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妥。”
宋安附和道:“就是!有何不妥!有屁快放!”
杨邶从怀中掏出红绸卷,朱红真丝,金勾细绣。
“这是谢公子离京前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沈知梨已察觉这卷轴不太对,不像普通卷轴倒像是……
宋安:“什么东西!整那么神神秘秘做什么?!”
杨邶的面容半陷在黑暗里,他勾起唇笑道:“婚书。”
沈知梨嘴角僵硬问道:“新娘是谁……”
杨邶:“是你。”
“!!!”沈知梨脑袋一片空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不想活了?!什么破东西都塞给沈大小姐!”宋安眉心抽跳,剑锋抵出半截。
鹤承渊脸色黑了下去,周遭的空气骤冷,气压极低。
“不要。”沈知梨抓住他的胳膊,手指滑到他的手心。
杨邶:“我在京多年,听说郡主最近在查国师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二,郡主想知道吗。”
“我自己会查,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沈知梨语气决绝。
宋安力挺沈知梨,不屑地道:“就是就是,什么东西,还要靠你了。”
杨邶手攥婚书,“无论谢家亡否,众人皆知小姐与公子才是最般配的,婚书为何不签?”
“谢家都亡了,还配什么配。”宋安那张嘴像抹了毒,句句带刺,直戳重点。
沈知梨:“我与谢家已成旧事。众人也该知我与仙首才是一对。”
杨邶大笑道:“郡主真是摔昏了脑袋,许多事我看还真是忘了。”
“郡主莫不是忘了儿时与谢公子的誓言?你们二人本就有娃娃亲,这婚书早就签过了。”
他手中一抖,光泽绸亮的婚书骤然展开,她的名字明晃晃写在上面,甚至命秀娘用金丝勾勒了一遍,不光如此,在名旁还有小巧的指纹。
“谢公子与叶小姐的婚约本就不实,不过就是个名头。”
鹤承渊面无表情站着,薄唇紧抿,眼底蕴含着凌厉寒意盯着晃眼的金名。
沈知梨总觉这事没那么简单,若只是拿出个婚书来气人,定然不是杨邶的目的。她紧攥着鹤承渊的手,往日他都会回握,可今日,他的手虚垂着,一动不动。
杨邶慢慢卷起卷轴,“看来真是忘了。郡主儿时说要与谢公子长相守,于是便去求了蛊。”
他故作玄虚,短暂停顿,“自然是相情蛊,说白了,你们二人只会对彼此动心,旁人不过只是消遣。”
“哪怕……是行房事,亦会把消遣之人当作谢公子。”
“仙首大人受得了心悦之人唤他人之名吗?”
宋安嘴角抽搐,不可置信瞪圆眼睛。他都听见了什么事?!
房事?相情蛊?!
寒光在狭窄的巷子闪过,刹那间,婚书稀碎,锋刃破喉,刀尖击破刺眼的红绸压入杨邶的脖颈,鲜红的血液霎时溢出,顺着刀锋流下。
沈知梨没阻止他。
他甩开了她的手,去拔了刀。
“鹤承渊……”
杨邶退了半步,没入小半截的刀尖从脖子滑出。
他垂眸扫了眼地上的狼藉,丢下一句。
“郡主真是将公子忘了干净。”
他抹了把脖颈上的血迹,目光定格在鹤承渊身上,颇有挑衅意味,“我不过实话实说,仙首大人怎得如此失态。”
杨邶视线移向沈知梨,踩着婚书转身前抛下一句,“公子会来娶你的。”
第117章 陈事(6)
鹤承渊周围撒了一圈红灿灿的碎片,他目不转睛注视着正对他的那串名字。
――心有缱绻,望若初见――
――谢故白,沈知梨――
宋安不禁冷颤,默默挪边半步。
果然,这不是他该听的事,他什么都没听见。
他扯了扯沈知梨的袖角,凑过去低声八卦求证,“这什么相情蛊……不会……是真的吧……”
沈知梨瞪他一眼,抓回自己的袖摆,从他手里抽出,怔愣会儿道:“假的。”
声音虚弱,犹犹豫豫。
宋安啧声道:“你看看你说的话,你但凡果断点……”
“你别说话。”沈知梨掐他一把,丢了个眼神警告他安静点。
宋安翻个白眼,没争论,自觉捂上嘴,点点头。
沈知梨小心翼翼靠近孤站着的鹤承渊,学着宋安的模样,两指扯他袖摆,讨好道:“我……这几日都没好好陪你……麻烦你照顾我了……你想去哪……我今日陪……”
话音未落,鹤承渊低沉道:“婚书?”
