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欢喜——西橙橙【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24 17:23:28

  临近黄昏,海上吹来的风冷得刺骨,可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必须在此刻说个清楚,没有别的选择。
  “海内十洲人人都说你是神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明明他们都不知道你生身父母是谁,却敢这样说。”壬悔先开了口,“因为许多年前这海内十洲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说。”
  他这么一说,嵇和煦原本还有些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但凡是对奚夷简有所了解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那个传言。
  相传在很多很多年前,九重天上有一个避世而居的神明,清心寡欲,无悲无喜,这海内十洲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无法打动他,让他多看一眼这天上人间,他已经拥有了太多旁人无法企及的东西,也不会再为任何事物心动。
  直到有一日,天君请天神捍卫九重天的威严,出征妖族。有天神在,这场仗赢得毫无悬念,天神甚至在大战中俘虏了妖族将领。只是大军还未走出那片土地,天神此生此世最大的劫难便出现了。
  那是个柔弱的姑娘,柔弱到随便一个小妖都能肆意欺负她。可偏偏就是这个柔弱的姑娘,拼尽了勇气,豁出命来冲到大军之前,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恳求天神放过自己的主人。妖族的将领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愿以命相报,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天神,只求对方饶过主人一命。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对等的交易,但是无论是在场的天兵天将还是那姑娘自己都未曾料到,天神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从此,九重天上那座冷清的宫殿里便多了一个时常在忙碌的身影。
  天神并未要求那柔弱的姑娘做些什么,姑娘却觉得自己对现今的一切受之有愧,尽自己所能地想为天神打理生活。
  朝夕相处之下,后面的故事,许多人就算是仅仅靠猜测也能猜得出了。
  天神与姑娘终成一对眷侣,却不为天界所容。本来这样的朝夕相处还不算什么大事,但天神为了姑娘要应的一场劫难,擅自为其改命的举动,却着实惹怒了所有人。矛盾越来越大,天界先杀收养姑娘的妖族家人,又重伤执意护着家人的姑娘。
  天神震怒之下,就此离开九重天,与神仙宣战,从此生活在凤麟洲,与邪魔为伍。天君不忿,出兵征讨,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天神为护妻子而死,姑娘也在独自生下两人的孩子之后殉了情。
  “当你在凤麟洲渐渐有了些声名的时候,许多人便说,你是那个神明的孩子,难道你没听过这个传言?”壬悔平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讲述着旁人的故事,但大家都隐约都能猜到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你不是在很久之前便猜出来了,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神仙。”
  说着,不等奚夷简反驳什么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和很多人一样,都不知道故事的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你们所想得那样决绝,我愿意自断仙骨从此为妖,天上的人也不愿与我两败俱伤,天君允诺我,让我离开,只是不得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也不得再提起此事。所以,我与壬羽离开九重天之后,改用了凤麟洲另一对男女的身份,直到今日都是隐姓埋名以兄妹相称。海内十洲的人说你是神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不过是因为你母亲独自一人在外生下了你,却始终不见你父亲的身影,难免让人想到那个传说。而那段日子,正是壬羽与我有了些误会,离开六壬谷出走的日子。”
  那个误会太大了,大到深深伤害了两个人的心,直到壬羽死时仍未能释怀,甚至始终没有告诉壬悔自己第一个孩子在何处。
  而她正是在离开六壬谷出走的时候,遇到了蓬丘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从此加深了与丈夫之间的嫌隙。
  说了这么多,壬悔甚至连奚夷简会怎样反驳都知道。
  所以,他在那个年轻人还未开口时,便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听到了一些传言,也知道那些传言都在说你的母亲是奚姬。你信了。”
  奚姬是海内十洲的人对妖族一个绝世美人的称呼,大家只知道她的名字有个奚字,便称其为奚姬。
  可是就连妖族的族人都不知道奚姬到底是谁,只知传说中的她美得惊心动魄,甚至不得不用幻术掩盖自己的相貌。
