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都在他的肩上担着。
怎么能因为一个愚昧无知的信徒,就放弃自己所有的修为呢?
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那就要担得起责任。
衡羿虽然人在凡间,可是每天给自己洗脑八百遍。
生怕自己一时昏了头,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此番下来,只是为了给小信徒收尸的。
这已经是对她的垂怜了。
至高无上的神是这样的,就连垂怜都是如此地小心翼翼。
不敢做出任何逾越的事。
衡羿闭上了眼睛,继续修自己的忍术。
一想到,贺平安现在正睡在小信徒旁边,他就想弄死他。
不过,也就只是想想。
想完又念了很多遍《清静经》,来净化自己暴力的思想。
神对凡人来说,是降维打击的。
可是这种打击,不该用在这种事情上。
人间常年打仗,引起的战乱,死了那么多人。
他都没有用神力去制止过,改变刚强众生的因果。
怎么能在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使用神力呢?
贺平安不配,花祝年不值得。
衡羿在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终于克制住了去揍贺平安的冲动。
不过,他仍旧睡不着。
突然听到篱笆有所松动,紧接着就是里间的门,发出了吱扭的声音。
贺平安走出来粗鲁地说道:“你找死啊!干嘛来了?”
王寡妇跳到了贺平安的身上:“找你。晚上白吃了我的肉啊!”
衡羿看了眼桌上的那包拆骨肉,内心不免叹息了一声。
这又是贺平安出卖色相换来的。
他听着王寡妇被贺平安放到了床上。
衡羿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他们怎么能在这里?旁边就睡着他的小信徒!
贺平安这个禽兽!
他怒气冲冲地下床,走到他们的门外。
刚想闯进去,就听贺平安轻喃道:“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王寡妇亲吻着贺平安的脸:“什么呀?花嫂子没亲过你么?”
贺平安的眼里渗出了些泪水:“亲过。她很配合我,不配合的话,我就会打她。”
王寡妇捏了贺平安的凸起一下:“你可真坏。她眼里的光,都被你打没了。”
贺平安撑起王寡妇的身体:“你这么喜欢在上面?”
“不是。我怕你跑了,总感觉你跟着我,不情不愿的。”
贺平安忽地想到了自己。
其实,他对花祝年很强势,就是害怕她跑。
害怕她拒绝他。
贺平安木木地被王寡妇亲吻着。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在感受着花祝年,在自己身下的不安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太憋屈的缘故,他忽地在王寡妇怀里哭了起来。
这把王寡妇吓了一大跳:“平安哥,你怎么啦?”
贺平安不讲话,王寡妇连忙轻摸着他的头发,心疼地哄他。
王寡妇每摸他一下,他都哭得越厉害。
贺平安并不知道,被人强迫,被不喜欢的人睡,居然心里是这样别扭。
他之前只觉得是花祝年的错。
她既然嫁给了他,那就要跟他睡!他管她心里有什么人呢?
况且,他整日里赚钱养着她,夜里弄她几次,又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直到王寡妇说出那句暗示之语。
吃了我买的肉,就得跟我睡!
那肉贺平安确实是吃了,他也想过日后会跟王寡妇发生关系。
毕竟,花祝年要是死了,他一个大男人,总要找个女人来照顾自己。
可是,他没想过,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睡,竟然是这样煎熬。
王寡妇的每一次轻碰,都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觉得她像一只肥硕的大蜘蛛,不断地在自己身上吐丝。
直至将他完全包裹住,然后他会窒息而死。
贺平安这一辈子,在感情上,虽然憋屈,可是从没在床上憋屈过。
一想到自己要被王寡妇睡了,他怎么想怎么别扭。
从来没有这样跟花祝年共情过。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王寡妇又低头亲了亲他:“平安哥,你觉得我好不好?”
贺平安晚上才吃了人家的肉,现在哪儿能说她不好呢。
于是就轻“嗯”了一声。
王寡妇对贺平安继续劝道:“那明天,咱们就把花嫂子埋了吧。”
贺平安震惊道:“什么?”
王寡妇趴在贺平安身上,跟他一顿分析道:“你想啊,这村子里,咱俩的事儿都传开了。就算花嫂子醒了过来,她还怎么跟你过日子啊?再说了,今晚咱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不想负责啊?”
