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瑶擦了擦眼泪,“是二公主……”
祁婧惠听女儿将这些日子她的所见所闻详细道来,又惊又怒:“孽障!”
胆大包天的孽障,竟敢弑君、谋害嫡母!
祁婧惠如何不怒,皇上不仅仅是帝王,更是她一母同胞、护着长大的亲弟弟。
祁婧惠压下怒火,轻轻搂着宁玉瑶问道:“瑶儿,你可吃了这归霞草?”
宁玉瑶将头埋进母亲怀里,轻声说:“在舅母那里咬了一小口,但很快就吐了。”
祁婧惠放下心来:“那就好,此事还有谁知晓?”
宁玉瑶闷声回答:“女儿之前怕冤枉了二公主,没有声张。”
祁婧惠轻轻抚摸着宁玉瑶的头发,问:“瑶儿接下来有何打算?”
宁玉瑶从母亲怀中抬起头,“舅舅、舅母如此疼爱瑶儿,瑶儿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们。”
祁婧惠柔声道:“想做就去做吧。”
*
宁玉瑶回房后,静静地思索着明日该如何将此事告知舅母。她突然想到,春玉娅和归霞草培育困难,二公主背后必有他人指使。
据花农和方太医所说,糕点中的归霞草极为新鲜,说明雁京城周围定有人在暗中培育归霞草和春玉娅。找到种植这两种植物的地方,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不过,一旦明日拆穿二公主,幕后之人恐怕会闻风而逃。寻找种植地之事,宜早不宜迟。想到这里,宁玉瑶立即让青筱去找秦熠。
青筱看一眼香漏,刚到子时,感叹郡主寻秦都司的时间真是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片刻后,青筱回来禀报,秦都司已在后门等候。
秦熠撑着下巴坐在地上,他的头发胡乱束起,衣服也乱糟糟地披在身上,一看就是刚睡下就被叫醒,来不及收拾便急匆匆地跑过来的。
宁玉瑶见到秦熠就毫不客气地开口:“熠哥哥,你帮我去抓些人。”
秦熠半点磕巴都不打,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说:“抓谁?”
宁玉瑶轻轻咬了下嘴唇,有些郁闷地说:“我也不知道要抓谁,还需要熠哥哥帮我去追查一番。”
宁玉瑶示意秦熠弯腰,她将嘴唇凑到秦熠耳畔,轻声把春玉娅和归霞草的事说与秦熠听,只是隐去了帝后和二公主在此事的存在。
带着芬芳的温热气息喷洒在秦熠的脸颊上,秦熠心中微微一荡,但随即听到宁玉瑶的话,皱起了眉头,春玉娅他知道,还是前些天他和李二一起送去诚国公府的,但这归霞草……
秦熠突然开口:“明安吃了归霞草么?”
宁玉瑶一愣,讷讷地说:“吃了一点点。”
秦熠咬牙,很好,敢在雁京城刷这些把戏,老子掘地三尺都要把你们挖出来!
宁玉瑶看出秦熠脸上的愤怒和担心,赶紧解释:“不过我很快就吐掉了,而且今日已经请过太医,熠哥哥你放心,我没事。”
秦熠松了口气,没事便好,他随手抓了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说:“明安,我立即去召集人手,这事我定会帮你办妥。”
宁玉瑶眉眼弯弯:“那就辛苦熠哥哥了。”
大半夜的,秦熠也不想去打扰老爹,直接去老爹书房摸出宵禁令牌,穿戴整齐后带着一群人出了府。
明安深夜急着抓人,必然有她重视的人牵涉其中,但不知道具体是谁。他也没多想,先帮明安把人给抓了才是最重要的。
不料,刚踏出府门,就在路上遇到了宁世子。
宁璟瑞刚从书房与父母商谈完,正要去寻找种植春玉娅和归霞草的地方。
见到秦熠,宁璟瑞挑眉,主动询问:“秦都司深夜出门,请问是公务还是私事?”
秦熠拱手回答道:“见过宁世子,下官出去替明安郡主办点事。”
宁璟瑞牙疼般啧了一声,有事不找自己亲哥,天天就知道熠哥哥熠哥哥的,真不知道自家是在帮谁养姑娘。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宁璟瑞含糊地问:“秦都司可是要替舍妹寻花农?”
