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二楼的场子里动静闹得大,哪怕不用让人去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刺耳的话回荡在耳边,桑南溪的嗓音被被子捂着听着有些发闷,但那股子冷嘲热讽却半点没少:“你少跟我提他。”
周聿白大概猜到陆时雍必定是说了什么惹人烦的,捏了捏她的小腿,提醒她:“你不带这么连坐的啊。”
桑南溪冷哼着将那句话奉还给他:“你们俩是一路人。”
屋内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沉默,他们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原本冰凉的脚借助着他手心的暖意终是渐渐转暖,周聿白拿了毯子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掩好。
房门被悄然合上,桑南溪却睁开了眼,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在周聿白进门前,她甚至都做好了听他的冷言冷语,要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可今天晚上,出奇的和谐,他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来替她上个药。
这天晚上,桑南溪又开始反复地做那个迟到爱丁堡时的梦。
她像是坐着时空机又将那些过往重新体验了一遍,以至于第二天Isaiah拍响她的房门时,她还陷在梦中。
Isaiah拍着她的肩膀惊呼:“溪,你怎么了?你的黑眼圈比熊猫还大!”
桑南溪四肢乏力地靠在门框上:“谁让你昨晚选那么久照片。”
Isaiah自知理亏,悻悻地道:“抱歉,我下次一定把握好时间。不过,昨晚上我本来还想再找你……”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桑南溪的思绪却已然飘远,她转过脑袋,不经意瞥了一眼旁边紧闭着的房门,脑子有那么一瞬的放空。
“好了,咱们一会儿去看夏夏,你先去吃早饭。”等桑南溪回过神来,这才打断了他。
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段时间她要是不在陈枳夏身边看着,她安不下心。
陈枳夏经过一夜,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除了眼睛肿了些,该吃吃该喝喝。
桑南溪看了反倒有些担忧:“夏夏,想哭的话别强撑。”
Isaiah在一旁帮腔:“没错!只是失恋而已,你跟我回爱丁堡,我给你介绍更帅的。”
陈枳夏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泛红,“南溪,我跟你说,我和他走到今天这步是迟早的,从当初发现他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后我就想清楚了,和他陆时雍,我也只图个一时乐。”
话虽这么说,可陈枳夏的声音却不自觉哽咽。
“这些年,我跟他分分合合,那些感情该消磨得也都差不多消磨干净了,可为什么没分开,或许,也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从没想过要娶我,我也从没想过要嫁他……”
“浪子回头的故事,都是骗小姑娘的,我从小姑娘到现在,已经不信了。”
陈枳夏落下一滴泪来,眼神却越发地坚定:“他把话都放到了明面上来也挺好,就当是做了个了断。”
陈枳夏最终还是抱着桑南溪大哭了一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这么些年来付出的真心。
京北的一场大雨,未将热浪冲刷,只是在那雨声中,淡去了一段情。
陈枳夏受Isaiah蛊惑,决定月末的时候一同飞爱丁堡,感受一下中世纪古堡的魅力,当散心也顺便去感受一下桑南溪生活了五年的城市。
他们两个将目光转向桑南溪,略带期盼:“溪,你一块儿回去吗?”
桑南溪稍稍迟疑了片刻,这才点头,“回。”
屋里一阵闹腾,陈老太太被吵得不行,骂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还是群没长大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缘由是什么,一直到晚上回酒店,桑南溪都有些恹恹的。
Isaiah毫无察觉,只是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计划回爱丁堡后的事情,“到时候我要让妈咪他们都来接机,妈咪那么久没见你,一定很想你。”
桑南溪按了电梯,默默应声:“我也很想阿姨。”
“那溪,你有想我哥吗?”
桑南溪被他问得一怔:“你这算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我哥喜欢你吗?”
桑南溪摇头:“他那是对于患者的关心,不是你说的,你哥的职业就是唤醒人心底的爱,用爱去感化每一个崩溃的人。”
Isaiah说不过她,靠在墙上振振有词:“不,你是不一样的。”
桑南溪反问:“怎么不一样?”
“我哥现在桌上还放着你的照片呢。”
“那也不代表他喜欢我。”
“不不不,我了解他,他喜欢你。”
桑南溪被他说得有些无奈,果断否决:“不可能。”
他凑近了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桑南溪抬眸瞥他:“我跟他告白过,他拒绝了。”
第77章 再一次将他抛下
Isaiah张大了嘴巴,下巴久久不能收回,眼睛也瞪得老大:“你喜欢他!”
