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我心怀不轨——长安有信【完结】
时间:2024-11-24 14:42:15

  “备车,去大理寺。”
  ***
  诏狱的牢房皆无窗,虽说透不进风,可一到了冬日,照样是寒彻骨髓。
  计云舒神色哀戚地半坐在牢门边上,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方才她从姚鸿祯口中得知,今日是姚家满门抄斩的日子。
  “大人们倒也罢了,那孩童呢?陛下向来仁善,哪怕是满门抄斩,也应会将幼童排除才对。”计云舒满脸焦急,扒着牢门问姚鸿祯。
  姚鸿祯似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瘫坐在墙根,眸色哀痛颓靡,语气通透又绝望。
  “姑娘也许不知,谋逆一案,是宋奕全权主审,依着他狠辣凉薄的性子,定是要斩草除根,灭我满门。”
  计云舒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忍住喉间的哽咽,她轻轻唤了一声曾经的恩人。
  “左相大人……”
  看着他绝望赴死的模样,她很想做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昏暗的走廊中传来几声脚步声,计云舒以为是狱卒来了,急忙抹了抹泪,重新坐回了茅草床上。
  声响在她的牢门前消失,她稍稍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隐隐含着戾气的黑眸。
  是宋奕来了。
  摸不清他的来意,计云舒淡淡别过脸,沉默不语。
  宋奕冷冷地盯着她半晌,越看他胸膛的起伏越剧烈,好似下一刻他便会出手,狠狠拧断眼前那纤细而倔强的脖颈。
  他深深吁出一口气,稍稍压制住内心的暴怒,厉声道:“孤问你,那日,你知不知道皇后送的是红花汤?”
  闻言,计云舒的身形微僵,有些疑惑他是如何知道的。
  然而转念一想如今发生的一切,他知不知道的,都不再重要了。
  正如左相大人说的,宋奕睚眦必报,难道她说不知道,他就会放过自己这个背刺他,置他于死地的人么?
  计云舒不愿再撒慌,轻轻吐出两字:“知道。”
  听见这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宋奕蓦地咬紧了牙。
  他疾步冲到她跟前,紧紧擢住她的胳膊将她提到自己身前,猩红的眸底覆上了一层扭曲狰狞的暗影。
  “怎么?直接摊牌了,不装了是么?!”
  计云舒掀眸望他,嗤一声地笑出了声,满眼讥讽地睨着他。
  “装?你也知道我在装?”
  “你也知道我对你无意!那你为什么偏要困住我?我好好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
  “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做你的春秋大梦罢宋奕!哈哈……”
  她越说越激动,越想越怨恨,将心里的委屈憋闷统统朝着罪魁祸首发泄完,只觉身心都舒畅了。
  “你找死!”
  宋奕被那些钻心挖肺的狠话激得失去理智,他面目阴戾地揪住计云舒的领口,利落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霍临终于变了脸色,急忙上前拦住发狂的宋奕。
  “殿下!您冷静些!”他惊骇道。
  “滚开!”
  宋奕一把推开他,复又提起匕首朝着计云舒刺去,然而在望见她眼中的解脱与释然的那一瞬,又堪堪停住。
  他阴翳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悲交织的情愫,恨她冰冷无情,又悲自己放不了手。
  锋利的刃尖悬在计云舒的心口好半晌,终了终了,他还是收回了匕首。
  “就这样痛快地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宋奕拽着衣领将她摔在地上,虚张声势地放下狠话。
  恰在此时,执行斩首命令的狱卒们进来抓姚家的人。
  计云舒瞧见曾经收留庇护自己的老人此刻被人像块抹布一般拖拽在地,送上断头台。
  “左相大人!”
  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身,连滚带爬地冲到牢房门口,却只在走廊拐角处堪堪见到了一片白色囚衣的衣角。
  计云舒恨恨地捶了捶牢门,泪眼婆娑地埋下了头,哭得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宋奕倨傲地立在一旁,冰冷地睥睨着她的动作,唇角泛起一抹讥讽。
  “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他好么?”
  闻言,计云舒抬手抹了抹眼泪,并未反驳,只冷冷回道:“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朝堂上争权夺利哪儿来什么对错之分,姚家和荣王铤而走险,逼宫造反受万人唾骂确实不假,可他宋奕又是什么好东西么?
  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望着那清绝冷毅的面孔,宋奕狠狠磨了磨后槽牙,额角的青筋隐隐凸起。
  那悍不惧死的模样,气得他心口一阵阵绞痛。
  凭什么?!她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云淡风轻?!
  而他却念念不忘!杀不了,又放不下!
