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没有迎合。
好像灵魂已经从皮囊里脱离出去一样。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贺平安如此待她。
如果她抗拒,他会打她。如果她迎合,他会睡她。
只有她装作没什么反应,继续做手头上的事,才能躲开这一劫。
贺平安抱一会儿,渐渐地就会觉得没意思了。
可是,今天他抱她的时间,却格外的长。
衡羿在一旁看了很久。
他的心并没有什么痛楚,毕竟,之前在天上的时候,他也总是见贺平安对小信徒亲热。
没有一次避开过。
他就那样盯着她,从天上到地下,永远地盯着她。
没有立场生气,没有资格出手,只有沉静的目光,在她和她的男人之间平稳地流转。
花祝年逐渐感受到了不远处,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不是很喜欢在外人面前,被贺平安这样黏腻地对待。
第010章 他始终都没想通
她握紧炒菜的铲子,小声地对贺平安说道:“你去把桌子擦一擦吧。”
贺平安顿时变了脸色,拦腰将花祝年抱摔在地上。
锅铲飞出去老远。
“你嫌弃老子是不是?”
不等花祝年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大声嚷嚷道:“就算你嫌弃得要死,也跟老子过了三十年了!抱一下怎么了?”
花祝年倒是没有嫌弃贺平安,她只是不喜欢他。
关于她的婚事,她抗争了很久,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才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
当时她想,反正都是不喜欢,那么嫁谁应该都没关系吧。
贺平安见她没什么反应,上手扇了她一巴掌:“整天愁苦着一张脸给谁看?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花祝年平静地说道:“你没有缺我什么。”
贺平安觉得花祝年现在应该哭,如果她哭的话,就证明,至少她对他是有一丝喜欢的。
可是她没有。
他加大力度对她刺激道:“老子真不怕告诉你,你不想让老子抱,外面有的是女人让老子抱!”
花祝年忽地低头笑了一下:“你去抱呀,我没有拦过你。”
这几十年,其实她对他的要求很低。
国家三十年里易主好几代,本就是生逢乱世,能活着已经不容易。
她跟贺平安确实是搭伙过日子的。
花祝年只想在自己死前,能看到她的将军封神。
至于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念想。
如果此刻花祝年从地上爬起来,甩贺平安两巴掌,贺平安可能会开心好几天。
他从未见花祝年为自己吃过醋。
可偏偏她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贺平安变得比之前还要恼怒。
贺平安红着眼睛,边哭边说:“老子今天本来是要活埋你的,你说你醒过来干嘛!”
说完又往她肩上踹了一脚。
他知道,她醒过来,只是为了那个小泥人儿,并不是为了给他做饭,也不是为了给他睡。
她连被他抱一下,都极为不情愿。
衡羿经过他们身旁,将花祝年扔掉的铲子洗了洗。
继续放进锅里,帮她炒着菜。
贺平安吼道:“你别炒,让她炒,她就是干这个的!”
花祝年从地上起来,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水盆倒映着她的脸,她笑了一下。
她并不是喜欢被贺平安打,只是比起被他紧密地抱着,远远不如打她几下来得痛快。
贺平安经常说她找打。
确实是。
花祝年已经不是很在乎这副皮囊了,每当她挨打的时候,都会短暂地灵魂出离。
贺平安打她时,看起来好像,她人在他面前,其实她在将军的怀里。
她没有疯。
这是她从来不会告诉第二人的秘密。
可能会带到棺材里去。
其实,就算去到棺材里,她也不会害怕,只要想着将军,那样他就跟她躺在一起。
他们会永远在棺材里,他会永远护着她。
花祝年的精神力量极为强大。
所有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在她的脑海中,盛大而奇幻地出现。
那是她的救赎。
贺平安并没有注意到花祝年在笑。
衡羿却是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当时,在天上的时候,他每次看到她挨打,都会免不了担心她。
可是,等她独自一人去做事的时候,嘴角就会露出一种很幸福的笑。
他始终都没想通,她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诡异的表情?
也一直没机会问她。
只是,偶尔会怀疑,她的精神,是不是被打出了问题。
可看她被打后,做事又很有条理。
花祝年做好饭后,衡羿想要上前帮她端菜。
贺平安扯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拽回到座位上:“你不配!”
