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溪!你那怎么黑漆漆一片!”Isaiah的声音极其兴奋,混着爱丁堡海边呼啸的风声,似是将海洋的潮气都传递了过来。
少年活泼的声音赶走了那久久不散的愁云。
桑南溪无奈,哑着嗓子开口:“我这是凌晨。”
“凌晨可以开灯嘛。”
桑南溪撇嘴,“不要,我要睡了。”
“诶!你等等,我让我哥跟你聊两句。”
电话很快交转到另一人手里,与方才的少年有些许相似,却要沉稳许多。
虽在国外,他母亲却给他起了个极好听的中文名,“清珩。”
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桑南溪的眼皮都快要闭上,温润的嗓音这才响起。
他说:“溪,你哭了。”
原本昏沉的睡意因为这句话渐渐散去,脸颊下的那块丝绸布料因为泪水的洇湿而变得冰凉。
桑南溪愣怔着眨了眨眼。
“哭了?”Isaiah又把脑袋凑了过来,那张俊脸前前后后地看了半天,也没从那张黑漆漆的屏幕里看出任何的人影。
Isaiah有些嫌弃地看向自家兄长:“whatareyoutalkingabout?屏幕里她脸都没有。”
蹩脚的中文让人不由发笑,桑南溪轻咳了一声,附和着说道:“没错,你别听你哥瞎猜。”
一声低笑传来,像是在嘲讽她拙劣的谎言。
电话很快又被少年抢去,他在海边飞奔,一边又指着不远处的小店,“你还欠我顿咖啡,等回来要还我。”
桑南溪糯糯地应声。
大概是少年的声音太过适合助眠,像是在听旅游Vlog,这一回,她是真睡了过去。
“溪?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喂……啊!哥,你打我干什么!”他怒目看着身后的人。
“她睡着了。”
Isaiah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深知桑南溪入眠不易,果断挂了电话,不再吵她。
Portbello的沙滩上,闻清珩弯了弯嘴角,那句“好梦”,随风入海。
她的手仍攥着手机,没了响声的屏幕渐渐黯淡,却又在天明时再次亮起。
这一觉,桑南溪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键,还未睡醒的不满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Isaiah,你不能一直打我电话,我很累,想睡觉。”
在睡梦中,她对于时间流逝的速度失去感知,下意识以为还停留在昨夜的那个晚上。
她本以为电话那端的人早已识趣地挂掉,抱着被子又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又是哪位露水情缘,值得你打那么久的电话?”
冷不丁的一声,明明是六月的天,却好似带着清晨朝露的寒气,让人的睡意瞬间散去三分。
她明明把他的电话拉黑了,桑南溪翻开手机一看,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
还是视频?这个账号是什么时候存在她手机里的?
周聿白一见她的脸,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原本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打通,想听一声她的声音,或是看一眼她匆忙挂断电话的面容。
桑南溪睡醒的声音很好认,娇娇软软的,哪怕是发起床气都让人听不出什么怒意。
她叫着那个异国男人的名字,周聿白原是气恼的。
但那张小脸一露出来,周聿白就看出了不对劲。
虽还如从前那般顶着有些缭乱的发丝,可被发丝覆盖的脸颊上,有个若隐若现的指印却格外显眼。
一侧的脸颊比另一侧微高,两只眼睛也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宋承良在一旁看着周聿白的表情变化,只觉得在这六月的天后背都平白冒出一身冷汗来。
“你爸打你了。”
不是询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桑南溪立刻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不放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微信好友,对于不熟的人,统统作删除处理。
宋承良看了眼时间,比预计的时间已经晚了几分钟,周聿白面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一场风云似在酝酿。
“先生,会议的时间到了。”
周聿白再难压抑住心中的淤塞之气,点燃了昨日那支忍下的烟,深吸了一口。
烟草的气息深入肺腑,心中泛起的涟漪却未有半点平静的迹象,“安排人,去桑家,把人接出来。”
港城的天阴沉沉的,深灰色的云层直往下压,高楼之下,人群皆如蝼蚁,大雨将至的低气压致使本就行色匆匆的行人加快了步伐。
宋承良劝慰道:“先生,桑先生怕是……”
“他不愿意那就抢!带着医生去,万一他晕过去了就现场给他抢救。”说到这,周聿白的双目微眯,眸中的狠戾如同嗜血的野狼,“万一抢救不过来……”
怒火导致的肾上腺素飙升让周聿白的手微微发颤,宋承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惊。
他只能尽可能地稳固住周聿白的心思:“先生,这事儿要是这么办了,桑小姐那怕是……”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陆时雍调笑着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大火,连这会议都推迟了。”
先前被烟雾层层叠叠挡着,陆时雍还没看清,这一走近,连他都收了笑:“怎么了?”
