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的逆行者——寒烈【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18 23:13:24

  有痕把夏琳的纸餐盒也一并收拾了,扔在休息室的分类垃圾桶内,朝夏琳点点头走出休息室,准备返回办公室,经过半凸在老石墙外的过道阳台,闻见呛人的香烟味儿同时,隐约听见有人议论:
  “……输定了,哪里赢得过?”鲍小兰的声音传来。
  “胜负在五五之数,你先不要气馁,要在气势上占据优势。”老好人罗伯特和声劝慰。
  “我再有气势又有什么用?㚭兰妲在管理层有朋友,又是什么大师的徒弟,寻几个圈内人给她捧场再容易不过,我拿什么和她拼?”
  “拼你比她资深,拼你比她更用功。”另有同事不以为然,“再者,拍卖师拼的是能力,又不是背景,你怕她做什么……”
  有痕没有继续听下去,只是加快脚步,远离过道阳台。
  等她在自己办公桌前落座,才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职场如战场,总要比出个高低胜负。
  鲍小兰不想输,有痕捏手,心想:陆有痕也不想输呢。
  越是遭人非议,就越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好,不落人口实。
  傍晚下班,夏琳在楼下大堂等走楼梯下来的有痕。
  前台阿曼达笑意盈盈地与两人道别:“再见,祝周末愉快!”
  轮值保安小祝替两人拉开门,“陆小姐再见!夏小姐再见!”
  夏琳搂住有痕一只手臂,“我乘你的车,给你指路。”
  “你是怕我临阵退缩罢?”有痕由得夏琳同她一起走向车库。
  夏琳嘿嘿笑,“你不要戳穿我啊……”
  有痕在夏琳指引下,晚高峰的市中心驱车约三十分钟,将车开进一条热闹非常的小马路。
  小马路是西岸滨江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酒吧林立,所有面朝滨江位置绝佳的酒吧夜夜生意火爆,除本埠年轻人喜欢相约前来小酌,还有不少外国游客光顾,已成为浦江一景。
  天气晴好时,每间酒吧都会在门前支几顶遮阳伞,设几张桌椅,供客人在徐风夜色江景之中把酒言欢。
  有痕曾同梁如诗来过两次,可惜她于热闹的酒吧,总显得格格不入。
  下了车,夏琳仍挽紧有痕不放,揠揠地对有痕说,“丹尼尔说知道你不喝酒,特地找了一间新开的咖啡酒吧,晚上有现场乐队演出法国香颂,气氛相当文艺。”
  “不用迁就我……”
  “你就是太小心翼翼,累不累?同事凑在一起热闹一下而已。”夏琳打断有痕,“我们快点过去,占两个风景最好的位子!”
  走近咖啡酒吧,不少同事已经到了,包括做东道的新同事丹尼尔,在临江的露台占据一张大桌,遥遥冲她们招手。
  有痕注意到这场下班后的小聚,有不少单身同事参加,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鲍小兰都补了妆坐在其中。
  等有痕与夏琳落座,众人招呼服务员七嘴八舌开始点单,新同事丹尼尔趁隙对有痕微笑,“小陆姐,一直没机会正式向你自我介绍,我是鉴定评估部的单良,‘封少子臻于单’的单,公司里都叫我丹尼尔。”
  年轻人下班后身上穿一件浅灰色弹性十足的 V 领衫,果然如传闻一样,隐隐看得出八块腹肌痕迹,黑发如燃,蓄着浓密的鬓角,鼻直口方,笑起来眉眼弯弯,绝不辜负“丹尼尔”这个常见于美男子的名字。
  有痕回以一笑,“陆有痕,叫㚭兰妲也行。”
  七嘈乱嚷之间丹尼尔询问有痕,“小陆姐想吃点什么?”
  “我不喝酒,其他随意。”有痕不做恶客,“粥汤面饭都好。”
  “小陆姐好平易近人啊!”美男子笑起来粲若春花。
  面对丹尼尔的热情,有痕觉得有些难以招架,幸好有夏琳居中活跃气氛。
  “丹尼尔只问㚭兰妲,怎么不问我想吃什么?”