秦熠点头,看来他与宁世子目标一致。
宁璟瑞笑道:“如此我们便分头行动吧,有秦都司相助,必将事半功倍。”
秦熠谦虚地说:“宁世子过奖了。”
宁璟瑞任职于京翼卫,经常在雁京城中巡视,对雁京城可谓是了如指掌,而秦熠在京锐营任职,雁京城外的地界几乎都被他踏过。二人联手,确实能够事半功倍。
第28章 寿元
皇后看着宁玉瑶,即便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她的疲态,蹙眉问道:“瑶儿,今日脸色怎么这么差?”
宁玉瑶轻轻倚在皇后腿边,闻到舅母身上春玉娅的香味,轻声说:“舅母,瑶儿头疼。”
皇后担忧地抚摸着宁玉瑶的额头,急忙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宁玉瑶抬头看着皇后的脸,面色红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发现得应该不算太晚。
方太医很快便赶到了德清宫。他一路上旁敲侧击,得知是明安郡主身体不适,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宁玉瑶待方太医行礼完毕,拉着皇后的袖子轻轻摇了摇,问:“舅母,可以让其他人都退下吗?”
皇后虽然有些诧异,但她向来疼爱宁玉瑶,心想许是她长大了,有些私密之事不愿外人知晓,便挥手示意除了白珊以外的宫人全部退下。
皇后笑着对宁玉瑶说:“好了,人都出去了,该让方太医给你仔细瞧瞧了。”
宁玉瑶却紧紧搂着皇后的腰,将头埋进皇后的小腹处,闷声说:“舅母,我没事了,不想看太医,让方太医给您请个平安脉吧。”
皇后闻言打趣道:“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怕方太医?”
宁玉瑶年幼时确实害怕喝药,每次见到方太医都会先哭闹一番,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
方太医却是心中一紧,莫非是皇后吃了那归霞草?
皇后拗不过宁玉瑶,只得叫方太医上前请脉。
德清宫正殿门口的小宫女有些好奇地看着紧闭的殿门,方太医进去已有一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出来。方才似乎还听到了茶盏落地的声音,但白珊姑姑不准旁人进去收拾,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白珊双眼通红,眼角湿润,打开殿门走了出来,对门外的小太监急声道:“皇后娘娘身体有恙,快去请陛下过来。”
德清宫的宫女太监们闻言都惊慌失措,刚才皇后娘娘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身体不适了?
小太监不敢耽搁,立刻跑向御书房。
皇后是承武帝的发妻,两人少年夫妻相伴二十余载,感情深厚。听闻皇后身体有恙,承武帝立即扔下御书房的军机大臣,匆匆赶回后宫。
御书房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同样忧心不已。
皇后素有贤名,掌管三宫六院井井有条,皇上登基十六载,从未因自己身体不适打扰过皇上。不管是为国还是为了皇上,皇后娘娘都要平安无事才好。
“婉婉。”承武帝急步走进德清宫。
皇后躺在软榻上,听到承武帝呼唤着新婚时为她取的小字,心中悲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婉婉,告诉朕,哪里不舒服?”承武帝坐在塌边,轻轻拭去皇后脸上的泪珠,握着她的手问道。
皇后看着承武帝眼中的关心,挣开他的手,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悲怮道:“皇上,臣妾罪该万死。”
都怪她,对后宫管束不力,对子女教养不严,若只是她一人中毒,自己死不足惜,但连累到皇上,害皇上龙体受损,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德清宫内众人见皇后如此,除了承武帝,其他人纷纷跪倒在地。
“婉婉,快起来,”承武帝连忙扶起皇后,“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承武帝将皇后扶至软榻上,看着跪在一边的宁玉瑶和方太医,心里叹了口气,恐怕这次皇后身体有恙也另有隐情。
承武帝摆摆手,示意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待正殿中只剩他们二人时,承武帝柔声问皇后:“婉婉,到底发生何事?”
“皇上,臣妾愧对您的信任。”皇后流着泪,将春玉娅和归霞草之事缓缓道来。
承武帝平静地听完皇后的话,虽然有些震惊女儿的行径,却并不感到特别愤怒。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不计其数,多一个自己的女儿,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皇后紧紧抓住承武帝的手,急切地说道:“皇上,您龙体要紧,还是先叫方太医进来替您把把脉吧?”