他的嗓音嘶哑,
短短两个字平淡砸下来,沈知梨浑身如遭电击,电流窜行,猛地哆嗦。
这动静更令人确定婚书的真实性。
就连宋安看她那样都两眼一抹黑。她好好的怕鹤承渊做什么啊,吓成这样。
沈知梨嘴打抖,“名字……名字是假的!”
鹤承渊深不可测的黑眸移来,“假的?”
“名……名字都是可以仿照的,那谁知道……杨……杨邶是不是作假,反正……我……我是不记得了……”
“你很怕我?”鹤承渊一双眸子用力咬住她。
沈知梨脊背发凉,勾住他的手指,扬唇笑道:“怎……怎么会……”
鹤承渊不为所动,“名字为假,指纹呢?”
沈知梨:“那……那肯定都是假的。”
鹤承渊耻笑一声,“相情蛊,这便是你不愿的原因,消遣我?”
“不,不是的!”沈知梨握住他的手,她近乎下意识道:“所以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的,鹤承渊……”
她认真道:“我也不一定是沈知梨。”
宋安:“???”
为了留住鹤承渊瞎话都编出来了?她不是郡主……谁信啊……
鹤承渊咬着后槽牙,刀刃挥动,抵在她下颚,冰凉的刀面尚存滚烫的血,他挑起她的下巴,刃尖触及她滚动的喉管,轻轻用力就能要她的命。
他眼尾猩红,极力拉拽即将崩断的理智,字一个个往外溢出来,真是气疯了。
“沈知梨,玩弄我的人会死的很惨,你也不例外。”
在刀刃刺破她肌肤的刹那,他收了刀,甩开她的手,黑靴踩在那串誓言与名字上,长袍挥动,大步离开。
沈知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她已经用尽全力去握住他了,就怕他生气转身就走,结果……他还是用力甩开她的手,不管不顾抛下她。
宋安吞了口唾沫,不安摸摸发凉的脖子,不禁对沈知梨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厉害,看把师兄气成什么样了。”
“你早签了婚书,还骗人感情。”
“全京上下,找不出有你这样胆子的人了。”
沈知梨怒瞪他,“你别说话!”
宋安阴阳怪气学道:“你别说话。”
“做了还不让人说,我看你怎么给师兄解释,他也算是把你这个多情郎给看透了。”
沈知梨:“……”
多情郎……
给凝香送完葬,黄昏之际沈知梨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王府,推开门才发现,鹤承渊把放她房里的东西全收拾走了,连同春宫小册子一起打包带走。
真生气了……
宋安倚在一旁看热闹,“呦,空了?枉费师兄安慰你七日,陪吃陪喝陪玩,结果发现你早成婚了。”
“是我,我也气得恨不得砍死你,他居然还能手下留情。”
他长叹口气,边啧声边摇头,“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师兄咯。”
“你完咯,他不会原谅你的。”
“除非……”宋安挤眉弄眼沉思着,“你和离。”
“不对,那你与师兄岂不成二婚了……”
“啧,也不对,他就算能接受二婚,相情蛊也够把他气疯。”
他甩甩脑袋,“……就二婚他都不会答应的……你完咯,他不要你咯。”
沈知梨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他脑瓜子上,“要你多嘴!”
“我都说我不知道。”
宋安捂住脑袋,“铁证如山你还说你不知道。”
“你和我说,你倒是和师兄说去,你看他信吗!”
沈知梨:“……所以你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宋安:“我信什么外人。之前京城闲余饭后的闲谈你自己没听见啊?谁不知道你怀淑郡主从前有多喜欢公子白,签婚书,完全就是情理之中,一点都不意外。”
“……我不和你说了。”
“那你和师兄说去。”
沈知梨走到鹤承渊屋子前敲了敲,“鹤承渊……开门……我能解释的……”
屋中没有回应……
宋安用力推门,“磨磨唧唧的,直接推啊。”
房门没有上锁,屋内昏暗,沈知梨借着霞光往里探去,晃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宋安伸长脖子,“师兄不在啊?他不会收拾东西,从此弃你而去了吧……”
“相情蛊啊,相情蛊。要不然你再去求一份?下给师兄?”
“你看看,他今日都想杀你了。”
“我知道他去哪了。”沈知梨回身朝府外走。
“哪啊哪啊?”
沈知梨骤然一顿,“阿紫呢?”