说完,就自己去帮花祝年端盘子。
衡羿叹了口气。
贺大叔也真是的,说什么配不配的?
他又不是要跟花大娘怎么样,就只是帮忙端个盘子而已。
还有,她是他的小信徒,帮她端盘子,怎么就不配了?
衡羿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头忽然被人用筷子敲了一下。
他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花祝年。
吃饭的桌子是四方桌,本来花祝年是坐在他旁边的,可是贺平安不让,想让他们分开些,就将花祝年拉到了他的对面坐。
“花大娘,有什么事吗?”
花祝年坐得端端正正,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她十分硬气地说道:“本来,你打碎了我的泥像,我应该立刻赶你出去的。可是,我那时候病了,没来得及,才让你住了进来。现在我醒了,你吃完早饭就离开。”
衡羿转过头看了贺平安一眼,仿佛是在向他求助。
贺平安喝了口粥,以不容质疑地口吻说道:“他之前给的钱不够,怎么也得让他住到家里给他送钱再说。”
花祝年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钱不要了,他必须走!书房是我的,不会为了钱就租出去,更不可能让别人住进来。”
贺平安把碗放到桌上:“你就非要为了这个事,跟我叫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非要留着那间书房,就是想拜你的将军,跟那个死人私会!”
贺平安如果打花祝年一百下,那她可能吭都不带吭声的。
可要是侮辱她的将军一句,她就能把桌子给他掀翻了。
“我拜祭将军怎么了?没有他,我也不可能活到这个时候!说起来,你也要感谢他保佑我,不然你怎么能吃上这么多年我做的饭?”
贺平安把碗一摔:“老子养你这么多年,合着我还要感谢个死人?”
“他不是死人!他只是,没有活在这个世间。”
衡羿是懂这句话的含义的。
可是贺平安不懂,他大大咧咧道:“你说的是什么狗屁东西?没活着,那不就是死了吗?”
花祝年也把碗一摔:“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老子也不怕丢人,今天就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其实,贺平安也不是想跟花祝年掰扯这些。
他只是,想跟她讲话。
她昏睡不醒的这些天,他觉得很孤独。
即便是有王寡妇在他身边,他也还是很孤独。
贺平安以为自己,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可是,花祝年是个怪人。
她除了在前夫哥的事情上,会反驳他几句。
其他的事,几乎全任凭他讲。
他们两个,很难有什么对话的情况。
贺平安并非对前夫哥不尊重,他就是想听她讲话,哪怕是难听的话也行。
骂来骂去的,这日子才过的热闹嘛。
她从嫁给他之日起,就想跟他相敬如宾地过日子。
可他偏不。
他偏要彼此侵犯界限,闹得不可开交,仿佛这样就能走进她心里一样。
贺平安无时无刻不在花祝年这里找寻着存在感。
他爱了她一辈子,她对他的感情,也回避了一辈子。
这让他感觉到痛苦万分。
衡羿在一旁默默地吃着东西。
这是他来这里后,他的小信徒给他做的第一顿饭。
他当然要认真地吃完,不能浪费。
他们两口子吵他们的,丝毫不影响他的进食。
吵来吵去,最终都会有个结果的。
衡羿的心态,就是如此之好。比今早更热闹的架,他都在天上见他们吵过。少在天上待一天,都磨砺不出这个心性。
许是见他吃得太过从容,贺平安一把将他的碗打掉。
“哎,我说,薛后生,我们两口子为了你住哪儿吵架,你不劝劝就算了,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在这儿悠哉悠哉地吃东西啊?哪有你这样的?怪不得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衡羿觉得贺平安这是想找台阶下,便对他劝道:“贺大叔,你和花大娘别吵了。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这是花大娘大早晨起来做的,你总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贺平安把沉下的脸往上提了提:“也对!不吵了,吃饭。”
花祝年莫名觉得这两个人,有种狼狈为奸的感觉。
她愈发不想这个后生,住在她将军的房子里了。
怕他身上的污浊气息,污染到了她的将军。
“后生,我且问你,你待会儿走还是不走?”
衡羿温和地笑了笑,有ῳ*Ɩ 些讨好地说道:“花大娘,我不想走,能不能让我再住几天呢?给家里的信我都写好了,准备今天去寄。”
花祝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不走,是不是?”
