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瓦茨大人快速扫了一眼三人各自挑选的物品,
“就选米歇尔选的那个。”
““诶——!?””
瞬间发出不满叫声的,是除我之外的两人。
“您现在这样不仔细斟酌就决定了吧?”
“因为米歇尔选了,所以就选那个吧!这是偏袒!”
面对托马斯大人和亚历克斯的抗议,
“偏袒又有什么不好?”
施瓦茨大人若无其事地回答。
“米歇尔在宅邸里待的时间最长,贡献也最大。我优先考虑米歇尔的意见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于这位家长兼上司的主张,佣人和下属瞪大了眼睛
“喂!能得到宅邸主人如此信任的家人,简直就是夫人了吧。施瓦茨大人和米歇尔结婚了吗!”
“没有,他们好像还没在交往。”
“骗人!?”
“而且,他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真的!?他们却散发着像是相伴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的威严啊!”
他们以为在悄悄说,但我都听到了。
“好了,决定了就去下一个地方。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呢。”
“明白。”
“啊,等等我——”
施瓦茨大人安排店员把物品搬到马车上,然后迅速离开了户外家具卖场。托马斯大人和亚历克斯跟在他后面。
我也跟在三人的后面——
其实,一个普通的佣人被主人特别对待,不应该感到高兴。
——但我还是很难抑制住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最后访问的是户外烹饪器具角落。
在这个日常会举办花园派对的国家,户外烹饪器具也属于园艺工具的范畴。
“哦!阁下,您要买户外烤架吗?”
托马斯先生兴致勃勃地跟着施瓦茨先生,看着他挑选可以更换铁板和烤网的大型烧烤台。
“那么,今晚就在阁下您家吃烧烤吧!”
“别擅自决定。”
“这不是很好吗。我去买肉。”
“你会破产的!”
“请别让我破产。您多少也该客气点吧。”
听到施瓦茨先生的宣言,托马斯先生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就算不会破产,一个月的薪水大概也会轻松花光吧。
“要烤肉吗?我也想吃!”
“好啊。多吃点,长大个哦。”
托马斯先生抚摸着举手自荐的亚历克斯的头,却被怒吼道:“别把我当傻子!”
虽然来了这里之后多次提醒亚历克斯注意用词,但托马斯先生说“只有自己人在的时候没关系”,所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知何时托马斯先生已经把自己当作加斯塔尔基家的一员了,这件事就先不提了。
总之施瓦茨先生也无法赶走部下,所以今晚应该会举办烧烤派对。
卡诺普斯先生送的礼物还有剩余,食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在脑海中确认着储藏室的储备。
“米歇尔,这个台子怎么样?”
听到呼唤,我跑向施瓦茨先生。
他挑选的是带盖子的圆柱形烤架。不仅可以烧烤,还可以作为熏制器(烟熏炉)使用。
“您说过想要熏制炉吧?”
他记得不经意间的对话,还会采纳我的意见,这让我很开心。
“是的。我觉得这个很好。”
我精神地点头,身后的托马斯先生和亚历克斯在闲聊着什么。
“啊,买这个吧。一家一个是必需品!”
将军副官指着无数排列着的戴着陶瓷尖顶帽、长着白胡子的人偶。
“就选这个吧。名字就叫‘亚历克斯’酱。”
托马斯先生拿起一个眼睛圆圆的、很可爱的人偶,庭园少女则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给地精人偶起我的名字啊?”
面对亚历克斯的抗议,托马斯先生轻松地说:
“这意味着庭园的守护者啊。加斯塔尔基宅邸的庭园是由你管理的吧?”
“嗯,是啊!我是专属庭园师!”
亚历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似乎并不是很反感。
虽然好像被巧妙地说服了……但我感觉到背后有别的意图,是我想太多了吗?
在一个家庭中,人们相遇、产生联系,并向外扩展。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人生真的很有趣。
“那么,回去吧。”
“是。”
买完所有东西,踏上归途。
马车的座位排列和去时一样……嗯,没关系。
晚上如预告的那样,用托马斯先生提供的肉愉快地吃了烧烤。
托马斯先生好像因为钱包的事情有点哭哭啼啼的。
然后……
放置着猫脚桌套装的露台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
“啊啊……”
从烤箱中取出烤盘的瞬间,一声失望的叹息脱口而出。
做完晚餐,接下来就只等主人回家了。难得有机会,我想再做一道甜点,结果……却彻底失败了。
“啊——”
我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膀,这时,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怎么了?”