  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见过那绝色的姿容,而那两个男人此刻都站在这里。
  “你长得并不像她。”壬悔的目光落在了奚夷简的脸上,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轻,“虽然我一直叫她壬羽,但我也说过,这不过是我们改换了他人的名字。壬羽,她本是叫十六羽,奚十六羽,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奚姬。”
  这惊人的事实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僵住了身子,更遑论言语。
  但紧接着,几人却听到一声嗤笑。
  奚夷简摊着手,好笑地望向他们,“我长得不像奚姬,可我长得也不像你们任何一个人啊。与我相似,身世不明的人,凤麟洲遍地都是,去找一找吧,别在我身上做梦了。”
  可话音未落,壬悔那带着些尖锐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于你无害的事情,你甚至没有一丁点否认的证据,为何要如此断言,给我一个解释。”
  到底是高高在上久了的人,无论是做神还是做妖都是如此。奚夷简也曾是六壬谷的弟子,可或许是天生的叛逆,让他从未对眼前的人有过畏惧,从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听到这话,当即便转过身来,“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别怪我说得太真心实意。”
  说罢,忽地一笑,“壬羽出走,难道不是因为你伤了她?哪怕我无恶不作,人人喊打,你这样的爹也生不出我这样的儿子。因为无论发生任何事,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子半分。”
第三十六章 还能解了自己心中之惑
  在六壬谷那么久,有什么事是奚夷简没听过的。虽说壬羽出走时他还未出生,但少年时进了六壬谷,就难免会对谷中发生过的大事有所好奇。
  “所以说,这个理由够不够?”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他满意地看着壬悔的脸色变得铁青,如他所料,这是唯一能激怒眼前人的事。
  而这也是他最后的耐心,丝毫不想再在这样的事情上多费半点口舌。
  双方最后的底线几乎都已经被触及了,再多说一句,场面或许都不会这样平静。
  而未等嵇和煦再开口,已有一个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客人们来了这么久还不进门,叫我这个当主人的怎么办。”
  这声音乍听有些低沉,但仔细分辨便会发觉有些气息不足,像是从前总是压着嗓子说话,如今也有些改不过来,十分怪异。而来者站在一个薄如蝉翼的水泡之后,叫人看不清真正面目,直到伸手戳破那层屏障,又对着几人微微颔首,才叫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如奚夷简所说,那玉醴泉的主人逢u生得很是矮小,一张脸生得平平无奇,但早些年风里雨里的拼搏留下了不少无法抹去的痕迹,让人乍一看他,第一眼甚至会觉得这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但他无疑是年轻的,一笑起来,唇边还会有浅浅的梨涡,与那双精明又锐利的眼睛不甚相配。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啊。”略一拱手,在寒暄时,这人已将在场几人的相貌神色打量个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容和和身上,笑意更深。
  这样的眼神,或许还在出神的容和和没留意到,但却被奚夷简尽收眼底,看似漫不经心地走上前一步,却是将身后的姑娘挡得严严实实。
  而那逢u也没在意,又将目光移向壬悔,“夜深风凉,谷主有话不如进去再说。”
  夜幕降临后的东海可不算什么静谧安宁的地方,海岸边的危险只有住在水边的人才清楚,虽说在场这几位都是海内十洲顶尖的高手,但也没有深更半夜还站在海边吵架的道理,不是吗?
  说着,这瀛洲的主人以最礼貌的姿态,对着几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再也不想看那两个男人一眼的奚夷简毫不犹豫地拉着身后的姑娘向前走了去,容和和扭过头深深看了嵇和煦一眼,却也没有挣扎。
  而如今,嵇和煦脑中思绪已经混乱不堪,即便是拿到玉醴泉一事也无法使其振奋精神,不过是看到那个在证据确凿面前仍是一口否认的年轻人已经离开,才盲目地追了上去,想要继续将这事问个清楚。
  唯有壬悔始终看着逢u那张堆满了笑的脸,神色未改,其中的审视却只有后者才能看懂了。
  “谷主,您与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将来我可还是要仰仗六壬谷来守护这瀛洲的安危,怎敢在您面前耍什么花招。”逢u的语气更是客气。
  而这一次,壬悔未与他多言,目光淡淡扫过那已经掀起巨浪的海岸,最终还是被其客气地请进了屏障之后的那片天地。
  只有通过了玉醴泉的主人为来访者设下的那道屏障之后,所有来到此地的人才算是见到了真正的瀛洲。
  容和和听过许多有关瀛洲的传说,但真正踏进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在越过那道由五彩波澜的水泡织成的屏障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金塔,塔身不知到底有多少层,但是隐约能看到每一层都摆着一张玉石雕砌的圆桌,桌上堆满了法宝神器。
  随后赶来的逢u笑着介绍道,“那不过是为了方便手底下的人玩闹才建的。”
  手底下的人玩闹?
