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肴肴,还有两天就是婚礼,”沈莹拉着祝肴一起坐下,温婉笑着,轻言细语,“因为时搴说让你彩排时也别露面,所以我来和你过一遍婚礼流程,让你到时也不用慌乱。”
吴月溪羡慕地看着沈莹。
脱口秀都让她笑不出来了。
现在只觉得当时自己真蠢啊!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沈时搴了!
有这么好的婆婆,还有花不完的钱,嫁过去就当沈时搴不存在不就行了。
失误了啊!
“好,谢谢妈。”祝肴眉眼弯弯,笑着点头。
“这是流程表,你先看看,”沈莹将几页资料交到祝肴手中,不紧不慢地道:“你的第一面亮相,是在发布会上,目前已确定参加的媒体有372家……”
“372家?”祝肴目光从手上的资料中抬起了头。
“别紧张,如果你害怕,妈妈就站在你旁边。”沈莹揉了揉祝肴的头发,温声安慰:
“我第一次面对媒体时,是在7岁,那里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其实也很紧张。嫁给时搴后,你会受到太多公众的关注,只能慢慢习惯。要辛苦你了,好孩子。”
沈莹的话,让祝肴原本紧张的情绪一点点安稳下来。
尤其那句“要辛苦你了”,让祝肴心里暖意腾升。
明明是她高攀沈家。
沈莹却说“要辛苦你了”……
“知道了,妈。”祝肴认真道。
沈莹接着给祝肴讲流程,因为祝肴不参加彩排,所以沈莹讲解得格外细致。
吴月溪将电视声音又调得更小了些,怡然自如得看着电视。
客厅里,氛围融洽。
讲到中途,沈莹喝了口水,接着笑意融融地开口:“给长辈敬改口茶的环节,时搴说你父母有事不方便来,那就只需要你给我和阿你爸敬茶。”
祝肴原本还担心沈莹没法接受她父母不参加,没想到她却一点不介意。
祝肴:“好的,妈。”
沈莹:“不过,改口茶除了我和你爸,还有一个人也要喝,而且也得给你封个大红包呢。”
“哦,谁?”吴月溪好奇地回头问道,顺便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改口茶一般敬公婆就够了,还有谁要敬茶?
祝肴也疑惑地歪着头瞧沈莹。
沈莹笑着道:“时搴的小叔,霍宵。”
空气突然一静。
下一秒,吴月溪疯狂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月溪,怎么了?”沈莹替吴月溪顺背。
祝肴早已僵住。
她甚至已经反应不过来吴月溪因为太震惊被葡萄卡住了,只喃喃下意识问:“霍……霍宵?”
“嗯,等你给他敬茶后,你也该改口叫小叔了。”沈莹语调温和平静地解释:
“时搴跟着我姓沈,但也是霍家的亲孙子。”
“你即是入我沈家门,也是入霍家门。”
“你小叔是霍家现在的当家人,所以是他来喝这杯霍家新媳的改口茶。”
吴月溪咳了半晌,终于将那颗葡萄生噎了下去,睁着骨碌碌的眼睛,看向祝肴。
祝肴唇瓣嗫嚅了两下,终究将想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霍宵。
以后确实就是她小叔了。
沈莹说的没错,她嫁给沈时搴,也是进霍家门,这杯敬霍氏当家人的改口茶,她不能说不。
“好的,我知道了,妈。”祝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你小叔他性子冰冷,不爱言语,到时他对你冷着脸,你也别怕,他对谁都一样。”沈莹笑着提点安慰。
吴月溪激动地挑了挑眉。
霍四爷是对谁都一样冷着脸。
但偏偏就不包括祝肴。
今天午后霍宵替祝肴打伞,抱她回房的画面,吴月溪此时还记得清清楚楚……
而到祝肴大婚时,霍宵竟然要喝祝肴的改口茶?
天呐,那画面也太刺激了!
