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铭攥紧了想揍人的拳头。
叶菡拍了拍司空铭，轻声道：“阿铭，钟阁主交给我，你去给其他长老疗伤吧。”
看在叶菡的面子上，司空铭堪堪忍下这口气，起身去给长老们查看伤势。
疗完伤，又小憩了一会，钟珩恢复了五成体力，开始沉思接下来的打算。
方才他不过是耍耍赖皮，故意让司空铭不痛快。米已成炊，事到如今他也没奢望能再与叶菡如何。
“叶菡，麻烦你照看我派的长老，我就不随你们去碧华宗了。我要在这儿落下，去和失散的弟子们汇合。”
叶菡尊重钟珩的决定，“好，一路小心。”
钟珩收起眸底的落寞，转身离开前，扬眉留下一个俊气十足的笑容。
“告辞了，他日再相逢。”
不曾有幸拥有，那便求长久相逢。
亦是一种永恒吧。
第119章 沦陷
钟珩离开后，仙鹤载着众人一路南下。
昔日的繁华城镇沦为废墟，锦绣河山化作荒芜，途径之处尽是满目疮痍的大地。
“菡儿，我刚收到扶尘派的传讯。”
“扶尘派如何了？”见司空铭愁云满面，叶菡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司空铭声音干涩，像被石头堵住了喉咙，顿了许久，才凝重道：“魔君带兵亲征，围攻扶尘山，谢掌门……不幸陨落了……”
叶菡愕然：“什么！！”
“实在太令人难过了，谢掌门的离世乃修真界一大损失，尤其是如今这样艰难的时期。”司空铭沉声叹息。
谢归山是位温雅仁善的前辈，叶菡为其悲痛不已，秀丽的眉目染满了哀悼之色，攥紧双拳，“我们立刻过去支援扶尘派。”
司空铭却拉住叶菡，摇了摇头。
叶菡没那么多顾虑，直率道：“眼下仙门支离破碎，若此时不合力，何以对抗魔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需要养精蓄锐，当下状态，根本无法再继续战斗。”
为了说服叶菡，司空铭闭了闭眼，还是说出了残酷的事实，语气中浸满深深的无奈与遗憾，“何况东渊早已沦陷，无法拯救了……”
叶菡把唇咬得发白。
司空铭轻抚着她的肩，“我们先回碧华宗，还有那么多道友和弟子要安置，结界也需加固。别忘了，霜儿还在等你。”
沉默片刻，叶菡从司空铭怀中抽身，“阿铭，这些事就交给你了，我得去一趟扶尘山。不必追，也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她纵身跳下白鹤，独自前往扶尘山。
“菡儿！！！”
*
扶尘山血海一片。
流淌的、凝固的，铺天盖地全是刺眼的红，曾经的仙境荡然无存，已完全看不出原本样貌。
谢归山救回来的魔族从内破坏了结界，数万魔兵越过防线涌入，周边城镇的百姓根本来不及转移。
为了拖住大军，争取时间，谢归山在最前线对战魔君。他本是独自前来，不料他的四个徒弟却跟了过来。
“不是让你们和百姓一起转移吗……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快走！”
大师兄举剑，“师傅，我们和你一起战斗。”
“是呀师傅，你有徒弟，别自己单打独斗呀！”二师兄也亮出兵器，对准魔君，“况且我们五打一，胜算更高。”
三师姐和四师弟二话不说亦加入了战场。
魔君一身黑甲，乌发飘散，脸上戴着精致的鎏金面具，遮住了真容，只露出一双漂亮又妖异的赤色血瞳。
即使什么都不做，只一个慵懒的抬眸，就压迫感十足，犹如幽深可怕的黑色漩涡，让人感觉下一刻就会被吸走。
难得遇到在自己面前不立刻腿软的人族，魔君稍稍有了兴致，慢悠悠道：“你们人族有句话，好像是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本座，可不是虎哦。”
“管你是何畜牲玩意，我们都不怕！”
魔君拖长了调子，一副拭目以待的高傲神情，“是吗……”
然而接下来，这群初出茅庐的小弟子就深刻体会到魔君的强大。
令人震惊、恐怖、绝望的强大。
根本连交手都称不上，完全是被单方面碾压，毫无反击之力。
看着很快就倒下的人族，魔君颇为失望地皱皱眉，“还以为能经打些，可惜还是一样的脆弱。你们人族啊，就如同蝼蚁，轻轻一捏，就碎了。”
他扼住大师兄的脖子，手腕一转，“咔嚓”一声，大师兄的脑袋滚落在地。
谢归山满身血污，挣扎着冲向魔君，痛苦大喊：“不要！别伤害他们，他们还是孩子……”
魔君一脚踹飞了谢归山，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二师兄瞬间被魔气炸得粉碎。他又抓过三师姐的腰一捏，三师姐顿时被腰斩。
“不！！”谢归山血流不止，艰难地爬向徒弟们，嘶哑的嗓音仿佛古琴断弦之声，破碎得肝肠寸断，“要杀就杀我！！”
都是他心软犯下的错，理应由他一人承担。
