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欢喜——西橙橙【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24 17:23:28

  “六阿公离岛前曾留下话,吩咐我们将二位带到。”在接近六壬谷本家的时候,领头的黑衣人拱了拱手,言语间竟然很是客气,“在他老人家回来之前,还麻烦二位稍事等候。”
  这是容和和第三次听到六阿公的名字,之前的两次能让她隐约猜出这个六阿公的地位和为人,但这第三次听到,却着实让她有些不解。
  六阿公见壬非倒还说得过去,见她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还记着他们在小六壬闹出的乱子?
  想了想,她又有些恍然了――恐怕这一切都是因为奚夷简才对。
  大六壬摆出如此阵势,不为别人,正是为了奚夷简。可是谁又能想到,奚夷简已经在半路消失,只留了他们两个来面对这千军万马。
  大六壬的本家建在一个山谷之中,迎面便是一座直耸入云的高楼,楼身通体墨黑,未挂匾额,只在入口处悬了两个血色的灯笼,极为乍眼。
  能够出入此地的人都是六壬谷地位显赫的弟子,他们大多都听过壬非其人,见过对方的也不在少数,只是门中规矩极严,哪怕那个叛出师门多年的男人再次出现了,在如此浩大的阵势下,也无人多看一眼,多言半句。
  容和和与壬非被带到这高楼的第二层静静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外面的人按规矩传进来一句话,说是六阿公回来了。
  领头的黑衣人登时站起身,带着他们两个直上了第七层。
  这高楼里每一层的模样都各不相同,第七层看似是最小的一层,但却是按着宅院的正厅所布置的。正北的方向,墙上悬了个牌子,上书“六壬”二字。而牌匾下面摆着一张方桌,两个高椅。几十个大六壬弟子分列在两侧,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陪侍,而高椅上坐着的那两人正笑着在说那新茶的好坏。
  其中一个须发尽白,双目却闪着精光,叫人拿捏不准他的年纪,另外一个因为早早得道,模样还极是年轻秀丽。
  一个是六阿公,另一个……
  “师父?”看到这样的场面,容和和也忍不住蹙眉,不解地唤了一声。
  而那金枝夫人像是全然不明白她的心思似的,还在那里专心品茶,不时与身边的六阿公笑着说上一句话。又过了半晌,等到将人晾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抬眸看向下面站着的男女,轻嗤一声,“奚夷简呢?”
  壬非和容和和都没有回答她。
  反倒是六阿公捧着手里的茶啜了一口,悠悠道,“奚夷简若是能这样轻易的落到我手里,他当年也逃不出六壬谷。”
  毕竟曾是对方半个长辈,今天出了这事,谁也不意外。
  在场之人里,心里困惑最多的反倒成了容和和。在她记忆里,师父与六壬谷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称不上交恶,但绝对没什么好交情。何况六阿公这种人,从来都是入不得金枝夫人眼的。
  今时今日又是闹得哪一出?
  不等她将这事细想,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已经在谈笑间商量好了下一步要如何做。
  “如今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蓬丘上仙便是我沧海岛曾经的继承人欢喜。但过往之事,多半是奚夷简闹出来的,与我这徒弟干系不大。她执迷不悟是我教导不周,趁着这次十洲会武的机会,我定然会让她知道孰是孰非的。”金枝夫人生平待人还从未如此客气,叫人一听就觉得古怪。
  熟悉师父性子的容和和眉头越皱越深,反观那六阿公,无论信不信此女之语,总归是很受用这番客气,不由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带徒弟离开了。
  金枝夫人心知这之后便是壬非与六阿公的恩怨了,便也不与其多言,放下手中杯盏,便过来一把扯住了徒弟的胳膊,“走。”
  容和和没有表现出抗拒,在众目睽睽之下顺从地跟着师父离开,却在走出这高楼之后发现师父并未带她离开六壬谷领地,反倒走向了这山谷的深处。
  “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别问为什么。”出了那高楼,金枝夫人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对这个渐渐不肯听劝的徒弟时,心中隐有无奈和怨气。
  “师父……”容和和对待这个长辈一向乖顺,可是眼下却难得有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实在是想要弄懂这事情的古怪。见师父不理会自己,便将目光死死盯住对方。
  两人一路走到六壬谷为她们备下的客房,眼见着那年轻的姑娘还是不肯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金枝夫人眉眼一挑,到底是泄了气,“如你所见,是我和那老头子合谋算计了你们三个。我拿莘瑜要挟了壬非就范,逼他去把你们两人带来。他现在虽然不比从前,但你们两个在仪粼栈都有束缚,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早有陷阱在这里等着。若是奚夷简没在中途逃了,遇上今日这个阵势,谅他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脱身。”
  说到底,还是想办法让六壬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三个都逮到这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容和和想不通的是理由。
  金枝夫人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更不会屈于任何人的命令。今日这事,只能是她的本意。
  面对徒弟这非要问个清楚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对方从不问理由的金枝夫人倒是有些惊讶了,“是奚夷简教你凡事都要问个清楚?”
