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斗场中,血迹斑斑,上一场胜者已出,是个皮肤漆黑,身高九尺,肌肉暴起的壮汉。而败者头颅被砍,正被拖离,在本就沾满血迹的泥地中,留下鲜红的长迹。
周围的人对血腥的一幕早已麻木,唯有对赌局胜利的呼喊。
“今日!最后一场!起压三百万两!”
“什么!”
“三百万!!!”
四周炸开了锅。
赌场里从未见过的数字,这三百万,是来自对一人的押注,开场后可追加赌注。
巨额的赌注意味着这是杀奴的死局。
杀奴赢率过高,成了不败将军,赌局失去刺激,他即将被抹杀,胜负与否,他都将死在这里。
铁链摩擦地板逐渐靠近,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尤其刺耳。
斗场里只有一扇狭窄的窗,冰冷的白光闯进,吝啬洒了一缕在斗场口。
铁链声停在光口。
沈知梨找到了他。
十七岁的鹤承渊。
与之后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王不同,如今的少年惨不忍睹,身上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他低垂着头,已是苟延残喘,显然他的上一场战斗是死里逃生。
少年湿漉沾血的乌发一缕缕凌乱披散在肩,丑陋污秽的素衣缠身,浑身血迹,手脚被束缚,铁链在身后笨重长拖。
看守踢了脚他的铁链,粗鲁将他推进斗场,受伤的脚流淌着血,这一推身影不稳,直接朝前扑去,当所有人等着看笑话时,寒光闪过。
轰――
看守被他一刀了断。
倒地之声震耳,少年稳住脚步,薄唇勾起,抬起头来,微弱的白光映上他不惧的面容,肮脏的白凌缠眼,满脸是血。
沈知梨为之一震。
鹤承渊的眼!
这不断流出的血,是近日所伤!
她竟不知魔王还被伤过眼,难怪他厌恶色彩,不过……她也没多了解他。
奇怪……她为何会有一刹心颤。
恐怕是对他还尚流一丝畏惧。
少年手握匕首,准确而言那是一把双头刃而非刀,握刃的手鲜血淋漓,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忽然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莫名“盯”住沈知梨的方向。
沈知梨被“瞪”了个激灵,浑身发毛,不由后退半步。
很快鹤承渊收回目光,这才让沈知梨提起的一口气长呼出去。
看守血尽而亡,鹤承渊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令赌徒更加兴奋,押注从三百万两追加到三百二十万两,还在持续上升中。
他的对手不过才十万两,若不是已押入的注不可更改,现在都怕是要骤减。
对手脸色不好过,仇视着鹤承渊。
所有杀奴都以为赞够银两后就能为自己赎身,又怎么会知道身价高涨等于死期,毕竟他们可没见过外面的太阳,又怎会知晓人心的丑恶。
“三百五十两!!!”
“是否追加!”
“开局前追价所得可翻倍!”
“加不加!加不加!”
四周赌徒掏空家底往上加价,为何,因为面前这不及壮汉高、不及壮汉壮的少年,杀了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看守,在暗无天日里唯一亲近、陪伴他的人。
这是个疯子!
一个杀奴会配一个看守,而鹤承渊的看守,从他五岁进赌场时就带着他,是近似父亲的存在。
杀奴没有名字,只有一串编号,鹤承渊不同,他有名字,名字便是他的看守赋予。
“最后时间!十!九!八!”
“三百六十两!”
“三百八十两!”
“七!六!”
“我加一文。”
鹤承渊声音嘶哑,站在冷淡的月光中。
“当啷――”
一枚铜钱滚落在斗场。
赌场突然安静。
随后嘲笑四起。
杀奴胜后得到的钱并不多,几乎都被看守掌握,至于钱到没到杀奴手上,赌场并不会在乎他们的贱命。
更何况,鹤承渊从小被掌控,这一文钱恐怕是方才杀了看守顺走的。
沈知梨目光透过生锈的铁笼望向他,淡光中的他挺直腰杆,沁血的嘴角上扬,淡然又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与脑海里的魔王之态相融。
他成为了赌徒。
鹤承渊:“赌我赢。”
第4章 杀奴(4)
“一个瞎子口气还不小。”
“这可是三百万两的杀奴,赌场压的宝,他的看守都不知道用他捞了多少钱。”
“他的名声你没听过?十年从无败绩!”
“哈哈哈哈,有败绩的不都死了?”
“有道理。”
“不过这瞎子能赢吗?这么有气无力一掌就能捏死。”
鹤承渊瞧起来瘦弱无力,肮脏的素衣宽大套身,厚重的锈链扣住他几乎皮包骨的手腕,他甚至没有壮汉半身大,从身形对比而言,无论怎么看他都没胜算,但奈何他名声大噪,众人压他赢也情有可原。
“论杀场经验他更胜他人,什么样的对手没遇到过。”
“话虽如此,但他的对手也不容小觑,对面那人从前是个刽子手,刑罚用具,痛穴之处他最了解,尤其爱使阴招,断人手脚筋脉,无力反抗,再一刀刀活生生砍去头颅。就是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卖到赌场六年之久。”
赌徒嘀咕道:“我还听说他和那邪宗有说不明的关系。”
“真要有关系,能把他卖到这来?”