剩下最后一个小弟子，魔君手指一挥，齐思鸿登时被魔气入侵，七窍流血。
谢归山拼尽全力，用残破的身躯死死护在了齐思鸿面前，“魔君，要杀就杀我，请放了他们！！！”
齐思鸿身受重伤，神志昏蒙，含糊地低喃：“师……师傅……”
面对这出师徒情深，魔君没有任何触动，俯身睥睨着谢归山，逐字逐字地幽幽道：“本座可没说、放、过、你。”
还未来得及惊愕，谢归山就失去了知觉。
为了抵挡魔兵，开启转移阵法，峰主们背水一战，牺牲了大半，最终沈云天和展霞才在万难之中转移完山下的两万百姓。
可当他们赶到前线，来支援谢归山，却只见到一堆身首异处的尸体。
展霞呼吸一滞，心跳都停止了*，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不敢相信眼前这悚然惨烈的一幕。
泪水夺眶而出，像决堤的洪水。
她哽咽着失声大喊：“谢……归山！！！”
师徒五人面目全非，千疮百孔，最后只在血泊中捡回了奄奄一息的齐思鸿。
沈云天出剑拦住魔君，对展霞疾呼：“快带思鸿走！”
纵然是扶尘派的最强战力，但面对无敌的魔君，他也不知自己能撑多久。
展霞强行振作，抱起血泊中的齐思鸿，咬紧牙颤抖道：“沈云天，别像谢归山一样，一定要安然回来。”
魔兵包围了扶尘山，还阻断了法阵，不再让扶尘派有机会转移逃跑，幸存的弟子暂时躲到隐蔽的后山里。
不久，齐思鸿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噩梦不是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悲伤如藤蔓般延至全身，狠狠刺痛他的心脏和灵魂，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血腥热辣的疼。
“师傅，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
展霞双眼通红，眼角的泪还没干，悲愤道：“站起来，魔君还没死。”
她抓着齐思鸿的领口衣襟，“沈云天还在前线苦战，这么多弟子还被困在此处，不想扶尘派灭门就振作起来想想办法！”
“扶尘派……”
齐思鸿从哀痛中回神，动了动僵硬的头，看到周围的同门弟子皆是一脸悲怆茫然，恍若没有了方向的漂泊小舟，只能等待着被黑暗吞噬。
失去亲人的滋味，白绮绮深刻感受过，她从角落里走出来，不由自主地给了齐思鸿一个轻轻的拥抱。
似一个无声的安慰。
齐思鸿擦干眼泪，他不能就这么投降放弃，不能让师傅和师兄师姐白白牺牲。
更不能让扶尘派倒下。
*
面对压倒性的力量，沈云天一木难扶，灵力透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他给齐思鸿传音，让对方带着百姓和弟子们往南滨转移，去投奔隐于海域上相对安全的碧华宗。
殊不知齐思鸿发出的求救信号，目前为止司空铭还没有任何回应。
已然陷入了死局。
战胜魔君乃不可能之事，沈云天决定赌一把，用仅剩的灵力冲破魔族的阵法禁锢，助山上的弟子们脱离险境。
“先前是本座疏忽了，可不会再让你们有路可逃。”魔君发现了沈云天的意图，立马加强束缚，整座辽阔的扶尘山顷刻被凶煞魔气填满，再无一口自由空气。
沈云天手心冒汗，长剑快要握不住。
魔君淡然地双手抱胸，倒也不着急清理脚下的仙门，懒洋洋笑道：“一只蝼蚁都跑不掉。”
方此时，一道清气破开了混浊魔气。
一个雪衣青丝的女子执剑飘落，站到沈云天身旁，与其并肩作战。
沈云天眸光一亮，“竹如仙君。”
“又是你。”魔君认出了叶菡。
那个三番五次与魔兵作对的女修，那群蝼蚁口中的仙门第一美人。
美则美矣，奈何是卑贱的人族。
“就是你打伤了金罗夜。”魔君指了指一旁的部下，想了想又道：“还有之前毁了狂沙的傀儡军团。”
金罗夜和狂沙汗流浃背，罚站似的一动不动，每一滴冷汗都是对魔君的敬畏。
“是我。”叶菡坦荡而无畏。
魔君扬扬眉，血瞳晕开一抹笑意，“打得好，如此一来本座才有机会亲自出马，捏捏蝼蚁活动筋骨。”
叶菡冷声道：“我们不是蝼蚁。”
长剑出鞘，清冽的剑气迅如闪电，从四面八方袭向魔君。
魔君抬手一拂，轻松化解，近身交战时，他故意凑到叶菡耳边，轻笑道：“你的剑气竟是莲花香的，你这是在勾引本座吗？”
“……”叶菡回以更凌厉的反击。
“本座尚未清扫你的宗门，为何要跑来阻挠本座？”魔君开始动真格，弹开了叶菡的剑。
长剑轰鸣震颤，叶菡被击退数米，胸口似有烈焰焚灼之痛，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昂首坚毅道：“仙门同心，是为一家。”