  容和和摇摇头,“我只是想不通,师父,你没必要……”
  “欢喜。”金枝夫人突然不轻不重地唤了她一声,“你怕是忘了,我最恨旁人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背叛我。”
  她轻叩了两下桌子,细数道,“奚夷简男扮女装在我沧海岛学艺三年之久,一窃我宝物异术,二勾引我门下弟子。不提他待你如何,只这两点,就够他以命相偿。至于壬非,我允诺庇佑他度过难关,也叫他立下誓言,绝不许与我门中弟子有任何瓜葛。如今他与莘瑜又算是什么?这两人,我就算不亲自与他们计较,也得让他们知道我沧海岛的规矩不是说破就能破的。既然他们本就不是我沧海岛的弟子,那就交由六壬谷去对付吧。在外潇洒久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吃苦头。”
  报复人这种事被金枝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知道这六壬谷的刑罚能有多严苛似的。但听了这个解释,容和和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依您的本事,不需要费此周章的。”
  此话说完,话音还未落,金枝夫人那放在桌上的手就狠狠拍下,“你们竟也明白这个道理。”
  说罢,唇角一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欢喜,你原本不喜欢多问一句的。”
  “因为有些事我若是不问,就永远都弄不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抬眸看向眼前之人,明明眼中倒映出的还是那女子秀丽的面庞,容和和却能从那熟悉的神情中依稀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之人的模样。
  身为奚姬之子,奚夷简幻术天下一绝,区区六壬谷长老,怕是再多十双眼睛也看不出其中真假。
  “还是瞒不过你。”奚夷简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眉目还是金枝夫人的眉目,眼角眉梢却带了些捉摸不透的狡黠,“那你猜,我是要做什么?”
第七十一章 计
  奚夷简其人,最高明的无非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一点。谁也别想从他的一言一行里猜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就连身为他妻子的容和和,在看向对方那双眼睛时,也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端倪来。
  眼下便是如此。
  她站在他对面没有开口,只以眼神无声地质疑着他的这番举动。
  奚夷简的笑容渐渐地收敛了起来,神色里带了些讨好,“别这样看我,我说清楚不就成了?”
  旁人如何看待他,他并不在乎,但容和和不一样。他在意她的每一个想法,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无所顾忌,敢于赌上对方对自己的情意去肆意妄为。
  最近这些日子,他越来越能学会见好就收了,“我刚刚说的可都是师父的心思。早在壬非说师父叫他来逮人的时候,这事就不难猜了,直到他承认咱们是来凤麟洲,更没什么悬念可言。”
  金枝夫人早年在昆仑山时见过尚是天神的壬悔,那时或许是发生了一些不快之事,导致金枝夫人对现在的六壬谷也有了些偏见。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主动到六壬谷的地盘,还提出要带他们两个过来。
  “师父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真正的目的不是找我和壬非的麻烦,而是让我们走最简单的一条路,直接来到六壬谷。”顶着金枝夫人的脸,奚夷简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自在,坐在椅子上别扭地动了动,不无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现在,目的达成了。”
  “师父呢?”其实在见到面前之人后,容和和也多少能猜出这事的来龙去脉,但最让她想不通的是,对方竟然可以如此坦然地假扮金枝夫人。
  依她多年的了解,金枝夫人的性子其实也是有些古怪的,她可以在察觉他们的目的之后,一时心软帮他们一把,但绝对不会允许奚夷简横插一脚做到这个地步。
  “师父现在何处?她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一连串的逼问非要面前的人把话说清楚不可。
  可在听了这些话之后,奚夷简那本已经收敛了不少的神情又再次变得微妙了起来,“或许你不相信,但是,确实是师父叫我这样做的。”
  他从来都不是受人摆布的命,半路上本来一直想着要逃,那首元洲曲也是用来召唤“同伙”的。谁承想,仪粼栈里那些与他相熟的兄弟还未出现,他自己便先落到了金枝夫人手里。
  离开沧海岛多年,金枝夫人的道行已是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半路“劫”走了要逃走的他,然后简单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便匆匆离去,只让他一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甚至未告知他为什么要帮他来到六壬谷。
  “师父的话,我也不是非听不可。但我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证实我猜得是对的,所以我要来看看事态会怎样发展下去。”又打量了一眼外面的动静,奚夷简在这个教会了自己本领的地方,还是不同于在别处那样坦然淡定,“可惜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六壬谷的一些长老们对壬悔曾经的天神身份,或多或少都是了解的,因此平日里也避免与对方起什么冲突。如今壬悔不在,壬岚又不成气候,六壬谷已经任由六阿公做主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壬北竟然还能活着,除了那同心术的作用之外,恐怕也是因为六壬谷留着他还有别的用处。
  他们想利用壬北做什么呢?仅仅是指使壬一去赢得十洲会武吗?六壬谷又何时在意过这样的虚名?
