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攻击力的温软语气，透出不容商榷的坚定。
陈敬渊眸底划过暗沉。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拿捏，陌生而奇特。
轻笑，很淡的一声。
他说：“急着离开中港，想必宁宁已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既然拿得起放得下，那就把该走的流程走完。”
公司章程么。
的确。
做事有始有终，进市场部三个月，离开前，必须要给执行董事交出一份答卷。
夜间不宜多食。
吃得七分饱，梁微宁放下餐具起身，去卧室搬来笔记本电脑。
两人移步到客厅。
笔电安置在茶几上，她去露台外端一只小板凳，坐在电脑前，手指滑动触摸板，点开事先做好的交接目录。
余光里，男人静靠沙发，无波无澜看她。
想了想，梁微宁清嗓问：“温度合适吗，要不要再低点？”
顶层办公室，夏日室内基本不会高于25度。
陈先生怕热不怕冷。
而她恰恰相反。
今晚，客厅立式空调显示，足有27度。
小姑娘细微之处的关心，不知是对男朋友，还是对上司。
不了解内地拍拖模式，单方面提分手，究竟算什么关系。
陈敬渊甚至有预感，在自己身份进入倒计时的最后一晚，或许，才算真正懂她。
空气安静。
见他迟迟不语，梁微宁便直接做决定，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至23度。
进房间，加了一件外套，再坐回原位。
沙发上，那道落于她身上的视线，掺杂丝讳莫复杂。
接下来半小时，整个公寓氛围，沉浸在女孩有条不紊的工作汇报声里，陈敬渊偶尔偏门提问，她也能应对自如。
唯独涉及增设经销商一事，进度停滞不前。
“华北总代春雨医械，短短三个月内，从微型体量做到月流水过七千万，有没有想过，暴饮暴食的饥荒者，胃口能撑多久。”
暴饮暴食，饥荒者。
这是陈先生对春雨的评价与态度。
尽管不甚赞同，但她还是虚心解释：“卫总跟我保证过，内部体系一定会在年底前趋于完善，我相信他的能力和人品。”
“他拿什么完善。”陈敬渊俯身捞起女孩面前的电脑，叠腿放在膝上，面色平静切换到档案界面。
“公司成立五年，三类医械资质空缺至今，你没想过背后原因？”
男人嗓音低淡，却带有足够警醒力。
梁微宁心里一凛，脱口而出：“只要背景清白，其他缺陷可以靠后天弥补，毕竟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很励志的想法。
然而，陈先生一锤定音，“春雨做不了总代。”
必须降级。
一盆凉水浇下来，梁微宁浑身沁冷。
“当初拟定授权书，是经你默许的，为什么要等木已成舟，再来降维打击。”
小姑娘濒临崩溃边缘。
陈敬渊不紧不慢放下电脑，抬目看她，声腔寡薄至极，“作为医疗康复线总负责人，决策受感性支配，一句‘相信人品’，两杯酒，几句恭维，就真把自己当救世主？”
什么跟什么。
气血上涌，梁微宁直愣愣站起来，瞪着男人斩钉截铁道：“我与人合作，从来都是将心比心，对方拿出百分百诚意，我自然要回馈同等效益。
况且，春雨资质审核以及背调，完全走的是法务程序，我没有插手半分，陈先生提出质疑没错，但未得证实前，就将错误归咎到我身上，是不是有失水准。”
又有新词。
风度和水准，今晚陈先生全没了。
比起女孩情绪激动，反观沙发上那尊大佛，却显得格外冷静从容。
陈敬渊阖目轻叩扶手，不疾不徐发问：“梁小姐在工作中，尚懂得将心比心，为何在感情上，就要装聋作哑，舍不得付出分毫。”
话题急转而下，打得她措手不及。
第155章 迟到的快乐
噎住几秒，梁微宁后知后觉回过神，怀疑人生道：“陈先生，我们在谈工作。”
认真提醒，换来男人淡笑。
女孩不明视线，定格于那张成熟英俊的脸上，等待后文。
陈敬渊缓慢启唇，声线压低：“对待感情，往往能映射出为人之本，做事之道。原话反赠给梁小姐，请及时止损，春雨不适合担任总代。”
及时止损。
好像在哪听过。
梁微宁没多想，据力争道：“就因为资质暂时不全，连最后几个月机会都不给吗。”
“那你，是否给过自己机会，给过我机会。”陈敬渊淡淡反问。
“……”
没办法聊下去。
小姑娘彻底明白，春雨只是幌子。陈先生要找她算账，才是终极目的。
聊感情就聊感情，干嘛要绕那么大一圈。
这很不‘陈先生’。
