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孽缘,走哪都能碰到。
看她一脸拒绝,徐昼失笑道:“放心,不是让你加班,就当陈先生给的员工福利。”
当然是福利,毕竟在港区,能进VIP观赛区的寥寥可数。
陈敬渊不仅是沙田赛马场的股东,也是马会会员,更是一位资深马主。
遗憾的是,据说陈先生养的那匹马去年已经退役,如若不然,今天主人到场,它决计是要一展雄风驰骋赛场的。
跟在徐昼身后,来到尊贵奢华的VIP包厢。
进去时,里面的场景让梁微宁一顿。
偌大的包厢尽头,是隐私性极好的独立观赛台,那里坐着好几人,有男有女,但唯独没瞧见陈敬渊。
一群人身侧,站着身穿制服的侍应生,每人手捧iPad,随时伺候众人押注买马。
毋庸置疑,今天是私人局,到场都是陈敬渊圈里的朋友。
梁微宁作为陈敬渊的首席秘书,跟其中两位打过照面,一位是澳门周家太子爷,周时叙。
另一位,则是远道而来的京城孟家嫡子,孟行之。
两个都是权贵塔尖的人物,加上港区陈先生,这场子,一般富家子弟根本就高攀不起。
梁微宁开始怀疑,陈敬渊把她叫进来,不会是让她作陪的吧?
思绪刚落,观赛台上的周家太子爷已冲她招了招手。
那动作,像在招旺财。
忍忍,走过去。
对方漫不经心扫过,仿佛才发现是梁微宁。
“原来是梁秘书,刚刚认错人,还以为是我的哪位红粉知己,偷偷追过来找我讨债。”
周时叙半靠着紫檀木椅,语气含笑慵懒,没什么架子,若是忽略他眼底那层淡淡的阴翳薄凉,恐怕就要误以为他是个性情随和之人。
究竟是不是认错,梁微宁没多想。
“周总下午好。”她笑了笑,礼貌出声打招呼。
然后转头,看向另一边温润如玉的孟行之,“孟公子好。”
女孩嗓音温顺到极致,使得孟行之缓缓抬目看她。
一袭长裙柔美清甜,是个样貌出众的姑娘。
孟行之合起手里的书,对她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此时,包厢后方休息室的门打开,陈敬渊接完电话出来。
男人今日穿藏蓝色三件套,走出休息室时,已脱下西服随手递给侍应生,只留衬衫和马甲贴合上身,于银白灯光里,精贵面料撑得肩廓线条虬结紧实。
陈敬渊长腿迈向观赛台,温沉目光在女孩身上停驻两秒,后者十分上道地叫一声“陈先生”,嗓音柔软却有力,情绪稍显复杂。
就仿佛,明明挺开心,却被什么人或事,中途扫了兴。
今天不谈公事,当时让徐昼叫她进来,确实未想太多。
倒是此刻,见她静静站在包厢中央,陈敬渊心里才闪过一丝念头,刚才在做那个决定之前,是否应该先征求她的意愿。
空气保持了片刻安静。
梁微宁跟着陈敬渊来到观赛台靠左的沙发区。
她以为对方有什么事要交代,可男人只是微抬下巴,示意她入座看比赛。
周时叙见状短促地笑了声,打趣道:“要说我们几个,就老陈最懂体恤下属,梁秘书觉得在不在?”