承武帝颔首,拉动软榻边的绳子,门外的小磬发出响声。苏德茂闻声推门而入。
承武帝道:“叫方太医进来。”
苏德茂躬身正要退下,承武帝又问:“明安可在外面?”
苏德茂忙道:“郡主一直在殿外候着。”
承武帝道:“让明安一起进来吧。”
*
方太医沉心静气仔细地替承武帝把脉,片刻后,方太医松开手,神情却愈发严峻。
承武帝问:“朕和皇后身体如何?”
方太医惶恐地跪在地上回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娘娘虽已初现心悸症状,但毒未入骨,药剂配合针灸可拔除毒素。而陛下因食用归霞草数量不多,故症状轻微。”
皇后对自己的身体不太在意,追问道:“陛下症状既然轻微,拔毒后是否对龙体无碍?”
方太医额头点地,呐呐不敢言。
承武帝沉声道:“有话直说吧,朕赦你无罪。”
方太医咬了咬牙,说道:“陛下虽症状轻微,但毒素已入心肺,加之陛下日夜操劳,损耗心血,此毒损坏龙体导致外邪趁虚而入,现下拔毒已是不易,恐将影响寿元。”
皇后心猛地往下一沉,身子晃了晃,宁玉瑶心中仓惶不已,赶紧扶住皇后。
承武帝却是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先帝驾崩后,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宸,这些年来大宸内忧外患,朝中积弊良多,他登基十六载励精图治,不敢有丝毫松懈。
承武帝看向匆匆走进德清宫的太医院院正,伸出手吩咐道:“陆卿,你也看看。”
陆院正诊过脉,神色同样凝重。他进殿时就听到了方太医对帝后所说的话,他在慈州时曾诊治过归霞草与春玉娅之毒,此毒凶险之处就在于前期毫无征兆,一旦能够诊断出来,就表示身体已经受损。
身体健康之人拔毒之后或许还可以好好调养回来,可陛下少年时期身体亏损严重,十六年前宫变后更是元气大伤,种种因素影响下,陛下的龙体已禁不起此毒摧残。
承武帝道:“说吧,朕还剩多少时日?”
陆院正与方太医一同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倘若您能静心调养,或可保五年康健。但若您依旧日夜操劳,恐怕不容乐观……”
皇后和宁玉瑶听闻陆院正所言,面色惨白。
“朕知道了,都下去吧,”承武帝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看到脸上带着泪痕的宁玉瑶,顿了顿说道,“瑶儿留下。”
陆院正和方太医起身退出德清宫。
他们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现下不是他们担心皇上会追责的时候,陛下龙体欠安,对大宸来说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太子年幼,上边还有两个即将成年且母家身份不凡的皇子,一旦陛下的病情泄露,朝中恐将人心浮动,而十六年前的事只怕会再次发生。
二人走到无人处时,方太医小声问陆院正:“院正,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
陆院正苦笑摇头:“书到用时方恨少,师父曾说我愚钝,我那时还颇为不服。如今,终于尝到了学艺不精的苦头。”
方太医哑然,陆院正的师父乃是大宸鼎鼎有名的神医,他说陆院正愚钝,并不代表陆院正当真医术不佳,否则他也不会凭借自己卓越的医术当上太医院院正,只是与神医相比,确实相去甚远。
两人一路无话,突然听得陆院正一声轻轻的叹息:“若我师父还在……”话未说完,他自觉不妥,马上止住话头。
方太医明白陆院正话中未尽之意,然而神医已仙逝二十余年,神医离世之时已年逾古稀,享年七十有余。先帝病重时也曾想寻找神医,但只找到了一座坟茔。
眼看快到太医院,陆院正和方太医收起了脸上的愁容,不敢露出丝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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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武帝轻抚跪坐在身侧的宁玉瑶的发髻,笑着说:“此番真是多亏了瑶儿,若不是瑶儿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恐怕朕与皇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宁玉瑶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是瑶儿没用,若瑶儿能够更早一些察觉……”
“瑶儿,”承武帝打断宁玉瑶自责的话语,温声安抚她,“这不是你的过错,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宁玉瑶心中懊悔不已,明明她每次闻到归霞草的气味都会不适,为何不早些寻方太医询问。
想起归霞草,宁玉瑶神情凝重,对承武帝和皇后说:“舅舅、舅母,哥哥和熠哥哥已带人在雁京城内外暗中搜寻种植归霞草和春玉娅之人,不知道您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