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滞了下,“全……死了。”
“全?”
“他身边的……所有人……”
家族……妻儿……
一生颠沛流离,惨绝人寰,苟延残喘活下去。
沈知梨望着街道人来人往,系统至今为止没有给她传输过沈知梨之前的记忆。
突然,街角出现一道紫色身影,宋安眸光一闪,立即停下筷子,“阿紫?”
沈知梨朝他目光看去,紫色纱衣的姑娘正从街口走进陋区,宋安立刻站了起来,一句话没留尾随上去。
沈知梨赶忙放下钱,跟上去。
“宋安!”
宋安在街口停下步子,向里张望,发现那道身影不见了!
沈知梨:“你看到什么了?”
“万剑山下近水镇里,青楼花魁,杀了邪宗西山二弟子的人就是她!”
“阿紫……”
前世在幽水城不正是她?一身黑衣翻进她所在的院子,带她去见谢故白,谢故白死前唤了那人一声……阿紫……
沈知梨百思不得其解,跟着宋安进了陋区,左翻右找,就是没见着人影。
宋安凝重道:“她是你招出来的?”
沈知梨更疑惑了,“我招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往陋区走?”
“不太像,若是我招出来的,应该是我先看到,怎么你先看到。”
她这么一说,宋安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着实怪异,这阿紫不在近水镇待着跑这来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杀了人,跑这逃命?
不太对,阿紫与那黑衣很有可能是一伙的!她出现在这里,说明黑衣人也在!禁药不就出自黑衣之手?
这黑衣与影子傀儡师又是什么干系。
“轰!!!”
“小心!”宋安一把攥过沈知梨,胳膊将她的头摁下,崩飞的墙瓦埋住两人。
宋安神情严峻,飞剑而出,向院子里打去。
“铮――!”
一把利器与宋安剑撞到一起,转了方向,两把利器同朝沈知梨的方向袭来。
“躲开!”宋安惊呼,剑势太猛,他根本无法拦截。
沈知梨眼疾手快,拾起一块碎石丢去,击在剑头,同时扑到地上,宋安的剑惊险扎在她的脚边,而另一柄利器“咚”一下,打碎对巷的另堵院墙,利器没停,它回旋划了一个巨大的半圆调转回来,仿佛有条肉眼无法见的细线超控。
宋安行动极快,前翻过废墟,右手持剑,利器相撞,金属声刺耳,他被击退几步,但很快稳住身子扬手打开。
黑衣身影从旁闪走。
沈知梨蹙起眉头,查看宋安,“你有事吗?”
宋安收剑目睹黑衣逃远,“无事。”
“你不追?”
“追???”宋安:“没看我快被打死了吗?我打不过他。”
“这个人我见过。”
“在哪?”
“余江,刺客,红桃林。”沈知梨觉得诧异。
这身手,这刺客不是死了吗?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问宋安,“你可知道一个断了眉的审官?”
宋安愣了会神,“你为何问这个?”
“当初我的侍女将杀了余府老爷的刺客送往刑部,他们却一直不给她见刺客,每日只给袋钱打发她走。可有一天,邪宗到此,狱里受劫,她一路追到红桃林,却发现刺客死了,可惜她害怕尸体并没有查看死的究竟是谁,只看到一身黑衣,以为是刺客,而我当时也觉得,直到鹤承渊强迫我做他的眼睛,查看尸体,那人额上有道刀疤,断了眉。”
“师弟?那日在近水镇师弟与黑衣交过一次手,当时他还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粗大条的宋安压根没发现,他与沈知梨这事一对,鹤承渊没有记忆的事已经暴露了,他压根没细想只沉思回忆那个断眉。
而沈知梨却察觉了这事,鹤承渊有记忆!他毫不避讳在宋安面前提及,是因为早知道宋安会忽视这事?还是说等他们察觉时,已经不重要了?
宋安两手一拍,想起来了,他打断了沈知梨的思绪,“我好像听过这么个人,以前夜捕遭人砍了一刀,差点瞎了眼,之前他养病遮了半张脸,大家伙都叫他半瞎眼,当时受伤停了官职,四处求医,来过一次枯草堂取药,再后来听说眼保住了,调官入余江审刑部。”
“那恐怕……死的就是他了。”
这时,屋子发出细微的声音,宋安提剑一脚踹开门,那位紫衣姑娘躲在柜子后面,翻窗离开时被宋安逮个正着,手心握着的卷轴被夺走。
宋安横剑拦在她面前,时刻警惕着她。
沈知梨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她印象里上辈子那个名为阿紫的姑娘身手高强。
她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宋安打开卷轴查看,是一副地图,陈常山的地图!!!就连地下之路都绘了出来,只不过绘的潦草。
他把剑鞘架在阿紫脖子上,“从哪来的!”