  这个理由说出去恐怕无人能信。
  但听过瀛洲许多传说的奚夷简却很清楚,事实与逢u所说相差无几。玉醴泉的主人最开始不过是想建一个足够显眼的藏宝楼,后来玩心一起,干脆为自己所统领的下属们建造了一座堆满了财宝的金塔,无论是谁,只要有本事进塔闯一闯,赢过塔里的守卫,便可以夺得里面的宝物。外来的人当然也可以去夺宝,但是输了之后,便要留下来当逢u的仆从。
  这几百年来,金塔吸引了多少贪财的人,便为瀛洲留下了多少做苦力的奴仆。
  而在那金塔之后,便是逢u用来招待客人的宫殿了。
  蓬丘讲究避世清修,容和和与嵇和煦都算是喜欢简单的人,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屋子修建得如此华丽壮观,金银玉石,五彩琉璃,但凡是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贵重之物,都被装饰在已经足够宏伟的宫殿外,被烛光一照,那万丈光芒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留意到他们的目光,逢u倒也没有窘意,不过是笑着解释一句,“从前觉得拥有财富就该收敛着,而不是摊在外面给别人瞧,但后来才发现,其实没有那个必要。但凡是来这里与我交易的人,都带着一分目的,有时候正是这些叫人不屑的东西,反倒先压了来者一头。”
  财不外露这个道理,逢u早在千百年前就懂,可是他已经经历了所有拥有财富的人能够经历的一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看尽了世情,想得反倒简单了一些。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奚夷简都在看到这遍地的金碧辉煌时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能不能压来者一头不说,叫来者忍不住屏息静气这一点算是做到了。
  而在那接待客人的宫殿里,逢u像是完全不知他们刚刚为何对峙一般,客气地与每一个人寒暄着,哪怕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想接话,他也没有丝毫窘迫。
  最后反倒是奚夷简问了一句,“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这时候不该伸手要钱了吗?”
  逢u神色未变,立刻便说道,“来这瀛洲的人,无非是为了玉醴泉而来,可是每人能为此付出的代价都不同,拿什么与我交换,还是要几位先说才是。”
  这话换来奚夷简一声笑,张口就问,“那不如让我先问你一件事。若叫你来看,在这海内十洲,与谁成婚给你带来的好处最多?”
  这瀛洲的领主多年未曾婚配,不过是待价而沽,他要将自己的婚事当作另一个重要的机遇。第一个机遇是玉醴泉,第二个机遇便是他的婚姻。
  等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相信他心中一定有了最好的人选,无论是从名声、实力、还是潜力……能给他带来最大好处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换作其他人,若是被这样问上一句,一定已经恼羞成怒。但那逢u更像是听到了今日晚饭要吃些什么一样平凡的问题,竟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算了算,才郑重答道,“在十年前,是嫁给你,换作如今,自然是娶蓬丘上仙。”
  此言一出,几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早听说这玉醴泉的主人是个不择手段只为利益的人,但却从未想过,婚事二字也能被他算得如此仔细。
  什么叫嫁给奚夷简,什么叫娶蓬丘上仙?能嫁给奚夷简的人又怎么能娶容和和?这人眼里是只有值钱与不值钱之分,而没有男女吗?
  就连奚夷简都愣了一愣,似笑非笑道,“这种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觉得合适吗?”
  逢u却只是捧起桌上的茶浅啜,半晌才答道,“只要是有利的事,无论多难,都是值得一试的。”
  说罢,不待席间有人按捺不住对他动怒,已经换了一件事来说,“几位既然还未想好要拿什么与我交换那玉醴泉,那不如先听我一个请求。那是我一直苦思不解的一件事,几位若是能让我达成所愿,不仅能够拿到玉醴泉,甚至,还能解了自己心中之惑。”
  闻言,嵇和煦心中先是一震,他当然明白逢u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身在瀛洲,又有六壬谷谷主先前撤去六壬谷守卫的举动,就算是没有偷听只靠猜测,逢u这样聪明的人也不难想到他们刚刚都在争执些什么。
  但偏偏就在几人的兴致都被挑起来的时候,这年轻的领主反倒卖了个关子,“但这件事急不得,今夜也不适合再说,还请几位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谈。”
  今日在海岸边所说的那些事,已经是几人的底线了,再说下去,只会换来更激烈的争执和反目成仇。
  纵然不死心,几人也只能看着奚夷简转身离去毫不客气地走向了逢u为他们备下的屋子。
  不知该以什么立场面对这件事的容和和是被嵇和煦送回屋子的,后者即便已经不堪重负,却还是对着她说了一句,“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容和和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又站在门边许久,才终是勉强平复了混乱的心绪,转身推开了门。
  伴随着门扇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才刚刚踏进房间的她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一看这屋子的布置,目光便已经落在了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那个男人身上。
  年轻的宁不还看上去过得并不算好,额角多了一道很浅的伤痕,眼底是抹不去的疲惫,垂手坐在床边,见她进门,才抬眼看过来,神色未变。
  容和和连眼都没眨,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很快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奚夷简的声音,“欢喜,我想和你谈谈。”
  沉默不足半瞬,女子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很快响起,“我有些累了。”
  言罢,屋内屋外的烛灯应声被挥灭。
  这已经是再次相遇之后经常能遇到的场景了,门外的奚夷简无奈地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气,瞥了眼那陷入黑暗的屋子,到底是认命地转身离去。
第三十七章 所有的爱恨欢喜皆因他而起
  这个夜晚比所有人想得都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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