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成玉倒不担心自己出什么事,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加上还有个系统,理所应当的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还有心情去哄江泊淮,叫他笑一笑,不要冷着一张脸了。
江泊淮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眉眼压得很低,看起来有点凶,也只有乔成玉敢上前和他搭话。
“江小公子,怎么不笑一下啊?”
江泊淮勉强弯了弯唇。
还不如不笑呢。乔成玉倒是被逗笑了,抵着他的肩,哄:“真没事的,你信一下子我,好不好?”
江泊淮不信神不信佛,只信自己,他摊开手,挂了一个坠子到乔成玉身上。
“这是什么?”乔成玉低头看,是一片透明纯色的霜花,很漂亮,每个小角都捏得刚刚好:“又是你们江府的什么宝贝么?”
江泊淮摇了摇头,声音越往后面走越弱:“是我的,给我的宝贝……”
乔成玉几乎疑心最后两个字听错了,她有心逗人,又难得不好意思,最后张开手抱抱他,诚恳而认真地回应:“好。”
*
江泊淮的灵力同他的人一样,很凉,像冰霜,难怪他整个人都是冷的。乔成玉的神识跌入一片虚幻,感受到他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转,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法阵的灵力几乎同她自身的灵力融为一体,想要分离不大容易,几乎是要在茫茫灵海中大海捞针。
江泊淮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慢慢滤出,奇异得感受到乔成玉陌生的灵力。
她的魂魄颜色很淡,只有将死之人会是这样的颜色,虽然用力抵制住了,江泊淮却依然能察觉到她的异样。虚幻的灵力同魂魄一样,像一团雾气,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将它们解散,轻得就像下一瞬就要消散——
仿佛不该存在这个世间。
江泊淮狠狠地蹙了下眉,反应过来又稳住心神,竭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到那片霜花,不再想这些,继续梳理起乔成玉体内紊乱的灵力。
乔成玉觉得浑身熨烫,浑身上下的灵力都被洗过一遭,舒服得像刚晒过了太阳。
她回神,旁边的江泊淮就适时地递上了一捧温热的茶。
乔成玉知道这是成了的意思,得意洋洋地和他邀功:“看吧,我就说没问题。”
江泊淮没有接话,弯唇,看不出太多情绪,也没有特别特别欣喜若狂,乔成玉没有留意到这些,探头过去。
叶竟思那边也给阿罗梳理完了,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阿罗同样不好受,她耽误了太久,阵法的灵力几乎已经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疼痛不亚于剜肉割血。
见事成,她喜极而泣,眼眶又一片水雾起来。
乔成玉赶紧给人擦眼泪,听她高兴得语无伦次也跟着开心起来。
末了,忽然灵光一闪,她开口:“那个大阵非得镇压么?同这次一样,把阵里的灵力和村民的一起牵引出来,不可以么?”
她话音刚落,阿罗忽然顿住了声音,低下脑袋,叫人看不清神色。
乔成玉姗姗来迟反应过来。
叶竟思犹然不知,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对啊!”
乔成玉知道自己失言,只好和叶竟思打眼色,叫他先别说话。
果不其然,阿罗闻言,头低得更下了,好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要想一想。”
话音刚落,她逃也似的回了房。
“她既然知道可以这样解决,一开始却执拗地给法阵供给灵力,就是没想好。”乔成玉望着阿罗的背影,叹了口气。
法阵全仰仗那股邪门的灵力维序,灵力一散,法阵毁了,村民身上的灵力散了,也意味着他们从今往后,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了。
没有多出来的一魂,也没有山川草木皆有灵的能力,数百年的神祝功亏一篑。
叶竟思不解:“这些都没有性命重要啊。”
乔成玉连忙拉着江泊淮同自己站在一旁,一起辩驳叶竟思。
阿罗把头抵在门上,清楚地听到外头他们的争执,像有把钝刀,牵扯住她最重要的两侧,松开那一边都会被刀划得疼痛不止。
她慢吞吞地靠着门棂坐下,望着手腕上带着的祭司铃出神。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门被人敲了几下,传来乔成玉犹豫的声音:“阿罗,你在么?”
她赶紧回神,擦干脸上的泪,含糊:“在。”
“我可以进来么?”乔成玉又问。
阿罗赶紧把门打开,却垂着头害怕看乔成玉。
她声音细细的:“给你们添了好多麻烦。”
“没关系。”乔成玉眨眨眼,碰碰她发顶,将怀里的娃娃递给她,轻声:“看,这是什么?”
