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萧鸣笙爱怜将手搭在虎头帽,指尖下意识拨弄老虎的黑目,惹得团子也向上转着眼珠子。“你年纪小,可说不得这样打打杀杀的话,是会长不高的。”
“真么?本公子来日还要同我崔兄一样高。”
“当真。”萧·随口胡诌大师·鸣笙打趣道,“一直不曾去贵府拜访,侯爷不也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大将军么?小公子学崔大人作甚?”
“可我爹没崔兄长得好看,崔兄的爹爹也好看……”
“……”
好一个儿嫌爹丑!
萧鸣笙生生是教小团子气笑了,偏绪安也学着她歪着脑袋,虎头帽摇摇欲坠,“本公子好看,是因为我娘亲长得美,和郡主一样……”
话未完,小团子水润的眸子又蓄满了泪珠。
“我……娘亲,也生得美,”萧鸣笙赶忙是掏了帕子,轻轻拂去泪珠,“所以呀,我们都长得美。”
“那不一定。崔兄的爹爹就比娘亲还好看……”
“咳咳……”萧鸣笙赶忙制止,小团子背后念叨自家爹娘也罢,论起旁人,可真要坏了德行。“我虽不是你们君子,可不能纵着你非礼勿言,是不是?若不然,小公子与我一同来包馄饨吃可好,将今日说得不好的话,包起来,再咽回肚里去。”
“呜……”
也不知是哪一句又触动了小团子,方才还喜笑颜开的人,忽而是抱住了萧鸣笙,足足好半晌,才放开。可面上挂着的泪痕,是藏不住的。
头一回,萧鸣笙云里雾里。如今,她算是晓得了。这位口无遮拦的小团子约莫想起了生母。
果不其然,小团子吸吸鼻子,又道:“旁人都有母亲便罢了,偏还要来我面前说个不停。今日他母亲做何事,给他做了什么菜,绣了什么花……哼……本公子才不稀罕!”
“呀,小公子竟是不稀罕么?我原想做道点心,明日小公子也拿到旁人面前去炫耀一番呢。”
“啊?”
“蜜汁猪肉脯,甜的,不辣的。”
“呜……”
光是这几个字,小公子已经将口水收了好几回了。
要做猪肉脯,也不难。
因着绪安爱吃萧家的香肠,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两大盆猪肉酱。
绪宁还笑话他:“郡主已经将方子给了我们,你小子倒是脸大,皮也厚,还敢劳累郡主亲自下厨做给你吃。改日让崔大人知道,非得打你手心。”
“哼,兄长你可快出门赚钱去!”绪安用头将人顶出了门。兄长手下的人,怎么能和郡主比?他们做出的东西,一股铜臭味。
幸亏这句真心话没让绪宁听见,否则必得揶揄他几句:好一个奶娃娃就懂什么事铜臭味?一饮一食,哪里不要钱?还装起了清高。
可绪安如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娃娃,就喜爱同香香的人在一处玩,吃香香的东西。
肉酱,他带来了,郡主加个调料就好。
萧鸣笙瞧着那两大盆,全部做成猪肉脯,能把面包炉累死。
便如了小团子的意,一部分拿去灌香肠,一部分用来做馄饨的馅料,剩下,则是用来烤肉脯。将适量的糖、盐、酱油、料酒、胡椒粉加进去肉酱里腌制。
“郡主,这个粉,能不能少加一点,辣的。”
萧鸣笙掂着手里的胡椒粉罐子,笑道,“你竟和南人一样,吃不得一点辣的么?”
“阿嚏……”
“……”
好极了,原不是吃的。而是围观出来的辣。
腌制也需要时间。
萧鸣笙便带着人去练箭,谁知绪安嘴上不牢靠,箭术也……
相当不行。
看着在雪地里扑腾的箭羽,萧鸣笙着实没忍住笑出声。
随即看到小团子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呀……我,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本公子还不够好笑嘛?”
“唔……”更想笑了。
团子生气跑去捡箭,险些一头扎进雪里,还是袁志眼疾手快将人提了回来。
“兔子。”阿草嘀咕一句。
这下,萧鸣笙是再忍不住大乐,袁志可不就是提兔子的手法么?
“啊……你们都欺负本公子……”绪安扑腾了两下,可被提着回来省事,不用走路,也就不扑腾了。
“这是你崔兄幼时练的弓箭,或是他没将四岁的送来,不如小公子改日另带了合适的弓来。我们便不练箭了,我教你包馄饨吧,崔大人或许也不会包馄饨呢!”
