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又欢快回去拿自己的份了。
郡主也在,袁志当即转过身。口中的面筋有嚼劲,麻辣鲜香,还有一丝丝甜。光是一根辣条,就将这西北汉子收服了。
一转眼,人又不见了。
萧鸣笙颇是好奇问道:“袁志说好吃不?”
“不知道。大哥像怕苦,不吃。”阿草端着这一碗,自己叼了根,眼睛发亮,“郡主,好吃,好吃……像牛肉干一样!嘿嘿们卖这个,比香肠更快吧?”
好极了,连阿草也念着行商的事了。萧鸣笙瞧她喜欢,又递了另一碗没加那么多辣椒粉的,“这是甜辣口的,我多加了些糖,你也尝尝。”
阿草也夹了一根,眉头一皱,“咦……甜了……我吃不了这么多糖的,郡主你吃。我把这个辣的分一分,卢妈妈和大哥都爱辣的。”
……
阿草喜滋滋吃着辣条,潦草也有辣条。
第078章 脆琅
崔明端的院落, 居东方,向阳,地气也好些。
那几株玉兰,一夜间, 迸发出更多花苞。
眼下, 玉兰未开, 树下却也不安宁。滚地锦猫猫一蹦一跳, 像是在逗弄什么。
阿藤今日不用跟着大人去衙署上值, 就留在院子里照看潦草。
才去拿鸡胸肉的功夫,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蛇,躲在花坛后, 被潦草一拨一弄, 玩得不亦乐乎。
“嘶……我的祖宗啊……”
阿藤险些将手里的食盒扔了, 先往外头喊了人来捕蛇。
这猫, 大人昨夜放在内室,原本是另外安置了一个小窝, 谁知今日进去时,小祖宗已经是在大人的被褥里。
大人还在捡沾上的猫毛,颇是无奈笑了笑。那笑, 带着宠溺。
郡主也很是喜爱。潦草可不能折在一条蛇上了。
捕蛇的动静大, 连族老们都惊动了。
崔明端下值,便看到院门口围了好些奴仆。从里面传出阿藤焦急的声音, “小心些啊, 潦草还在呢……哎呀, 你们让开, 我来我来……”
闹哄哄了一阵,一条普通的菜花蛇被打死扔了出去。
“六郎的院子, 好好的,怎么会进了蛇?”
不说眼下不是蛇虫活动的时节,崔家地段又不偏,府里经常放蛇药,怎么就出了这个纰漏?
管家已经去查了,各处管事怕担责,有人怀着小心思:“大人昨日带了只猫回来……或是那猫从哪里叼的?”
闻言,三夫人的眉头皱了又皱,“六郎要静心读书,也要处理公务,把这猫……”
“咳……”嬷嬷轻咳一声,郎君人已迈步进来了。
崔明端只做没听到,依着规矩请安喝茶。
三夫人便说起了这蛇,他不紧不慢接道:“时下是冬日,不应该有蛇。府里能随意出入的奴仆,送菜蔬的车,都该好好查一查。”
“是,我已经让管事去做了。”三夫人眼尖,看他袖口就沾着猫毛,才要开口,便听儿子继续道:
“出了这样大的事,到底也是家里守卫懒怠松懈了。府里也有数年不曾仔细盘一盘,正好趁着年下,将各处理一理,刁钻的奴放到庄子去,要是还能生事,便宜卖了重新买一批进来调教。”
方才那个自作聪明的管事,双股战战,冷汗直冒。
崔明端一向不管府里琐事,这一管,让让胆颤。
管家先出来领罪,“小人……”
“往年我不在,母亲也辛苦了。正好今年为母亲分忧,管家把今年的账呈来,我帮着看一看。”
崔明端一锤定音,整治府里乱象,族老们倒没说什么,只是关心子嗣问题。
“郡主身子不好,陛下没让成婚,总不能让你一直等下去,要不……”
“以我的年纪与资历,万万做不了皇子老师,陛下何尝不是提前给崔家脸面?臣下不敢揣测圣心,想来也快了。
来日成婚,宫里自会拨给郡主忠心可靠的奴,我打算先把府里偷奸耍滑的打发出去,免得来日与宫中来的教养嬷嬷冲撞了,让御史觉着崔家家风不正,御下不严。二来,各家蓄奴都有定数,实在不能越了规制,不得不早做打算。”
