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奶油疯人院——咖啡浇花【完结】
时间:2024-11-23 17:32:01

  …
  不要轻易许诺。
  无法应验的诺言终将成为命中自己的回旋镖。
  眨眼间,新一年的六月已至。
  今年的雨水格外充沛,于是回南天也源源不绝,家中弥漫着令人沮丧的一股霉味。
  岑鸢躺在快要长蘑菇的沙发上,感觉自己的未来跟沙发没什么区别,面临着异曲同工的腐朽。
  比如一些无处安放的怪异情感,出于己身,或源于她人。
  明明她的新年愿望是“献祭桃花运来换取事业蒸蒸日上”,可事实显然无法让人如愿以偿――至少岑鸢并不觉得如愿以偿。
  反倒让一些无效社交侵占了自己的私人时间。
  虽说她所谓的私人时间主要也只是在对着电脑屏幕里面的空白文档发呆罢了。
  但她坚持认为,这是一种酝酿。
  以久坐而半字未动为基础的酝酿。
  岑鸢的美好设想是:暑假里开一篇能够保持每日更新的小说。然而,被正职工作和团建活动彻底打断的存稿计划搞得她非常焦虑。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开坑了,可我只完成了全文预计字数十分之一的存稿量!仅仅十分之一!”
  “或许,你可以换个思路:已经写完了十分之一。”面对宿主的抱头咆哮,罹患重度拖延癌的旧日神明显得很淡定,“更何况,你其实并没有很坚定地看清自己内心到底想要什么,对吧?”
  此刻,岑鸢觉得自己俨然成为不断受到靡非斯陀之引诱的浮士德。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吧,”希卜举起一根触肢,以水波纹状晃悠了两下,“甚至你也不敢相信‘愿力’的存在。”
  岑鸢迟疑着开口:“您确定是‘愿力’而不是‘原理’?”
  希卜换了另一根触肢,同样晃悠了两下,表示否定。
  “的确是愿力,心想事成之力。”
  “呃嗯,这听起来比较像是魔法世界才会出现的玩意儿。”
  “恰恰相反,魔法世界没有这种玩意儿。”
  “因为不需要对吧?”
  “与其说是不需要,更像是无法做到。”希卜似乎也犹豫了一下,巨大身形在天花板与墙壁上隐没又浮现。
  “说起来很奇怪,但唯独你们碳基直立种拥有‘将某种心灵层面的概念转化为具体模型’的神秘力量,你们的语言称之为‘信仰’。”
  “呃嗯,‘具体模型’?这有什么用处吗?”实际上,岑鸢听了也不怎么懂。
  “大多数碳基直立种认为有用,至于是用在何处,则无法一概而论了。它有时会成为脑电波集成域的理想状态表现形式,但更多时候,它被领袖人物们当作一把党同伐异的双刃剑。”
  作为一只智商不算高的碳基直立种,岑鸢试图理解旧日神明整段话中所阐述的意义,但她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陨石群击中了一颗行星,天崩地裂,山海倾覆,又与一只蜉蝣何干呢?
  它本就朝生暮死。
  转头瞥了一眼旁边脏兮兮的沙发靠背,岑鸢果断爬起来,将一连串疑惑抛在脑后,端盆打水拧干布,开始搓沙发。
  忽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一首诗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心灵层面的启发暂且不论,身体上的酸痛却无比真实。
  搓完一大一小两座沙发之后,岑鸢坐下第一件事就是上云端购物版块,下单了三块沙发套平替――老麻布床单。
  几日后快递送货上门,她将床单陆续丢进洗衣机里洗好晾干,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竹叶香气,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就是人生。
  常态化的沮丧与偶尔的惊喜,它们相辅相成。
  岑鸢粗略计算了一下,她这半年来刚好看完了十本书。
  似乎是回归到童年时那种“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状态,其实也挺好的。
  做任何一件事情,非要有所求、有所得,就会变得不快乐。而不快乐的后果也远比想象中要更严重――必然会遏制好奇心与创造力。
  思考理应是自然而然的,一如流水,试图强行拘住它,只会令其凝滞不动。倒不如让它自由活动,肆意生长,或许能造就奇迹般的景观。
  话说回来,岑鸢这段时间也时常感慨:本学期的人类幼崽特别难带。她已经很久没碰到过如此无惧打骂的活猴子,终于被迫放弃了驯化行动。
  这种小孩既倔且愚,最大优点是不记仇,但乐于将自己小丑化,就算引起全班哄笑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很难说不是一种表演型人格。
  岑鸢同学年少时就已遭遇过这种人格障碍的室友,可谓深受其害,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少年阴影。
  往好处想,是“万物皆可为我师”。任何奇葩的出现都能让她以人为鉴,明得失,知进退,消除对未知的恐惧。
  甚至还可作为创作素材。
第32章 想法是事已至此先干活吧
  小行星日记(32)
  夏日假期伊始,困倦远比上班时间来得更加汹涌。
  岑鸢躲在自家二楼后厅,一边码字一边被楼下做客喝茶的亲戚们的大嗓门吵得不胜其烦。
  原本摘了耳机打算下楼吃午饭,现在是午饭取消,她重新戴上了耳机,两耳不闻楼下事,一心只写奇幻文。
  不知第几次叹息,为何她们学校的新楼还没建好。
  人类确实是群居动物,但岑鸢自认为是一只酷爱离群索居的动物。
  什么血脉相连,什么骨肉亲情,不过一种概念罢了。
  “概念是可以被解构的。”
  “比如只要我承认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狗东西,就没人能用情感和道德来绑架我。”
  近来她在深夜里翻来覆去地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长出鳞片,长出羽毛,最后长出利齿。
  看似无限的时间与空间,反倒不受自身支配,因为空泛所以招致嫉恨与入侵。
  为何如此?
