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攸礼内心虽看不上那个王储,但他并未接话。
北穆王自顾自地说着:“我那孩儿如此年幼,还未娶妻便已离世,实在是可怜。文丞相,我儿在大宸好像有个心上人?”
“回王上,王储殿下曾有意追求大宸的明安郡主。”
听到“明安”二字,秦熠正要翻下屋顶的动作瞬间停止。
屋内一片寂静,一直没有声音传出。
过了许久,北穆王才缓缓说道:“那就过几日请巫师前来,替我儿配个冥婚。明安郡主也不算辱没了我儿。”
“遵命,王上。”
此刻,在他们头顶上方的秦熠脸上已经没了半点笑意,眼神犹如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的脸颊微微抽搐,过了片刻,他强忍着怒火,悄然潜回潭底。
既然你们不想好好活着,那老子就送你们一程。
第48章 擒王
王城上空薄月高悬,星点斑驳。
今夜水池边的火光也十分黯淡,没人注意到水池中潜伏着九道身影。
他们耐心等待着,等巡逻队从这边走过之后,秦熠和蒋老三同时跃出水面,扭断两名守卫的脖子,将他们抛入水池中。
“一个时辰,大家分头行动,务必小心。”秦熠轻声说。
“是。”其余八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这几日,他们在水潭下已经拟定好了计划。众人分散去破坏王城的重要场所,至于秦熠,则独自去抓北穆王。
不知道北穆王是过于自大,还是对王城外的天然流沙陷阱过分自信,他的身边侍卫数量并不多。
秦熠循着记忆来到一间挂满绣着奇怪图案幡布的石屋边,这里就是北穆大巫的居所。
屋内此刻挤满了人。
一个身披鹰羽斗篷、头发披散、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一根狼头骨拐杖,站在最前方的鹰鹫图腾下。
此人便是北穆的大巫,他手中正拿着两根布条,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身后,分别站着北穆王、文攸礼以及两名侍卫,他们一脸漠然地看着大巫的举动。
待到大巫念完口中的祷词,举起手中的布条,躲在窗台后的秦熠这才发现,其中一根布条上写着“宁玉瑶”三个字,以及她的生辰八字。
秦熠顿时咬紧了后槽牙。
屋内的北穆王突然开口问道:“王后和域鹰族这些天消停了?”
“是的,王上,”文攸礼回道,“自从您说要为王储举行冥婚后,他们再提起立王储之事时,已不像之前那般气焰嚣张。”
“不过王上,王后虽然不敢再提此事,但域鹰族恐怕没那么好打发。”毕竟一个出嫁女与王储之位,孰轻孰重他们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无妨,能让我耳根清静一阵就行了。”他也没指望这个从未见过的儿子能起多大作用。
努尔勒若是活着,那便是他唯一的儿子,北穆王储,但一个死了的儿子,那就只是没用的废物。
秦熠听着两人的交谈,稍加思索便猜到了北穆王给林鸿轩配冥婚的意图。
从这段时日北穆的局势来看,各大部族皆在逼迫北穆王立储,其中北穆王后的母族域鹰族实力最为强劲,也是对北穆王逼迫最多的一族。
北穆王不堪其扰,便想出这么一招来警示域鹰族,你们域鹰族的女人不但生不出儿子,还赶走了本王唯一的儿子,导致他客死异乡,现在你们还有脸在本王面前蹦跶?
果然,配冥婚的消息一经传出,域鹰族便消停了许多。
秦熠眼中一片冰冷,你们北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不该拿明安当幌子。
眼见大巫要将写着明安名字的布条,与写着“努尔勒”三个字的布条一同投入火堆中,秦熠直接从窗台翻入屋内。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他直奔北穆王而去,一把掐住北穆王的脖子。
“放肆!哪里来的贼人!还不快放开王上。”文攸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大声喝道。
秦熠从北穆王身后露出半张脸,笑着打了声招呼,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文丞相,好久不见。”
文攸礼这才看清小贼的脸,顿感不妙,心中慌乱起来,“是你?!”