陆时雍这模样实在不像是来港城公干的,周聿白没功夫与他闲聊,“来港城有事儿?”
陆时雍叹了口气,见他面色不似方才那般,这才笑着开口:“我这不是带着我家超模来这扫荡一番,因她们家老太太一句话,我他妈半个月没吃肉了。”
陆时雍这话说得夸张,他是没吃肉,但背地里那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也不会少。
周聿白掐了手中的烟,少有地问了一句:“陈枳夏来了?”
“楼下,我这不先上来跟你打个招呼。”
周聿白直接吩咐:“给陆先生和陈小姐订飞沪城的机票。”
宋承良松了口气,陆时雍开口嚷嚷:“老四,你丫跟我闹着玩呢。”
周聿白起身,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让沪城的医疗组跟着一块去。”
陆时雍听得一头雾水的,刚要伸手拦,却被宋承良笑着拽住了手臂:“陆先生,您请,我跟您细说。”
一直到坐上飞机,陆时雍还在心里骂,老四真不是个东西,使唤他还使唤上瘾了。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没那个闲心了,搂着陈枳夏的肩低哄:“没事的,咱这不是去接她了嘛。”
陈枳夏哭得妆都花了,“得打成什么样要带医疗组去……”
陆时雍暗自腹诽,前面不说了,一个巴掌。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拿那姓桑的当宝贝。
闹吧,他们还能闹几回,他也身处其中,就当是为了哄着身边人,让她开心开心也好。
第66章 有人特意嘱咐的
“一会儿你别进去,在门口等我。”陈枳夏千叮咛万嘱咐的。
陆时雍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火,面上却不显,只是玩世不恭地勾了勾陈枳夏的发丝:“老子千辛万苦跑这一趟,连个门都进不得?”
陈枳夏也不惯着他,拍开他的手,“谁求着你来了,你来了就得守规矩。”
况且他那混不吝的样,桑明德好歹也是商场上混了多年的老狐狸,能猜不透他到底和谁有关联。
陆时雍看着她微肿的眼皮,能怎么办,偏就吃她这蛮横不讲理的样:“成成成,我就在门口守着。”
他的手不怀好意地又游走到陈枳夏的腰间,“我这门童都当了,总得讨点辛苦费。”
陈枳夏冷哼了一声,躲开他的手掌:“那你该问周聿白要去,要是没我,他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陆时雍想起先前周聿白的模样,但笑不语。
进不去门?他要不是凑巧遇上,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少不了。
他上一回见他有这表情是什么时候?不太记得清了,好似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段时间周聿白的情绪不对,怕他出事,兄弟几个没日没夜地陪着他玩儿。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发了消息,看了什么,当时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上好的酒最后全喂了地毯。
深夜到访,总得寻个好理由。
两辆商务车隐在暗夜中,陆时雍微微按下车窗,本想点烟,湿热的潮气铺天盖地地从那缝隙中就钻了进来。
他从小在北方长大,忍不住咒骂了一句:“操。”
不远处,陈枳夏散了头发,高挑的身影站在桑家门口敲了敲。
屋内的灯一盏盏亮起,隐隐能听见那拖着拖鞋从楼上快步下来的声音。
桑南溪接到电话的时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温温软软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在哪儿?”
“你家门口。”
桑南溪中午的时候被电话吵醒,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杨芸敲了她几回门,都只得到一句:“阿姨,我就不吃了。”
其实她也不是为了避着谁,只是真的太累,连睁开眼都觉得疲倦的那种累。
桑明德守在门口,一直到深夜,连叹了几口气:“她一整天没吃东西,那身板晕过去怎么办。”
杨芸也愁容满面:“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人拖出来硬塞给她吃。”
话音刚落,房门倒被打开了。
“南溪,是不是饿了?”杨芸忙迎了上去。
桑明德在一旁看到她脸上的掌印,心猛的一凝,浓重的悔意又涌了上来。
刚要开口,桑南溪摇了摇头往楼下跑,“夏夏来了,我给她开门。”
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其实跑到楼下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发晕,一开门,还来不及说什么,扶着陈枳夏的手臂缓了半天才稳住了身型。
桑明德匆匆跟在身后,还是杨芸先反应了过来,热情地笑:“夏夏,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枳夏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道:“阿姨,我失恋了……我能让南溪陪我一阵吗?”
