粲然一笑又见她脚上穿着那双红色小羊皮靴,眼里笑意愈深。
第59章 引蛇出洞
“这靴子穿着可还暖和?”
“很暖和,又漂亮又暖和,还有那件银狐裘,谢谢你。”
卢筠清很喜欢这双靴子,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么好看的靴子了,而且这靴子厚实又轻便,穿上后双脚冰凉缓解了不少。
千里放下斧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蜜色肌肤,卢筠清看见他脖子一侧有一片暗红。
“你这里,是受伤了?”
千里顺着她的视线,摸到了脖子上,见她眼神清澈、态度坦然,显然是将昨夜的事忘了个干净,便笑了笑说“一点擦伤,不碍事的。”
“这靴子和银狐裘,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一文钱也没花。”千里回得迅速。
“啊,这…… ”卢筠清心中暗道,莫非是抢来的?要是抢来的,还是别穿了吧……
千里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解释道,“不是抢得,昨日出去办事,从马贼手里救了一队西域商人,这是他们的谢礼。”
“嗯嗯,你……你可真厉害。”
被说中心事,卢筠清立刻夸他来找补,千里觉出她这层用意,有点想笑,又觉她无比可爱。
昨夜醉酒的她,跟以往完全不同,她不再故作坚强,卸下重重防御,显出本性来。
若不是她醉后挂在他身上,低声要抱抱,他竟不知,她是喜欢拥抱的。
喝醉的她,露出一点爱撒娇、又黏人的本性来,让他悸动不已,又惊又喜。
“阿姐,阿姐,你看谁来啦!”
随着一声惊呼,陈仲明从院外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个高大憨厚的模样,另一个瘦得跟猴似的,脸上长满麻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得转,透出一股精明。
陈仲明先拉那瘦猴似的男人到她面前,兴奋道,
“阿姐,这是郑麻子,你还记得吗?当日在水牢里,是他给你开得锁。”
“这个,”他又拉过那大块头来,“他是王万春,爱吹牛皮,说自己来自盗墓世家,不过幸好他误打误撞,我们才挖到了阿姐在的水牢。”
说着又转头看向千里,
“对了,千里老大,多谢你救出我的同伴,我们三人以后一定誓死效忠天一坞,听你差遣。”
陈仲明说着,双腿一弯,笔直地跪在千里面前,郑麻子和王万春也紧跟着跪下。
千里走过去扶起三人,“两位兄弟各怀绝技,加入天一坞,是天一坞之幸。日后在天一坞,二位仍随仲明做事即可。”
郑麻子和王万春对视一眼,欣喜点头。
“若是没有其他事,仲明先带两位兄弟出去转转,熟悉坞里情况,我还有话要对卢小姐说。”
“是,老大,阿姐,我先走了。”
陈仲明说着,抬腿朝外走,王万春紧跟在他身后,谁知那郑麻子却磨磨蹭蹭地,不愿走。
“走啊,郑麻子,你磨蹭什么呢?”
“阿明,我救了你阿姐,上次密林篝火旁,你阿姐说要感谢我救她,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你放屁!”陈仲明一个箭步冲上来,在他头上狠狠打了一下,“阿姐也是你能肖想的!”
“长得好看叫以身相许,长得不好看那就来世再报了,郑麻子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里配得上我阿姐!”
郑麻子对这番人身攻击,却全不放在心上,反而抬首傲然道,“我虽长得不好,却有一门手艺在身,你阿姐跟着我,不管荒年丰年,都能吃上饭。”
“你……”
陈仲明还想说什么,千里走过来止住他。
他转向郑麻子,“郑兄施恩望报,也是正常,只是,须得问一问卢小姐的意思。若真如郑兄所说,被救的要报恩,那我更该报卢小姐当年救命之恩。”
“我该求她,下嫁于我。”
郑麻子并不知还有这茬,眼睛骨碌碌转着,一会看看卢筠清,一会看看千里。
“那,这,卢小姐,你看,要不折成钱……”
陈仲明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绕过千里冲到郑麻子面前,给了他一拳。
“钱钱钱,就知道要钱,你怎么不算算千里老大救了你,你该给他多少钱?”