贺平安理直气壮地说道:“她醒了,就是知道我俩的事也不怕!我会打得她不在意。”
王寡妇捏了捏贺平安的肩:“别这样嘛。动不动就打人,脾气太暴躁了。咱们直接把她埋了不好吗?”
第009章 三十年了
要是就这么着,把花祝年活埋了,贺平安心里是舍不得的。
他虽然没几个钱,可还是想等花祝年死后,将她风风光光地厚葬。
生前没给过她什么,死后得让她好好地走。
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埋了呢?
可是王寡妇又趴在他身上,大有步步紧逼之势。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衡羿推门走了进来,随意说道:“贺大叔,这肉我吃不下了。撂一晚上怕放坏了,要不你吃了吧。”
王寡妇嗖地一下从贺平安的身上爬了下来,一个出溜滑下了床。
贺平安也扯了扯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内心明显地松了口气。
这后生进来的真是时候啊。
王寡妇推搡着衡羿道:“你这个后生怎么回事啊?怎么回回被你撞见?”
衡羿故作慌张道:“对不起啊,贺大叔,王大娘,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我、我这就走。”
王寡妇揪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扔摔到了地上,还从他手中夺走了那包肉。
她愤怒地看着贺平安:“我统共就买了那么点肉,自己都没舍得吃几口,怕你半夜饿,全让你带走了。结果,你带回来给这个后生吃?”
贺平安挠了挠头,面露尴尬地说道:“嗐,谁吃那不都一样么。这个后生一天没吃饭了,我怕饿死他,才给他吃的。你说这要是饿死他了,还怎么赚他的钱?”
王寡妇吼道:“你别跟我讲这些!贺平安,我跟你说,明天你要是不埋了她,我就去官府告你,告你对我这个寡妇耍流氓!”
她将手里的那包拆骨肉,狠狠地砸进了贺平安怀里。
“我给你买的,只能你吃!你要是不吃,就扔了。别让别人吃,来糟践我的心意。”
贺平安没想到自己也体验了一把小泥人儿的感觉。
花祝年对那尊小泥人儿的偏爱,从来没有给过他。
她上供的贡品,哪怕就是几个烂板栗,都不舍得给他吃。
贺平安一直都很嫉妒小泥人儿。
可直到王寡妇将肉扔给他时,他才终于感受到,被人狠狠偏爱的感觉。
如果花祝年也对他这样好,他怎么还会打她呢?
把命给她都行啊。
王寡妇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她在等贺平安做抉择,这关系到她后半辈子的幸福。
其实,她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花祝年。
花祝年已经拥有了贺平安三十年,而且也没见她怎么如何珍惜他。
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并不顺利。
这三十年,虽然她对贺平安有意,可是从未想过跟花祝年争抢。
现如今,花祝年就要死了。
她不过是捡了她不要的而已,这不能算抢花祝年的男人。
况且,早点把花祝年埋土里,也是为了让她少受点罪。
病重之人,弥留之际,最受煎熬了。
早点结束这苦难的一生,怎么不算是速通极乐呢?
王寡妇离开后,贺平安坐在床上,看着怀里的拆骨肉发呆。
“拆骨肉,拆骨肉,吃了人家的拆骨肉,就得被人家拆骨头。”
衡羿对贺平安问道:“贺大叔,你很怕王大娘吗?”
贺平安笑了笑:“谁怕她了?我只是不想娶她,可是又没有别的女人给我做饭。一想到要为了口吃的,在床上跟牛一样耕地,就什么兴致都没了。后生,你听叔跟你说,这人呐,还是得娶自己喜欢的。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喜欢。这样睡起来也舒服啊,身心都会很舒服,双重愉悦。”
衡羿是个无情无欲的神。
他并不想感受那种双重愉悦,对他来说,那是很低级的情感享受。
作为一个神,有更高级的修为和境界。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花祝年一眼:“明天,你真的要活埋花大娘吗?”
贺平安叹了口气:“不埋能怎么办?现在又不比之前了。上次,她一睡就是三个月,可那个时候她还年轻,我要留着她给我生孩子,又是花了不少钱娶回来的,自然有的是耐心等她醒过来。”
“现在她也不能生孩子了,也没刚娶的时候那么水灵了。只剩下陪我睡觉,给我做饭这点子作用。可是这些事,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能为我做。我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么个活死人?”