桑南溪刚要解释,身后却传来两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只是往边上站了站。
一旁的Isaiah还在一个劲儿地拽着她的胳膊晃,晃得她头晕眼花:“你跟我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从没跟我说过,你真跟他表白过?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单相思呢。”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她被推着进去,一转身,脸色却倏然僵住了。
电梯无声地上行,气压却极低。
Isaiah见电梯里有了旁人,那八卦之魂未曾减弱,但还是自觉放低了声音:“你得跟我说清楚啊。”
桑南溪强行让自己收回目光,攥着拳头的手紧了紧,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自己问你哥去。”
他一个猛摇头:“我才不问,问了他得收拾我。”
桑南溪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收拾你。”
Isaiah无所畏惧地搭上她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夏夏说我们这叫什么,铁瓷儿?”
来京北这半个月,他这异国的口音还时不时冒出两句京味来。
“叮——”电梯到达。
前面的两个身影快步而出,桑南溪特为了和他们错开进门的时间特意放慢了步子。
Isaiah却拖着她的手腕往房间拽,两扇房门几乎同时被拉开,旁边那扇合上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嘭”地一声巨响,弄的Isaiah都愣了愣:“你旁边房间的人是不是心情不好?”
桑南溪拍开他的手臂,“这我哪儿知道。”
对这事儿Isaiah倒没纠结太久,很快将话题又拉回了正题:“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南溪心神未定,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嘴快,她装傻,一脸无辜样:“什么怎么回事。”
Isaiah挠了挠头,满脸的焦灼:“溪,你不能这样,话说一半,我会窒息的。”
桑南溪顿了一下,冲他摊手:“你看,你还活着。”
Isaiah捶着胸口,一副极痛苦的样子:“陈奶奶今天还说我老是上火,你再不说,我真的要冒火了。”
桑南溪抿了口水,心绪稍稍平静了些,觑他一眼,他正双手合十恳切地向她祈求:“Please!”
桑南溪被他烦得没招,撑着下巴纠结再三,才开始同他说起那段往事。
那应该是他们认识后不久,她刚开始做心理疏导那会儿。
桑南溪每天除了学习以及和Isaiah到处玩以外,她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闻清珩。
在一次心理疏导结束后,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跟闻清珩告了白。
虽说从现在看来有些荒唐,但那一刻,她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倾听她所有的心事,让她发泄所有的坏情绪,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拖出来。
在那个时候,她几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想着,能救她就好。
那时,她已经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急于渴求地希望有人爱她,有人相爱。
“那我哥呢?他怎么说的?”Isaiah急着问道。
桑南溪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当时的细节了,因为那个时间段,她的记忆还是混乱的。
她只隐约记得闻清珩靠在窗口,转身看她,语气未见丝毫波澜,“溪,在心理学上,你的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叫做移情,现阶段你对我的依赖是出于将那些曾经的感情在描述的过程中投射在了我身上,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对我更多的是渴求被救的依恋还是爱。”
其实闻清珩说得没错,随着治疗深入,她的思维逐渐清晰,对于闻清珩那种所谓的爱意也渐渐淡去,他们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Isaiah抱头无语:“我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桑南溪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是位很出色的心理咨询师。”
Isaiah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No,heissuchabeanbrain.”
桑南溪抬眸看他:“你骂你哥是笨蛋,我回头告诉你妈咪。”
Isaiah置若罔闻,又突然想到:“我哥当时拒绝是因为医患关系,不代表他不喜欢你,他只是更希望你对他是爱意,不是感激。”
这小子,分析起他哥来倒是头头是道。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桑南溪,问:“所以,你现在对他还有没有……爱情的感觉?”
桑南溪皱眉看他:“Isaiah,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一直问我这个问题。”
他贸贸然打断桑南溪的话:“你别转移话题,跟我说实话。”
桑南溪摇头:“你和清珩一样,是我的恩人,朋友,哪怕有感情,那也更类似于亲情。”
Isaiah听了她的话后突然沉默了,桑南溪怕她讲得太复杂,“你听懂了吗?”