“所以，你大老远从国外赶回来，是为私事。”她看着男人，语气带着不确定。
事到如今，仍在质疑。
陈敬渊慢慢掀开眼帘，眸色幽邃，“不然你以为，我深夜登门，就单纯只跟女朋友谈工作？”
轻描淡写一句。
小姑娘脸颊发烫。
她撇开视线，硬着脖子纠正道：“已经分手，算哪门子女朋友。”
“我不同意。”男人冷声。
四字表明态度，简单直白。
梁微宁学着某人的样子，轻笑：“您不同意关我什么事，反正陈先生强势惯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把我强行带到半山别墅，关起来，让保镖看着，限制自由。大抵不过如此，还能用刀把我给捅了？”
“……”
今晚，以另一种视角，领教到她的伶牙俐齿。
怎么，下定决心要分手，就可以敞开胆子，肆无忌惮？
陈先生并不会如她愿。
“既然分手，又为什么要辞职，感情在你心里可有可无，放弃就放弃了，何必要拉着事业一起陪葬。”陈敬渊从未对她讲过这般犀利之言。
句句扎心。
梁微宁感到讽刺，“在陈先生眼里，我就是一个为了事业，而利用感情，不肯付出真心的渣女是吧。”
“所以，你的辞职由到底是什么。”
“因为想跟你划清利益界线，重新定义这段关系。”
不留她丝毫喘息，陈敬渊步步紧逼，“不愿走心，重新定义有何意义。”
不愿走心。
梁微宁红着眸子，彻底爆发：“确定恋情至今，接吻接过无数次，睡也睡了，到头来，我不喜欢陈先生，却又要跟陈先生上床，为了事业出卖自己身体？对不起，我们梁家没这种传统！”
小姑娘悲恸，哭腔哽咽。眼神里流露出的无助与绝望，深深刺痛男人的心。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带着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席卷而来。
陈敬渊喉结咽动，已不想再忍，起身迈腿逼近，攥住女孩手腕往前一带，扣住她后颈发狠吻下去。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混合渗入灼烫唇齿，那只手臂沉稳用力，紧紧箍住她纤腰，密不透风地将她圈禁在怀。
闭阖的眸子挡不住铺天盖地水雾湿意，梁微宁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听从诚实的内心，小手撑在男人胸前，寸寸往上，往后，直至攀上他锋棱肩膀。
激烈地吻着，衣衫凌乱，从客厅灯下，到沙发壁角。
小姑娘绯色潮红，睫毛因动情而颤栗，双手环住男人脖颈，仰起头，心无旁骛感受着彼此汹涌侵袭的思念和爱意。
“宁宁，不要再逃避。”热息自她唇瓣撤离，压在氤湿的眸上，沙哑暗腔碾过他声带，“你知道我在意什么。”
“那你听好。”梁微宁手臂一点点收力，将整颗脑袋埋入男人胸膛，温热的唇贴在心脏位置，感受那阵阵有力的跳动，闭眼，“从始至终，我心里装的都是陈先生，爱情这部分，只有陈先生。”
“跟前途无关。”
“更和上次在车里，你的狗屁威胁没关系。”
“游艇上的告白，我都懂。”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尽全力，“陈敬渊，刚刚的告白，你懂么。”
回应给她的，是再次重重压下的吻。炙热，滚烫，箍在腰间的手像要将她折断，狠狠融进骨血里。
夜晚浓郁而静谧。
随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客厅里取而代之的是满室旖旎*息。
女孩软嗓沙哑，声线夹带断断续续的啜泣，一声声落入陈敬渊心底，那瞬如倦鸟归巢，一切痛彻心扉的考验和磨砺，在瞬间都变成值得。
-
临近凌晨，外面雨势渐大。
已分不清第几次进浴室。
梁微宁站在花洒下，撑着沉重的眼皮，琢磨着，要不要给徐特助去通电话，让他送点东西过来。
或者，等会儿她自己下楼去买。
男朋友第一次留宿，女朋友总得尽地主之谊，也别太怠慢。
显然，是她多虑。
洗完出去，男人高拔身躯站在隔断门前接电话。
是总部公务。
谁这么呕心沥血，大晚上不带睡觉的。
余光不经意扫过沙发，多出一个纯色纸袋，她走近埋头瞅几眼，依稀辨别出，是衬衫西裤，还有浴袍和须后水等一系列男士用品。
特助真贴心。
人好像跟她住同层，门牌号多少来着。
梁微宁试着发私信。
半分钟，对方回复：【就在隔壁的隔壁，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