  宋奕神色晦暗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尽是阴郁与不甘,他一脚踹开牢门,愤愤甩袖离去。
  ***
  建渊二十三年的暮冬格外兵荒马乱,动荡不安。
  皇帝宋英,于建渊二十三年,冬月二十八在紫宸宫崩逝,临终前留下遗诏,传位于皇太子宋奕,择日加冕登基。
  扬子楼上的钟声整整响了三日,京师内外一片缟素,嫁娶宴请之事一律禁戒。
  被关在诏狱中的计云舒自然不知晓外头的风雨飘摇。
  她似一具无知无觉的木偶,木木地盯着昏暗阴冷的地面,不知春秋与冬夏。
  直到三日后,一个人的到来,她才迎来真正的转机。
  大理寺内,狱卒瞧见来人,急忙恭恭敬敬地迎上前。
  心道这个时辰这位爷不该是同他们卫大人一样,在金銮殿观陛下的登基大典么?
  “宸王殿下,您怎么有空亲自来了?”
  宸王径直掠过他,自顾自往牢房走去。
  “皇兄今日不得空,让本王来瞧瞧逆党是否畏罪自尽。”
  狱卒闻言,殷勤地领着他走到了计云舒所在的牢房,谄笑道:“王爷您瞧,叛党没自尽,好着呢。”
  宸王看了眼背对着他躺着的计云舒,扭头朝他吩咐。
  “本王有些话要问她,你把门打开,便退下罢。”
  “诶诶。”狱卒连连点头,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的那一瞬,计云舒是有些恍惚的,她麻木地转过身,见果真是宸王。
  “王爷?”她愣愣地起身,眸中满是惊诧。
  宸王回头看了眼走廊,确认走廊再无其他人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云荷,你当真是糊涂。”宸王微蹙着眉头,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计云舒抿着唇,没有接话,到了如今这田地,说什么都无益了。
  宸王抬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狼狈不堪的人,又长叹了口气。
  “然而此事也并非你一人的过错,若非皇兄执迷不悟,又何至于闹成如今这般呢?”
  闻言,计云舒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他,心下感慨。
  宸王不愧是她的贵人,在人人唾骂她是勾结逆王的叛党时,只有他能一眼看透真相,理解她的处境。
  宸王沉吟一瞬,语气坚决道:“皇兄既说服不了自己放手,非要痴绝纠缠两败俱伤,那便由我这个当弟弟的来帮他解脱。”
  计云舒怔怔地听他说完这话,脑子有一瞬间发懵,宸王要杀了她?
  惊骇间,她瞧见宸王身后的周禄从随行小厮手中取过一个褐色的包袱,放在她面前打开。
  里面放着的是一套小厮模样的衣裳,几张银票以及户籍路引。
  那个荒唐的念头被她否决,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荒唐的念头。
  “王爷?你……”
  计云舒瞠着一双晶亮的杏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池。
  “你赶紧换上,今日是皇兄的登基大典,不到夜里他不会得空,趁着这个空隙,我会让周禄送你出城。”
  “可王爷若放我走了,那您自己……”想到宋奕的性子,她很为宸王担忧。
  宋池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担心我,父皇子嗣单薄,我与王兄自小一同长大,有着这层情谊在,他不会杀我。”
  见计云舒沉默着不动作,他径直催促劝道:“快走罢云荷,这是你最后的退路了。”
  说罢,宋池谨着君子之礼,带着身后几人出去避嫌。
  转机来得太过突然,可计云舒只懵了短短一瞬,便下定了决心。
  她心知此时不是墨迹纠结的时候,顾不得什么羞耻便迅速脱了身上发黄的囚衣,利落地给自己束了男子发冠,将银票和户籍路引紧紧地揣在自己衣襟中。
  “王爷,我好了。”做好这些,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第79章 去江州
  宸王听见声音略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料到计云舒的动作如此之快。
  他复又走进牢房,看着眼前的“王府小厮”,放心地点了点头。
  “走罢王爷。”计云舒道。
  “等等。”
  宸王却掠过她走到了床边,将计云舒换下的囚衣堆在茅草床上,又把絮被盖上,堪堪做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走罢。”
  做完这个,他带着计云舒出了牢房。
  狱卒见宸王要走了,急忙送出来,立在后头恭谨道:“王爷您慢走。”
  谁也没有发觉,宸王身后的随从小厮中,多了一个人。
  一行人堪堪出了皇宫,宋池便止了步。
  “云荷,我若久久不去登基大典,皇兄怕是要多疑,你跟着周禄,他会带你出城。”
  宋池立在马车旁嘱咐计云舒,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开口补充道:“北方不大安稳,你最好渡船南下。”
  嘱咐完,他眼瞅着计云舒进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宫。
  等他到了金銮殿时,登基大典已然开始了。
  宋奕身着一袭贵重的玄黑鎏金缂丝龙袍,袍上以近万根金线绣制而成的九条五爪团龙栩栩如生,皆立着威严的双目,肃穆沉静地盯着玉阶之下的文武百官。
  似它们的主人一般,冰冷孤傲,极具压迫性。
  透过冠冕上的旒珠,宋奕一眼便瞧见了姗姗来迟,偷摸混进武将中的宋池。
  他略带警示地瞥了一眼他,而后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跪。”
  随着高裕的一声指示,殿内文武百官齐齐跪行三拜九叩之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奕遥立于玉阶之上,微微抬手:“起。”
  站定后,车勇瞟了瞟御座上的人,见他没朝这边看来,他压着声音问身旁人。
  “我说王爷,这陛下的继位大典您也敢迟来啊?做什么去了?”