  她觉得很荒谬。
  “这很简单,你从更高的历史维度上往回看,就能找到答案了。”
  岑鸢思考了一下希卜的话,心中逐渐了然:“因为它们没有资源支配的自由,所以要将这种匮乏导致的焦虑感转移出去,再从接受者的惊慌失措中汲取精神养分。”
  “是的,一些细微得难以察觉的恶意。以她人的更加不幸,将自己的不幸衬托得不值一提,这便是卑劣者的获胜秘籍。”
  小行星话锋一转:“而我在等待――甚至祈祷,某颗红巨星能够更快抵达最大熵。”
  “对于你们天体家族来说,这个想法应该很大逆不道吧。”
  …
  希卜又开始等待k的退稿信。
  就像是完成某种仪式。
  而岑鸢在等待开会。
  “名利是张网,越挣扎就缠得越紧。”她发完呆,忽然叹息。
  凌晨三点丢下掌上终端陷入昏迷直到中午十一点,吃完饭继续看小说,看到下午三点,再次丢下终端,又昏迷一小时。
  假期一天天倏忽而过。
  前两日和同事们约饭回来,她妈说到一个熟人的女儿已经自己买了房,就在岑鸢之前属意的那个小区。
  其实岑鸢现在已经对那个小区失去兴趣。
  因为前领导原本打算给她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就定居在那里。但好笑的是,男生的妈妈也曾经打算给岑鸢介绍别的男孩子。
  年轻人们仿佛关在橱窗里的小宠物。
  长大了就要被挑挑拣拣,货比三家,条件更好的优先获得匹配权。而那些不那么招人喜欢的,再长大一点也要勉强进行配对,以便诞育新一代小宠物。
  台风天与暴雨再度来临。
  岑鸢在午睡时落枕,惊醒时,脖颈左边有种熟悉的僵硬疼痛。
  【碳基种们生来就内置了‘繁衍生息’的基本程序,一定――为什么?遵循某种看不见的规则――】
  零碎言语从虚空飘来,她一如既往的没听懂。
  最近岑鸢入睡的时候,偶尔会做一些噩梦,有惊无险,但令人难受。
  奇怪的是,她总在被吓醒之前,忽然变身成一个小女巫。手握一把伪装成魔法扫帚的斩.马.刀,周身环绕着熊熊烈火,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梦里的妖魔鬼怪很快就被打得灰飞烟灭。
  噩梦似乎也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美梦。
  …
  两个月的暑假快得像泡泡破碎。
  岑鸢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恍惚与平静迎来了下半年的牛马生涯。
  而在希卜遥远的故乡,又一颗红巨星抵达最大熵。
  那万千星辰的终点――宇宙创生与毁灭之地,其实就只是一个随机数字,以及一阵火光。
  因此,“k”无处不在。
  作为一颗尚且称得上年轻的小行星,希卜很少去恐惧“k”的到来。大部分时间,k和岑鸢共享同一种忧愁,比如对生活感到倦怠无趣。
  有所求,无所得。
  微小的失望会逐渐累积,让人和旧日神明一起陷入情绪泥沼,像搁浅中的弹涂鱼。
  “你难道不能尝试进入一种心无挂碍的娱乐状态吗?”希卜向宿主提出建议。
  “娱乐?”
  岑鸢像一只狐B那样支棱起身子,将那个词呆呆重复了一遍。
  “为了打发闲暇时光而进行的活动,怎么不算娱乐呢?”