一贯要强的人,眨着眼睛,好半晌才露了个笑。
一行人又欢欢喜喜回去包馄饨。
制作馄饨皮的面团,加鸡蛋、盐、水揉成光滑形态,再醒两刻钟。
卢妈妈很会揉面,也照着主子的吩咐将馄饨皮擀制出来。
绪安见着薄薄一片,还能透光,顿时吸溜了口水。“郡主,这馄饨皮薄,我爱吃的。”
当馄饨包起时,绪安才知皮薄,也有皮薄的坏处。
一不留神,就破皮了。
几番下来,浪费了不少。
“我崔兄在这儿,是不是也是吃白食的?”
绪安仿佛是找到了和解的法子,萧鸣笙也开解道:“小公子远道来一趟,能留下用饭,热热闹闹的,便足矣。”
但绪安不服输,再学着她四指并拢,微微弯起,萧鸣笙替他舀了肉馅放在上头,手把手教他回拢,再放开。
这一回,手心里果然完整躺着个小馄饨。“诶……好像肚子没撑破……”
成功了一回,他的干劲也足,帮着包了不少。
萧鸣笙特意用了另外一个盘子装着,“等下带回家去,让侯爷和大公子瞧瞧。”
“嗯嗯,就该让他们看看,本公子果然很能干。来日兄长要摆摊卖馄饨,我还能包馄饨。”
绪安嘿嘿傻笑,早已忘了出门前嫌弃兄长一身铜臭味。
*
绉纱馄饨的吃法,也是有讲究的。
先摆上大海碗,往里头调好汤底:放少许盐、糖、白胡椒粉、小虾皮、紫菜、猪油,再淋上两勺滚烫的鸡汤,搅拌均匀。
而小馄饨,先放在笊篱上,再放入锅里,由着滚开的水烫熟底部,再倒入煮至浮起捞出,加上切好的蛋皮、葱花。根据个人口味,淋上少许的麻油。
一大碗香喷喷又好看的绉纱馄饨便好了。
绪安舀了一个,认真盯着上头皱皱巴巴,又透明的皮,“我吃过的,皮都很厚,本公子肚子又小,光吃皮,两个就饱了,我可不爱吃。还是郡主家的东西好。”
“还没尝呢就夸了,小公子仔细吹凉了,尝尝肉馅可喜欢?”萧鸣笙也是不喜欢吃厚皮的。
绪安老老实实点头,呼了半晌,才敢去咬,皮一咬就破,肉馅带着虾仁,没有腥味,“好吃。郡主姐姐,这馅也好吃。”
这下,大家对美食的评价,就只有“好吃”一词了。
汤底用了紫菜,馅料有虾仁,改刀成小粒,拌入肉酱,加芝麻油拌匀。
这都对上了绪安喜爱的海货味道。
他连汤带馄饨都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
“呀,是否忘了今日还要吃蜜汁肉脯?留些位置出来可好?”萧鸣笙又轻声哄道。
绪安吃饱了,脑仁更是迟钝。父兄可不会这样哄着他。唔……退一步讲,郡主怎么不能是他家人呢?
“郡主,你真的会同崔兄成婚么?”
第084章 蜜汁肉脯
这一问, 当真是把萧鸣笙问住了。
如果遵从本心,她本就无意于这桩亲事,这口无遮拦的小团子必能将真相告知他家崔兄。
而后……
那人该是要骑着汗血宝马过来,再恭恭敬敬称臣。
唉……
她再叹一声, 绪安见好就收, 赶忙道:“郡主, 是我失言了……”
“可不是失言么?”
随之而来的, 是道长的标志性气鼓鼓的声音。
“小公子年纪小, 志向却不小。”
来者衣袂翩翩, 黑色道袍沾着雪点子。不说萧鸣笙惊讶,连绪安也险些从木凳摔下, “崔兄的爹……”
“哈哈……好别致的称呼, 若不然喊我崔爹爹, 让我也占占侯爷的便宜, 白捡这么伶俐一儿子,不错不错……”
绪安大抵是属螃蟹的, 见了人就张开双臂要抱。
道长爱哄人,自然是一把捞起,罕见沉了沉腰。绪安被人抱过多回, 自然是知道真相的。
偏道长还要打趣道:“听说在岭南之地, 有一巨石,像极了孔明在祭台祈求东风的模样, 当地百姓称之为借东风石, 不知侯府里是藏着什么好宝贝, 让小公子揣着, 这样沉甸甸的?”