被死死掐住脖子的北穆王不知道来者何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美人?你放了本王,本王都可以给你。”
秦熠嘴角含笑,看向文攸礼,“文丞相,不如你来告诉你的王,我想要什么。”
文攸礼狠狠地瞪着秦熠,“大宸的铁力士,秦小将军,你究竟是如何进入王城的。”
听到“大宸”二字,北穆王瞬间闭上了嘴。没有了烦人的声音,秦熠另一只手敲了敲他的后脑,以示嘉奖。
“我如何进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想出去了。北穆王可否亲自己送我出去?对了,文丞相,你先让窗外的弓箭手放下手里的武器。你也知道我力气大,万一我受了惊吓,不小心把你们这位王的脖子拧了,那可就不好了。”
秦熠说着,随手将身后的石桌一角捏成了粉末。
文攸礼看着缺了一角的石桌,再瞧了瞧脸涨得通红的王上,无奈挥挥手,让屋外刚刚聚集起来的弓箭手退下。
“秦小将军,你看这样如何,你放了王上,我们保证安安稳稳地将你送出王城。”文攸礼一副万事好商量地语气对秦熠说。
秦熠撇了撇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行了,别挡道,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小爷早就待腻了,别担心,小爷马上就离开。”
文攸礼闻言大惊,秦熠究竟潜入王城多久?居然无一人察觉!
“你……”北穆王刚想说话,秦熠手上猛地用力,语气冰冷地说道:“你最好别出声,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弄死你!”
北穆王被他阴森的口气震慑住,意识到秦熠绝非玩笑,不敢再多言,安静地等着文攸礼与秦熠周旋。
然而秦熠根本懒得与人废话,他一只手轻松地将北穆王这个壮汉掐离地面,另一只手则从大巫手中将写有“宁玉瑶”的布条抢过,收入怀中。
秦熠拖着北穆王毫不费力地走出石屋,屋外此时已经站满了兵将,他轻轻一笑:“这么热闹。”
“秦熠!你可要想清楚,若你再不放下王上,就别想活着走出王城!”文攸礼见秦熠不上套,大声喝道。
秦熠却满不在乎地说:“无妨,反正我死了有北穆王给我陪葬,不亏。”
文攸礼语塞,头一次暗恨为何王城内守卫如此松懈。
王上手中的大将要么战死,要么在外抵御大宸,而留在王城中的各部族族长,此刻恐怕比大宸更希望王上死,根本指望不上。就连王后也大门紧闭,不愿出面。
但此刻说这些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熠拖着王上向王城的出口走去。
秦熠每走一步,身后的北穆兵士们便会增多一些。看着身后越来越多的士兵,秦熠不怀好意地想,莫不是整个王城的士兵都来了?那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约定的一个时辰之期已至,王城内四处火光冲天。
文攸礼看着远处的熊熊大火,转头怒视着秦熠,怒极反笑:“好好好,不愧是秦家的种!”
秦熠故作谦虚道:“过奖过奖,比起家祖,我还差得远呢。”
文攸礼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老夫并没有在夸你!
秦熠看着文攸礼恼怒的模样,假意好心地提醒道:“你不过去看看?小心你们王城被烧得只剩下石头了。”
文攸礼死死地盯着秦熠,恨声下令:“带一部分人去灭火。”
秦熠看着离开的一部分人,满意地说:“这才对嘛,跟我耗着有什么用呢。文臣相不是喜爱大宸文化吗,我来教你一句大宸谚语‘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
“我知道!”文攸礼不想听他废话,怒喝道。
“哎呀,别这么凶嘛。”秦熠语气轻松地插科打诨,但手上的动作半点都不松懈,偶尔还会因聊得过于投入,没注意手劲,差点把北穆王掐得断了气。
文攸礼胆战心惊地看着秦熠手上的动作,不敢再对他大声呼喝。
很快,秦熠便带着北穆王来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这条路就通往王城外。
石板路的另一侧有几个人背靠着骆驼,正在跟王城的守卫激战。
秦熠侧头看了一眼文攸礼,“不如文丞相让他们都停手?”