话题又扯到她头上。
梁微宁回以浅笑,“在。”
换作一般女孩,早该脸红。
但往往这种时候,越是脸红,那周家太子爷就越要逗弄她。
周时叙没见过这么‘逆来顺受’的秘书。
绵软外壳下深藏犟骨,浅浅刺一下,不痛不痒。
就是不知,这骨头倘若硬起来,能有多硬。
谈笑间,下方第一轮赛事已接近尾声,3号马以领先第二名0.8秒的成绩夺得头筹,观众席欢呼沸腾。
半小时后,即将进行第二场。
侍应生拿着平板过来,随时待命。
沙发上,梁微宁没怎么思考,很平静地选定一个号码,陈敬渊轻点着烟灰问她,“为什么是它。”
女孩说:“凭直觉。”
陈敬渊听完未予置否,眼底带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那就试试你的直觉。”
意料之中,接下来的赛事较之上一场更为激烈,重要的是,梁微宁赌对了。
其实小老百姓看赛马,只图个热闹和高兴,再大的赔率,以十元作为基数,也远不够在场诸位资本家身价的零头。
小姑娘运气不错。
至少,除去陈敬渊以外的另外两位,都这样认为。
直到第三场、第四场结束。
一切尘埃落地。
包厢里坐得太久,梁微宁借口上洗手间,起身去外面透透气。
深色实木门一开一合,周时叙慢悠悠收回视线,落向面前茶桌上的平板,上面是女孩所有的下注号码,四场依次为:3-7-9-12。
她买的是独赢,而且全中。
“老陈。”周时叙伸手倒扣平板,直起身缓缓靠向沙发椅背,“你这个小秘书,脑子里有点东西。”
相比之下,某个做老板的就淡定许多。
陈敬渊慢条斯摁灭烟蒂,目光掠过好友,口吻平静地提醒,“别打她主意。”
第6章 初恋情结
向来清心寡欲的陈先生,难得这么护犊子。
周时叙不由挑眉,“那我等会儿得问问,如果给她开超出三倍的工资,她来不来。”
太子爷说到做到。
梁微宁后来回到包厢,里面已摆起了两张牌桌。
于是,她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为诡异的一幕。
那位周家太子爷,竟然当着她老板的面,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一边摸着牌一边用金钱诱惑她跳槽。
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始至终,陈敬渊的脸色都维持平和,似乎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选择尊重。
看周时叙不像开玩笑,梁微宁沉思几秒,也做出认真回答。
拒绝在情之中。
不过周时叙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梁微宁说:“中港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像谈恋爱,往往第一段感情都很难让人割舍。”
她这比喻,带着十分鲜明的小女孩心态。
周时叙听完,倒是很给面子地表示赞同,“能解,人嘛,多多少少会有些初恋情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孟行之,此时,唇畔也意外勾起丝似有若无的浅弧。
这姑娘聪慧,若是一味推心置腹地颂扬中港,听在周时叙耳里,无疑就有贬低周氏集团的嫌疑。
而她却选择了这种看似无厘头,实则又最符合其年龄特性的方式拒绝,让太子爷挑不出毛病,只能一笑了之。
不得不说,老陈用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满室静默间,陈敬渊放在桌边的手机响。
男人扫了眼来电显示,放下手里的牌,准备起身去外面接。
临走时,陈敬渊让梁微宁过来。
女孩摇头如拨浪鼓,说她不会。
周时叙码着牌插进一句,“怕什么,输了记你老板账上。”
她不是怕输,是觉得太烧脑。
思绪一半,陈敬渊低沉的嗓音自头顶落下,“这圈打完,就让徐昼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梁微宁顺从地点了点头。
来就来吧。
她没再纠结,动作麻利地坐到牌桌前,代替老板玩这一局。
梁微宁是新手,几位男士最初都让着她。
直到牌局过半,小姑娘逐渐上了手,周时叙与孟行之才发现,局势好像越来越离谱。
她说过,自己的偏财运向来很好。
这种好,不是一般的好。
只是到最后,梁微宁不小心出错牌,还是输了这局。
孟行之将女孩的故意而为看在眼里,没去戳破,只在垂目瞬间,漆黑眸底染了些不可察觉的笑意。
几分钟时间,陈敬渊从外面回来,梁微宁乖乖起身让座。
就在她快要踏出包厢门时,身后隐约传来几人闲谈。
周时叙问陈敬渊,“你真打算把陈邵安发配到纽约一年?陈太没意见?”
陈太是陈家家主的现任夫人,也就是陈邵安的母亲,陈敬渊的继母。
男人后面说了什么,梁微宁没太听清,但回想上周四晚在车里,陈敬渊告诉她,陈邵安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找她麻烦。
原来是被大佬安排去纽约投行历练。
她不由松口气。
等二少出国,她终于可以过一段安生日子了。
离开赛马场,梁微宁要先去维修城拿电脑,徐昼一路跟着,说要遵循老板的意思,送她回去。
梁微宁轻咳,“真的不用,我还有其他安排,约了朋友。”
这个“朋友”,所应当令人遐想。
徐昼一听立马心领神会,识趣地点点头,没再坚持。
分开时,他叫住梁微宁,“你拒绝周家太子爷的邀请,真是因为有初恋情结?”
初恋……
其实洒脱之人,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长情。
“没办法,因为我重仓了9771。”
说罢,梁微宁便转身离开。
徐昼顿住几秒,才反应过来,9771是中港集团的股票代码。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回到维修城,却被店铺老板告知,电脑中的毒太过离奇,他能力有限,解不了。??
