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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宁在梅花坞吃着了面包,当即有了新点子,“郡主明日身子若好些,能否制几个面包?小弟亲自来取,这好东西,定能再次惊艳众人。”
萧鸣笙知道他行动力强,似乎是个可靠的合作对象,便直言道:“我不大清楚外头的事,京城有限肉令,这小麦粉是否也限?山脚下的几亩薄田给了乡民去种地红薯,产量颇丰,就是不知小麦产量几何?京城的小麦粉,是自给自足,还是从别处供应?哪个州府最宜种小麦……”
绪宁怕忘了,特意写在纸上,回去便将这些问题一一告知范文卓和钱知礼。
于是乎,多年不读书的人,夕食在饭桌上,一本正经问起了农事,可把范老大人和钱尚书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小子,终于想开了要读书是吧?策论考农耕少一些,不过圣上重视百姓生计,春闱在即,难保不是试题。吃饭吃饭,吃完来书房,爹给你好好讲一讲……”
范文卓和钱知礼虽是在自家里,但是不约而同望天:贤弟,是不是出错了妙计?是现在就说出真相,还是等下去书房再说?
第066章 肉松面包
白霜覆地, 红日未升。
萧家面包炉的烟囱又吐了白烟,阿草激动走来走去,今日的味道,好像比前两日都香。
阿草要去抱柴火, 袁志让她坐着烤火, 自己出去了。
院门外, 已经有早到的贵客。
崔明端来的时间, 似乎是比从前几次更早了。
袁志开了门, 他也没立即入内, 反倒是寒暄了一句:“卯时未过半,这是在做什么?”
“面包。主子前几日刚琢磨出来的点心。”袁志如实道。
崔明端来此, 也是为了面包。
绪宁他们已在集市竞价两日, 事不过三, 已经有人检举到了陵安府衙。
这事, 如崔明端最初的评判:陵安府不管这个。
是在范家的一个铺子前吆喝的,没占了别人地盘, 价格是买卖双方商定好的,价高者得。铺子每个月是要向府衙缴纳税银,也没一月拖欠落下。
既是如此, 他来, 自然还是怕绪宁他们行事张扬,连累了她, 想着提点一下绪宁。
萧鸣笙起身了, 做完了面包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阿草不想去喊郡主起来, 卢妈妈也告罪道:“这几日郡主劳累……”
崔明端了然, 他来的时辰,本就过早。能见她一面也好, 否则,顺道见一见绪宁。
郡主没起身,但是该招待的,卢妈妈一样也没落下。
在炉子上煨的是红枣奶茶,郡主从前在西北不爱吃,如今病好些了,偏爱甜口的。
拘着阿草不能贪嘴,但多少都能匀一碗给崔大人暖身。
原本就是煮给一家人吃的,这大肚壶一半的牛乳茶都到了崔明端肚里。
绪宁到的时候,还是打着哈欠的。这几日,虽说没有从前被揪着衣领起来扎马步早,但这几年懒散惯了,一时没适应。
但看了萧家门口的马儿,当即是一激灵。
这不是崔家的马车么?
这两日没做错什么吧?
崔大人这么早来找郡主告状?
他上下打量了自己,生怕是衣物上哪一点错了。
整理了衣襟,他战战兢兢入内。昨日郡主说了,已经将配比试了又试,约莫是能做一种更为绵密松软的面包给绪安吃。
他压住了心里的话:绪安那小子吃也吃不明白,这不是浪费了么?放市集里,转眼就能卖出几十两。
那烤肠的生意,好做,不过赚钱没面包快。
为此,今日他还特意带了好东西过来。
扛着几麻袋面粉的小厮,同主人一样,偷感很重的模样。
崔大人才一抬眼,那几人便撂了东西要跪下。
阿藤也在院中,瞧这架势,便去瞄了眼绪宁,谁知这主已经撩了衣袍就要跪——
他一个侯府公子无缘无故对大人行跪拜大礼,传出去,御史言官能参大人好几本。
阿藤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扶住,又一路扶到椅子旁坐下。
“崔大人早……”前两日,尚且能打趣一两句,今日绪宁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心里发虚。他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是一等一的,几时要发怒,几时要打人,分毫不差。
谁知,崔明端涵养功夫好,甚至主动招待起了客人,由他打开了话匣子,“这几日来回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郡主和大人做事,不辛苦……”
萧鸣笙来时,便听到了绪宁拍马屁的话。他能为崔大人做什么?