贺平安是在问衡羿,也是在问自己。
他心里不想活埋她,可是又有无数个理由,让他必须活埋她。
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花大娘吗?”
贺平安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喜欢一个人,缘分尽了,就尽了呗。她还喜欢那个小泥人儿呢,你看他们相守一辈子了吗?呵,她还不是被我睡了一辈子。”
“喜欢就只是喜欢而已。跟相不相守没关系,跟活不活埋她也没关系。这都是人的命数。上天把她给了我三十年,现在终于要收走她了。”
衡羿轻喃:“你不活埋她的话,她或许还能再在你身边留几天。”
贺平安看着手里的肉:“那样我就饿死了,男人没人照顾,没婆娘睡怎么行?”
衡羿转身走了出去,独留贺平安在床上,拆开皱皱巴巴的油纸包,吃着里面的拆骨肉。
一个婆娘死了,那就再换一个,自古如此。
反正不能耽误他吃饭睡觉。
衡羿这时候是希望他的小信徒醒过来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用神力,只能试试贺平安的办法了。
生死在天,希望上天再垂怜她一次。
衡羿坐在外面的院子里,借着月光捏起了小泥人儿。
他曾亲手摔碎她的信仰,现在又重新给她塑好。
塑的不是他,只是他曾经的一世。
有时候,他会想,倘若花祝年见到他现在的样子的话,是一定不会喜欢他的。
没有人会痴迷于一个冷情冷性的神。
她所钟意的,永远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衡羿对小泥人儿做了一点细微的改动。
眼睛下面多了一颗泪。
不过,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黏土颗粒。
在把小泥人儿塑好后,衡羿将它放在月下,虔诚地跪下来拜了拜。
拜完之后,自己无奈地低头笑了一下。
迷信已发生人传神现象。
第二天,衡羿和贺平安都没醒,这个院子里,已经有炊烟冒出了。
花祝年在做早饭。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面色很平静,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
贺平安和衡羿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他们都闻到了令人安心的饭菜香气。
衡羿以为是王寡妇,贺平安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们出来一看,发现花祝年在锅灶前做早饭。
贺平安喜出望外道:“嘿,真神了。这怎么醒来的?我本来都要埋她了。”
衡羿对贺平安劝道:“贺大叔,以后这话,可不要再说了。不然,花大娘知道了,是要伤心的。”
贺平安一把推开衡羿,走进了他睡的书房。
看见书桌上放着的小泥人儿,已经不是他捏的那一尊了。
贺平安对衡羿问道:“这是你捏的?”
“嗯。”
“什么时候捏的?”
“昨晚。”
贺平安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娘的,还真是因为这个破泥人儿啊!老子捏就不行,非得你来捏。”
衡羿解释道:“村医不说了吗?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摔坏的,自然由我来捏才管用。”
贺平安一怒之下,扬起了小泥人儿,可是高高地扬在空中,却没办法摔下去。
他怕花祝年再一病不起……
贺平安将衡羿捏的小泥人儿,安安稳稳地放回到桌子上。
跪下来给他磕了几个头。
“谢谢你把她还给我。不过,你能不能让她少想点你?三十年了,我都快忍成绿王八了!我供养她,她供养你,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泥像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贺平安说完后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也算她前夫。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又是护国大将军,她看上过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这三十年过得就跟梦一样。前夫哥,我再给你磕一个,之前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吧。咱们还是各凭本事,你进她梦里,我进她身体,各取所需。”
衡羿在一旁听得瞳孔地震。
怎么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讲出来的吗?
他尝试理解一个凡人低俗的思想,可是,努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
贺平安拜完前夫哥后,抹了把眼泪,走了出去。
花祝年看到他后,没说什么话,仍旧低着头做早饭。
结婚三十年,他们除了做,就是吃,日常交流是很少的。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贺平安找话跟花祝年说。
甚至是找茬儿,让她来理一理他。
花祝年有时候会配合他,有时候忙得顾不上。
贺平安就又会大发脾气。
衡羿看着贺平安走到花祝年身后,用力地抱住了她。
贺平安抱花祝年的神态,跟他抱王寡妇时的很不一样。
前者看起来更幸福一些。
花祝年不言不语地做着饭,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