吴月溪期待地直搓手。
第192章 天方夜谭
沈莹将婚礼流程全和祝肴讲完,已经挺晚。
祝肴没让沈莹一个人回去,而是陪着沈莹回了她和霍围的住处。
霍围和沈莹又留着祝肴陪他们一起吃饭。
祝肴吃完饭准备回客缘苑时,天色已渐沉。
霍宅里四处灯火通明,且因为再有两天就是婚礼,处处都是张灯结彩,喜庆氛围十足。
祝肴走在霍宅里,思绪有些恍惚。
最初时,她是被霍宵带到霍宅来。
却没想到现在,她要在这里,和沈时搴结婚。
祝肴慢慢往前走,经过湖边时,余光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快速低下头,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祝肴。”
那人却叫住了她。
祝肴脚步一顿,回头朝宁泱泱看去。
宁泱泱脸色苍白,如冰冷的玉,连眼睛、唇也毫无血色。
她坐在轮椅上,一个人,没有保镖。
湖近微风习习,路灯也凄冷,浅而淡的光若有似无地笼罩着宁泱泱。
没有了平时的高傲骄矜。
也没有了平时的咄咄逼人。
让她此时虚幻得透明的纸片,风一吹就能倒一样。
祝肴心里涌上些说不清的情绪,明知道不该管她,却下意识问道:“你的保镖呢?如果是你轮椅没电了,我可以推你回去。”
祝肴说完就后悔了。
如果月溪姐在,一定会骂她圣母,多管闲事。
所以她话音才落,立马又说:“如果不需要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祝肴……”宁泱泱又叫她。
祝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宁泱泱此时,对她没有挑衅和恶意。
祝肴心里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向宁泱泱,握着宁泱泱的轮椅,“你在霍宅是住哪儿?”
她正想往前走,宁泱泱伸手朝后拉住了她的手。
在祝肴疑惑时,宁泱泱转动轮椅,面朝她,“祝肴,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祝肴微怔,低头瞧着这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脸。
此时宁泱泱这张没有血色的脸,白得吓人,甚至薄得能看清皮肤下的青色经络。
宁泱泱向左偏偏头瞧祝肴。
又面无表情地向右偏头,瞧祝肴。
她又低头,拉着祝肴的手,放在她的脸上,声线没有温度地说:
“祝肴,你摸摸看,摸摸看……”
宁泱泱的行为很奇怪。
祝肴微微拧着眉,但手却在宁泱泱的带领下,一寸寸摸过她的脸。
这一摸,祝肴震惊了。
在宁泱泱的下颌,在旁人看不见的这个角度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凸起。
而且表面非常不光滑,很像是……
手术后留下的增生疤痕。
可面积太大,下颌处一大片都是,祝肴又觉得不可能,什么手术,会留下这么多的疤痕……
“摸到了,对吧?”宁泱泱淡淡看向祝肴,又说:“你蹲下。”
祝肴担心宁泱泱会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没动。
宁泱泱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将腿上的盖毯掀开,扔到地上,将自己的裤腿拉了上来。
祝肴目光呆住。
那双长久不见日光的小腿,肌肉已经萎缩。
但还能清晰看见两条小腿上狰狞的手术刀口。
“祝肴,听听,这里面是钢板。”宁泱泱弯腰,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小腿。
“叩叩”——
钢板的敲击声在黑夜里明显。
祝肴往后倒退了一步。
她从来没想过,宁泱泱精致高傲的外表下,竟会是这样一双看起来畸形无比的腿。
祝肴觉得后背冒出冷汗,转身想走。
“祝肴,”宁泱泱却一把拽住祝肴的手,死死拽住,突然哭喊道:
“祝肴,你好好看看我的腿,看看我这双做过切骨手术的腿!”
宁泱泱的哭声凄厉。
祝肴被她拽住的手,被吓得克制不住的抖。
心里又同时疑惑,为什么她要做切骨?
宁泱泱又突然大笑,满脸流着泪地说:“祝肴,三年前,你还记得在医院门口,你护着的那个疯女人吗?那个人就是我……”
宁泱泱脸上动了无数次刀,终于和祝肴形神相似。
但当宁泱泱第一眼看见祝肴时,就知道,她们还有一点不相同:身高。
三年前,她得知要做切骨手术,不肯。
却在喝了宁远一杯咖啡后,晕了过去。
最后醒来时,双腿已经做完手术。
她没恨宁远,当时以为是他不知情下被父母利用而已。
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肯,最终一定也逃不过。
可那手术真疼啊。
比脸上她早已麻木的手术疼上几百倍。
骨头生生被切掉一段,当麻药失效时,那蚀骨的疼让她满床打滚。
父母却只在床头安慰她忍忍就好。
她疼得受不了,想死,想逃,想找哥哥让他抱抱她。
她趁着父母不在,扯掉全身插满的管子跑了出去,可腿才做了手术,跑到一楼早已撑不住。
她只能爬。
像丧家之犬一样在医院大厅,哭着往外爬去。
她穿着住院服,腿上伤口裂开,浑身是血,披头散发,泪水将头发沾满一张脸。
父母不过几分钟就找了过来,拽着她想往楼上拖。
有个女生却冲出来,将她的父母推开,蹲下身,将趴在地上的她护在身后。
那个女主说:“她不愿意!你们别动她!”