听到玄关的门打开的声音,我才注意到主人回来了。我慌忙转过身,低头行礼,施瓦茨大人回应了一声“我回来了”,同时朝我身后张望。
“发生什么事了?发出这种好像世界末日来临的声音。”
虽然没到那么夸张的地步……
“我想做泡芙,但是皮没有膨胀起来。”
我指了指烤盘上排列整齐的烤成焦黄色的点心。原本应该膨胀成圆顶形的泡芙皮,现在却扁扁地塌了下去。
“这样里面就没有空洞,无法填入奶油了。”
我试着掰开一个给主人看,断面只有一层小小的空气层,里面都塞满了。
“米歇尔做饭失败还真是少见啊。”
“我一直都很小心的,但是……”
施瓦茨大人惊讶地喃喃自语,我更加无地自容了。
明明做了很多次都成功了,却突然有一天做出了这种干瘪的东西,泡芙皮真是反复无常。
幸好我还没做卡仕达奶油,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给您添麻烦了,我马上准备晚餐。”
我急忙收拾起那堆塌掉的泡芙皮,施瓦茨大人却歪着头问道。
“这些失败品你打算怎么处理?扔掉吗?”
“我怎么敢!”
我拼命摇头。食材都是用施瓦茨大人给的生活费买的,就算不能做成给人吃的样子,我也不会浪费。
“我会负责处理好的。”
“处理?”
“是的。比如说……”
我掰着手指,在脑海中搜索着食谱。
“可以和砂糖、黄油混合后重新烤制成面包干,或者浸泡在蛋液中烤成泡芙布丁,也可以铺在模具里作为蛋挞、乳蛋饼或轻乳酪蛋糕的底……”
“听起来都很好吃啊!”
啊,上钩了。
“你打算一个人吃这些再利用的料理吗?”
“我打算作为工作餐,也让亚历克斯帮忙一起吃。”
“我也要吃!”
咦——!?
面对步步紧逼的施瓦茨大人,我有些退缩。
因为我做了这些不能给主人吃的东西,所以才想收拾掉,没想到……
“但是,这……是失败品啊?”
我再次确认道,
“那又怎样?”
施瓦茨大人拿起一个塌掉的泡芙皮,一下子放进嘴里。
“谁都会失败。问题是之后如何挽回。如果能从中开拓新的道路,那就是幸运。就这个泡芙皮(来说),味道很好,根本不算失败。相比之下,我更可惜吃不到米歇尔做的料理的机会减少了。”
“……”
……施瓦茨大人真的是能让我振作起来的天才啊。
“那么……饭后的甜点就做泡芙皮布丁吧。”
“嗯,我很期待。”
将军放下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间,我则高高兴兴地开始准备晚餐。
——第一次有失败被夸奖的经历呢。
和施瓦茨大人聊天,总是让我的心变得温暖。
虽然失败也能得到他的开心,但下次我还是想让他吃到成功的作品。
第三十六章 泽拉尔德先生
再会总是突如其来。
“那么,明天见!”
“嗯,路上小心。”
夕阳将庭院染成红色的时候。打理完植物的亚历克斯回去了。
加斯塔尔宅邸的菜园已经播种完毕,接下来只需等待发芽。仅仅是蹲下来看着依旧平坦的田垄,心中就充满了期待。
据说叶菜下周就会发芽,到时候要进行第一次间苗。间下的嫩叶也可以吃,真让人期待。
心里默默祈祷着快点发芽,同时想着差不多该准备晚餐了,正要起身时——
“……请问”
——门扉那边传来了声音。
我迎着逆光望去。黄昏中模糊的人影,看起来像纤细柔韧的柳树。
“请问,这里是施瓦茨加斯塔尔将军阁下的宅邸吗?”