阿罗打起精神,聚到她掌心的娃娃,一怔。
“是慈幼院的孩子们送给你的,你不在,他们叫我一定要给你,然后呼啦呼啦地跑了。”乔成玉解释,把娃娃塞进她手里:“你是很好很好的祭司。”
阿罗怔怔地望着那个做工粗糙的偶人,它脸上的笑被缝得歪七扭八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轻声:“我是么?”
“当然啦!”乔成玉没有半点犹豫。
棉絮那么软那么软,叫阿罗想到了阿娘的怀抱。
阿罗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没能叫她再抱一抱自己,阿娘只说“你要好好的,好好的,阿娘最爱阿罗了。”
她明明没有说想要一个拥抱的,乔成玉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欲落的泪,率先抱住了她。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同阿娘一样,有着最最温暖的怀抱。阿罗察觉脸上好像有大颗大颗的泪掉下来。
尝起来却不是苦的。
于是她也笑起来,和手上的娃娃一样,是歪七扭八,看起来不大聪明的笑。
“乔姑娘。”她坚定地开口:“把那个阵毁了吧。”
第47章 烟火
灵力倾泻带来的巨大威压压得周遭的倾倒,风飒飒吹过,好像怪物在嘶吼,石块欲碎不碎,摧枯拉朽。
乔成玉勉力稳住身体,额上冒了细密的汗,于一片鼓噪声中又听到了那钟声。
像钝刀往脑袋里磨,强迫她停止下来。
乔成玉按捺住痛意,一抬眼,发现叶竟思和江泊淮同样也不好受。叶竟思冷汗涔涔,衣服都被洇出了一块深色,仍在勉力继续。
江泊淮手中的剑微微地弯出了一个弧度,剑身上有几道细小的裂缝。
他背对着乔成玉,把人全罩在自己身后,叫她只能感受到江泊淮投下来的一小片阴翳,像被他的世界包裹住了,不留一丝缝隙,平稳而安全。
乔成玉试图探出头去看他的神色,没成功。她不再犹豫,快步上前。
罡风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刮到脸上像刀子一样生痛,乔成玉不自觉眯起了眼垂下头,最大程度地规避伤害。
江泊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踏了半步,又将她大半个身子挡住,他声音很轻,对乔成玉好像永远都只有无可奈何似的:“回去。”
乔成玉没理会他,坚定地迈出步子,站到他身侧,空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小指,轻轻地晃了下。
她言之凿凿:“恋爱要这样谈的。”
*
天穹翻涌起绵密的云,偶有狂风大作,伴随几道惊雷,大有一副黑云压城之势,分明是白日,天色暗得却几乎要不能视物,叫人疑心是不是天谴要降下来了。
阿罗稳住村内村民的心,自己的却早就飞到乔成玉那边去了。
她的唇紧紧地抿着,视线死死地盯着祭司台的方向,浑身绷紧,像一根稍稍松懈就会断裂的弦。
刹那之间,天边涌作的乌云渐渐消散开,露出方才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太阳。
天光大好,太阳刺得人几乎忍不住要掉眼泪,阿罗强忍住了,往远处一望,看到乔成玉踮起脚朝她挥动的手,于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松懈下来,挺直的背终于得以喘息,才发现自己出了浑身冷汗。
乔成玉浑身没劲,每一节骨头都跟松了似的,艰难地控制住四肢,才有力气朝阿罗挥挥手。
江泊淮和叶竟思缀在她身后,剑都提不起来,剑刃划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痕,想来也累得够呛。
“别哭啊。”乔成玉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手忙脚乱给人擦脸,又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还指挥叶竟思和江泊淮也跟着转。
叶竟思觉得幼稚,碰碰鼻子,不想理,没成想偏头一看,江泊淮已经没有半点犹豫地转完了。
他瞠目结舌,震惊的程度好比江泊淮有一天大发善心和他说要将自己的绝学都教给他。
脑子还未清醒,叶竟思身子先动了,也跟着老老实实转了个圈。
“你看,都好好的。”乔成玉满意了。
阿罗使劲地点头,嘴巴被呜咽声堵住,发不出声音,只好一个劲重复动作。
底下的村民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么大一场劫难,清醒过来见了祭司就要拜。
乌泱泱的民众统一的行着祭拜礼,嘴里高喊着祝词。
渡灵村终年四季如春,冬日里格桑花照样能开的很盛,艳丽的花骨朵绽放着,偶有几片花瓣不知道为什么,飞得很远很远,顺着阿罗的脸颊落到她肩侧。