幸好，是隔壁的隔壁。
否则，以公寓的隔音效果，她真得找地缝钻进去。
后半夜，陈先生静静揽着她入睡，奇怪的是，床虽小，但容纳两人，竟也刚好合适。
无多余活动空间，梁微宁只能乖乖窝在男人怀里，脑中浮现一帧帧画面，如同放映电影。
从生日那晚到现在，明明不到一周，却仿佛隔了半个世纪。
原来电视剧里的悲情虐恋，真的可以让受虐者度秒如年。
想到生日。
她委屈地撅了撅嘴，翻个身，将脸朝外，背对着男人。
不到片刻，那只长臂扣住女孩纤腰，稍许施力，轻而易举将她搂回去。
脑袋被他按进胸膛，隐约感受到喉结滚动，男人低哑声线落下来，“抱歉宁宁，生日快乐。”
来自陈先生。
迟到的快乐。
第156章 接地气
次日一早，大约六点左右，梁微宁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卫生间，路过客厅时，余光扫见沙发上人影，呆呆怔在原地。
昨晚发生的事恍若梦境。
差点忘记，已经和好。
小姑娘就这样憨憨看着，一动不动，陈敬渊有所察觉，自电脑前缓缓抬目，凝视两秒，眼神示意她，过来坐。
回过神，梁微宁指了指卫生间，让他稍等。
男人唇角微抬，没说话，继续专注于线上会议。
高管汇报完毕，不见陈先生提问和指示，心里正忐忑时，麦克风传来低沉嗓音，“按原方案执行，近期诸位辛苦，自行安排带薪休假两天，散会。”
众人未及反应，再看先生账号，已处于离线状态。
带薪休假，两天。
今天的陈先生，平易近人到可怕。
梁微宁从卫生间出来，趿着拖鞋懒洋洋朝男人走去。
茶几上摆着电脑，屏幕熄掉，她视线掠过随口道：“今天会议好早，总部同事都不用睡觉的？”
陈敬渊伸手拉她到面前，轻车熟路安置在腿上，亲了亲她无精打采的小脸，“他们不用睡觉，你可以睡。”
“好奇怪，明明很困，但就是没办法深眠。”小姑娘说完打哈欠，偏头看他，“你几点起的，我没什么印象。”
“半小时前。”男人拨开她颈间头发。
哦。
执行董事是铁打的。
梁微宁小声嘟哝：“网上说，长期睡眠不足，加之性生活太频繁，容易伤身，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节制一下。”
最后几个字，逐渐没了声。
换来男人轻笑，显然是一字不差听进耳里。
她赧然回眸，无声瞅着他，刚刚那句话有问题？
没问题。
手臂稍微收拢，陈敬渊静锁小姑娘柔和眉眼，想到昨晚，他低问：“你觉得什么频次最合适。”
问她。
梁微宁囧。
可能，大概，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应该是，“每周不超过三次。”
对。
小姑娘点点头，一本正经认可自己的想法。
回应她的，是男人突如其来的沉默。
持续将近半分钟，就在她以为话题已经翻篇时，听陈先生从容不迫纠正结论前提，“我说的是，一晚的频次。”
一晚。
梁微宁蚌住。
大清早，干嘛要讨论这个。
慢吞吞扭过头去，不想回答。
陈敬渊指侧轻碰小姑娘发烫的面颊，眸底带着薄笑，语气温和：“网络言论不可全信，这次情况特殊，算是小别，以后日子还很长，不至于在这方面给你造成困扰。”
安抚她。
他知道，夜间的不懂节制，会占据她大半休息时间。
精神不好，直接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状态。
梁微宁闻言浅浅一笑，转过身去，双手抱住男人脖颈，在他下颌处印上香香软软一吻，表示赞同他的看法。
短短五天，伤筋动骨的‘小别离’。
其实昨晚，她也很渴望。
本想睡回笼觉，一看手机，快到七点。
正打算从男人腿上撤离去浴室洗漱，腰间大手一紧，又顺从跌回去。
“辞职的事，有待商榷。”陈敬渊口吻平静无澜，虽未泄露半分情绪，但明显感受到，小姑娘呼吸下意识停顿半拍。
无法回避，该来的总要来。
“你不同意？”她问。
陈敬渊没接话，面色如常调整她的坐姿，由侧身改成面对面，以便清楚观察到小姑娘神情变化。
“所谓划清利益界线，并非是定义这段关系的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她认真看着男人。
气氛相对松缓，似乎就纯聊天，没别的深意。
陈敬渊视线定格几秒，喉结咽动，不紧不慢开口：“听从自己内心，想做什么放手去做，这句话，永远有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