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杌:“连千年大妖都未能幸免,我们四个却无事,那问题定在你身上。”
孟厌:“哼,还不是怪你搔首弄姿勾搭我。”
酒楼中,孟厌胃口不佳,喝了几口粥,挑挑拣拣吃了几样小菜便作罢。
姜杌怕她回去又饿,又逼着她吃了几口肉。
见她哼哼唧唧闹着不肯吃,他故意挨近,挑眉打趣道:“多吃点,今夜来我房中,我好好伺候你。”
孟厌嫌他色。欲薰心,扰她安宁,一把推开他,“烦死了。你明知道我好色,还整日衣衫不整在我面前乱晃。昨日在寺中,我脑子里全是你。”
姜杌自知犯错,急忙安抚她,“我跟你闹着玩的。”
孟厌狠狠咬了一口肉,眼神凌厉,“我想你,你想我吗?”
姜杌闪烁其词,被逼得急了,才老实应道:“没有,我昨日在想修炼的事。”
“果然男人一旦得手,便不再珍惜。”
“我因你差点官位不保,在地府被人骂罪人。你那时在搅乱荒,吃香喝辣,很是逍遥吧?”
孟厌一阵数落,从酒楼骂到秦家宅子仍不肯停,“没准我就是因为想你,才出事。”
姜杌眉心紧蹙,缓缓走在最后,随她一起去找月浮玉。
等看到他们三人,姜杌问道:“你们昨日在寺中,都在想什么事?”
月浮玉:“查案。”
顾一歧:“查案。”
崔子玉:“查案,但我还想了一会儿生前的事。”
姜杌招呼几人坐下说,“今日我听孟厌说,她昨日在想我。或许关键不在壁画,而在入寺之人心中所想之事。”
他们四人,无半分色。欲杂念。独独孟厌,所思所想,全是姜杌。
月浮玉盯着孟厌,“据我所知,去过楼繁寺然后消失之人,多是二十上下的男女。”
这般年纪的男女,色念最重。
姜杌补充道:“对对对,白奇特别好色。还有馀容的妹妹娇客,也是个艳鬼,靠吸食男子阳气为生。”
色,食色性也。
色。欲如食欲一样,皆出自人之本能所需。
走入楼繁寺之人,其心中的色。欲被无限放大,直至被色。欲吞噬,迷失在寺中。
第75章 画中仙(五)
月浮玉:“孟厌说壁画上的鬼卒瞧着俊俏,你们觉得如何?”
另外三人:“平平无奇。”
在他们四人眼中,鬼卒平平无奇。可在孟厌眼中,他却是一个极为俊俏的男子。
按照月浮玉的猜测,那些消失之人,与孟厌一样,从壁画中窥见俊俏的男子或绝色的女子。色。欲被勾起,他们被壁画上的男女迷惑,彻底迷失在幻境中。
崔子玉不解:“倒是奇怪,为何孟厌没有消失?”
姜杌洋洋得意:“自然是因为我最好看。她放着我不要,难道退而求其次,去找壁画上的丑八怪?”
月浮玉嘴角微抽:“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吧。”
从始至终,孟厌都低着头,唯恐几人指责她好色。
见几人停下思索,她赶忙抬头解释,“我没有一直想姜杌,我也想过查案。”
月浮玉抱着手,微微往后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你们没发觉一件事吗?”
“何事?”
“所有人都知道楼繁寺有古怪,为何接二连三,还是有人消失?”孟厌昨日踏入寺中,便觉不对,“除开一些好奇心重,不信邪之人,其他人为何明知故犯?”
甚至在官府严令禁止入内后,还是有人偷偷翻墙进去,然后离奇消失。
顾一歧:“确实古怪。或许打开楼繁寺的钥匙,不止一把。”
崔子玉:“枯坐在此处,想到死也想不明白。我们不如去问问那些消失之人,在消失之前曾去过何处?做过何事?”
“行。”
此案处处透着古怪,月浮玉害怕孟厌又遭算计,吩咐道:“姜杌,你和孟厌留在此处。”
姜杌自告奋勇,“我带她去找妖怪打听,顺道去借一件法宝。”
三人见他一再坚持,叮嘱他顾好孟厌后,便快步出门。
姜杌等他们一走,带着孟厌去了一间大宅子,里面住着一个妖怪,奴仆无数。
孟厌一坐下,便有四个丫鬟端来茶水与糕点。另有两个丫鬟,一个为她捏脚,一个为她捶肩。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有四人抬着一个华服男子入内。
姜杌凑到孟厌耳边,向她介绍起来,“他叫即墨侯,是砚台所化的精怪。”
即墨侯一见姜杌,白眼连连,“你来做什么?”
姜杌开门见山,“即墨侯,把你那对同心镯,借我两天。”
“不借。”
“那我硬抢。”
额头青筋暴起,即墨侯竭力压住心中的怒气起伏,“三百年前,你找我借乱玉剑,说三日后还给我。一百年前,你又说要借焦桐琴,说第二日便送回来。如今,我的剑呢?我的琴呢?它们在何处?”