阿紫吓得花容失色,嘴皮哆嗦。
“说!”宋安语气加重,“你又为什么要杀邪宗之人!”
阿紫手指不安扣抓柜子,“我……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就记得……我送完客,回去歇息,半路上遇到两个喝醉的住客,我……我承认我是贪钱了,我刻意带走了一位稍有权势的住客,送他回房,我准备拿了钱就走,可忽然闻到一股香头晕目眩,好似被控制,我……”
她惶恐颤抖着双手,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吓傻了。
宋安对她没什么耐心,他沉着脸道:“快说。”
“我……我从他枕头底下抽出来一把刀,看着在床上睡得不安稳,对我动手动脚的人,我我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我把他杀了……我把他杀了……”
“可那时,我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软绵绵的……就好像割了棉花,我拿了钱就走了,可是走远,总感觉棉花不对,又调转回了头,等我回去时,我就发现床幔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发现我,马上跳窗跑了,我看到了我杀死的尸体,没忍住,叫了出来……再然后……我太害怕了,我想回家,我就趁着混乱跑、跑了。”
沈知梨皱起眉头,“床幔前的人?黑衣?”
阿紫摇头,“没、没看清,我就看到血迹了……”
宋安扯了扯沈知梨袖子,沈知梨迷茫看过去,宋安咳了两下,瞧他那躲避的模样……莫非,床幔前的人是他啊……,怪不得,那天他和鹤承渊从对面的房冲进她的房里,原来是夜探了青楼。
宋安清清嗓子,“所以,你偷来的钱袋里面没有钱,而是一个卷轴?”
“有、有钱,但也有卷轴……”
“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寻着卷轴来的。”
宋安继续审问,“你到几日了?”
阿紫说:“昨、昨日才到,我先去了其他地方落脚,但实在是好奇这卷轴,我就来了。”
她吞咽一口唾沫,“我是被人盯上了吗?刚刚,院子里……”
宋安:“是。”
沈知梨:“你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阿紫连忙道:“真!真!全是真的!”
沈知梨:“你听到了院子里躁动的声音,为何信任我们?不觉得我们是来杀你灭口的?”
宋安附和点头道:“没错没错,说的有道理。”
阿紫盯着沈知梨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有恶意,倒像在回忆,可惜想不起来,还有困惑不解。
“因为……我好像见过你。”
“见过我?”沈知梨指着自己鼻尖,不确定又问了一次,“在哪里见过我?”
“京城……”
京城!她见过原书沈知梨?
阿紫捂住脑袋,似很痛苦在回忆。
沈知梨神情郑重道:“你方才说,你想回家,你家在何处?”
“我记得……我记得是在京城……”
“那你是怎么去的近水镇,又是怎么入的青楼?”
阿紫好像受到刺激,猛地抱头跌坐在地,缩成一团,“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被卖过很多地方,很多很多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姓甚名谁,他们都唤我阿紫……我……我就叫阿紫了……可这不是我的名字,我记得我……我……我家也不在这里,我好像是京城人,京城人……我不是他们口中伤风败俗的青楼女子,我不喜欢跳什么舞,我不想做什么花魁……我要回家……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我要回家,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地狱,我不想再被转卖……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去了京城肯定会有人认识我的,会知道我是谁的……我不叫阿紫,我要回家……”
活下去的希望,不能断在这里,唯一的执念,坚持活下去唯一的执念,她是谁!她不叫阿紫!这是谁的名字!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她泪流满面,嘴中嘀咕不停,语气恳求,甚至疯了一样突然跪在沈知梨面前磕头,“小姐、小姐,放我走吧,我想回家……会有人认识我的,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的……”
她跪爬过来,一把抓住沈知梨的裙摆,扬起头痛苦哭道:“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不要再打我了……”
宋安看向沈知梨,她满眼流入心疼之意。
看样子,这个阿紫……和黑衣不是同伙。
沈知梨蹲下身扶住她的双手,想将她搀扶起来,但阿紫还沉浸在恐惧里,她泪流不止,沈知梨只好俯身抱住她安抚了会儿,待她平静才将人扶起来。
鹤承渊眼睛好的差不多了,她也是该回京城一趟了,留他在药谷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沈知梨轻拍阿紫的背部说道:“正好过段时候我也要回京,信得过我……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阿紫靠在她肩头点了点头。
……
当夜里,沈知梨将熬好的药放置在鹤承渊的屋中,这人消失一天了,到底哪去了?
她朝大院角落的偏房里望去,那里亮着烛光,阿紫带回来安排在了那里。
这事还是宋安提及。
沈知梨回到房里就见宋安架起她的窗,紧盯着阿紫的房间。
宋安道:“白日我已将此事告知了大师兄,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出谷,回来说的红木棺?”
