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怜终于忍受不住他的冷嘲热讽, 生气地怼他道:“你还有完没完?之前不是说她是你的宠物么?你又是过来找宠物的,还让我怎么吃?”
衡羿走过两人的身旁,随意翻找着她的梳妆台:“朕有说在找她吗?朕又不是只养了她一只宠物。在找另一只,和她没关系。别说只是吃个饭, 就是你们真睡了,朕也不在乎。”
他在她的寝宫里翻找着,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时怜被花祝年拉扯着坐下:“你别管他, 他这里有问题。”
花祝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时怜的眼中浸满了泪水, 吃一口面都能掉好几颗泪珠。
可给她心疼坏了。
她一边吃一边同他解释道:“他最近养了一只壁虎做宠物, 正喜欢得紧呢。”
时怜听她这样讲, 才勉强转移了一点注意力,不至于那么委屈。
明明他没有要当她男宠,却莫名被扣上了这样的罪名, 还被当朝的皇上出言讽刺。
他低头吃着汤面, 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为什么,要养壁虎做宠物?”
“当傀儡当的。以前他不这样, 现在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花祝年说完还端起碗喝了几大口汤。
衡羿走到柜子面前,在打开之后,忽然大力地摔了柜门一下。
时怜虽然很能受委屈,但没做过的事,他是不认的。
他听不下去,把筷子一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过是和她一起吃个饭,你不用在这里摔来摔去的。”
衡羿忽然又大力地摔了几次柜门:“朕找自己的宠物,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好好吃你的不就行了?反正,朕看你也是个吃软饭的材料。”
时怜下意识拿自己笛子指他,却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涂了剧毒的细刀,从笛孔中露了出来。
毒可能不易察觉,但这刀,如果花祝年没有老眼昏花的话,是完全能看得仔细的。
再联想他之前一直躲在床下的举动。
念伶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要喊人拿下时怜。
时怜跪在地上,放弃挣扎,算是默认了。
衡羿这才轻轻地关上柜门,不再摔得震天响。
结果,他刚一合上,半扇柜门,哐当一声,直接掉落下来。
他偷感很重地看了花祝年一眼,见她无暇顾及自己,又开始去别处寻找起来。
花祝年制止了念伶,让他把时怜扶回到凳子上。
时怜周身的气势又变得冷峻起来:“你杀了我吧!反正,我迟早也是要死的。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回过头跟念伶说了些什么,念伶神色复杂地去到了柜子旁,从里面翻找着东西。
衡羿以为花祝年是让念伶来帮自己找宠物,随口吩咐道:“你去一旁候着吧,朕自己找就好。”
念伶小声道:“是、是皇后娘娘,让奴才找几样东西。”
说着将物件一一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一支玉笛,一件绸衣。
那件衣服衡羿认得,本来是进贡给帝后的常服,都送到他面前了,他让人送去了花祝年这里。
因为,他希望她能亲手送给他。
那件绸衣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上面的鹤绣得栩栩如生。
他还挺喜欢的。
送到她这里很久了,都没见她把他喊过来给他。
他还以为她是忘了。
原来……
衡羿眼睁睁地看着花祝年把那两样东西,交给了时怜。
时怜往后退了一步,他怒气冲冲道:“你休想让我妥协。”
“没想你妥协,只是刚好有人送过来,又觉得你或许会需要,就给你留下了。我不会吹笛,刚好你会。这件衣服上的鹤,我觉得像你。”
时怜扭过头拒绝。
衡羿没办法摔柜门了,又开始摔起其他的摆件来。
一声比一声响。
念伶还是头一次见,找个宠物,弄出这么大动静的。
皇后这寝宫里本就简朴,再被他这么摔下去,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但花祝年不在乎。
她将那件绣着鹤的绸衣,穿在了时怜的身上。
还亲自帮他系着腰间的带子。
时怜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边含情脉脉,那边摔出了火星子。
她将玉笛放到时怜的手中:“以后有机会听你吹笛。”
说完又怕他为难,低头笑了笑:“我忘了,你不会再来了。那就吹给别人听吧。”
时怜心里特别难过,他是要杀她的,可她竟然不计较。
他想不通是为什么。以他现在的心境看来,所有想不通的东西,都视为对他的引诱。
时怜愤怒道:“我收了你的东西,你想对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觉得这些适合你,所以才给你的。没有想过,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你可能不了解我,我就是觉得谁用得着什么,就会送谁东西的人。并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
时怜别扭地将玉笛交还给她,还伸手去解衣服上的绸带,却被她一把按住了手。
一个花盆忽然摔去了他们之间。
时怜被吓醒,连忙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不,他是不会从她的。她不要再以这样的方式来逼他就范了。
他不是那样龌龊的男子。
花祝年是个做事情很专注的人。
正如当初贺平安在一边磨刀,她都能很专注地去拜小泥人儿一样。
现在衡羿在一旁发大疯,就差把她的床给拆了,她也是淡定如常地跟时怜讲话。
仿佛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觉得‘焚琴煮鹤’是很残忍的事。不是对琴残忍,也不是对鹤残忍,而是对人来说,很残忍。一个擅抚琴,喜养鹤的人,突然毁掉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一定是心境有了很大的转变。无异于,杀死自己。”
当初,她嫁给贺平安之后,就再没抚过琴了。
仿佛是跟过去的日子做了彻底地告别。
再也不会想起。
花祝年看得很清楚,她没有把时怜当成薛尘。
她现在,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了自己。
那个,焚琴煮鹤的自己。
她怎么会强迫他,甚至让他做自己的男宠呢?