崔明端说的,自然让人无法反驳。等他走后,几位族老也商议着,“荀家娶平阳柴氏的女儿,都将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六郎此举很是妥当,那些御史就爱揪着些鸡毛蒜皮的事。他们虽不是萧家的人,但能让崔家不痛快的事,人人都乐意做。”
“正是这个理,六郎行事稳重,我等也放心了。”
“郡主不像传言中只会舞刀弄枪,与六郎倒也般配。”
最后这句,是崔明端又送了份点心,来自梅花坞的点心。
——脆琅玕与梅花汤饼。
梅花汤饼,倒是不难做,只是送来更费功夫,崔家族老虽不如荀二郎那般热衷美食,但世家子更爱风雅之物。
而另一道,脆琅玕,是凉拌菜,贵在食材难得。
连清河崔氏都没有的东西,她有,可见天子恩宠。
族老们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昏聩,自然懂崔明端的意思。
*
梅花坞有满山的梅花,大风一起,尽得梅花清香。
萧鸣笙如在仙境,越发专心练箭,阿草闲不住,去折了梅花回来给郡主玩。
阿草雨露均沾,红梅和绿梅都有,一红一绿摆着,难免想起那只阴阳脸的猫猫潦草。
不用来逗猫,真是可惜了。猫不在,也可惜了。
不过无事,猫不来,她可以让逗猫棒走过去。
袁志拿了主子画的梅花图在刻个模子,卢妈妈在揉面,阿草在择菜。萧鸣笙则是拿个剪子,将梅花一朵一朵剪下来,与檀香粉末泡出香水来揉面。
今日,萧家又有个不合时节的好东西——莴苣。
司汤监连夏日的胡瓜都能培育出来,春日的莴苣自然不在话下。
饶是萧鸣笙是现代人,看到鲜嫩的反季节蔬菜都惊讶不已。
福公公是一脸谄媚的笑,“这莴苣难得,养了好些日子,份量不多。除了御膳房,郡主这儿是头一份。”
但愿福公公没说客套话。头一份的恩宠,她附庸风雅,做一道文人都爱的美食。
莴苣去叶,削皮,切一寸大小,在沸腾的水里汆烫三十个数,捞出入冰水。捣出姜汁,取适量盐、糖、醋,再浇入热油,搅拌腌渍片刻,甘香脆嫩。[1]
这就是脆琅玕。琅玕,本是指似玉的石头,又是翠竹的代称。
这一寸长的莴苣,碧绿莹润,遑论口感,光是在冰天雪地里一看,清新养目,春日似在眼前。
阿草吃不来这样精细的菜,尝了一口,评价道:“和那个腌萝卜,是一样脆脆的。不过……”
接下来的话,叫卢妈妈咳嗽拦下了。
她更喜欢那几个莴苣团子,是用莴苣叶子做的。切碎,加入糯米粉团中,做成菜团子,在油锅里小火慢煎到两面微微金黄,便可出锅。
萧鸣笙加了少许的盐调味,更多的是,莴苣叶子的清香。
阿草喜欢这个的原因也简单——有糯米粉,也有菜,又有油,管饱。
萧鸣笙看她两口一个吃得香,自己也多吃了个,托腮与案几的梅花无言对望:也不知潦草吃不吃。
送去的菜团子,拢共也就六个。崔明端没舍得分一个给潦草。
偏阿藤今日没眼力见,如实道:“袁侍卫说,那道脆琅玕给大人尝尝鲜,这道菜团子给潦草……”
余下的话,不用他说,大人一个眼风便叫人闭了嘴,赶忙改口道:“想来猫儿不吃菜团子,奴才去后厨煮锅鱼汤来。”
郡主除了送菜团子,还有梅花汤饼。猫也吃不了汤饼——还是吃鱼汤吧。
萧家用了两个温碗,又分开装了梅花形状的薄面片,另外三节竹筒装了热腾腾的鸡汤。
吃的时候,只需将梅花饼倒入鸡汤里,搅拌一番,略略等一会儿。
鸡汤在竹筒里焖过,带着丝丝丝缕缕的竹香——上回她还戏言要用竹筒给他装吃食,终是用上了。
崔明端眉目如画,而不自知。
潦草闻着了香气,甭管吃不吃,总是要走过来嗅一嗅。
崔明端颇是无奈,将它轻轻带离,一松手,潦草就更快走了回来。
“狸奴是吃小鱼的,且等等。这可是我的夕食。”
后一句,像是刻意强调加上去的。她送的东西,自然是给自己的!