文攸礼紧紧攥住拳头,跟秦熠对视,秦熠不以为怵,轻笑着手指慢慢用力。
眼看北穆王脸色发青,眼睛泛白。文攸礼大吼:“都住手。”
前方的守卫们应声停下,秦熠赞许地看了一眼文攸礼,稍稍松开掐着北穆王的手,北穆王忍不住大口地喘着气。
二狗子牵着一头骆驼跑过来,“秦都司,顺利完成任务。”
秦熠仔细打量着他们,只见他们身上都带着伤,不过好在都不致命。
北穆王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看着他们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你们真以为能活着走出王城?”
秦熠敲了敲他的脑袋,不以为然地说:“走不出去就走不出去呗。”
说着,他抬起头扬声问道:“儿郎们,若我们今日死在北穆,你们可会后悔?”
八名大宸士兵看着秦熠手中的北穆王,大笑道:“有北穆王给我们陪葬,就算死了也值了!”
秦熠用力扯着北穆王的头发,“看,我们想不想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不想活。”
说完,他掐着北穆王,翻身骑上骆驼。
文攸礼看着他们这副生死不惧的模样,知道这群大宸人是真的不怕死在这里。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秦熠挟持着王上,带着大宸的兵士们离开了王城。
他回头望望仍在燃烧着的王城,再看看北穆王被捆缚在骆驼上的背影,顿感颓丧。
北穆……
大势已去……
出了王城,秦熠便将北穆王从骆驼上放下,用绳子如遛狗一般牵着北穆王,让他带路。
自己则悠然地骑着骆驼跟在北穆王身后,而他们后面远远地跟着不死心的北穆将士。
满心屈辱的北穆王起初并没有这般听话,好几次试图骗秦熠走进流沙中,但秦熠可没那么好糊弄,直接将他往流沙中一扔,等他害怕了再把他拉回来,如此几次之后北穆王就老实了。
他们从天黑一直走到天色完全大亮,再也看不到半点王城的影子,这才彻底走出流沙阵。
看着流沙阵外驻扎着的军营以及军营上方的“定北军”旗帜,兵士们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声,跳下骆驼迅速向营地跑去。
秦熠看着他们欢快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
此次行动,自己的确收获颇丰。成功截杀了札木哲,又从北穆王城全身而退,还带回了北穆王。
然而,违抗军令却也是事实。也不知自己这条小命还能否保得住。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倘若再来一次,他必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犹豫也没用。
秦熠一咬牙,大步踏入定北军营地。
营地内此刻一片欢腾,瞧见秦熠擒着北穆王归来,更是热闹非凡。凡是无需巡视的将士们纷纷朝营地大门涌来。
秦熠笑着听将士们对自己的夸赞,远远便看见自己的亲爹朝这边走来。
秦柏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练,这臭小子确实成熟了不少。他缓缓走到人群边缘,狠下心,沉声问道:“秦熠,你可知罪!”
秦熠将手中的北穆王丢到一旁,跪在地上,垂首应道:“属下知罪。”
秦柏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半晌,哑声开口:“秦熠违抗军令,军法处置,拖下去,斩立决!”
第49章 受罚
大营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惊愕地看着秦柏。
秦秀灵急匆匆赶来,只听到父亲的那句”斩立决”,但她不能劝,所有人都可以求情,唯独秦家的人不能。
她只能默默地站在父亲身后,心中满是酸楚地望着失踪月余的弟弟,看他的模样显然吃了不少苦。
被捆缚在地上的北穆王放声大笑,打破了这片死寂,“秦小将军,你为大宸国出生入死,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真是可笑至极。不如跟本王回北穆,本王封你为兵马大元帅,如何?”
离他最近的蒋老三回过神,看着张狂的北穆王,迅速扯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狠狠地塞到北穆王的嘴里。
北穆王“呜呜”了两声,便不再徒劳挣扎,躺在地上满脸讥诮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被北穆王这么一打岔,严耕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恳求道:“将军,秦都司确是事出有因。若不拦截札木哲,不止落茳城,恐怕后续的诸多城池都难以保全,恳请将军收回成命!”
“求将军收回成命!”在场的将士们纷纷跪下。
秦柏沉默地看着面前齐刷刷跪下为秦熠求情的将士们,开口道:“秦熠擅自行动,致使包抄计划生变,许多将士因此枉死,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