  巨大的浮游生物如一团海水轻轻涌过天花板与墙壁,k的声音循循善诱,打定主意要让宿主从泥沼弹涂鱼重新进化为人类。
  “既然是娱乐,那就不必苦大仇深,你大可以将一切得失都视为意外之喜。”
  “唔,我其实就是有点纠结。”岑鸢瘪着嘴,比比划划地说道,“也可以说是一种‘敝帚自珍情结’吧,很难接受自己在原本备受赞誉的领域一再碰壁。”
  她也思考过,是不是信息差导致了这种“时不我予”的困境。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真正造成困境的原因只有一个:实力与野心的颗粒度无法对齐。
  “你要专注。专注于当下,别去考虑那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希卜用一根透明触肢搭了搭她的肩膀,留下一点迅速消失的水迹,譬如朝露。
  “人生三万天,你只用去九千八百五十五日,还有余下的两万多日足以‘挥霍’。”
  …
  兵荒马乱的开学前两周简直过得比暑假还快。
  作为赶鸭子上架的班主任,最让岑鸢觉得棘手的不是学生,而是神出鬼没的家长们。
  尤其是在催缴各种“传单”的时候,一整个斗智斗勇。
  终于,在暴揍了几顿熊孩子之后,日子逐渐太平起来。接着岑鸢就收到了新的噩耗:又双要出差!
  没办法,生活嘛它能好到哪里去,不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
  更离谱的是岑鸢那个走火入魔的妈。
  她最近沉迷于“正室打小三”的短视频,看多了就开始发癫,偷偷摸摸删了岑鸢她爸微讯里的几个女性联系人。
  听闻了此事的岑鸢:“……”
  不可理喻。
  但她在那一刻顿悟了虚无主义的真谛。
  “家庭是最小的政治单位”。但凡涉及“政治”,那必然就与权力倾轧有关。
  因此对于她妈的发癫行为,岑鸢统一归咎为:“她都这样了,你就让让她吧。”
  与智障对线是最没必要的行为,她总会将你的智商拉低到洼地,然后用丰富而熟练的诡辩技巧打败你。
  当然,更有人性一点的解释是:
  宽容才是应付生活的最佳方式。
  每一场辩论都意味着否定对方的观点。
  但一切有关于人生大事的辩论,绝对无法得出正常的、让彼此都心服口服的结果。
  因为否定的并非仅仅只是一个人对某件事的看法,而是在否定对方赖以生存的、牢不可破的社会观念,一旦这个观念崩塌,那将是属于对方的一场灭顶之灾。
  岑鸢知道那种感受。
  始于爱情,再是友情,最后是亲情。
  她的世界一而再,再而三地崩塌过,千疮百孔,耗费了不计其数的时间才重建起来。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第33章 秩序在换季时崩塌再重建
  小行星日记(33)
  岑鸢常常在心里尊称她的母亲一声“刘女士”。
  刘女士闺名“珠玉”,是个心智接近学龄前儿童的老公主,时常在潜意识中严格贯彻“唯我独尊”的生活理念,搞得家里时不时就噤若寒蝉。
  近年来,她热衷于将岑鸢同学“不愿结婚”这件(只属于她的)烦心事归咎于岑鸢她爹的不靠谱。当然,岑鸢跟她爹一致认为这是刘女士的某种心理打击手段。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刘女士与岑鸢爷爷有着如出一辙的典型旧唐家长通病:掌控欲。
  岑鸢很无奈地发现在自己成年之后,这种掌控欲同样生根发芽,长成了她血脉中的暴君因子。
  生杀予夺,权力滋味固然美妙,却也属实会让人泯灭人性,更倾向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平静日常之下,情感层面的拉锯战时而发生。
  从前,岑鸢在云端浏览到那些不公甚至残忍的社会事件,总会悲愤交加,如今她只觉麻木。
  心头的一捧火仿佛被冰雪淋灭,连灰烬都渐渐冷去。
  不可否认的是,刘女士就是其中兜头砸下时最猛烈的那一团雪块。
  很多时候,她总是无意识地蹙眉垮脸,下唇微微撅起,双下巴堆叠出一种滑稽的稚态。
  岑鸢很难长久去凝视她,正如听她说话不到五分钟就会开始不受控地犯困。
  作为一个非常喜欢小孩子却恐惧生育的女生,岑鸢很早就明白:自己的恐惧除了生理因素,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变成刘女士那种样子――
  明明内心没有足够的爱意作为能量,却被迫去照料另一个需要无穷爱意灌溉的弱小生命。
  这个命题无解。
  并不是说足够幸运找到一个好伴侣,生活中的这些难题就能快速解决。更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所有难题在尚未解决的基础上重新升级,变得更加棘手。
  刘女士的不可理喻之处在于,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岑鸢不想赌上暂且平静的人生去博一个喜忧参半的未来。
  她不在乎岑鸢曾经饱受否定的前二十年痛苦是以后来七年赢得的荣誉去逐渐治愈。
  就像造物主并不在乎自己不太满意的造物。
  这件瑕疵品的事业心与成就,无意间冒犯了k,也刺痛了k:
  “你呢?你用五十年的光阴耗尽心血,生儿育女,试图去构筑一个‘温馨的家’。你付出了一切,可你的家人们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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