  除了这个,还剩下什么是他们想要的?
  他如实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给了身边的姑娘听,却换来了对方久久地注视,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别……”他摆了摆手,想说自己有些}得慌,但话到了嘴边,他猛然一惊,忽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反魂树?”
  除了反魂树,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六壬谷大费周章地去抢去夺。因为这天地间只有反魂树是独一无二的,自打他一把火将反魂树烧个干净之后,除了他藏起来的那颗种子,这世上便再无起死回生的反魂树了。
  任是谁,都想趁着他落魄之时,来掺和这一脚。
  “呵……”想通之后,这些事忽然都变得有些好笑了,“就为了一棵反魂树……”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初到聚窟洲时,守着那聚窟洲的天神不恼也不闹,安静地接受了败于他手的下场,在被囚禁之前,只是淡然地看着他,言明了他今后的命运,“你选错了该来的地方。从今日起,你会因为坐拥这天地至宝而四面树敌,当你鼎盛时,所有人都会觊觎你拥有的东西,当你落魄时,这些人也会不顾一切地暴露自己的野心。当这宝物变得越珍贵,你的处境也越危险。你只为了一时的有趣便掠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但迟早有一日,你会为这一时之快后悔不已,因为它会使你经历的一切都变得那样无趣。”
  聚窟洲封印破了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那天神说错了一件事――无趣纵然是无趣,奚夷简却从不会为了这件事后悔。
  事情做都做了,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他都不后悔。
  容和和生来是没有多少悲喜起伏的人,她这一生的悲欢苦乐都给了面前这个人。无论何时,他都是能牵动她心绪的存在。有些事让她独自去想,或许没有多少触动,但在他的神色变化时,她胸中也像是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脱口而出,“你想怎么做?”
  “原本是打算走一步算一步的,眼下想明白了,就不能再等了。”说话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屋外,“师父想得没错,如果不是被抓来,你我很难靠近大六壬的领地。可是她私心太重,实在是厌恶我与壬非,也想借此坑我们二人一把,反倒坏了我原本的计划。现在我只能改个主意了……”
  年轻人偏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再抬眼时,目光里带了些玩味,“我有个新主意,好像更有趣一点。”
  容和和被他轻轻一扯,拽到怀里,听他在耳畔低声说完了大概的计划,眼眸里终于多了些许惊讶,“为何是我?”
  “因为我信你。”那人倒是答得毫不犹豫,“而且,除了你之外,别人都太没用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再真诚的话语也会变得有些耐人琢磨。
  容和和的心绪没有半点起伏,也未对这擅作主张的安排有什么异议。她睇了眼对方那成竹在胸的神情,不会惊讶于他的信心,也并非不想参与到这场恩怨纠葛中来,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茫然,“此事了结之后呢?”
  “了结之后?”奚夷简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事过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听了这话,竟然还愣了愣,半天才答道,“这事本就与我无关,不过是无意间被牵扯了,麻烦一件接着一件,若是能了结了,之后自然是做什么都成。”
  若是换作旁人来问,他鲜少会以这样认真的语气去回答一件事。
  可是这个回答却显然不是姑娘想要得到的。
  容和和垂眸想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说话。她慢慢从对方怀里站了起来,等到那人几乎快要忘了她问出的这个问题时,才忽然开口,“此事了结之后,我会告诉你一件事。”
第七十二章 真命
  说是了结此事,实在太难。
  六阿公自然是看不穿奚夷简的幻术,但六壬谷对金枝夫人本就带着警惕,在十洲会武将要开始时,便客气地请她们离开。
  “夫人肯帮我们捉回谷里的叛徒,六壬谷自是要道上一声谢,但十洲会武将至,我们六壬谷也有些私事……实在是不便留外人在此啊。”
  看似有礼却并不客气的语气已经摆明了态度。若是真的金枝夫人,恐怕早就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奚夷简却学着金枝夫人的姿态,慢慢抚了下白釉的杯盖,并未抬眼,“我此行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壬非、奚夷简那两个人,他们还不值得我如此费心。”
  见她如此,来者也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夫人是……”
  “你们谷主多日未归,你们当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去了?”奚夷简用手点着桌子,故意拖长了声音,话说到一半就歪着头睃了对面的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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