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肆丝毫不为所动,敛眉道:“无煞的封印有司空铭守着,你们攻不破的。而只要无煞被封印一日,他的魔兵也长眠一日。”
狂沙从鹰钩鼻里发出一声冷哼,“司空铭那厮的确有些棘手,但没关系,魔天柱的封印,本座自有法子可以解。”
说罢,阴恻恻的目光圈住了对面一袭黑衣的冷峻少年。
叶肆对魔族之事并无兴趣,只心系泠轻雨,打算使用千里眼之术,查看她是否已平安离开魔界。
就在这时,狂沙身如迅雷,乍然袭向叶肆,手上的幽冥戒爆发出强大力量。
一股无形的血脉压制冲入身体,令叶肆顷刻失去了所有力气,正要掰断的缚魔咒也熄灭了光芒。
有幽冥戒加持,胜利唾手可得,狂沙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了叶肆,抓起他的头,逼他正视自己。
“啧,还有心思想小情人。”狂沙出尔反尔,露出了阴毒的笑容,“区区一个人族,本座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叶肆怒斥:“你敢碰她试试!”
“待本座完成大业,就去玩死她。”狂沙眉目张扬,语气蕴满了嚣张,拖着腔调幽幽道:“至于你,乖乖给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心一亮,将傀儡术的诅咒打入叶肆体内。
“唔……”
叶肆双瞳放大,清亮的黑眸恍若被迷雾覆盖,变得空洞无神。神志在疾速抽离,视线越来越模糊,只依稀听到狂沙猖獗的话。
“你那个与本座一同烧死的师兄,不就是一个傀儡,从今往后,你也和他一样了。”
“能当本座的傀儡,是你天大的福分!”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间,狂沙化出一把长枪,猛地贯穿了叶肆的胸膛,将其钉在魔天柱上。
鲜血喷涌而出,染到魔天柱上时,一刹那狂风四起,天色骤暗,雷电轰鸣。
流淌的血液画出了一个诡谲图腾,以魔天柱为中心,地面显现古老法阵,迸发出一道道耀眼的赤色红光。
魔天柱通体闪烁着强光,好似有什么东西崩碎了,正在破茧而出。
柱身上咒文滚动,缠满了叶肆的身体。
“……啊!!!”
叶肆感觉身体要被撕裂,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喊声,而他的额头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鲜红夺目的妖异魔印。
地面剧烈震动,地底深处涌出了数万魔族的吼叫长嚎,势如万马奔腾,惊天动地。
此刻不仅魔域,整个三界,浩瀚的广阔天地,都因之风云突变,地动山摇。
难以想象的浩劫,即将降临。
第118章 往事
偌大的黑曜潭一片沉寂。
大部分魔兵都被狂沙带走了,只留下两个魔兵在殿中看守,以及一小队魔兵在洞口外面巡逻。
泠轻雨的灵力已恢复了四五成,默默盘算完对付魔兵的策略,她突然扬起嗓子,大声高呼。
“喂,我要逃啦!”
负责看守的魔兵立马被吸引了过来。
泠轻雨念诀,趁机祭出灵火,炽热的火焰很快就将魔兵融化成飞灰,黑红色的血丹“扑通扑通”掉落在地。
好久没有嗑大力丸了。
她把两枚血丹吸到手中,运转心法,轻轻一捏就捏碎了血丹,将其魔力化作为自身力量。
“砰砰……”
千年玄铁制成的锁链,轻轻松松就被泠轻雨徒手崩断了。
坐久了身体有些发麻,她扶着石壁站起来,忽而摸到石壁上似乎有刻字。
泠轻雨定睛一看,是一行很工整、很娟秀的小字,写着――
“生而为人,我很骄傲。”
狂沙这帮魔族肯定不会写这样的话。
那么,难道是叶菡留下的?!
这行字在高大的石壁上并不起眼,也已随着岁月变得陈旧,可尽管时隔多年,泠轻雨仍能从中感受到叶菡当年的坚韧与风骨。
她满怀敬仰地抚摸着刻字的一笔一划,陡然间,整个黑曜潭开始剧烈震动,外面响起了阵阵雷声。
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魔力气息。
泠轻雨心有灵犀地感应到……是叶肆!
