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地板不干净,灰尘和石子都很多,阿罗狠狠摔在地上,裸露出的皮肤也磨破,血珠一颗颗地顺着滑落。
阿罗的目光于是也追随这那些血液,直到它们掉在地上。
她吞咽了口口水。
“别走神,把人抓起来。”江泊淮拧着眉朝旁边的叶竟思喊道。
叶竟思赶紧“哦”了好几句,加强了几道束灵绳,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五花大绑,同粽子一样。
确认了这样的阿罗没了行动力,他略微松了口气。
然而半口气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周遭的环境猛得变换,飞沙走石,卷起凛凛罡风。
乔成玉赶紧闭眼,江泊淮的手也跟着轻轻罩在她眼皮上,耳边的风声那么大,乔成玉的世界一片昏暗,触觉变得极其敏感,连同旁侧翻涌紊乱的灵力都如此明显。
法阵将刚刚吸纳的灵力又全都反退出来,狭小的地下室眼看就要被巨大的威压掀翻。
“先上去!”江泊淮声音难得那么急,平日和缓不近人情的音色也多了点急促,叫乔成玉确信,这绝对是个大烂摊子。
“叶竟思!”他又朝另一个人示意。
接收到江泊淮的示意后,叶竟思轻微地点了下头,一只手拉着一个,就要带着阿罗和乔成玉往上走。
乔成玉的心跳得很快,好像那些飞石也一并砸进了她的心里,叫她惴惴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
“有什么解决方法么?”她一把拽住江泊淮的手腕,问。乔成玉知道自己待着兴许还会碍事,却实在想知道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江泊淮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从来无所不知的天才也难得犹疑起来。
很快,他碰碰乔成玉的手指,朝她扯扯唇,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笑:“能解决。”
乔成玉感受到自己扣在他手腕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落,连同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被一并掰抽了出去。
她没由来地心慌:“我留在这找个地方待着!绝不碍事——行么?”
江泊淮摇摇头,想拒绝,话头都到嘴边了,又在她坚决的目光中吞咽了回去。
叶竟思不再耽搁,先拖着奋力挣扎的阿罗送了上去。
乔成玉留下来远远地找了个位置,叫她可以清楚看到江泊淮的动静,能及时上去帮忙又不至于受太多灵力影响。
这是她第一次见江泊淮祭出自己的本命剑,才知道有的人可以凭空化物,不消半刻,他手中就多了一柄干净锋利的剑。
涌动起来的巨大灵力将他身上的袍子吹得乱糟糟的,迎着风飒飒作响。
江泊淮清瘦伶仃的背影站在那,总叫乔成玉不舒服,看了有些忍不住皱眉,又说不上由头。
法阵的灵力像铺天盖地地海浪冲过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要将一切夷为平地。江泊淮凭一柄剑,将它们罩在剑意作的网中,却没办法作出下一步动作。
那些灵力躁动不安地涌动着,要搅得天翻地覆,乔成玉留意到,他攥着剑柄的手越紧,指节泛白,露出不正常的颜色。
这么多汹涌的灵力怎么都不好解决,江泊淮握着剑柄,感受到体内的灵力也要被那些东西吸引着脱体而出,只能一面抗拒着体内翻涌的灵力,一面紧紧束起那些灵力。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钟声,古朴悠远,不仅荡在耳边,仿佛识海也被它卷得乱做一团。
乔成玉拧眉,恼怒这莫名其妙的扰人钟声,抬头一看,江泊淮显然也奇怪的钟声干扰到,他的神色一瞬间怔忪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深深的回忆。
那团灵力见机冲破他的束缚,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就要朝他砸过来。
乔成玉几步上前,手中剑飞扔出去,抵挡这突然的一击。
剑刃与巨大的灵力纠作一团,几乎要将剑刃吞噬。
剑没了就没了!乔成玉一点也没有犹豫,一只手拽着失神地江泊淮,把他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乔成玉从不喜欢下雪天,却没有一刻不喜欢霜雪的味道。
它代表江泊淮。
乔成玉想,知道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了。
因为不该是这样的,世界这么大,总要有个人同江泊淮比肩而立的。
乔成玉想做那个人。
意外之喜,那剑不知道是什么由头,在巨大灵力的威压下竟然全须全尾地破开灵力,冲了出来,直直地就要飞回乔成玉手中。