“多少是有的,不然给他安排的对手哪会都是些比他弱之人。”
“难道不是他手段强硬?以前多少人在他手里受不住屈打成招,我可赌的刽子手赢,当心着点你们那个毫无败绩的瞎子吧,我看呐他也是送刽子手玩弄的猎物罢了。”
几人谈论杀局,赌徒这么一说,旁边计划跟风押注鹤承渊的人也开始犹豫不定。
赌局仅能选一方下注,这些人对悬殊之战饶有兴致,既想看鹤承渊赢,又想看他如何败,或许他们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场景下,期待的是这个瞎子备受折磨四肢尽断,此战后成为一个废人,苟延残喘留口气的胜。
“我听闻瞎子昨日遇上的对手使阴招,用毒弄瞎了他的眼。”
“看样子昨日的杀局也很精彩。”
“自然!他顶着一双血眸,在最后关头杀了对手。”
“赌场并未限定用何武器,眼瞎了,那只能是他不小心,能怪谁?能活下来都是运气成分,谁知道今天他霉不霉。”
“他往日就靠一把刃对敌,这如今眼瞎了……恐怕真是给刽子手送的玩物,还不知道怎么死,我看这就是他最后一场杀局了。”
三百万两买的是鹤承渊的命。
众人瞧不起的那一文钱同样如此。
沈知梨时刻观察主持杀局的场官,在鹤承渊抛下铜钱后,场官跑到了二层,恐怕是去询问那幕后操纵之人的旨意。
旁边的赌徒见她一直发呆,于是问道:“你想好没有,押谁?趁场官还没宣布杀局开始,赶紧押注。”
沈知梨转眸,道:“我?赌瞎子。”
场官消失的这段时间,一些赌徒倒戈向刽子手,从原来的十万两涨到二十万两。
突然!人群里惊呼一声:“杀了他!!!”
铁链随之“哐当”一响。
场官久未现身,刽子手的看守下达杀令。
看守没好气道:“一个没长开的瞎子!瞧不起谁?!弄死他!”
“这比斗还没宣布正式开始,他就先动手了?”
“这什么地方,生死局,谁还管规矩。”
“诶诶诶等等,我还没押注!”
人群冒出打抱不平的几声,但很快又被兴奋的躁动压了下去。
遗留血迹的砍刀一下朝鹤承渊劈去,鹤承渊虽瞎了眼但耳朵尖,察觉出刀向,身形灵活闪躲开。
壮硕的对手于鹤承渊而言就像一座无法搬动的大山,这一刀的力气更是在地上劈出恐怖的裂痕。
沈知梨有丝困惑,他的手脚被铁链束缚,既有能力躲避,为何不借机断去束缚。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鹤承渊躲避后没拉开距离,反倒用铁链绕住刽子手的胳膊,翻身一跃,顺势而为,长链一甩,将刽子手的脖颈绕住。
他根本不需要借刀就能轻易挣脱,而这时众人才发觉,铁链一头缠住刽子手的脖子,另一头扣在了刽子手握刀的手腕上。
一切发生极快,几乎眨眼功夫,鹤承渊已经占据上风。
“不愧是赌场压的宝!那刃朝脖子杀进去,这局胜负定了!”
众人等着鹤承渊的刃刺入刽子手的脖子,然而忽视了一点,那是生锈的铁链,对能拉动十头牛的壮汉而言简直脆如朽木,不出两秒,粗厚的链子被扯断。
瞬时,鹤承渊刀锋一转,将刃尖从刽子手眼前划过,刽子手哪怕躲得再及时,仍瞎了一只眼。
“啊啊啊啊啊!!!小畜生!!!!”
鹤承渊面容染血:“扯平。”
沈知梨一抬头便瞧见场官已经回到原来的人群里,对这场突然开始的赌局默不作声。
“小畜生!还笑得出来吗?!”
战局似乎又出现逆转,她猛然扭过头,刽子手满脸鲜血,得意的笑及其恐怖,他抓住鹤承渊迟钝处,双指刺入他受伤的腿,随后趁其不备抓住双。腿。间的锁链,将人甩了出去,“咚”一声,砸在铁笼上。
“!!!”
鹤承渊能猜出对手出招,怎么突然倒地不起。
幽狭的白光,银光微闪,是一根银针。
暗器!
鹤承渊一口血涌出,脚部的血更是在地流出小溪,他刚挪动两下,又一根细小的针朝他而去,飞至眼前时,他抬指稳稳接住。
沈知梨看清了,那是从二层袭来的暗器!
