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到地,像把人间劈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紫色的焦雷当空炸开,巨响让人心头一颤。
李兰宁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奶茶泼了出来。
雍浩连忙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笑着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李兰宁忙乱地擦着手上和身上的奶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雍浩见她不经吓的样子,反倒更想吓她玩,“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敢住林家巷小区啊?”
李兰宁一听自己家小区的名字,瑟缩了一下。
她强压着不安的心跳,问道:“我们小区怎么了?”
雍浩大剌剌的说,“你们小区离丰源小区多近啊,那边的邪祟分分钟都能飘到你们那。”
李兰宁闻言表情不自然了一瞬,淡淡回了句:“你别胡说。”
窗外又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整个世界好似都在风雨飘摇。
阴惨惨的背景,太适合这个话题了,雍浩靠在椅背上,更来劲了。
“我没胡说啊,丰源小区就是很邪乎,是个人都知道啊。”
李兰宁低下头喝奶茶,沉默不语。
厉婕却好奇地接了茬,“是吗?怎么个邪乎法?”
雍浩看向厉婕,“你不是兰州人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没等厉婕开口说话,他便兴致勃勃地科普起来,“那丰源小区,2016 年出过一个大案。”
他扫视一圈,绘声绘色讲起来,“有个男生,把小姑娘骗到家,先奸后杀,然后再分尸。”
“后来这个男的被判了死刑,他爸跳楼自杀了。”
傅敏插话进来,“那男生是不是有个妹妹?”
雍浩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有吧,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吗?”
傅敏:“我有印象的,他应该是有个妹妹的。”
厉婕忽然开口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傅敏:“这个案子我知道,那年我上高三,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骑自行车回家,路过另外一所高中时,被马路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堵住了。”
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回忆起当时的画面,“我停下车,钻进人堆里,看见一个女孩被一个男人抓着头发拿烟头烫。”
“那男人疯狂地踢她,烟头按在了她的脖子上,女孩疼得惨叫,那么多人围观,可没一个人帮她。”
厉婕:“后来呢?”
傅敏:“我就去拉架了,差点跟那个男的打一仗。”
他神色复杂地说,“后来看热闹的人告诉我,这女生的哥哥就是那个杀人魔。”
厉婕他们都被傅敏口中的事情震住了,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厉婕开口问,“救了杀人魔的妹妹,你是不是挺后悔?”
傅敏诧异地看了厉婕一眼,“不会啊,有罪的是她哥,关她什么事啊。”
雍浩点点头,“确实是啊,他哥犯了事,又不是她的错。”
对面的两个女人各自沉默。
雍浩挂念起那个在路灯下被人殴打的女生,喃喃自语:“不知道那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傅敏想了想才说,“她爸跳楼后,她家就搬走了,因为拉过那场架,我关注过她家的事,其实她家原本也到不了这么惨的地步。”
雍浩好奇地问:“为什么?”
傅敏:“因为案子发生半年后,基本就没什么热度了,后来法治频道播了她哥的一期专题,这个事的热度又回来了,她爸好像就是那个节目播出后自杀的。”
雍浩想起什么来,一脸愤懑,“别提那个节目了,我也是受害人。”
傅敏还挺诧异的,眉梢一扬,“跟你有什么关系?”
雍浩欲哭无泪地说:“我爸妈看了那期节目,觉得养孩子绝对不能粗心大意,要严加管教严防死守,棍棒底下出孝子。”
他一脸心塞,“然后他们棍棒了我高三剩下的那半年,就连高考结束也没给我自由,我跑到北京上学才终于解放了。”
傅敏笑得幸灾乐祸,“那你还真挺惨的。”
雍浩骂了句:“丫挺的破节目。”
厉婕抬头看向傅敏,饶有兴致地问,“后来呢?后来那家人还有消息吗?”
傅敏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雍浩抢着说:“也不是完全没消息。”
厉婕和李兰宁同时看向雍浩。
雍浩神秘兮兮地说:“他们家那个凶宅,时不时就传出闹鬼的消息,前不久,住他们家对门的邻居换灯泡时被电死了。”
他感叹道,“你们说邪不邪门。”
李兰宁抓着杯子的手现出隐隐的青筋。
厉婕无语地看了雍浩一眼,“你无不无聊,哪有什么鬼神,都是自己吓自己。”
傅敏点点头,脸色认真下来,“你们不觉得意外事故是刑事案件的侦破盲点吗?”
厉婕和李兰宁出神地看着傅敏,雍浩一头雾水,“啊,什么?”