  “小夏姐想吃什么?”丹尼尔丝毫不觉为难。
  “这里你比较熟,有什么推荐?”夏琳捧着菜单凑近丹尼尔。
  丹尼尔向她推荐法式咖啡和蒜香法棍配黄油焗蜗牛,不忘抬眼问有痕,“小陆姐要不要试试?”
  有痕从善如流,“好啊。”
  等餐间隙,众人一边呡柠檬水,一边闲聊。
  “今年不知道公司会安排去哪里度假,有没有消息灵通人士说一说?”一块腹肌离异人士罗伯特也掺和进年轻人的小聚里。
  浦江分公司每年都会在春秋拍之间的夏季组织员工旅行度假,自愿报名参加,目的地往往令人意想不到,比如有一年的阿留申群岛,盛夏最高气温也才十几度,但乘船度过海峡时,大家看到了鲸鱼,从船侧露出水面游过,那空茫无际的大海和优雅自在游过的庞然大物,显得人类如此渺小,令人心灵为之震撼。
  “再也不想去极寒之地!”有女同事发出感叹,“组织去巴黎、伦敦买买买不好吗?”
  男同事们轰笑,“也许换了新老总会组织大家去巴黎、伦敦。”
  现任大老板自己是健身狂人,上山下海无所不能,五十岁身材保持得像二八小伙,也以此要求属下,健康饮食,管理身材。
  “已去过极寒,会不会今年拉我们去赤道体会极热?”女同事脑洞大开,“我不想去非洲!”
  “小陆姐想去哪儿?”丹尼尔问。
  不等有痕回答,鲍小兰轻笑一声,“㚭兰妲最无所谓,给她一条凳一个板,一张纸一支笔,荒郊野外她也能稳稳待上一天。”
  在座除了新人丹尼尔,其他人再度轰笑,连有痕自己都忍不住笑着伸手捂脸,“这黑历史算是过不去了。”
  丹尼尔不解,夏琳便低低在他耳边向他解释其中典故,听得他忍了笑直朝有痕看。
  有痕朝鲍小兰举一举柠檬水杯。
  果然只有对手才最了解她。
  餐食陆续送上,夏琳点了一杯当晚特调,注在高脚杯里的鸡尾酒颜色瑰丽梦幻,透过酒杯望去,城市犹如微缩悬浮在迷离夜色中,教人心醉。
  有痕面前则是服务生送上的一个法式滤压壶、一个白瓷小牛奶壶并一个白瓷咖啡杯,另佐以蒜香法棍配焗蜗牛。
  切片法棍上头抹一层浓郁的蒜香罗勒酱,烤得酥松香脆配黄油焗蜗牛,蜗牛香嫩,吃完蜗牛,掰一小块蒜香法棍蘸着容器里浓稠的酱汁送进嘴里,松脆的面包吸足了浓郁汤汁,入口即化,令人仿佛置身天堂。
  吃过小食,有痕在杯中倒大半杯牛奶,加少许咖啡,拿小勺调匀,呷一口,奶香浓郁,带一丝若有似无的咖啡香,刚刚好。
  有痕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罗伯特见状,转一转手中红酒杯,“大家出来泡吧,㚭兰妲一个人喝咖啡多没劲?喝酒喝酒!怕酒驾等一会儿叫个代驾嘛!”
  有痕有心拒绝,东道丹尼尔笑着递上一杯起泡酒,“小陆姐,赏我个面子,到时候我替你叫代驾。”
  一桌人齐声起哄,“喝一个!喝一个!”