孟厌偷偷扯姜杌的衣袖,“他瞧着有些生气,你要不先把剑和琴还给他?”
姜杌:“我丢在搅乱荒了,现在去取,也来不及。”
即墨侯看两人嘀嘀咕咕,举止亲密。再一看孟厌仅有一魂一魄,心觉奇怪,“她一个凡人,缺魂少魄,竟也能活?”
姜杌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不瞒你说,她其实不是人。”
即墨侯双眼圆睁,呐呐道:“那……她是什么东西啊?”
姜杌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即墨侯身边,语气沉重,“三十年前,我与一凡人女子相爱。后来她得病死了,我寻遍九州三界,又冒险入地府,也只找到她的一魂一魄,勉强为她续命。”
“你还挺痴情的。”即墨侯眼中泛泪,“诶,你不是得了一颗藏魂珠吗?怎会只寻得一魂一魄?”
姜杌看着孟厌,边说边抹泪,“我有一仇家,在她死前找到我,非要与我比试。等我打赢仇家,她的魂魄已被黑白无常勾走。三年前,我借口寻宝,拜托你送我去地府。唉,实则全是为了她。”
即墨侯掩面痛哭,不知是为女子的枉死,还是为姜杌踏遍三界心酸。
等哭够了,他怅然抬头,“可这与同心镯有何关系?”
姜杌见他上当,温声道:“我与她要在城中待几日。我仇家多,近来城中也不大太平。我怕她又出事,便想找你这个好心人借同心镯,好随时保护她。”
原是如此,即墨侯拍着他的肩,大赞他有情有义。
之后,他吩咐侍从去房中将同心镯取来。
“姜杌,你变了不少。馀容、白奇还有巫九息骂你无情无义,原来你竟是个有情郎。”
“这事你千万别跟他们说。你知道的,我废了他们不少修为。我怕他们打不过我,便报复她。”
即墨侯郑重点点头,一再向他保证,“放心,我一定为你保密。”
姜杌美滋滋接过同心镯,放进衣袖。
正欲走,见东厨炊烟袅袅,他开口道:“你家今日吃什么?”
即墨侯所答的膳食,皆是些稀罕的滋补物。
孟厌听着心动,搓搓手,试探问他,“我能在你家吃顿饭吗?”
“行……吧。”
离用膳的时辰尚早,即墨侯邀约两人去后院书房赏花饮茶,听曲看戏。
书房内,三人坐在临河窗前。一河之隔的岸上,有一戏班,正在咿咿呀呀唱戏,“听闻东厢之内,有一书生高叫低唤。”[1]
即墨侯属实爱哭,一出戏方唱到第二句,他已泫然泪下,不住用丝帕抹泪。
孟厌与姜杌不爱看戏,偷摸离开椅子,在院子里逛起来。
这宅子,处处华丽奢侈。
孟厌摸着阁楼下那尊半人高的白玉狮子,目瞪口呆,“一个妖怪,怎么比神仙还有钱!”
姜杌:“他最会赚钱。”
说罢,他掏出同心镯,一个戴着自己手上,一个塞进孟厌的手腕,“你戴上这镯子,日后不管你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孟厌摸着镯子,疑惑道:“他怎么听完你瞎编的故事,便同意将此物借给我们?”
姜杌神秘一笑,“他跟你一样,喜欢看话本~最喜欢感天动地的有情郎。”
远处回廊,遥遥有一行丫鬟端着饭菜走过。
姜杌牵着孟厌,前去厅中用膳。即墨侯早已端坐在主位,见两人牵手而来,面上浮起欣慰之色,“姜杌,你们打算何时成亲?何时要孩子?”
孟厌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姜杌忙应道:“一来她从前是大家闺秀,最是重名节。二来我想等她身子再好些。”
话一出口,即墨侯频频点头。一脸了然于胸,大赞自己有眼光,“姜杌,心上人在侧,你竟能忍住,真乃世间难得的有情郎!”
孟厌看着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咬牙切齿:“他……真的特别能忍啊。”
姜杌沿着腰侧来回摸了一圈,心满意足,“好说好说。”
即墨侯看两人眉来眼去,更是欣慰。一个没忍住,又开始抹泪。
席间,姜杌提起白奇,“他虽重色又贪财,但好歹也是能与我打个十天半月的大妖,怎莫名其妙消失了?”
即墨侯摇摇头,“我也不知。出事后,他麾下的几个妖怪来找过我,让我帮忙找找。可我去楼繁寺找了一圈,空空如也。”
他当日带着百余奴仆,将楼繁寺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
姜杌:“白奇消失前,在忙什么?”