傅敏解释道:“交通事故,溺水,高空坠物,触电,还有很多意外死亡事件里,人为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如果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作案者的逻辑又清晰理智,完全可以做到无痕杀人,把受害人的死因归结为意外事故。”
他看向雍浩,“就拿昨晚来说,我完全可以让你死在浴室里,并且撇的一干二净。”
乌沉沉的天际忽然劈下一道电光,紧接着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雍浩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从脊梁骨窜起一阵凉意,“卧槽傅敏,你变态啊。”
傅敏笑笑,“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刚说的,对门邻居是换灯泡时触电死的,我知道的是因为灯泡的火线和零线接反了。”
雍浩:“什么火线零线,你懂得还挺多。”
傅敏解释:“这是一种老式的灯泡,咱们小时候家里用的那种,灯头分火线和零线,接反了灯头上的金属片就会带电。”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地说:“万一这个灯头的火线和零线是被人动了手脚呢?”
李兰宁一脸不可思议,“谁会这么干啊?”
傅敏轻笑,“那可多了去,跟他结仇的,欠他钱的,甚至跟他过不下去的老婆。”
李兰宁哆嗦了一下,脸色白了,“那,那照你这么说,人活着也太危险了。”
傅敏:“人本身就活在死亡里。”
雍浩若有所思地说:“也对,枕边人想动手脚,真的很容易把事给办了。”
李兰宁的脸更白了,厉婕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们说,会不会是对门那家来报仇啊?”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将厉婕的眸光称得诡异妖冶。
李兰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瞪了厉婕一眼,“你胡说什么,这话能随便瞎说吗?”
厉婕靠在椅背上,姿势懒散,忽然促狭一笑,“逗你们呢。”
傅敏却觉得厉婕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这是个思路,老何他们该顺着这条线查一下。”
雍浩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看向傅敏,“你是不是觉得傅政哥也是这么死的?”
傅敏沉吟一瞬,点了点头。
雍浩:“我说老傅,你这些年都在研究这种阴惨惨的东西吗?傅政哥的死因还没查到,你自己倒先成了个无痕杀人专家了。”
傅敏无神的笑了笑:“我只有理论,还没有实践经验。”
雍浩简直无语死了,他转向厉婕,意有所指地说:“哪个美女来救救这个单出神经病来的老光棍,舍身给他当个女朋友吧,牺牲小我,拯救苍生,功德无量啊。”
厉婕目光落向傅敏,一脸认真的说,“积德的事,我最爱做。”
第三十三章 一路狂欢
快到晚上七点,雨小了,辽阔的视野里,黄河终于重现它苍茫的轮廓。
雍浩看着窗外的黄河,奔涌的河水像是静态的,有种万古长存的怆然。
他忽然指着黄河的方向说,“你们看到那个弯了吗,正冲着咱们呢。”
李兰宁顺着雍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茫然地问,“哪个弯?”
雍浩起身站在正对着窗户的方向,抬手指着前方。
“这个视线正对山脚下的雕塑,雕塑正对的方向就是黄河那个弯。”
李兰宁起身走到雍浩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怎么了?”
雍浩说:“咱玩个游戏吧,谁先跑到雕塑下,谁就赢了。”
傅敏笑一声,“昨天爬山累成那样,你腿不疼啊。”
雍浩笑着说:“跑起来就不疼了。”
厉婕抬头看向雍浩,一本正经地说:“我发现个事。”
雍浩一脸好奇地看向厉婕,“什么事?”
厉婕笑着说:“你还挺无聊的。”
雍浩也一本正经地对说:“我也发现个事。”
厉婕眉梢轻扬,笑着问:“什么事?”
雍浩:“你还挺双标的。”
厉婕惊讶地问:“我怎么双标了?”
雍浩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敏一眼,“要说无聊,我能比得上傅敏吗?”
“你看他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每根头发丝都无聊。”
傅敏不想让雍浩继续瞎着眼乱当红娘,打断他,“你话怎么这么多,还比不比?”
雍浩闻言蹭的窜起来,兴奋地原地蹦了蹦,“比,当然要比。”
雨又小了些,从淅淅沥沥变成了针尖似的毛毛雨,远看雾蒙蒙的一片。
四人慢悠悠晃到山脚下,雍浩贼兮兮扫了眼身后,三人懒懒散散的走在细雨里。
“跑吗?”他说完,忽然拔腿朝雕塑的方向狂奔起来。
三人压根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雍浩一眨眼跑出去老远。
雍浩跑出一截,回过头对身后的三人说:“咱玩把大的,跑第一是老鹰,其余是菜鸟。”
傅敏不屑地说:“就你这德性,谁跟你玩?”