桑南溪觑了她一眼,谁失恋?陈枳夏,不太可能。
这个季节,随着树影摇曳,已经响起阵阵蝉鸣。
陆时雍听着陈枳夏委屈的声音,不由轻笑,这小妮子还真挺会演,她要喜欢,把她往演戏上捧捧,拿个影后也不是不行。
周聿白的电话像是算准了一般准时响起。
陆时雍合上窗户,接起电话,明知他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却依旧挪揄:“你这个点打来,就不怕打扰我的良宵?”
周聿白懒得与他废话,语气中的不耐已经呼之欲出:“人呢?”
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再出门,桑南溪换了身衣服,朝着车子这儿走了过来。
陆时雍不过是迟了几秒没答,电话另一头的人就转了视频重拨了过来。
这急的,哪里还有半分耐心可言。
陆时雍笑:“这不来了。”
车门被打开,桑南溪看着车上的人愣了三秒,陈枳夏推着她的腰,丝毫不见刚刚的可怜样:“外面热,快上去。”
一边说着,她还横了陆时雍一眼,“你坐后面去。”
陆时雍弯着嘴角,少有的没抱怨,挪了位置,按照以往的作风不痛不痒地呲了一句:“桑小姐今晚血色不错。”
陈枳夏咬牙警告:“我不介意也让你脸上添点血色。”
陆时雍挑眉,“成啊,你在别的地方给我添点我更乐意。”
陈枳夏本想再骂他一句,可一扭头,陆时雍倒捧着手机玩了起来。
蓄势满满的一拳头还没出拳,就没了出气的地方。
车子往外面开,陈枳夏开了灯,捧着桑南溪的脸一个劲儿地瞧,方才她在桑家的时候顾着她爸的面没好意思开口,现在是越看越心疼。
陆时雍看着陈枳夏的动作只觉得心烦,看个脸,哪需要靠那么近。
“成了啊,你又不是医生,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陈枳夏瞪他:“要你管,我就要看。”
看吧,看着看着她眼泪就流出来了。
桑南溪脑袋还懵懵的,下意识拿衣袖去给她抹眼泪,“就是看着吓人,不疼的。”
车子停在了一个私人会所门口,离她家不远。
明明桑南溪才是宜城人,她却不知道这儿还有个会所。
一停稳,一直跟在后面的车子便匆匆下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桑南溪其实早看出这其中的端倪,陈枳夏什么个性,但凡看见她身上多个划痕都要挥着手臂把撞她那东西骂一通。
前面见她的时候刻意避而不谈脸上的红痕,不过是因为知道打她的人是她爸而已。
陈枳夏看着医生的动作,心一颤一颤的,忍不住抱怨:“怎么舍得这样打你。”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避而不谈那个问题,反而悠悠开口:“现在都流行随身带医疗组了哈。”
陈枳夏有些心虚,跟周聿白勾结,实属无奈。
她只能红着脸道:“他们有钱人事儿多嘛。”
一通检查完,又往桑南溪的脸上抹了药膏,冰冰凉凉的,舒服不少。
医生又单独拿了另一支药膏给她,一本正经地道:“桑小姐,这支药膏可以缓解皮肤上的淤青。”
淤青,说得极委婉。
这药,是有人特意嘱咐的。
她拿衣服裹了一路,方才检查这才露出了细长的颈脖,一夜过去,什么痕迹都没淡化。
“狗男人。”陈枳夏骂。
陆时雍站在不远处抽烟,大概是被呛到,轻咳了一声。
第67章 什么最能惹恼他
“你们先进去,我抽完。”
陈枳夏挎着桑南溪的手臂,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本来就没想等你。”
见那两道身影进了屋,陆时雍这才拿着手机和屏幕另一端的人说话:“人也看了,声音也听了,满意了?”
前面他见人上车本就想挂电话,谁知周聿白能给他来一句,别挂,让我看看她。
这肉麻劲儿,真是酸掉牙了。
要说来,陆时雍这辈子还没做过那么窝囊的事儿,拿着手机偷偷拍人家小姑娘。
港城的夜景繁华,足够迷人眼。
周聿白却视作无物,想起方才屏幕里那个仅有几个侧影的画面,半张小脸便勾起心底无尽的旖旎。
够吗?当然不够。
一不在她身边,他的烟瘾就重了起来。
缠绵一夜,也就只能解那几个小时的瘾。
食髓知味。
他掐了烟,淡淡吩咐:“一会儿继续。”
陆时雍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听这话,刚要发作,电话那头传来周聿白谈条件的筹码。
周聿白谈条件,素来直击人心:“傅老的那幅画,我让人送老爷子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