那深沉而沉稳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是的,正是。”
我不经意地掸去女仆裙上的泥土,向门口走去。对方笼罩在雾气中的脸逐渐清晰起来,轮廓分明。
这位初老的绅士穿着整洁的有领上衣,脚跟并拢直立着,半白的胡须下隐藏的嘴唇张开了。
“我是泽拉尔德奥布赖恩。请务必让我拜见宅邸的主人。”
当我与他灰色的眼眸对视的瞬间,我不禁“啊!”地叫出声来。
“你是,海里的……”
就是那时,被冲到礁石上的人!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对着隔着门栅凑近的我,初老的他惊讶地挑起白色的眉毛,
“……你是米歇尔小姐吗?”
咦?我有自报姓名吗?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知道施瓦茨先生的名字和家呢??
“前几天多谢你们的帮助。多亏了你们,我才能活到现在来到这里。”
他恭敬地低下头,真诚得像一块实心的石头。
“我也非常想向加斯塔尔阁下表达我的谢意。”
“不巧,主人不在家。”
“那么,我下次再来拜访。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
就在我回答“马上就回来”之前,一片黑暗突然笼罩在他的头上。不用说,这漆黑的影子是……
“施瓦茨先生!”
将军站在来访者的身后,俯视着他的头部。他个子也挺高的,但和施瓦茨先生站在一起,甚至会觉得他矮小。
“你来我家有什么事?”
施瓦茨先生突然发出凶狠的吼声,大概是把他当成了上门推销的人吧。
……说实话,就算是我已经习惯了,也还是会觉得害怕。多亏了他这样多次赶走了可疑的商人,我们家都没有行商敢来了。
然而,白胡子的他毫不畏惧地转过身,直视着将军的眼睛,然后深深地低下头,几乎要碰到膝盖。
“请原谅我突然的来访,非常失礼。我叫泽拉尔德奥布赖恩。前几天承蒙您的关照。加斯塔尔阁下。”
“前几天?”
对疑惑的施瓦茨先生,我隔着门用口型告诉他“海!”。
“啊,是那时的流浪汉啊。”
这表达也太直接了。
施瓦茨先生明白了,指示我打开门。
“站着说话也不是回事,先进来吧。”
加斯塔尔家的主人豪爽地邀请客人进门。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恭敬地打过招呼,走进了门。
这就是……后来成为家令的泽拉尔德奥布赖恩先生,第一次踏入加斯塔尔家的瞬间。
“请用。”
对于放在桌子上的红茶,泽拉尔德先生低下头说:“不胜感激。”他是那种说话殷勤、带有时代感的人。
回家后的施瓦茨先生在整理仪容的时候,我把泽拉尔德先生领到了接待室。这位头发灰白的绅士目不转睛地盯着端茶的我。
“……那个,怎么了?”
“不,失礼了。”
我忍不住问回去,他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在海边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一定是夫妻呢。”
……最近也有人这么误会。看到我穿着女仆服,他很惊讶吧。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
为了避免传出奇怪的谣言影响独身的施瓦茨先生的未来,我明确地予以否认。
“是这样啊。那么……”
就在泽拉尔德先生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接待室的门开了,施瓦茨先生走了进来。
“那么,有什么事?”
将军没有打招呼,就一屁股坐在了来访者对面的沙发上。我赶紧为主人的杯子倒上红茶,行了一礼准备离开房间——
“米歇尔,留在这里。”
——却被施瓦茨先生叫住了。
我可以听客人和主人的谈话吗?
我犹豫着,像个装饰品一样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主人再次对我说话。
“坐这边。”
他招手让我坐在双人沙发空着的左侧。
喂!在客人面前,您让仆人坐在主人旁边吗!?
虽然我有点慌乱,但施瓦茨先生似乎不会改变主意,我只好无奈地坐在边缘。
呜呜,客人(泽拉尔德先生)会怎么想我呢?
但是,在这里我吵闹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尽量像空气一样守护着他们两人。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来我家?”
施瓦茨先生再次询问,这位初老的绅士端正坐姿,深深地低下头。
“前几天感谢您救了我的命。我无论如何都想当面表达感谢,所以冒昧地根据你们在海边互相呼唤的名字找到了这里。”
……那时,我在海岸上叫了施瓦茨先生的名字吗?在濒死的状态下还能清楚地记得周围的对话,真是厉害。
不过,施瓦茨先生是祖国的英雄,所以根据他的名字和外貌查明身份也不奇怪……但是能找到这座宅邸,调查能力还真是厉害。有点可怕。
“多亏了你们的妥善处理,我才得以幸存,并且……实现了我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