话音未落,一道瘦小的身影好似离弦箭,从他身边飞了出去。
李兰宁二话不说就朝雍浩追了上去。
傅敏无语看着李兰宁的背影,找补了一句:“你俩幼不幼稚。”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鲜红身影也从身边冲了出去。
厉婕跑出去两步,回头朝傅敏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那清晰的眉目,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傅敏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脚步一顿,抄着兜站在原地不走了。
细雨纷飞,和着风,乱纷纷地打在他脸上。
他目光凝然看着三个跑远的身影,表情像在努力整理着什么思绪,却理不出来。
渐渐的,他看到那个鲜红的身影停了下来,再一会儿,那道身影折回来,跑到他面前。
厉婕喘着气,脸颊被风吹得嫣红,“走啊。”
傅敏避开了厉婕的视线,说句:“无聊。”
厉婕:“我帮你打败雍浩好不好?”
傅敏目测了一下自己和雍浩的距离,说:“怎么可能。”
潮湿的雨气将厉婕的五官氤氲开了,每一笔都像水墨画般浓淡合宜。
她的笑也湿润润的,“你跑,我就让你看到雍浩当菜鸡。”
傅敏不为所动。
厉婕:“我还可以把老鹰的位子让给你。”
她胸脯起伏,整个人挡在眼前,鲜活得要命。
傅敏喉咙再次觉得干涩,他忽然身子微微一伏,朝前方狂奔出去,身后传来厉婕的笑声,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
傅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厉婕的身影很快超过他,像一道光冲向前方。
他愣在原地,失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发足追了上去。
厉婕用尽全力奔跑着,耳边风声猎猎,她越跑越快,越跑越远,雨丝拍打在脸上,浸了头发,睫毛,吸入肺腑的空气潮湿而清新,里里外外被轻风细雨涤荡而过,整个人都变轻了。
天高水阔,生命原来是这么盎然的颜色。
雍浩跑着跑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那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下一秒,一抹鲜红从眼前略去。
雍浩看着厉婕轻盈如风的背影,笑着说了声卧槽,然后开足马力追了上去。
可厉婕的身影一骑绝尘,甩他越来越远。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瘦小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定睛一看,竟然是李兰宁。
湿漉漉的风将她黑色的防晒衣吹得鼓胀,在细细密密的雨丝里自由地飘荡。
雍浩忍不住再次惊叹一声卧槽,使出全力追了上去,边跑边想,这两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啊。
李兰宁听到雍浩大口喘息的声音,不知哪来的力气,好像从脚底板升起的一股魔力。
她跑得更快了,转眼跟雍浩拉开了距离。
李兰宁跑啊跑,细雨和晚风吹透她疲惫的身体,吹便荆棘丛生的心头。
她蒙尘的心被风雨洗漱干净,露出她不知已经忘了多久,最原始的渴望。
“去他妈的杨洪亮。”她忽然大吼起来,“去他妈的杨洪亮。”
15 分钟后,厉婕率先跑到雕像下面,不一会儿,李兰宁也到了。
两人站在漫天细雨里,看向傅敏,还有跑的像只大螃蟹的雍浩。
两个男人在离终点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朝她们这边望过来。
傅敏看到厉婕在笑,冷淡的眉眼被细雨洇湿,变得丰盈起来,湿漉漉的眼神正朝他望过来。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和雨丝一样凉润润的,让他觉得有些热。
他听到厉婕笑着问他:“现在信了吧?”
他整个人泡在细雨里,一丝晦涩的情欲也似被泡在了雨中。
雍浩忽然跑上前,一脸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李兰宁。
“厉婕跑的快我知道,她上大学那会儿,每天风雨无阻地围着操场跑十公里,男生都跑不过她。”
他咽了下口水,不服气地说:“你怎么也这么快?”
李兰宁脸颊嫣红,“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跑。”
四人近距离走在黄河边,看够了奔腾不息的黄河水,便无所事事就地坐下来。
雍浩咧着嘴笑:“咱四个加起来快有 120 岁了吧,真特么像小学鸡。”
厉婕看着远处宽广的河面,淡淡说:“小学鸡才好,最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背负。”
傅敏静静看着厉婕,想知道她背负了什么。
厉婕摸了摸打着石膏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五根发麻的手指。
李兰宁细心地看到了,问她:“你怎么了?手疼吗?”
厉婕摇摇头,“可能刚才跑的时候手臂甩得幅度大了,手指有点发麻”
李兰宁起身走到厉婕右边坐下,一下一下帮她按着右臂没打石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