她大喜过望,抬起手就要接下来。
不料变故突生,席卷包裹着剑刃的灵力尾随着破空的长剑,仍然想要将它泯灭。然而剑非凡品,反而叫剑柄上挂着的铃铛脱落下来。
铃声颤颤,眼看就要碎成几片。
不好!乔成玉立马想到了还在上头躁动不安的村民,连忙飞身上去,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抓住铃铛。
漫天的灵力于是全打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出乎乔成玉意料的是竟然不痛,只是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像是灵力又像是什么更虚无缥缈的东西,异物感磨得她不自觉蜷缩了腰。
那股奇怪的东西顺着没一节血液涌动着,逐渐同身体融在一起——
乔成玉勉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却依旧浑浑噩噩,视线里突然出现了江泊淮的身影。
他从怔忪中醒过来,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把她从一团灵力中朝自己这拉扯来,剩下的一只手支起单薄的剑,抵抗着磅礴的灵力。
乔成玉鼻端动了动,如约闻到霜雪清冽的味道。
真好,没有血腥味。她松了口气,觉得有些累了,不自觉蹭了蹭江泊淮的衣服。
他扣着乔成玉肩膀的手力气一点也没有松,好像要带着乔成玉融在一起。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竟然还能分出片刻注意,低头,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轻声:“睡吧,睡醒就没事了。”
*
乔成玉很少做梦,这次罕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好像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目光所及没有一个人,只能埋头一直往前走。
直到有人喊住了她。
声音陌生,却从四面八方,捂住耳朵也仍然能听见,她一抬眼,看见的确实渡灵村其他村民,他们朝她伸出手。
乔成玉想抓住,那些手臂却从四面八方都过来了,拽住她不同的地方,拉扯着她。
好像要被五马分尸。
乔成玉吓出了一身冷汗,手下意识抵抗,不料却被纳入一个冰凉的掌心。
低温带来熟悉的安全感,乔成玉没多挣扎,又沉沉睡去,这次什么都没梦到。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好,过了狼狈的一夜,渡灵村终于重新迎来了一片光明。
乔成玉做了噩梦,惊悸的后感还在,提示她经历过什么梦境。
乔成玉吞咽了口口水,吓得不行,踩着鞋子就要下床,不料刚有动静,就有一只漂亮的蝶从轻巧地床头飞了出去。
乔成玉诧异,视线追着那只蝶。
然后看到江泊淮推门进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带着很轻的药味,有些发苦,叫乔成玉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江泊淮把她扶回床上,又问她是不是要喝水。
乔成玉点几下头,看他去给自己接水。
他的手背凸起漂亮的骨头,抬手递茶杯的动作滑落一小块袖角,露出底下一节漂亮的手腕,只是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渗着血。
血珠昳丽晕开。
乔成玉不自觉舔了舔唇,心说是一觉初醒么?怎么这么渴?
第43章 鲜血(二合一)
她不再多想,一口气把杯中的水全喝完,努力将视线从江泊淮的手腕移开,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事情都解决了么?”她小小声地问。
那股灵力莫名其妙,在铺天盖地冲向乔成玉之后又马上偃旗息鼓。
江泊淮把它们重新压下,又硬生生地塞回了法阵里,躁动不安的灵力暂时安定下来,或许是蛰伏等待下一次机会。
“阿罗呢?”乔成玉紧接着问。
“阿罗没事!”叶竟思推门进来,抢先一步回答,累得满头大汗:“我昨天把她带上去之后她晕厥过去了,醒来又好端端的了,兴许是残魂压不住的异动?”
江泊淮轻描淡写扫他一眼。
叶竟思捂嘴:多嘴了。
乔成玉闻言总算放了一块大石头,然而还有另外一件事依旧盘旋在心里,她试探叶竟思:“你昨天半夜,有听见钟声么?”
江泊淮垂下眸,接过乔成玉空了的茶杯,眼睫飞快地眨了几下,被他低头掩藏住。
叶竟思大惊:“你也听见了?!”
看来不是单独冲着江泊淮和自己来的,乔成玉松了口气,又问起他大概是什么动静。
“像从远处来的,跟有人用锤子凿我的脑袋一样。”叶竟思想了想,描述:“对了!这玩意……”
江泊淮扫了他一眼。
乔成玉也赶紧抬头:“怎么了?”