  宋池侧头觑了他一眼,幽幽道:“人有三急。”
  “嗤…”
  车勇轻笑了一声,虽然声音极小,可由于殿内极其安静,显得格外明显。
  宋奕的视线幽幽地飘向二人,众官纷纷屏气凝神,不敢侧目。
  “车勇。”
  听见宋奕拖长了声音唤自己,车勇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理冠出列。
  “臣在。”
  “看来你精力不错。”宋奕盯着他,皮笑肉不笑。
  车勇没听出来异样,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回陛下,臣日日早起练功,所以精力不错。”
  这会儿换宋池忍不住笑了,不过有车勇这个例子在前,他生生憋住了。
  心道这车勇当真是头脑简单,皇兄的言外之意明明是暗讽他太过喧闹,偏他听不出来,还一口认下。
  果然,宋奕隐在冠旒后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既如此,金銮殿外的宫道上已积雪成霜,那便由你扫去,替朕和百官谋福罢。”
  “啊?陛下?”
  车勇呆愣愣地抬头,还未反应过来状况,御座上的宋奕便大手一挥,退了大典。
  百官纷纷散去,徒留一头雾水的车勇左顾右盼,不知发生了什么。
  “车将军快扫罢,我们不打紧,摔了陛下可就麻烦大了。”宋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睨了他一眼后,扬长而去。
  车勇瞧着他幸灾乐祸的背影,瞠着目,咬着牙,狠狠哼了一声。
  “扫就扫!”
  人流涌动的长门街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帏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赶车人正是周禄。
  车厢内,计云舒小心翼翼摊开户籍和路引,瞧着上面陌生的字眼。
  江州人士,谢青玉。
  是宸王替她安排的新身份罢?
  江州……
  计云舒忽然想起来郁春岚同她说的话,江州正是她的家乡。
  倒是巧了。
  她轻哂一笑,将户籍复又叠好塞了入衣襟中。
  半个时辰后,她顺利出了京城,来到了码头,渡口泊了不少南下的商船与客船。
  计云舒接过包袱,向周禄拱手告别:“多谢了周管家,便送到这儿罢,您快些回去照看王爷。”
  “云荷,山高路远,你多保重。”周禄一脸沉重地叮嘱她。
  计云舒清朗一笑,道:“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周管家再会。”
  说罢,她转身上了其中一条客船,朝着船下的略显担忧的周禄挥手告别。
  计云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虽说是太平世道,可她一年轻女子孤身一人南下,路上难免出差错。
  自己现下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然而那白净的面皮和一听便知是女子的声音,还是招来了船上不少人或好奇或揶揄的打量。
  计云舒忽视那些异样的目光,神色自若地进了客舱。
  向船主付了银钱后,复又上了甲板,静静地眺望着远处江天一色的景致。
  客船缓缓开动,暮冬的寒风擦着辽阔的江面吹过,裹挟着水面的湿气迎面扑来,湿冷彻骨。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打开包袱将里面的裘衣披在身上,这才觉得暖和些。
  现下该去哪儿呢?计云舒心想。
  本意是想着去扬州寻姚文卿,可转念一想,姚家覆灭,他定然也逃去其他地方了。
  再者,扬州离京城太近,宋奕很快便会知道她逃狱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如此看来,倒只有江州适合落脚了,只不知在何处。
  想到这,她又回船舱问了那满脸络腮胡,身材长相都有些彪悍的船主。
  “江州?我这船便是到江州的,姑娘自去歇息,到了地儿我喊你便是。”
  那船主上下扫了一眼计云舒,自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女子身份,倒也没觉着稀奇。
  许是走南闯北行船经商,见的新鲜事儿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听见他的话,计云舒大喜过望,连连道谢:“那再好不过了!多谢多谢!”
  船主正清点着货物,似乎很是繁忙,见他朝自己摆了摆手,计云舒会意,便不再嗦,自觉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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