  有痕为难。
  倏忽从她肩后伸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接过丹尼尔递来的酒杯,一手按在她肩膀上,一管微微带着冷意的男声在有痕头顶响起,“她酒精过敏,不宜饮酒,我替她喝罢。”
  有痕闻声仰头,看见徐见微棱角分明的下颌及一口气喝光杯中酒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徐见微将酒杯放回桌上,握住有痕一边手臂,“我与有痕长久不见,借她出去小叙,各位不介意罢?今晚这桌算我请客,大家随意。”
  他手上用力,有痕顺势起身,歉意地朝丹尼尔点点头,在夏琳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与徐见微朝咖啡酒吧另一角露台走去。
  “能狠心拒绝我,为什么不狠心拒绝别人?”他口气幽怨,握着她的手臂不放。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你已替我解围。”有痕轻拍他的手,“谢谢你!”
  徐见微胸臆中有股说不出所以然的不甘心,可到底还是绅士风度占据上风,松开有痕手臂。
  “你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今晚真巧,你也在这里。”有痕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不见你未婚妻?”
  “苏菲娅在后厨。她陪我回国筹备画展,她爸爸担心她此来人生地不熟,无处打发时间,索性在此投资一间咖啡酒吧,从经理、厨师到乐队、驻唱,全班人马自法国请来,只为给苏菲娅一个思念家乡时的去处。”谈及未婚妻,徐见微冷清的眼里浮现一点笑意,“结果现在变成她的精神寄托,事事亲力亲为。”
  “画展筹备得如何?”出于礼貌和对旧友的关心,有痕轻问。
  “前段时间出了些小纰漏,”听有痕问起画展,徐见微眼神一亮,“所幸已妥善解决,不会影响展出。”
  “太好了!”有痕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徐见微一直活在画家父亲的盛名之下,要令世人认可他的艺术才华,需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才不至于教人说虎父犬子。
  如今他留学归来,由林遂韬引他亮相浦江画坛,画坛就这么大点地方,曾师从南派关老弟子后又赴法留学归来,获得收藏家、隆美术馆馆长赏识的年轻画家所举办的画展,无疑是为近年来隐隐有故步自封之势的画坛注入一股新鲜血液,也奠定了他在国内画坛的起点。
  徐见微读懂有痕表情。
  当年分手时所余那些怨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有他的理想,她又何尝没有她的坚持?
  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责备陆有痕不愿意同他走?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办画展?到时一定要请我!”
  徐见微与几个大学时的同学还有联系,这些年偶尔自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到有痕的消息,回国一个多月时间,也在与同学小聚时,从他们口中知晓更多关于有痕的往事。
  知道她毕业后没有走参赛办展开个人工作室创作商业作品的道路,也没有从事绘画教育工作,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加入了拍卖行。
  她的选择令徐见微不解。
  有痕明明那么热爱绘画,为师从牧老学画,甚至在他以分手相挟逼她和他走时,宁可选择分手。毕业以后,却选择了同绘画无关的工作。
  “等我觉得自己的作品无愧于老师之名时。”有痕认认真真回答徐见微的疑问。
  她的表情如此认真,认真得如同徐见微记忆深处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兴之所至,想趁美术兴趣班课间休息叫有痕出来吃冰淇淋,透过晶亮玻璃窗望见她俯身握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教她在纸上涂抹时,那抹专注认真。
  徐见微倏然微笑,“我很期待那一天。”
第25章 倏尔初夏青精饭(中)
  有痕返回同事们中间,夏琳连一刻都不能忍,扒住有痕手腕,“速速交代!刚才那帅哥是谁?同你什么关系?可有女朋友?”