宋安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是哦,从今日出门开始就没见到她了。”
沈知梨:“今日出门?!”
宋安回忆了会儿,“是吗?是吧,……好像也不是,找你前我还看见她走在殡队前,估计是回她屋去了。”
“她屋……巷子里的窄屋……是该叫嬷嬷把占的地分出来了。”
宋安追上前,“喂喂喂,你去哪啊?”
沈知梨:“我去说书人哪,鹤承渊估计跑那去了。”
宋安猛然止步,“你去他那啊,那我不去了……不合适……”
沈知梨:“我也没让你去,你去找找阿紫吧,她那日说城外遇见的瘦子总是盯着她。我怕瘦子有鬼,天色也不早了,你去带她回府。”
宋安:“天色不早,你还出门?”
“我有鹤承渊,他除了能去说书人那,京城也没地方去了。”
宋安:“哪没地方去!什么青楼啊,花阁啊,大把地方,实在不行,仙首大人什么身份,配个世家小姐多得是人喜欢,谁非吊死在你这颗树上啊。”
“宋安!你是不是欠打!”
宋安瞧她抄棍,从她旁边灵猴般闪出府外,他两腿跑得飞快,“早去早回啊,等大师兄议完事,我要把郡主嫁人的事告诉他们!”
“闭上你的嘴!”
宋猴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沈知梨来到说书人屋中,发觉里头亮着烛光,她推门而入,下意识喊鹤承渊的名字。
然而,光亮出现,屋子里的人并非鹤承渊而是去而复返的说书人。
这说书人,不是早背着包裹跑了吗?!
他未曾想有人推门而入,神色慌张收起纸,柔作一团藏到身后。
沈知梨蹙眉,“你怎么回来了?”
说书人磕巴道:“我……我……想回来就回来了……”
沈知梨警觉道:“你藏了什么东西?”
说书人视线躲闪,“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突然又加大音量说:“我是写什么的,我就在做什么……郡主嫁人自会知晓。”
沈知梨缩眸,快步到他桌面,一掌摁在桌上,“你说什么?!”
说书人:“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我嫁人!”
“那姑娘家不就是要嫁人的吗?”
这说书人,分明做贼心虚!
她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从他手里抢过纸团。
说书人:“你做什么?!”
“咣当――!”
说书人伸手来抢,一枚金元宝从他袖口里掉到地板上。
“!!!”
金元宝!
沈知梨打开纸团便见上头赫然写着,如何大肆宣扬郡主与公子白的婚事与相情蛊。
“!!!”
“杨邶!”
说书人吓软在地,“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个江湖侠客托人找到我……让我……让我回京,像……像之前说仙首故事那样……说郡主与公子白的往事。”
“这公子白……公子白都死了啊……还……还说……我……”
沈知梨沉冷道:“你不是不知道吗?!”
说书人哆嗦跌坐在地,手去摸索掉到地上的金元宝。
沈知梨:“不许拿!”
说书人吓得收回手,“我那什么……我没说啊……我这不是还没说吗……”
“我看你不像不说的样子!”
沈知梨把纸团揉成一团塞进自己怀里,拾起金元宝。
她蹲在他面前,把金元宝放置在手心抛掷,“之前让你传言仙首的事,也是那个江湖侠客?”
“不……不知道。”
“嗯?”沈知梨质疑,五指收紧作势要将金元宝拿走。
说书人急了,“我真、真不知道啊,郡主,上回的事我都交代过了,事……是放窗台上的,留了个字样让我说书……”
“你不知道?字迹可相似?”
“这……没注意看。”
“你说什么?!”
“我真没注意看。”
“江湖侠客去哪了?”
说书人:“我……我听说他出城了。”
“出城了……”沈知梨若有所思。
估计是去告知谢故白她不愿签婚书这事了。
“你什么时候到屋的,在你来之前可有遇见其他人?”
说书人:“我早晨就到了,没见过其他人。”
沈知梨:“没见过……”
鹤承渊没来?!莫非真像宋安说的那样?!
“罢了罢了,你现在说书,必须说我与仙首的事!与公子白的只字不许提!你记住没有!”
说书人愣了一会儿,“仙首大人和郡主?”
沈知梨不耐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说书人应得倒是快,但是没多久又滞住,“那个……说什么呢,郡主。”
沈知梨:“你不是写故事的人,还问我。纸上让你传什么,你把人改了,金元宝我还给你,你若不从,我随时会逮着你,抢回来。”
她把金元宝丢到说书人怀里,“记住了。”
金元宝失而复得,说书人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