衡羿瑟缩到贺平安肩前,理不直气不壮地对花祝年说道:“我、我再待几天。”
“好,那你别吃我做的饭。”
说完就往桌上的菜里,“呸呸”地吐着口水。
衡羿和贺平安都被吐了一身。
衡羿在天上住的地方,有一个池塘。
里面的鱼待得无聊了,就会往外吐水玩。
他觉得他的小信徒,卑微地抗争起来,就很像困在池塘里面的鱼。
花祝年吐完之后,自己也不吃了。
“让你吃,吃不死你!”
留下一句简洁的咒骂后,就去外面刺棱刺棱地刷大铁锅了。
贺平安笑着对衡羿说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女人就得有点脾气才好玩。”
说完就开始吃桌上的菜。
衡羿也一起吃,反正他不在乎。
贺平安吃着吃着,突然停了下来,对着门外弯腰刷锅的身影轻喃:“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维护过我。”
说着说着,就又把馒头摔回到桌上:“他娘的,要是老子死了,她巴不得立即下葬,再也不拜祭我。哪会像对前夫哥那样对我?”
贺平安有时候钻起牛角尖来,根本就不愿意出来,还会反复确认自己的想法,甚至寻求他人的认同。
非要把自己的心给弄疼了,才肯罢休。
贺平安执拗地寻求着答案,他碰了碰衡羿的胳膊:“后生,你说是不是?她是不是永远不可能拜祭我?”
衡羿觉得很是无奈。
他这下来一趟,不仅要挨小信徒吐口水,还要帮小信徒哄她小心眼儿的男人。
要是他顺着贺平安的话讲,到时候贺平安又要不高兴。
这种事,哪能跟他说真话呢?
第011章 没人养
“花大娘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你们相伴几十载,若你死后,她也会对你日夜祭拜的。”
贺平安自嘲:“怎么可能呢?她巴不得我死!”
衡羿:……
有时候,真的很难劝慰这些凡人。又不听劝,又要找罪受。
一定要把什么都看得那么真切。
贺平安看衡羿不讲话,故而有些生气。
“你怎么又不吭声了?跟那个婆娘一样!老子这么难以沟通吗?还是说,你也觉得,她巴不得老子死?你们都这么想啊?”
你看看……
他诓骗他,哄着他,贺平安不听,非要自伤。
可他一旦不讲话,任由贺平安自伤,他又会反过头来问他,是不是认同这个观点。
说到底,贺平安还是希望人劝他。
不仅要小劝,还要大劝。劝到他心服口服,才能抹去内心的伤痛。
衡羿觉得这个一生执着于被爱,却从没被妻子爱过的男人有些可怜。
偏偏他不被爱的终极原因,是他曾经的一世。
衡羿平静地劝他道:“我从未那么想过,我想花大娘也是如此。毕竟,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祭拜她的将军,而是给你做饭,这难道不是在意吗?”
贺平安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得意。
“是啊!好歹她跟了我这么久,多少也是在意我的。吃饭吃饭!”
贺平安又捡起被他扔掉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衡羿的心有些疼。
贺平安的吃相跟花祝年完全不一样。
一个粗鲁,一个斯文。
贺平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一样。
大概第一次做人。
所以,身上的饿鬼习气,才会这样重。
花祝年也是第一次做人,不过她的前几世,都是温驯的小动物。
金丝雀、小猫咪、彩尾鱼……
做人之后,或许是经过书中文字的浸养,身上全无那些动物的习气。
可衡羿仍觉得,这两个人的结合,对双方来说,是一种摧残。
贺平安虽然吃相粗鲁,不甚好看,可他是没办法才这样的。
毕竟,少年孤苦,自有意识起,都在和人抢食吃。
吃相难看,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快速地吃完,就要去出工。用大量的食物,充斥着自己的胃,以此来补充体力。
衡羿曾经有一世,就是修桥补路的徭役,他懂那种前心贴后背的饥饿感。
他觉得,花祝年应该也懂。
不然,是不会这样照顾贺平安的。
他们吃相迥异,却共同落难,彼此了解。
如果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相敬如宾,或许,衡羿早就释然了。
偏偏贺平安不愿意守界限,对情感的索求和食物同样强烈。
这才将花祝年推得越来越远。
贺平安吃完后,撂下碗筷就去出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