系统播报:「鹤承渊命运转折点――邪宗。」
邪宗!她要和邪宗抢人?!
斗场上的两人打得有来有回,鹤承渊不光要小心刽子手的杀招,还要当心二层飞射而下的暗器。
这时,他身体里的毒开始发作,头脑晕眩,混乱的欢呼声让他失去判断,短暂露出破绽,刽子手伤他痛穴,急于闪躲刹那,刃脱手,“哐当”掉地。
与此同时刽子手抬刀竖劈,鹤承渊踉跄后退数尺,又一根暗器朝他眼来,他精准捕捉到,拦在眼前,用做武器,在对手再次逼近时,反手将针刺入他的手背,往上一剌,成功分散对手注意力。
刽子手却是趁机拾起刃刀,掰断手臂中的针,将落地夺来的刃刺入鹤承渊腰际,正要举一刀朝他头砍去时,忽然脖颈一股热流喷洒而出。
四周赌徒看着激烈的战局,本是喧闹,忽然屏住气。
“咚!”
一声巨响,刽子手捂住脖颈,骤然倒地,而杀死他的正是那枚不起眼的铜币。
鹤承渊指捻血币,乱发染血贴在脸颊,他转过眸“盯”住二层方向,随后,猛得蹲下,将铜币摁进刽子手没瞎的那只眼,血花飞溅,他又夺回刃,在刽子手的惊恐中,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胜负已分!”
“赌赢了!赌赢了!”
赌徒又蹦又跳,甚至难以掩盖兴奋,而疯狂拍打铁笼。
忽然,人群中冒出与其不同的声音,不知是谁有意为之,带偏兴奋而头脑发热的赌徒。
“断他命!断他命!”
一瞬间,整个赌场齐喊此话。
鹤承渊昂起头,刃指暗处。
“买我的命。”
“你也配?”
二层珠帘晃动,银针飞出,寒光闪过他遮眼的血绷带,绷带在打斗间已经松散,这时正巧垮了半边,一只血眸抬起,盯住飞针,腕转携刀拦去。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不愧是幽水城的杀奴!”
暗处之人不轻易露面,边拍手,边说起赏识之言,片刻后泛白的手指撩开珠帘,“不枉费我压了五十万两!”
默不作声的场官这时瞥了眼二层另个方向,眸光微沉,开口道:“这赌场明规,赌徒必须安然无恙离开赌场。”
“您看,鹤奴那一文钱买的可是自己的命,也算是个赌徒。”
“不然破了这层规矩,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珠帘猛得被甩开,那人怒了,走到明处,一张扭曲狰狞的邪兽面具露出,“你什么意思!出尔反尔!”
场官笑呵呵道:“何来出尔反尔,贵客戴具遮面,我如何认识你。”
“你!”
邪兽面具的主脾气挺大,一把扯掉珠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场官面不改色道:“我虽不认识你,不过,本赌场识钱。”
“你什么意思?”
“不败将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既是本场杀奴,又是本局赌徒,他自然要平安无事离开赌场。”场官话里有话,瞥了眼站在斗场中的鹤承渊。
鹤承渊对这场争斗仿佛意料之中,他气定神闲固定好遮眼血布,攥紧刀刃,好似准备迎接下一场致命战斗。
邪兽面具的主双手怒拍围栏,指着场官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一条狗!叫你们家主子来和我谈!”
场官拱手道:“赌场仅我一人负责,无后主。”
沈知梨看着两人在议论纷纷中较劲,猜想邪兽面具那人恐怕就是邪宗了,当年鹤承渊奄奄一息被带走,便是在邪宗受尽折磨,毁了半边脸,此后阴鸷癫狂,对见血的快感一发不可收拾。
这场官看似守规,实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那言外之意,可不就是想趁机再捞一笔钱。
给钱放人,至于人在赌场外出了什么事,赌场就不管了。
但真是这样?鹤承渊就算能从这里杀出去,也避免不了一场追杀。
沈知梨紧蹙起眉,身旁的凝香缩着脖子,不安环视,攥住她的衣袖,神色慌乱,“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任务,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带走目标人物,否则将扣除10点爱意值。」
「爱意值若扣达负300点,将提升增长阻碍!」
「倒计时30分钟!开始!」
沈知梨:“什么!!!”
简直坑死人。
邪面人阴沉着脸,死盯场官道:“既是不打算守约,那不如就改个规矩,若是赌徒在内斗中丧命呢?”
“慢着!!!他的命我买了!”
沈知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吼了出来,甚至压下所有杂音。
她的心打鼓似的紧张跳动。
鹤承渊为之一愣,随后朝声音之源扭头,血光中他瞧不见她的身影,但这个用加大音量来掩饰害怕颤抖的声音,他倒是有些熟悉,可不正是上辈子那个满口甜言蜜语,说喜欢他,最后又要杀死他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