关于这梅花汤饼,袁志也将主子的话带到了,“主子预备的份量多了些,崔大人与荀大人一同用,也是够的。”
荀二郎已经吃着了她亲手做的鱼丸,这梅花饼,他本想一人独吞,奈何府里出了乱子,他便忍痛将那道脆琅玕和一大半的梅花汤饼送去给族老们。
不急,不急。
给她铺路,更为重要。
崔明端下值耽搁了些时辰,已经不便出城去,风雪欲来,天又阴沉沉的,这会儿,点了灯,灯影绰绰。
潦草歪着脑袋去看影子晃动,耳朵随着风声一动一动。
崔明端回回得忍了笑,才去夹一朵梅花。
这份梅花汤饼,只有本白一色。
然而,随之一道送来的,有红梅与绿梅。
用梅花与白檀香粉浸泡,取其香水揉面,香气尽在面饼里。
鸡汤清甜,佐得起美味。
崔明端眉结舒展,亦是起了逗弄狸奴的心思,舀了鸡汤在调羹里,哄着吃饱了小鱼的潦草,“你吃么?”
“喵……”
方才小气得很,而今它已经饱了。
但潦草赏脸,挺着鼻尖凑近闻了闻,舔食一口。
灯火昏黄,梅香清幽。
崔明端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举着调羹喂猫,有些醺醺然。
今夜未曾饮酒,倒先醉了。
*
因着置换木头的法子行不通,萧鸣笙也打算缓些日子,安静猫个冬吧。
但是,事端总会自发来找。
要置换的新木,还没来得及砍,已经有人去砍了。
这变故,还是包子那位在山中烧炭的叔叔发现的。
包子急匆匆来萧家报信,“姑娘,大哥带人去砍树了么?我四叔说,山里突然多了好些人,都挑那些大树去砍,他今天看到的时候,已经砍倒好大一片了。”
萧鸣笙转头去寻袁志的身影,今日也是怪了,一向是在院子里忙活的人,连阿草也召唤不出来。
第079章 登闻鼓
梅花坞山高林密, 就是藏了什么山匪,光萧家这几人,老的老,病的病, 也不一定知晓。
萧鸣笙一开始的担心, 终于是应验了。
包子他们去城里打听的时候, 有家铺子的伙计留心多问了一嘴, 他们是哪里人, 哪来的新木能置换。
听说他们是城郊梅花坞的乡民, 那伙计眼珠子一转,同掌柜的一合计, 祸根便种下了。
乡民能砍树, 他们怎么就砍不得了?
袁志赶到的时候, 他们已经砍倒了一大片, 连锯子都断了好几把,正愁没有多带些进山来。
为首的管事还在抱怨这差事晦气, 袁志当即是从树上跳下,一把就揪了人衣领。
他孤身一人就能深入大漠,区区山林, 再带个蚁辈出来, 不在话下。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好了, 这事该怎么了结。便是不在意你们的性命, 我看看是不是连脸面也不要了……”
那些人正干得热火朝天, 哪里想到这变故?
那管事当即是软了腿脚求饶, “壮士壮士,要钱好说……我们在城里有铺子, 只是上山来不曾带银子,这样,你放了我,要多少银子你开口。”
袁志也不开口,径直是撸了人回来。
“主子,人已经是抓回来了,剩下几个小喽啰,这会儿该是赶回城里报信了。”
萧鸣笙见了袁志被树枝刮过的衣衫,再看那人贼眉鼠眼的,更是气笑了。
萧家偏安一隅,任谁都能来偷她东西是吧?
茶叶被置换,如今连地盘上的林木都敢来偷了。
“我想,京城的铺子不至于不知道梅花坞的山林是谁的。我倒看看是哪位贵人,和萧家交情颇深,能不同我说一声就去砍伐林木……”
那管事倒有心求情,只是来回时,袁志嫌弃他呱噪,已经拿帕子将他嘴堵住了。
手反绑着,正好是绑到靶子那儿去。
包子眼尖,当即便叫起来,“我认得他,他是升来客栈跑堂的。诶……但是……”
“是啊,他好好一个开客栈的,偷砍林木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拿木头去煮汤吗?”
萧鸣笙讥笑道。
阿草也气得很,“郡主,看我一箭射死他。”
说罢就拿起一侧的弓箭。
那人被捂了嘴,惊恐呜呜叫着。
袁志眼疾手快拦了,“你光射死他也没用。他后头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