她莫名其妙,崔明端则是莫名笑了笑,绪宁敏锐发现崔大人和他爹是不同的——爱听马屁。
这,他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那可是精通的。
于是乎,绪宁便为自己描金,“郡主高才,研制出绝妙配比,这独一份的面包,小弟除了将此物带去市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两日痛定思痛,招了铺子的掌柜厨子一问,才知制作糕点的小麦粉都大有讲究,今日带了一些过来,请郡主掌掌眼,不知是否能用上。”
灶上的事,崔明端不懂。
但是范老大人和礼部尚书连夜收拾家中逆子的事,相熟的人家藏不大住。
这次,是什么缘由,两家出奇一致,都说是读书不中用。
然而,不少人听过他们在竞价卖烤肠,都暗暗发笑——行商便行商,扯读书做甚?
上朝时,连政敌的眼神都有些怜爱。
两个老大人又是一口气梗在心头:逆子真的问了农耕之事,事无巨细,有些连他们都答不出来——谁知,逆子拿着笔记得详细,耳边的声停了下来,还催促一句:“爹你继续说,我记着呢。”
他们借口上茶,缓和了思绪,才冷静下来,这些琐事好像与策论没甚关系——若硬要说,倒像是预备殿试。圣上偶尔会问些细碎。
然而,自家逆子是什么资质,两位老大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举人都考不上,还殿试呢?
一番责骂,在所难免。
今日,崔明端便说了那些琐事,“京城的米面,只要份量不大,一般不做限制。”
“多大为大?”绪宁老实发问。
“六口之家,一月用量在十五斗之内。”
崔明端下放眉州,处理过的公务,远比如今琐碎。
绪宁还在桌子上换算,萧鸣笙已轻咳一声。
“大人早,公子早。”
崔明端起身时,险些是将袖口落在牛乳茶里。
或是跟绪宁说的郑重其事,竟连她近前来的药香都不曾察觉。
萧鸣笙实则也没睡着,只是在小榻躺一躺,暖暖身,也养养精神。
面包炉里的肉松面包,还没烤好。头几日使用,暂且是摸清楚了炉子的脾气,先前试验的几块面团都烤得不错,以至于她有些怀疑萧家——是不是带了些特殊气运?
自己会厨艺没错,但烘焙需要精确到克与度数。
成功固然令人欣喜,但失败能——
滚蛋。
成功了不好么?自己干嘛要没苦硬吃呢?
今日面包炉能烤出寻常款式的面包,明日她就敢一一复刻出来。
这不,每个人童年的记忆——肉松面包卷。小团子怎么能错过呢?
时下是寒冬,揉面用烫种,能延缓老化。等绪宁送到城里给小团子,还是松软的。
用几乎同份量的开水和面粉,迅速搅拌揉匀——冬日冷却得快,也不担心烫到。放到屋外晾着,备用。
取适量面粉、蛋液、牛乳、糖和盐,揉到逐渐光滑、细腻的状态,加入黄油软化。继续揉至能拉出结实的透明薄膜。放在灶上发酵,这温度不至于太暖,也不会发酵不起来。
等再醒面、压扁、擀圆,用竹签戳出小洞继续发酵。
……
一连番发酵,连阿草看了都念叨这个面,也太麻烦了。
好不容易发酵好,手指轻摁表面可以缓慢回弹。表面再刷蛋液,撒上香葱叶和白芝麻,余下的事,便全靠面包炉的发挥了。
来回烤了几次,这胚子总算是成了。
稍稍冷却后,撒上自制的肉松,借助擀面杖用油纸将面团卷起来,不急着撤走油纸,由着它定型。
崔大人今日也是有口福了。一条送了绪安,一条便是给他。
绪宁送上小麦粉,捧着食盒,屁颠颠回城去了。
萧鸣笙甚是不放心叮嘱一句:“先给小公子尝尝,若是好,明日再做也无妨。”
绪宁应得顺畅,萧鸣笙还是暗暗叹了口气。
“绪家兄弟,感情不错。”默默站了半晌的崔明端,终是开口,又借此请她回去。
今日,萧鸣笙也没想他会过来,只预备了四条肉松面包,只能先将阿草的份额挪给他。
全因他送的伤药。
绪宁不止是舌头灵,鼻子也是灵的。当即闻出伤药的味道,奉承了一句:“御医院里百金难求的春风慢,听说用一次,伤痕全消,郡主的伤明日便能愈合。”
百金难求?