“呜……”小团子望向萧鸣笙。往日崔兄说他,他还能大言不惭回:崔兄你欺负我, 我要告诉你爹去。眼下,他总不能说,崔兄爹爹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崔兄去?
好在萧鸣笙适时解围,“道长今日怎么过来了?吃饭么?”
“尚未。”云来道长将小团子掂了又掂,再笑眯眯道,“往后,不叫道长了。”
萧家的灶火,再度燃了起来。
吃了八分饱的小团子便成了只叽叽喳喳的山鸟,一个劲给崔三爷介绍今日午食。
崔三爷手酸,要将人放下,谁知,团子搂紧他脖子,又使出哭戏。
偏崔三爷也吃这套,大抵也知侯爷腿疾,不便抱抱这孩子。“六郎幼时,倒不像你这样黏人。也好。”
“崔兄自是大丈夫,我不过是个奶娃娃。”
“哈哈……正是这理。”
……
绉纱馄饨再出锅,萧鸣笙已带着小团子在刷蜂蜜水。
在铁盘子铺上两倍大的油纸,舀一勺腌制好的肉酱,用竹片刮平整,放入面包炉里烤。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拿出来刷了两次蜂蜜水。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道长——哦不,吃饱了的崔三爷也学着他们猫着腰去嗅面包炉的香气。
萧鸣笙也知他吃完饭就要走,便打铁趁热问道:“听说三爷……”
“叫叔父。”
“……”
“郡主总不能和绪安一样叫我崔兄爹爹吧?”
“听说叔父被指派了要紧的差事……”
萧鸣笙微微发窘。她自然不能跟着小团子胡闹。
“吉安府,这差事,要紧倒是不要紧,只是办不好,容易要了脑袋——”
“郡主说不能讲打打杀杀的事……”
绪安很是正经扶了扶崔三爷的脑袋。
“哈哈,你这小子,口舌比你爹强不少……待你长大,四方边境也安宁了,留经京里做个官,每日能气倒不少大臣。”
崔三爷又是一顿笑。
萧鸣笙却听出认真之意。侯爷为国戍边一辈子,小团子是该好好在京。
才一想起,脑仁便倏然一疼。
穿越初,那遮天蔽日的血腥场景又一闪而过。
原身她孤身一人,行走在荒野里……
萧鸣笙顿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好在及时扶住了木边。
崔三爷似乎是看出什么,但没多言,只是将绪安放在凳子上,再接替她把另外一面也刷上蜂蜜水。
“小公子能吃芝麻么?可以撒上些白芝麻。”
“能撒黑的么?”
“可以……”
“那好,我要撒些黑的,给我兄长吃,他是黑心肝!老是偷我的香肠和面包!”
有人念着,未尝不是福气?
萧鸣笙纵着他,崔三爷也哈哈大笑,“我的心肝,也瞧不见是什么颜色。多下一点黑的,我也尝尝。”
各自撒了黑芝麻和白芝麻,放进去再烤一次,冷却后就能脱模。
由道长执刀,将凹凸不平的边缘切开,偷一条,便拈起塞到小团子唇边,“尝尝郡主的手艺。”
第二条,切的稍稍长了些,用筷子夹到了萧鸣笙眼前。“你也尝尝。”
猪肉脯色泽红亮,上头泛着油光,白芝麻成了画龙点睛之笔。
第三块,给了阿草。
她有些受宠若惊,“谢将军……”
这一回,崔三爷既没纠正称呼,也没气鼓鼓的,反而是就着话说下去,“我这一回做的,不是将军。不过,来日,再挣个将军回来,好让你喊得名正言顺。”
“嗯。”阿草重重点头,护着手里那根比郡主更长的肉条往外跑去。
细听之下,是呼唤袁志的声音。不用说,是同他分享好东西了。
崔三爷也借此同萧鸣笙说起阿草的头疾,“御医院里,原本有位妙手回春的御医,常在阎王手里抢人。不过这些年云游去了……等我赴任,再找一找,请他回京一趟。”
刚出炉的肉脯被切成了平整的一小块。
崔明端来的时候,也不是下值时辰。迈步进来,看到一身道袍的父亲,脚步仍是顿了顿。
“吃猪肉脯么?”崔三爷扭头,话音随意自然。
崔明端有一瞬以为是在梦中。父亲没有去眠山修道,只是外出访友归来,尚未梳洗罢了。
“父亲……”
“嗯,”崔三爷随口应下,又问了一声,“吃肉脯么?呆愣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