那个人,是祝肴。
父母说:“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祝肴:“她是你们的女儿,但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们这样拽她,根本不是好父母。”
宁泱泱还记得当时她妈打了祝肴一巴掌,让她滚,威胁否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祝肴被挨了一巴掌,却怂得没还手。
可又分毫不退,守在她身前,拿出电话报警。
可报警又如何。
警察当着祝肴的面,将她接走,又最终还是回了医院……
“那个人……是你?”祝肴惊讶。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那年在地上哭着往外爬的女人,竟然是宁泱泱。
“三年前,我不是出车祸,我是做了切骨术却术后恢复不好,走不了路,霍宵才对外说,我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就是为了能让我康复后再出现……”宁泱泱眼睛呆滞,泪水却一刻不停:
“我被我爸妈困在医院的那间小小病房里,整整三年,陪伴我的,只有四面白墙。”
“我在上个月偷到一个医生的手机,用她的手机联络媒体,说我已植物人苏醒,我才逃脱了那个病房。”
祝肴听着宁泱泱的话,只觉得像听天方夜谭。
第193章 夏天真好
为什么宁泱泱要做切骨手术?
霍宵又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宁泱泱做了切骨手术需要康复?
祝肴听得脑子转不过来。
宁泱泱一张惨白的脸,仰头看向祝肴,泪水冰冷:“祝肴,我恨你,可是你那次护着我,我也替你报复了我妈。”
她告诉了霍宵在楼下的事。
告诉了他祝肴被她妈打的那一巴掌。
当面对霍宵时,她妈哭着跪下,说当时糊涂,没认出来祝肴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
但霍宵还是要了她妈的一只手,砍断,又送进手术室再接上。
宁泱泱当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才想借霍宵的手想报复她妈,还是因为她妈打了唯一帮助她的祝肴。
但后来,宁泱泱在三年里,一天比一天更恨祝肴。
为什么祝肴就能在外快活地活着,还能有一颗干净的心,明明自己没能力又胆小懦弱,却能咬牙护着其他人。
不像她,一颗心早已畸形腐烂。
宁泱泱自嘲地哭,又大声地笑起来:“祝肴啊祝肴,我今天才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真心对我好过一次的人,只有你!”
只有祝肴……
这个原本害她一生悲惨至此的人。
多可笑!
多可悲!
祝肴:“宁泱泱,你有霍宵,你有宁远,他们对你的关心爱护,很多人都羡慕……”
“霍宵?”
“宁远?”
宁泱泱喃喃念出两个人的名字,松开了祝肴的手,转动轮椅,朝她挥了挥手,“你走吧。”
“你不用我送你回去?”祝肴觉得宁泱泱现在状态不对。
“你走。”宁泱泱厉声大吼。
祝肴拧紧了眉,不再多问,转身便走。
祝肴一走,湖边就静了下来。
宁泱泱歪着头,看着平静地湖面,出了神。
一个小时后,她朝前扑在地上,一点点的往前爬。
几分钟后,宁泱泱入了水,渐渐沉入水底。
霍宅的湖水清澈。
宁泱泱往下沉,也能清晰看见天上的月。
那轮月真圆。
和小时候一样圆。
小时候,爸爸会抱她在怀里,和妈妈、宁远一起,在夏夜室外乘凉。
宁远会将瓜子剥好,喂在她嘴里。
她也会剥好瓜子,假装喂给宁远,却喂到妈妈的嘴里。
宁远假装生气跺脚。
一家人却都在笑。
那笑声已久远。
宁泱泱却觉得此时犹如在耳。
爸爸在笑,妈妈在笑,哥哥也笑,她也在笑……
一家人的笑脸,在记忆里无比清晰。
可随着宁泱泱越来越沉入水底,月亮也被水的波纹遮盖得越来越模糊,记忆中家人的笑脸逐渐消失。
夏天真好。
小时候真好。
没有烦恼,没有疼痛,没有欺骗,也没有真真假假……
“泱泱!”
宁远的声音在水中很模糊。
宁泱泱听不太清。
直到她被宁远拉到岸边,宁远的声音才逐渐清晰,“泱泱,你在做什么!要不是我在医院收到祝肴的信息说你在这儿,你难道真就这么死了!”
宁泱泱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又是祝肴!
担心她的,又是祝肴。
不求从她身上索取任何回报的人,又是祝肴!
宁泱泱张了张唇,想说话,可却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