正当桑南溪打算再用英文给他复述一遍时,Isaiah猛地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愣头青的样儿:“我懂了。”
桑南溪欣慰地点头。
“这就是说,我哥要想追你,得多努力。”
桑南溪的笑意凝在脸上,扶住了额,算了,跟这臭小子说不通。
“没什么事我回房了。”桑南溪快步走到门口,生怕他又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来。
拉开房门,Isaiah隔着老远问她:“溪,你回去的时候想吃什么,我让妈咪提前给我们做。”
桑南溪仔细想了想,“卤牛肉吧,阿姨做的卤牛肉超好吃,替我跟阿姨说声谢谢哈。”
桑南溪出门的时候恰好撞上了宋承良,他门正开到一半,半开半合的。
两人一见面,有些尴尬。
还是宋承良先笑着同她打招呼:“桑小姐。”
桑南溪同他寒暄了一句:“承良,你叫我南溪就成。”
“最近住这儿?”他的语气熟稔了些,却也只是极有分寸地问些点到为止的话题。
“嗯,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方便。”
宋承良手里不仅拿了公文包,还有药箱。
桑南溪的眼眸轻扫过,又很快移开:“我不打扰你了,先进去了。”
“好。”
看着那扇房门合上,宋承良才继续推开了房门。
周聿白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屋里的焦油味太重,再好的新风系统也经不起这么造,连他都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宋承良刚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听见周聿白幽幽开口:“聊什么了?”
宋承良答:“您不是都听见了。”
周聿白手背上的骨节上还淌着血,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般,神情麻木,一种悲凉感在这漫漫长夜逐渐弥漫。
她……好像又要离开了。
又要再一次将他抛下……
第78章 哄不好怎么办
“承良,我放不了手。”
周聿白的嗓音低沉又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宋承良不由为之一震。
宋承良虽深知周聿白对桑南溪的爱意,但到这一刻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先不论从他跟着周聿白开始他就是个性子凉薄的人,但凡他有想要的东西,若是留不住他也从不强求。
就像当年桑南溪的离开,他宁可自己熬着,习惯了便也就过去了。
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一直到此刻。
宋承良才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哪怕过了这么些年,桑南溪或许依旧是他此生都无法越过的坎儿。
周聿白深吸了口烟,尼古丁的气味深入肺腑,原本深藏在心底的欲望却逐渐在扩大。
他放手过一次,被工作堆积的夜晚里,也曾一闪而过那样的念头,在那五年里,她爱上过别人,也曾为别人流泪,为别人动情。
那时,光只是停留片刻的想法都觉得是那般锥心刺骨的痛。
现在却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地听入耳中。
周聿白勾着唇瓣轻笑,自嘲意味十足,他的溪溪,那么的,拿得起又放得下。
这些时日,他原本是想等的,等到一切有了结果,再堂堂正正地走向她。
可……似乎来不及了。
他每进一步,她就退十步。
想到这,他的骨节不由攥紧,刚包裹上的白纱布又重新被血色浸透,烟雾缭绕下,连带着那双眼眸都一同蒙上了一层嗜血的红。
他不在意那五年她究竟和谁在一起过,那些过往他统统不在意。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即便是用些手段,哪怕是卑劣些。
他将烟叼在了嘴上,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拆开,仍旧隐约有血珠在渗出。
烟灰簌簌地飘落,有些许落到了桌上,下一瞬,一声脆响,连带着烟灰都被一同振起。
酒杯碎裂,玻璃渣细细密密地刺入他的血肉。
宋承良惊呼:“先生!”
周聿白微眯着眼,语气未有波澜:“承良,给她打个电话。”
*
桑南溪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才去了浴室,刚打上沐浴露,还没来得及冲干净,房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响了又响,让人心绪不宁。
桑南溪索性裹了浴巾去接,“喂。”
“南溪。”电话那端的嗓音有些急促。
桑南溪心不由一沉,宋承良一般少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时候,她的语速加快:“怎么了?”
“先生……他的手受伤了,有些严重,医生被暴雨挡住了,我得去接,能麻烦您先找照看他一会儿吗?”
其实事后想来,这话中的逻辑不算严明。
他身边不会缺人照顾,更不会找不到一个司机去接医生。
偏偏她被那句有些严重冲昏了头脑,那一刻,她只是急迫地想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桑南溪看了眼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伴随着大风,雨呈倾盆之势而落。
手机上已经发来暴雨预警的提醒。
桑南溪微咬下唇,到底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应道:“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