这一刻,全世界都静止了,凝固了。天象异变,时空交叠,过去与现在相连。
与她当初穿书的感觉非常相似。
石壁亮起了纯白色的清光,宛如一道时空之门,光影流转,徐徐打开尘封的岁月。
泠轻雨恍然看到了从前往事。
*
十八年前,扶尘山。
秋日的扶尘山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缀满了红叶与黄叶,随着清爽的秋风翩翩起舞,目之所及皆是宁静的美。
谢归山正在指导弟子们练剑。
“师傅,弟子愚钝,总是练不好剑法。”齐思鸿收剑,懊恼地垂下脑袋。
这套剑法他练了半年,还没能悟出剑道,远远落后于他的师兄师姐。
“思鸿,你天资聪颖,兴许只是不适宜习剑,可尝试其他兵器,慢慢来。”谢归山摸摸小徒弟的头,和蔼地鼓励他。
展霞提着一壶酒路过,笑道:“白面书生,就别举剑了,适合摇扇子。”
“师傅,师娘又取笑我。”
“再敢叫我师娘,小心毒哑你。”展霞拍了拍齐思鸿的脑袋,威胁道。
不想失去声音,齐思鸿乖乖改口,“哦,展峰主。”
其他师兄师姐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剑,跑过来插话,“师傅,你快向展峰主求亲,这样等你们成婚后,我们才好正式喊师娘。”
“是啊,过年才有双倍压岁钱。”
“扶尘山许久没办喜事了,好想吃喜糖。”
大师兄揍了一拳二师兄,“吃什么喜糖,当然是要看师傅当新郎!”
“……”谢归山失笑。
“啧,一个个小鬼头。”展霞挨个敲脑门,“这年头,道侣都不成亲。”
三师姐纳闷道:“可司空宗主和竹如仙君不就成亲了,他们那么恩爱,还是仙门的模范夫妻。”
二师兄立马附和,“师傅和师娘也很恩爱呀,所以也得上榜!”
“司空铭和叶菡是同门子弟,青梅竹马,与我们又不一样。”展霞道。
“如何不一样了?”
展霞勾起红唇慵懒一笑,轻飘飘道:“我和你们师傅是无心插柳,露水姻缘。”
“……”四个弟子齐齐看向谢归山,异口同声地说:“师傅,你要加把劲呀!!”
谢归山老脸一红。
知道谢归山拿捏不住这帮兔崽子,展霞大喊一声,将围在一起的弟子们推开,“走走走,都给老娘练剑去。”
大师兄识趣地领头,“师弟师妹,我们继续练剑,别碍着师傅师娘谈情说爱。”
清静后,展霞把一个玉瓶丢给了谢归山,“你捡回来的那个魔族,他的药。”
“劳心了。”谢归山接过。
他就知道展霞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不同意他对魔族伸出援手,但还是帮忙开了药。
展霞懒洋洋地抬眉,“欠我一壶酒,要上好的女儿红。”
谢归山笑着应道:“好,我记住了。”
一旁的齐思鸿一边练剑,一边看着眼前景象,由衷感到知足快乐,岁月静好。
如果日子能够一直如此,即使修为没有长进,永远青涩不成熟,他都百般愿意。
然而不久后,魔天柱异动,沉睡了千年的魔君骤然苏醒,犹如巨石激起千层浪,从此风起云涌,不复平静。
魔君肆虐,率领数万魔兵横扫三界,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短短几日,就踏平了三分之一的仙门。
扶尘派刚刚又收到传讯,谢归山声音发颤,不忍道:“银州仙族,惨遭灭门。”
齐思鸿被安排去安抚来自银州的弟子。他认得白绮绮,曾在试炼大会见过,是第一关就被吓跑的小弟子。
白绮绮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只受伤的小花猫,不停低头吸着鼻子。
“为什么要灭门……我们家虽然祖上有上仙血脉,但已经隔了好好好多辈了……而且仙族血脉也没什么用,只是比普通人老得慢一些,像我这样不还是修为低下……呜呜呜……”
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孩,齐思鸿咽下节哀顺变的客套话,温柔地轻拍她的肩膀,“我们会为你的族人报仇雪恨。”
“我没有家人了,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白绮绮小声啜泣。
“别难过,你还有扶尘派,还有我们。”
“可我不过外门弟子,都没有拜师,我和你连算同门都勉勉强强。”
“那从现在起,你是我的朋友。”
无依无靠的感觉太难受了,齐思鸿的话让白绮绮心底升起一丝暖意,她抬起湿润润的眼睛,含泪点头。
“……嗯嗯。”
*
局势愈发严峻,北泽沦陷,仅剩最后一个龙庭阁还在苦苦坚守,被魔族大军围攻了三天三夜,岌岌可危。
钟珩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眼看结界就要支撑不住,他急忙掩护阁中弟子撤退。
但弟子们却不肯走。
“阁主,您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我们誓要与魔族战斗到底!!”
“走,都给我走!”钟珩厉声大吼:“只要能活下去,当缩头乌龟也要逃!”
“可是阁主……”
“年纪轻轻的要何脸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修真界的将来,还要靠你们,别死在了这里!!”
“走啊!!!”