即墨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他能忙什么,和女妖双修呗。半年前,馀容的妹妹娇客来苍梧城做客。两人一拍即合,特意买下一个宅子,在房中双修,整整一个月未踏出房门。”
孟厌瞪大双眼,“啊,他们不会腻吗?”
即墨侯面无表情,“有一回我去找白奇讨债,看他俩拿着一本春画在看,上面姿势挺多的。”
姜杌关心起另外一件事,“娇客也消失了。你知道她和白奇,谁先消失吗?”
即墨侯:“娇客先消失,之后是白奇。娇客消失前,曾来找过我,说想与我双修。”
“你同意了?”
“没有,她那时古古怪怪的,我派人将她赶出去了。”
孟厌:“她何处古怪?”
即墨侯红着脸:“我喜欢馀容。娇客私下一直喊我姐夫,她往年常来苍梧城,从未勾引过我。”
那日,经常喊他姐夫的女子,突然破门而入,扯开他的衣袍,说要与他双修。
他怕得不行,生怕馀容知道这事后,再不理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他一掌将娇客推出房门,又喊来奴仆,将娇客送去白奇的宅子。
娇客被他送走后,再未来过。
过了三日,白奇消失。白奇手下妖怪找来时,他曾问过他们,娇客在哪儿。
结果那些妖怪说,娇客三日前与白奇闹别扭,回碧阳城了。
姜杌:“她那日真的回去了吗?”
即墨侯皱眉想了想,招手唤来一人问道:“三个月前,我让你们送去白府的女子,你们送到了吗?”
那人摆头,“老爷,她走到一半,借口有事便跑了。”
奴仆们看她离开的方向,正是白奇的宅子,便回府向他禀告,说人已送到。
孟厌断言,“她那日应是去了楼繁寺。”
姜杌:“她应该也迷失在寺中幻境中了。”
即墨侯听两人一来一回的言语,渐渐察觉不对,“你们的意思是,娇客和白奇一样,消失在楼繁寺?”
两人点点头,即墨侯捂着胸口,“完了,要是让馀容知晓娇客是被我弄丢的,她非得杀了我。”
姜杌宽慰他,“眼下地府正在追查此案,已经有了些眉目。”
即墨侯抬头轻轻瞥他一眼,无语道:“你一个妖怪,怎么会知道地府的事?”
“我如今在帮地府做事。”
“你一不缺钱二没得罪神仙,为何帮地府做事?”
姜杌有苦难言,指着孟厌道:“她在地府当官,每月偷懒耍滑,连十分的绩效也凑不够。为了保她的官位,我只得陪她查案。”
即墨侯脸色大变,“她不是凡人吗?”
“哈哈哈,她生前是凡人,如今是神仙。”
“滚――”
第76章 画中仙(六)
同心镯已到手,姜杌牵着孟厌潇洒离去。
走前,他再三承诺道:“放心,这回我一定还你。”
两人回去时,已近黄昏。
红日西坠,远处山峦,流金赤红交错。
举目四顾,千里溶溶。
另外三人早两人一刻回府,此刻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不少春画。
孟厌一回府,便看三人拿着春画端详,不时有交谈声传出。
“崔大人,你瞧这姿势如何?”
“委实一般,不如我手上这本。”
孟厌走到三人面前,“你们在做什么?”
月浮玉见他俩回来,耐心解释道:“我们今日查到,所有消失的人,在消失前都看过春画。”
他们中有的是新婚男女,在成婚前,长辈将春画塞给嫁妆中。
有的买。春画,用来辟火辟邪。
月浮玉:“这里是全城出自不同画师的所有春画。眼下,我们需找出到底哪本,才是打开楼繁寺的钥匙。”
姜杌害怕孟厌胡思乱想又被迷惑,将她赶去窗边饮茶。
四人翻了约两个时辰,头晕目眩,一无所获。
孟厌泡茶路过,看姜杌似防贼一般挡着春画,更是生气,“哼,若不是你坏我修行,我早去修无情道了。”
姜杌无语笑道:“孟厌,地府有规矩,众仙修无情道,最差也需得是六品官。你的品阶想修无情道,还差得远呢。”
孟厌疑心姜杌乱说,扭头问顾一歧,“顾一歧,他说的对吗?”
顾一歧神色慌乱,看了一眼月浮玉。正要开口,对面的月浮玉反问道:“孟厌,你难道未曾看过《地府为官手札》?”
孟厌老实回答,“没有,太厚了。”
“查案司孟厌,扣三分。”
孟厌一朝多嘴,惨扣三分。本月绩效所剩无几,她越看姜杌越心烦,索性坐回窗前饮茶,骂骂咧咧,“小白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害我扣分。”
几人交换翻看,看至亥时,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古怪之处。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月浮玉合上春画,“今日先看到此处,明日我们再去找找旁的线索。”
孟厌跟在崔子玉后面离开,路过一处角落时,被人一把拉入怀中,“走,我藏了几本,去我房中看。”
“不看,小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