梁微宁头上顿时弹出大大的问号。
她万万没想到,盗号贼还是个木马高手。
这无疑激起了她久违的战斗欲。
打开Whatsapp,给闺蜜发信息。
顾允真因为职业原因,常年混迹于港澳两地各大富豪精英圈层,结识的社会物种极多。
梁微宁想,这其中应该不乏计算机领域的大神吧?
然而,询问的结果令人失望。
顾允真说:【我进金沙娱乐城整整三年,接触到的客户中,还真没你要找的这类人。
顿住几秒,那边又弹出一句:【不过,倒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梁微宁:【谁?
顾允真卖着关子:【这人你也认识,而且还挺熟。
一来一回,梁微宁嗅到闺蜜话里的不对劲。
但她脑子短路,一时间没猜出她说的是哪位。
清了清嗓子,甩条语音过去。
迎着海风,顾允真顺手点开,听完里面的话,脸色一僵。
“真真,电脑里有我俩的私密照片,你再不赶紧的,就要被别人看光光了。”
“……”
小变态,什么时候拍的!
其实,梁微宁口中所谓的私密照,实则是两人念初中时一次最普通不过的合影。
青葱岁月,风华正茂。
犹记得,那天她穿了条喇叭裤,下面是棉袜套凉鞋……
顾允真稍作冷静,自然不会上当。
但犹豫几秒,还是将那人的名字打过去。
消息发送后,等待她的是漫长沉默,就在顾允真等得愈发心慌时,聊天界面终于有了反应。
梁微宁:【他远在首都,总不能让我把电脑寄过去,况且,我跟他算什么交情,你觉得他就一定会帮忙?
听上去,情绪还算平稳。
顾允真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算什么交情……
她轻叹:【我就随口一提罢了,许多年没联系,鬼知道他住哪。
当晚回去,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修电脑的事。
但梁微宁熬夜了。
思考了整整一宿,誓要想出办法,跟那盗号贼鱼死网破。
前晚没睡好,不影响次日清晨,梁微宁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本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却没想到路过董事办公室时,发现里面已坐了一道人影。
陈先生?
她狐疑地走到自己工位上,放下包,然后按照惯例先去茶水间,给老板送一杯现磨黑咖啡。
十分钟后,梁微宁端着咖啡去敲门。
男人嗓音低沉,“进。”
第7章 忠诚
推门而入,办公室偌大又冷清,三面全景落地窗洁净明亮,举目眺望,远处地平线裹挟着初阳曦光,穿过厚重玻璃,温柔铺洒在男人清贵挺拔的后背。
每次踏进这间办公室,梁微宁总能第一眼,看到苏醒在大厦后方的蔚蓝海港。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视觉冲击。
就仿佛,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清晨,都在无数次重获新生。
咖啡放到桌上,梁微宁低垂的视线里,是男人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骨分明,根根修长,当那只手端起咖啡啜饮,腕间钢表更显气质成熟温贵,稀松平常的举止间,有着三十岁男人久居高位的自控与漫意。
做完一切,梁微宁准备退出去。
却听陈敬渊淡声将她叫住,“梁秘书昨晚没睡好。”
男人说这话时,目光未抬,平淡视线静落于案前的项目计划书。
梁微宁闻言稍怔,下意识用手碰了碰眼睛下睑。
内心暗想,莫非粉扑得不够厚,没遮住黑眼圈?
下刻,大老板一句补充便让她死的明白。
陈敬渊抽空扫了眼旁边咖啡,不紧不慢提醒:“加了糖。”
嗯?
空气安静,梁微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竟然,加糖了!
有些茫然。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煮咖啡时晃神导致,这么低级的失误,平时几乎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梁微宁愧疚地走过去,端起咖啡往外走,“抱歉陈先生,我去重新换一杯。”
陈敬渊没说话,自始都未显露出任何喜怒,只在女孩毫不犹豫就转身离开时,文件上的签字笔尖微微一顿,但仅此半秒,随即又恢复正常。
第二杯咖啡再送进来,是八分钟后。
比第一次快了两分钟。
办公桌前,陈敬渊面色平静地问她,“如何确定,这杯我就一定会留下。”
梁微宁一脸笃定,“若是再不合口味,您可以立马辞退我。”
他抬起眼皮,不动声色掠过一身职业套裙的女孩,转而锁住那杯咖啡。
静默两秒,陈敬渊拿了支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燃。
打火机小砂轮发出轻擦声,在梁微宁心里划出浅浅波纹。
注视着男人背影,她大胆问了句,“陈先生刚刚喝的那口咖啡,真的加过糖?”
话落下秒,梁微宁似乎感觉到空气下沉几分。
落地窗前,男人高大的身形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