陈仲明这一拳正中他面门,郑麻子的鼻血直接甩出来,千里下意识一个侧身,将卢筠清挡在身后。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喜欢干净,必不愿见血污。
背后传来一道清澈嗓音。
“千里,你让一让,我同他说句话。”
千里回头,见她眼神中带着笑意,并未生气,便嗯了一声,侧开身。
卢筠清朝前走了一步,对郑麻子郑重鞠了一躬,又转向王万春,同样鞠了一躬。
“二位救我出水牢,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定会回报,待我回到羽朝,会奉上钱帛,送与二位。”
紧接着,她话音一转,语气变得冷硬。
“只是请郑兄再勿提婚嫁之事,这婚姻是要两情相悦才行,若是为报恩,感情便不纯粹,我倒宁愿折成钱帛,一清二白,干脆爽利。”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郑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嘟嘟囔囔地走了,王万春和陈仲明一边一个,跟他一起出了院门。
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千里回过头来,脸上浮现歉意。
“没想到会突然出这件事,你若恼了他,以后便叫他离你远远的,不许出现在你面前。若他再有此言,便直接撵出去。”
卢筠清本是有点不开心的,可听千里如此说,又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倒也不必如此。”
“我只希望,你别委屈自己。”
千里看着她,眼神中是无限温柔。
卢筠清被这眼神看得有些恍惚,不知为何,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他这样的作派,若是放在帝王身上,那便是为一人而罔顾群臣的昏君。
那她又是什么?
卢筠清摇了摇头,把这可笑的念头甩出去。
“说真的,我在这里,没受过一丝委屈。”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千里笑了,两边嘴角愉悦地勾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卢筠清想,他笑起来真动人,像是温暖明亮的太阳,能驱散冬日的严寒。
“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是什么话?”
“是,有恩公的消息了。”
卢筠清的心跳瞬间加快,“你是说,找到兄长的下落了?”
千里点点头,“我已经打听到确切消息,大概十日前,恩公被送进了西曲城。”
卢筠清激动得抓住他两只手臂,“我们去西曲城吧,去找兄长。”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唐突,慌忙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你愿意,能不能,陪我去找兄长?”
“当然愿意。”
他回答得迅速而干脆,“不过,此事急不得,你且在坞内耐心等我两日,待我办妥一件事,就带你一起去西曲城。”
卢筠清急切地问,“什么事?”
千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快入夜了,天冷,我们去客厅说。”
卢筠清点点头,跟他一起走进客厅。
“卢小姐可知,西曲城不是普通的城池,是迟国广平王的封地,广平王迟瑞,正是当今天子迟裕的胞弟。”
“有所耳闻。”
“广平王身份尊贵,为人倨傲,想要接近他,并非易事。所幸,郭兄弟给支了一招。”
“你是说郭默?”
“没错,”千里点头,“多年来,广平王的封地饱受马贼骚扰,若能一举拿下马贼的大头目,便能拜入广平王门下,然后伺机寻找恩公。”
卢筠清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可我听说那马贼的大头目神出鬼没,从不轻易于人前现身。若是捉个把小头目,广平王未必会看在眼里。”
千里注视着她,眼中露出温柔笑意。
“你说得对,不过眼下已经有了法子,必定能将他引诱出来。”
“什么法子?”
千里将视线移向窗外,“快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眼看着太阳已下山,屋内黑暗漫上来,桃叶燃起四角的蜡烛,把客厅中央的火盆点上,又沏了一壶热茶,在卢筠清和千里面前各倒了一杯。
火盆里的木柴发出噼啪响声,偶尔几颗火星子窜到空中,闪两下后,就消失不见了。
千里起身去门边的水盆里洗了手,擦干净,才重新坐回来喝茶。
刚喝下第一口,院子里传来车轮压过地面的轱辘轱辘声,夹杂着混杂的人声。
紧接着,大俊冲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高兴地喊,
“大哥,回来了,都拿到了。”
大俊身后,张桃汤和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男子,抬了几箱东西进来。
走在最后的,是郭默,他依旧一身素色粗衣,面无表情。
千里看向她,“来,卢小姐,过来一起看看。”
千里拿起蜡烛,引卢筠清走到箱子前,打开的三口大木箱里,一个放着满满的衣服,一个放着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一个,没走近就闻到浓郁的香味,是各式各样的香料。
再看看第一口箱子,里面的衣服领口和袖口都装饰有异域花纹,显然不是中原人的衣服。
“这些都是西域的东西,你们要扮作西域客商?”
“没错!”千里笑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们从马贼手里救下一队西域商人吗?”
“记得。”卢筠清点头。
“这些,就是找他们借的。”
“谁都知道,西域商人的香料和珠宝最值钱,普通商队引不动马贼的大头目,西域商人却可以。”
“明日,我们便引蛇出洞,生擒马贼。”
摇曳的烛光下,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珠闪闪发光,微笑的面孔像被阳光吻过一样耀眼。
第60章 不告诉她
千里离开天一坞不过一日,卢筠清却觉得像过去了一旬。
一天仿佛有四十八个小时一样漫长,除了给孩子讲课,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凝神听外面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千里回来了,就连夜间睡觉也不得安眠,总觉得窗外呼啸的北风中夹杂着千里的脚步,可起身细听一会,又发现除了风声,并没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