两道视线齐齐朝自己注视,叶竟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在记忆里努力辨别搜寻,却也没办法完全肯定,只好小声嘟囔:“没什么……就是说这玩意难听。”
“啊,好吧。”看来不是什么有用的,乔成玉泄气,接过江泊淮重新斟满的茶水,又狠狠地喝了一口,借水消愁。
叶竟思干巴巴地笑。
其实不是的。
他好像还听过的,在那个业火漫天、叶家覆灭的夜晚。
钟声自天际传来,催动他所有的情绪,眼前出现铺天盖地的红莲,像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径。
所有的感官都迷茫起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杀。
杀!
*
阿罗前十多年流的眼泪都没这几天加起来那么多,她噙着泪,一连和乔成玉道了好多句歉,又问她伤势还疼么。
乔成玉给她帕子让他擦眼泪,手忙脚乱地回复,转了好几圈,总算让她相信自己没事了。
阿罗这才呼出一口气,和她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灵力反噬,总之浑身上下的意识都没了,还是醒了之后才想起来的。”
走火入魔?这倒是很像。乔成玉宽慰地朝她笑笑,又问起村中的情况。
法阵暂时被江泊淮重新压制住,剩余的灵力却仍然躁动不安,蛰伏着等待下一个机会。村民白日里稍稍能自控了一些,纷纷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了。
乔成玉仍然耿耿于怀他们的事,试探着问:“可以去看看么?”
阿罗连连摆手:“他们失了神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异化,最好还是别靠近了。”
可是乔成玉态度坚决,她最后也只好妥协,说自己也要一起跟着去,又恳切地希望乔成玉不要轻易伤了他们。
村内的小路阡阡,乔成玉踩在上面,仍有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一月,那些鲜活的记忆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街巷空荡一片,大门紧闭。
阿罗倒没什么旁的神色,熟练地上前敲了几扇门,问了好几声,里面才弱弱地传来几声轻喊,让祭司早点回去吧。
阿罗遮住眼里的落寞,朝乔成玉和江泊淮一齐递了个神色,示意。
乔成玉干巴巴眨几下眼,和江泊淮一齐靠在巷子里的墙上,有些发愁,手指在空中无助地画了几道乱七八糟的符咒。
直到肩膀被撞了几下,阿罗抿抿唇,小声:“你要实在想看看大家的情况,我倒有个好地方。”
三人一齐到了一座破落的院子,院门陈旧,但出奇的整洁,没多少灰尘。院中应当有一棵很繁盛古老的树,枝桠密密麻麻的,延伸出了门外。
阿罗上前,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下一瞬,院子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孩童踮起脚,很艰难地给她们开了门,见了阿罗,眯起眼睛,甜甜地喊她:“阿罗姐姐。”
阿罗忍住要掉泪的冲动,招手示意江泊淮和乔成玉随她一起进去。
乔成玉还在好奇这是什么东西,视线扫了一周,院中的孩童不怎么见生人,怯生生地躲在院中古树的后面,好奇地用视线打量她们。
乔成玉身上没有带糖,碰碰江泊淮的手背。
江泊淮更不可能带了,翻找了好一会,总算找出可以发散的东西,交到乔成玉手心。
圆鼓鼓的,还有尖锐的小角,托着沉甸甸的。
究竟是什么玩意?乔成玉好奇,低头一看,哽咽。
掌心静悄悄地躺着一小把金元宝,每个都很精致漂亮,雕刻得极为仔细。
她目光从孩童身上又转回了江泊淮脸上。
看来这位也是童子。散财童子。
江泊淮不知缘故,侧头看她,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江小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动辄千金散尽,有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没事没事。”乔成玉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守护他这份天真,伸手叫几个孩童过来。
有几个胆大的跑过来了,有些走得一瘸一拐,面色不安而焦急,还有些朝乔成玉伸手,她才注意到有的人是少了几根指头的。
收拾好脸上情绪,乔成玉教他们喊“谢谢哥哥姐姐”,给每人都发了一个金元宝,弯着唇逗他们。
一个孩童不白拿乔成玉的金元宝,捧了一大束野花到她面前,高高兴兴地要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