“呵呵……本座可没兴趣看你们团结友爱。”魔君低低笑出声，忽然停下攻击，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你们互相残杀，谁赢了，本座就放谁一马。”
“……”叶菡和沈云天对视一眼，均没有理会这可笑荒诞的比试。
于是魔君加大诱惑，“连同整个门派一起。”
可即便如此，二人依旧没有兵戎相见。沈云天面容肃然，星眸冷静而淡漠，“宁死，不受魔族戏弄。”
“魔君，你此言当真？”叶菡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径直望着魔君。
“当然，本座言出必行。”
叶菡目光沉着，抵剑欲自刎，“我认输，你放了扶尘派。”
在场所有人一惊，谁也想不到叶菡居然会做出如此意外举动。
沈云天急忙阻止，“竹如仙君，万万不可！”
“别过来。”叶菡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绽出一个无惧又洒脱的笑容，“扶尘派重于泰山，叶菡不过轻于鸿毛，三界的安定还需靠扶尘派支撑。”
魔君血瞳一眯，深深打量着叶菡，蓦然觉得这个人族女子似乎还挺有趣。
那些蝼蚁留着就留着吧。
他不在意少碾死几只。
“输了，可是要任凭本座处置的。”
叶菡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豁不出去，“只要你遵守约定，是杀是剐随意。”
“本座也没说要你的命。”
魔君掀飞了叶菡手中的剑，旋即手指一勾，团团魔气立马将叶菡卷到他身边。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霎时消失于虚空中。
“竹如仙君！！”
浩浩荡荡的魔兵也随着魔君撤退，战场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只余一地破败的血色。
明明敌军已经离开，可气氛却比交战时还要压抑窒息。
沈云天无力地跌倒在地。
在最绝望的时候，是叶菡燃烧自己，点亮了希望。
她就像天上的白月光。
可如今，白月光被黑暗吞噬。
人间彻底失去了光明。
第120章 叶菡
叶菡被带回了黑曜潭。
魔君单手托腮，优雅坐于王座之上，观赏着自己的胜利品。
面前这个人族女子，雪肤墨发，身姿柔细高挑，有着不输于高级魔族的容貌，尤其眉眼秀绝清冷，似一捧不染尘埃的冰雪。
尽管他一向不喜仙门那所谓的高洁气质，却意外地不反感眼前之人，反倒还觉得甚有一番韵味和风情。
“虽然你一直阻碍本座，屡次三番毁了本座的计划，但本座敬你为实力之辈，便饶你一条小命，允你留在魔界当本座的族人，从今往后为本座效力。”
“士可杀不可辱，我决不归降魔族。”
“在本座面前，可没有说不的权力。”魔君扬手，将一道魔气打入了叶菡体内。
这是他的纯元魔气，天地生灵一旦沾染，皆会被转化为魔族，奉他为主人。
然而三天过去了，叶菡依旧没有坠魔，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力硬生生抗住了魔化。纵使身体虚弱疲惫，但坚定的眼神焕发着独特光彩。
魔君诧异不止。
再次对这个人族女子另眼相看。
明明已身负重伤，灵力耗尽，就像被狂风摧毁的落花，花瓣支离破碎，却仍不肯依附他人，偏生要野蛮生长，为荒芜大地撑起一片绿荫。
令他蓦然有股冲动，想看她更加破碎的模样，一定会更加有趣。
魔君笑了笑，以一种绝对高傲的姿态站在叶菡面前，语带讥诮地睥睨着她。
“人族卑微弱小，仅有不到百年寿命，还须经历生老病死。即使勤苦修行，也不过徒增百年光阴，力量亦如同蝼蚁。不像我魔族，生来强大，与天地同寿。”
人魔有别，生而不平。
从来都是很残酷的现实。
但叶菡目光刚毅，昂首直视着魔君，不卑不亢地说：“生而为人，我很骄傲。”
魔君轻笑出声，冰冷的血瞳漫开了笑意，“那本座倒要看看你的骄傲，能坚持到何时。”
说罢，他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大大方方地对叶菡袒露真容。
肤若凝脂，面似桃花。
谁也想不到称霸三界的魔君，竟有着这样一张丽如画的绝色脸庞。
“你是第一个见到本座相貌的人族，该感到荣幸。”魔君凑近叶菡，深邃的眼眸里酿满了傲慢，“为何不愿意跟随本座？”
他有掌控三界的无敌力量，也有不逊色于任何人族的俊美容貌。
这都吸引不了一个女子吗！
叶菡坚守初心，语气沉着而不可撼动，“我是修士，不与魔族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呵呵……”魔君低低笑了起来，血瞳亮起幽深的光，陡然将叶菡按在了身下，在她耳边恶鬼般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