也不知是虚指,还是实在的,萧鸣笙忽而想起了崔大人特意叮嘱她一日三次用着。这不是胡闹么?不遵医嘱也罢,这么名贵的药膏,是这样胡乱用的么?
难怪过了一夜,她手上的红痕瞬间全无,肤质似乎格外细嫩些。再次练习箭术,便又伤了一回。也说不清这药膏是好是坏了。
所以,崔大人才说要一日三次用着?
眼下,北风瑟瑟,萧鸣笙满怀心事往回走,抱着温热的手炉,便说起了那肉松卷,“大人辛苦过来一趟,不如也带回去,有温碗在,放到午时下值,约莫还是松软的。”
“多谢郡主——”
“我想着,这面包用了好些肉松,也有葱叶,也不知合不合大人的胃口。若是荀家郎君……”
“臣,爱吃葱。”
“……哦。”
崔明端义正词严道。仿佛爱吃葱,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萧鸣笙其实也明白,自己每每找补的话,其实都不太对。但是难得看清冷自持的郎君急眼,漫漫冬日,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消寒?
这一回,二人又一道走到院前。
照殿红在晨光里抖擞精神,绿意不减,可惜没再有花苞绽放。
崔明端亲自提着食盒,有意放慢步伐,他目光在那儿扫过。
萧鸣笙亦要找补一句:“小公子实在招人疼,折一朵花讨他数个笑脸,实在不亏。今日这肉松面包格外香甜,可惜他人不在眼前……”
“郡主——”
崔明端将东西交给阿藤,再度回首,一个大侧身的动作,几乎是将紧跟在身侧的人拢在怀中。
第067章 麋角解
山色如黛, 鸟声尽绝。
崔明端未曾想她跟得如此近,兀自转身便将人吓着了,他也是下意识伸手去护着扶着。
这一番动作,二人姿势亲密至极, 跟着的阿草都被卢妈妈拉开了。
阿藤自然也小心翼翼提着食盒去马车放好。
崔明端扶了人站稳, 原也该撤手, 然而——
他垂眸低叹, 再度侧身站好, 却见恼人的寒风又换了个方向吹来, 吹得毛领应声倒地,像野地白草折了腰。
“明日要落雪, 这两日天也格外阴寒。该好生保养。”
他叮嘱的, 向来都是这些琐事。
萧鸣笙颔首称是, 一时也找不到话回。
“听绪宁说, 面包所用的小麦粉,有些奇特……你的封赏都是上等的小麦粉, 除去供给宫里,便是亲王们。今日不凑巧,改日我都取一些来, 让你瞧瞧。”
他也知萧家的茶叶都能教人置换, 其它的未必就是好的。上回陛下来,或许也发现了。只是祭天大典, 再闹出贪腐巨案来, 来日史书留下的, 便不是国泰民安。于君王美名而言, 实在有损。
萧鸣笙也点头称是,空让素日少言的人搜空了脑袋, 才想起一桩女儿家们爱听的事来,“算算日子,御苑的麋鹿,也到了鹿角脱落时,这两日便会供往京城……到时臣去讨一个来给郡主玩。”
“御苑?麋鹿?”
“嗯,是在忠州临江那儿,养着不少的麋鹿。”
鹿角脱落,养鹿人会捡起来,清洗干净后送到御医院入药。麋鹿角,萧鸣笙家里就有一个。
是一个朋友送,她为此战战兢兢——这玩意儿,刑不刑啊?她可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厨子,不想吃橘子啊!
捎鹿角来的,还是位熟客,那位客人的身份非常铁——
一度让她怀疑是不是在钓鱼执法?近日店里没出现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
此时,她忽而想起来。自己穿越的那一天,平平无奇,唯独收了这么一个鹿角。关店,收拾好后躺在床上搜索鹿角刑不刑,就睡着了。
要是崔大人不说,她险些忘了这一茬。
莫不是,这鹿角已经同七星连珠一样加入了穿越触发条件,那可真是太刑了!
这机缘,说来就来。
若是崔大人送来了鹿角便能穿回去,她能在角落里给崔大人供个牌位,祝祷他长命百岁,名垂青史。
她暗暗窃喜,也不忘收敛喜色,“御药房的东西,怕不是能随意给人赏玩——”
萧鸣笙才后知后觉,又嗔道:“我的年纪,可比小公子大多了,还玩鹿角作甚?”崔大人把她当孩子哄呢!
“那臣便厚颜讨一个回来,在家放着玩。”
崔明端难得是起了促狭心。她是想要一个的,自己就是舍了面皮都要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