弟子们还在犹豫,钟珩蓄力施法,将他们推向下山的密道,送他们逃离战场,自己则和长老们一起拼死挡住魔兵。
不知又鏖战了多久,天色依然昏黑一片,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遭到魔族攻击之初,龙庭阁就向仙门各派发出了求救信号,但至今仍没有一个援兵。
其实钟珩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各门派皆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即便尚有余力,也不会愿意冒险支援。
前方魔气翻涌,金罗夜带着新的一支魔军冲入了战场。而钟珩身负重伤,早已是强弩之末,长老们也全部倒下。
生死有命。
钟珩叹了口气,还算坦然。
只是北泽,是真的要完了……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继续孤身奋战。忽然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剑光四溢,解决了近身的一圈魔族。
“钟阁主,你还好吗?”
钟珩惊喜地瞪大了眼,“……叶菡。”
魔兵数量太多,叶菡决定擒贼先擒王,跃身上前,直接与金罗夜交战。
数回合过后,场上响起了金罗夜的痛吼声,他被叶菡砍断了一条手臂,龇牙咧嘴地大骂,指挥魔兵击杀叶菡。
“菡儿,上来!”
司空铭驾着仙鹤从低空掠过,朝叶菡伸手,将她从包围圈中救出。
方才在叶菡吸引战火时,司空铭带着碧华宗的人来到龙庭阁,将钟珩和重伤幸存的长老们撤退到云兽上。
见猎物逃走了,地上的魔兵张牙舞爪,对天咆哮,而修真界一众人等,暂时逃离了地狱。
“菡儿,你身上还有伤,真是太胡来了!”司空铭搂着叶菡的腰,为对方擅自跑来营救的举动感到后怕。
“阿铭,我无事。”叶菡笑笑,示意司空铭不用紧张。
看着面前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钟珩心里泛起一丝涩色,眸光愈发深沉。
他和司空铭都是上任宗主的独子,年少有为,在父亲仙逝后继承宗主之位。
世人总爱拿碧华宗与龙庭阁比较,也总爱拿司空铭和他比较。
无论是修为能力,亦或是品行相貌,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比不上司空铭的地方,唯独――
司空铭和叶菡是同门子弟,青梅竹马。
唯独这一项。
他早早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即使司空铭和叶菡已成亲多年,他心底的不甘依旧挥之不去,无法释怀。
“咳咳……”钟珩捂着伤口咳嗽。
叶菡连忙蹲至钟珩身前,拿出丹药给他疗伤,“钟阁主,先服下回春散。”
钟珩毫不见外,就着她的手吞下丹药,“叶菡,你又救了我。”
“嗯?”
叶菡显然已经忘记了,钟珩回忆道:“当年试炼大会上,你曾击退魔兽救下了我。”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叶菡这才勾起了一点印象。
“刚好六十个年头。”钟珩凝着叶菡,对方的眼睛明亮如初,灼灼似焰,温柔而蓄满力量,“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钟阁主记忆真好,这么久了还记得。”
叶菡淡淡一笑,正要给钟珩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却被司空铭抢先一步。
“菡儿你歇着,我来给钟阁主包扎。”
钟珩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司空铭,“司空宗主可是大忙人,连传讯都没时间回复,又怎敢劳驾司空宗主亲自动手。”
听着钟珩的暗讽,司空铭从容回应:“钟阁主被围困于龙庭阁,想必对当前局势有所不知。现今仙门沦陷将近三分之二,碧华宗实在分身乏术,难以及时营救。”
“是呀,都怪我耳目闭塞,百无一用,连自己的宗门都守不住。”钟珩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懊恼又自责。
“钟阁主,你别如此想,阿铭不是这个意思。”叶菡诚挚致歉,“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
“叶菡,你能前来相助,我很开心很感激,我并没有怨你。”钟珩突然捂着肩膀叫起来,“哎呦,痛痛痛……”
叶菡一看,见司空铭正在给钟珩的纱布打结,“阿铭,你轻些。”
司空铭额角青筋抽了抽。
他根本就没使多大力,而且堂堂七尺男儿,仙门三大宗派之一的掌门,何至于这么一点皮肉之痛就大呼小叫。
“让二位见笑了,我这人比较怕疼。”钟珩完全不在意脸皮,指了指身上另外的伤口,“叶菡,还是你来吧,你比较温柔细心,以前给我包扎的伤口好得特别快。”
见钟珩不知收敛,还愈发过分,司空铭眼神凛冽,语气中蕴满了警告意味,“钟阁主,菡儿是我夫人。”
“我知道啊。”钟珩一脸理所当然,“当初碧华宗的喜酒,我有去喝,叶菡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
“那你还如此失礼!”司空铭怒斥。
“原谅我一个伤患,脑子有些迷糊。”钟珩虚弱地捂着伤口,眼巴巴望着叶菡,“伤口好疼,叶菡,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当然可以。”救助受伤的道友,叶菡没觉得有何不妥,立刻帮钟珩处理伤口。
司空铭不悦道:“菡儿,他……”
钟珩嗷呜一声,皱眉打断了司空铭,“唉,司空宗主你小点声,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