“知道。”沈知梨坐在桌边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红木棺,今日我与大师兄回头查的时候,不见了……”
沈知梨手一顿,“不见了?”
“我怀疑,她是能诱出黑衣人和傀儡师的重要人物,他们不会放过她。”
沈知梨与他一起站在窗台望向对面,“所以你要我将她带回来,还让我冒险潜入。”
“你能招邪祟,不到最后一步,傀儡师不会杀你,但是会让你为她们所用,你只需要假意附和,剩下的交给我们。除了你,我们会打草惊蛇,无法潜入进去。”宋安取出当初君辞赠她的银簪,“大师兄加了灵力,你戴在身上,他会找到你,确保你无事。”
“一模一样的簪。”
“大师兄见你没带出谷,又叫卿云铺的簪娘重新做了一根。”
“……”沈知梨握住发卷了两下固定在头顶,“红桃林里,她会让我梳妆打扮,银簪恐怕会被拆下来。”
宋安:“啊?!那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只要放身上,就能找到我,你们靠不靠谱啊,别等下找到我尸体,给我收尸啊。”沈知梨老觉得他靠不住,但阿紫可能真是被缠上了,她还是想带她回京,不然也不会同意宋安去冒这个险,唯一没想到的是君辞居然也同意了这事。
或许他真有把握。
沈知梨叹息,还是鹤承渊让她有安全感,“他去哪了,要是在就好了……”
“大师兄主动去追黑衣线索,我们负责守株待兔。”宋安抽掉窗户支棍,吹熄烛光,一时间每间房的灯全部熄灭,院子里的弟子都露出窗隙观察着阿紫的房间。
“……”沈知梨背抵在墙给心跳不止的自己做心理建设,这计划还未和阿紫说,他们怕阿紫惊了傀儡师,她得好生跟紧保护阿紫的安全。
沈知梨把红桃林里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他们交代了,但是否有变还不知。
宋安说这姐姐一直没出现,恐怕是被妹妹为了复活状元郎做成了影子。妹妹在红桃林死后困在影子里的姐姐才得到自由,所以村子被灭那天婆婆说她见到了红衣姑娘,可婆婆也早被妹妹做成了影子……是姐姐想来找婆婆报仇,于是招出了婆婆,结果发现婆婆与自己死在了同一天……
沈知梨找了一天的人,正在陈常山十里开外的密林里,鹤承渊此时魔气缠身,魔核在他眼前转动,力量不断灌入他的体内。
他的身上扎着封脉银针,起脉封脉,这个方法吸起魔核虽慢了些,但能减少痛苦,避开体内少许余毒,防止遭遇反噬,还能悄无声息阻止魔气扩散。
……药谷不传外的密术。
第57章 解药(6)
朦胧月色下,狂风卷起满地石渣,陋区的破道里乌发如瀑,明黄的裙摆飘舞,沈知梨寸步不离尾随前端若隐若现的诡风,满脑子紧密回忆红桃林出现过的所有事,以便及时应对。
不久前,他们在院子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以为不会来,昏昏欲睡时沈知梨刚喝了口茶提神,茶都没喝完就被宋安拽起来推入大院……然后一路跟到这来了。
若是要去红桃林内场,因是要从那口红木棺进入,但红木棺的位置被改变了,想必是黑衣人发现红桃林的秘密被邪宗发现,在近水镇杀人灭口夺物,顺势挑起邪宗与其他仙宗的仇恨,这黑衣人也想灭邪宗,想借他人之手灭了邪宗。
背后操控棋盘之人,究竟是谁……
卷轴地图上的所有路线沈知梨已经刻在脑子里,现在已经越过了上回阿紫所在的房子,再往前几条街正是红棺所在,可惜,宋安说他与君辞调查时红棺已经不见了。
前风轰然撞墙,重墙倒塌,顷刻间恢复平静,阿紫的身影与风一同消失!
沈知梨骤然顿足,愣在原地,四处张望。周围静的可怕……她一下失了方向,走到左右分道岔口,左是原图册中红棺所在之处,右……是婆婆居所……
她转头往右去,卷轴所画红棺在第六间屋子,而婆婆的屋与其正好相对!
若是分析没错,孪生姐姐在见到婆婆前,红棺就所放之地是影子,后被发现从而改在了原身地,便是婆婆那间屋……
沈知梨来到婆婆院门前,门上拴了一把古锁,锁已破旧却牢牢套着,幸亏院墙塌了,她从旁跨了进去,生满青苔的板车停靠在屋门旁,盛绿豆汤的木桶已经破损倒地。
脚底踩的细石咯吱作响。
她站在虚掩的屋门前久不敢动,心慌的厉害,打鼓似的震在耳边,后背一阵凉嗖,阴风从门隙扑面抚来。
这时候无比想要拽住鹤承渊,要是有他在就好了,好歹有个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