似亲昵的爱抚又像欣慰的鼓舞。
*
渡灵村荒废了好些日子,积攒了不少事情,阿罗这几日忙着处理厚厚的公文,忙得团团转。
乔成玉手里捧着发烫的药碗,临进门前看到她又风风光光地跑出去,见怪不怪。
江泊淮在给手腕上药,他用剑划的时候下的很是狠手,伤口很深,现在还留了一道疤,在洁白的皮肤上格外引人瞩目。
注意到乔成玉望着那块皮肤的视线,他掀起眼皮,弯了下眼睛,将另一只手递过去:“上了药,咬另一只吧。”
乔成玉假模假样地作势要咬,见他当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又抬手轻轻将他的手腕扫下:“我都好全了!才没有乱咬人的习惯。”
“哦。”江泊淮只好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失落,继续上药的动作。
“这是补汤,等下记得喝哦!”乔成玉在他对面坐下,见他手指翻飞,“艰难”地打着纱布,动作有点笨拙,弄了好几次也没弄好。
她抓住江泊淮的手腕,对方意思意思地挣了一下,不动了,视线凝在她脸上,漂亮的眼睛起了一点雾气,一副乖顺地任她蹂。躏的模样。
看得乔成玉有点不好意思,手指也跟着发热,竟然也缠不好纱布,歪七扭八弄了半天都没成,烦躁地揉成一团,换了张新的,打算重新来过。
江泊淮觉得她高兴的时候可爱,不高兴的时候也可爱,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我?”乔成玉灵敏地听到,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没有。”江泊淮摇了下头,觉得她这样更可爱了,低下头,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她,手指碰上她的,教她怎么包扎。
江泊淮的手指冰凉,只有虎口处会有一点茧,贴近乔成玉手指的时候,叫她指腹更加敏感,那块茧磨着细腻的指尖,有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走神,江泊淮捏了下她的指尖,明明动作很轻,却让乔成玉觉得不仅是指尖还有心脏也被他捏了一下的感觉。
她抬起眼,看过去。
江泊淮生了一张很好的脸,五官精致昳丽,像是漂亮的芍药,然而他不经常笑,通身气派又冷,又叫他像霜雪,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突兀又合适地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垂下的眼睫细密又长,恰好扫下一片阴翳。乔成玉不知道是想碰碰他的眼睫还是那块阴翳,有点情不自禁地摸上去。
被她的手指扫到了眼睫,江泊淮有些不自在地飞快眨了几下眼,失神片刻,手腕就跟着抓住她的。
眼睛因为被外物碰到,很自然地起了一团雾气,如同夏日寒潭腾起了水汽。江泊淮微微地眯起来一下,模样映照在乔成玉的眼底,让她不自觉抿了下唇。
江泊淮的视线于是顺着落到了唇上。
他把呼吸放轻,怕惊扰到乔成玉,朝乔成玉低下头的动作很熟练,额头抵住她的。
“乔姑娘!”阿罗猛得将门推开:“听叶公子说你们要走了——”
她急匆匆地刹住车。
又干脆利落地将门板一甩,飞快地关上。
乔成玉被大动静一吓,回神,发现不知不觉就要和人亲上了,还要被人看到,脸上发热,臊起来,赶紧拉开距离,用手作扇,给自己扇风。
江泊淮只好停下动作,也给她扇风,只是眉头蹙起,嘴也撇了撇,难得看起来有点幼稚,不大高兴。
*
“怎么了怎么了?”叶竟思跟在阿罗身后,没等到她进去,反而被她推着退开几步。
“还怎么了!”阿罗一想到江泊淮,就隐隐约约地有些后怕:“都怪你!”
“姑奶奶,我又怎么了……”叶竟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算绕过她自己推门进去。
谁知道又被阿罗抓住。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四。阿罗被他一盯,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说,啊呀了半天。
叶竟思也不催。
阿罗只好咬咬牙:“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你有个姐姐。”
叶竟思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记得啊,怎么了?”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阿罗松了口气,顺着说下去:“乔姑娘同江公子很恩爱,没准你还会有机会添个兄弟姐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