  有痕见整桌人或明或暗都支棱起耳朵,失笑,“是我大学同学,此间老板是他未婚妻。”
  夏琳同两个女同事发出失望的叹息,丹尼尔则松了一口气似的。
  七点半时,咖啡酒吧内设的开放式表演台上,乐队奏响前奏。
  如水的钢琴伴奏响起,棕发碧眼女郎站在话筒后,灯光从她身后打来,勾勒出窈窕剪影,清澈的歌声随之响起:
  Hélène (伊莲)
  Je m'appelle Hélène (我的名字叫伊莲)
  Je suis une fille (我是一个女孩)
  Comme les autres(就像其他女孩一样)
  ……
  咖啡酒吧内的人声渐渐平息,人们或坐或站,聆听这管清泉似的女声,低吟浅唱一个叫伊莲的女孩。
  路人经过,纷纷驻足,时间仿佛为之停顿。
  一曲终了,酒吧内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女郎轻盈地从台上跃下,跳入一旁等候的男友怀中,搂住他颈项,旁若无人地亲吻。
  有痕收回视线,起身向在座同事们告辞,“回去还有功课要做。”
  众人挽留不成,纷纷叮嘱她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鲍小兰借口上洗手间,偕有痕一道起身向外走。
  “见故人与未婚妻卿卿我我,心里不是滋味?”她凑近了有痕,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偏要说破的刻薄。
  有痕微笑,并不搭茬。
  鲍小兰大抵喝多了,呼吸间夹着一股酒气,“没关系,至少丹尼尔的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
  她不等有痕反应,回眸瞥一眼露台方向,“不过你也别得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别当他对你一见倾心。他啊——”
  鲍小兰嗤笑,“他野心大着呢,陆有痕你可长点心,防备着他一点罢!”
  公司上下谁不晓得鉴定评估部新来的丹尼尔对书画专家吴先生分外热情?大抵只有陆有痕这小白兔觉得他是初来乍到想拉近同事之间的关系。
  她绘着火凤凰美甲的手在有痕脸上捏了一把,洒落一串笑声,与有痕在连接室内外的马赛克小道上分道扬镳。
  有痕摸摸面颊,觉出一丝疼来,鲍小兰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至于丹尼尔——有痕走出咖啡酒吧,将热闹喧嚣抛在身后——他表达善意也好,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罢,她并不在意。
  周六有痕起得绝早,起床先去厨房烧上一锅水,才去洗漱,等洗漱回来,小奶锅里的水已经开了。
  她从冰箱里取一小包鲜切面,拆开放进开水里,拿筷子稍微搅散,便守在燃气灶边上。
  开水表面很快浮上一层细白浮沫,充了气似的,迅速膨胀上涌,眼看要溢出锅沿,有痕眼疾手快,拿筹了凉水的碗往锅中倒进半碗,要潽出来的泡沫旋即偃旗息鼓,平静下去。
  如此反复三次,有痕将面条从小奶锅里捞出来,盛在漏勺里,以凉开水一冲,滗干水,倒在白瓷盘子中,又自冰箱里拿出一罐熬好的葱油,开了盖子用干净汤匙舀两勺葱油,淋在面上,最后撒一撮白芝麻同香菜抹拌匀,一股葱油拌面特有的香气混合着芫荽的清香,在不大的厨房里蔓延开来。
  楼下邻居也起来了,老头子招呼老太婆快点出门,好去附近大型超市排队抢购早市限购的低价鸡蛋同猪肉,隔壁门洞的琴童老清老早已开始练琴,琴声叮叮咚咚扰人清梦,但左邻右舍均习以为常。
  整排老公房在嘈杂人声中活了起来,成为金融区周末清晨最热闹的一隅。
  有痕吃过早饭,背上画架纸笔,步行八百米,爬一段五十米长台阶,上到滨江堤岸坡顶,放眼望去,下头是浦江滨江绵延伸展的观光步道。
  此刻晨光微曦,风景如诗,半江瑟瑟半江红。
  步道上已有早起的市民在打拳练剑,间或有跑步爱好者三三两两脚步轻捷地跑过。
  有痕将画架支在坡顶开阔地上,夹上画纸,观察片刻,运笔作画。
  牧老今年布置给她的作业主题“嬗变”,内容不限,无论绘景还是画人,是表现四季递嬗还是人世沧桑,只要能诠释主题。
  对这个主题,有痕心里隐约有些构思,在正式动笔完成师傅要求她完成的四幅作品之前,她正为创作积极收集素材,等待灵感迸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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