那是他不愿意的事。
她绝不会逼他。
送他玉笛,只是因为他原来的竹笛坏掉了,送他绸衣,是看他总是穿单薄的纱衣。
只是最简单的关心而已。
像是在关心当初那个,家道中落后,一无所有的自己。
“时怜,我不会逼你杀死自己。你可以照旧吹笛,只是,我想你穿暖和一些。”
时怜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了。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她,可是又觉得接受好像更好。
毕竟,她对他并无图谋,不是吗?
好像就只是,单纯地希望他好,之前的种种,是他想多了。
时怜认真地看向花祝年,看向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
她已经六十五岁了。
身形有些伛偻,脸上的皱纹也不少,而且也不爱捯饬自己。
讲起话来,有时很粗糙,可有时,又,很像君子。
她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更要像翩翩君子一些。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的人生。
因为长相的关系,没有一个人肯亲近他,都害怕惹上灾祸。
可是,他听说,小老太,当初是敢给罪臣收尸的。
她毫不避讳当时的法度,也不害怕被牵连。
拎了个筐就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愤怒没有任何用处,却偏偏要向世人显露自己的愤怒。
她在为自己的爱人鸣不平。
不平则鸣。
时怜忍不住想,如果他出生的地方,距离她不远的话,她应该会教训那些疏远自己的人的。
可能,她会是他唯一的朋友。
时怜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他从来没有摸过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他的手已经抚了上去。
花祝年怔住了。
时怜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夺门而出。
他疯了一样地在这个死寂的皇宫奔跑。
仿佛身后有鬼魅在追他。
不,不是鬼魅,是小老太在追他。
他是不会喜欢她的。
一切,不过是感动而已。他不可能因为感动,就喜欢一个人。
衡羿冷笑着看完了全程,怎么说呢,他的心已经不会再有丝毫波动了。
随她的便吧。
反正,她现在是迷上了。
这个时怜也是够怪的,嘴上说得那么嫌弃,怎么还上手了呢?
要不还是诛他九族吧。
花祝年见时怜跑出去后,内心说不上什么感觉。
但她确实是没想让他做自己男宠的。
她回过头看到寝宫的满地狼藉,对衡羿问道:“你找到你的宠物了吗?”
他冷声道:“没有。”
“不过,你的宠物,怎么会跑来我这里呢?从议政殿到我的寝宫,要走好远的路吧。一只壁虎爬得了那么远?”
衡羿心如死灰地看着眼前这个痴愚的女人:“朕怎么知道?可能,它喜欢你这寝宫吧。不如,你搬出来,把寝宫留给黏黏住?反正,皇后这位子,就是拴只壁虎,都能当的。”
第117章 花祝年睡得好好的
她没理他, 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继续吃自己的汤面。
衡羿最讨厌她这样忽视自己。
好像他的情绪,完全不重要一样。
他走到她面前,对她逼迫道:“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总是一有事就不吭声?朕离你这么近, 你是听不到朕讲话吗?”
花祝年挑起一筷子面, 边吃边说道:“我也觉得, 这皇位, 栓条狗都能坐。不如你别坐了。”
他气得心口疼,拍着桌子跟她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朕之前跟你说过,是有人在庇护你,你才能走到今天。如果没有朕的话, 你以为你现在会在哪儿?你能当皇后吗?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恩赐!”
小老太又不理人了。
他咬牙切齿地都快气疯了,可她居然还自顾自地吃汤面!
甚至把时怜吃剩的倒进了自己碗里。
衡羿坐下来沉声问她:“好吃吗?”
“好吃啊。”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吃别人剩下的?”
她自在地回应:“有点儿, 但不多。我以前吃流水席都是连吃带拿的,吃点儿别人剩的汤面怎么了?更何况,比起浪费一碗汤面, 我宁愿被你看不起。因为, 你那高高在上的, 带着嘲弄的目光, 半点儿都不重要。目光落在老子身上,不疼不痒的,可老子把汤面吃了, 今晚就能饱着肚子睡觉。”
真是, 气死他了。
好好地在天上待着不好吗?总好过受这个窝囊气!
衡羿耐着性子等小老太把面吃完后,才开始往外赶她。
“滚出去。今晚, 朕和黏黏要睡在这里。”
花祝年抻过他的衣袖来,随意地擦了擦嘴:“不用你说,我也是要出去的。吃撑了,刚好散散步,消消食。”
他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想踹她一脚,可是又舍不得。
不是,怎么就那么能气人呢?
小老太出去没走几步,就开始打冷嗝。
幸好念伶带了披风给她。
披上后,仍觉得冷,打了一路冷嗝,去到了衡羿的寝宫。
被赶出来后,她并没有任何不开心,毕竟,在哪儿睡不是睡呢?
花祝年翻身躺上衡羿的床,刚闭上眼睛,正准备美美地睡一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领口。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凉凉软软有爪子……
寂静的宫殿中,再次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尖叫。
他大爷的!
壁虎这不就在他床上么?他在她宫中找他妈呢!
花祝年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没有办法跟壁虎待在同一个空间。
没有歧视壁虎的意思,但真的接受不了被壁虎爬。
她骨子里就害怕那玩意儿,之前家里出现了,都是贺平安去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