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瞧着爹怒发冲冠的模样,赶忙低下头保证道:“我知道错了,爹,您放心,绝不会有下次了。”
“还下次!下次你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秦熠嘿嘿一笑:“好嘞,我这就滚。”
秦柏望着儿子欢蹦乱跳跑远的背影,愁得头痛欲裂。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憨货?平日里也没个正经模样,明明在战场上的时候,英勇得也挺像个人啊。
*
翌日清晨,清脆的鸟鸣声透过半开的窗棂传入屋内,将宁玉瑶从沉睡中唤醒。
屋内,阳光透过窗纱,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一应物件已被侍女们换成她惯用的,熟悉的布置令乍一睁眼的她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雁京。
青黛听到屋内的动静,挑起帘子进来:“郡主您醒了,秦都司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宁玉瑶这才回神,坐起身问道:“熠哥哥来了多久?”
“快一个时辰了,”青筱端着温水走进来,“秦都司不让奴婢们叫醒您,说让您多睡会儿。”
宁玉瑶闻言,赶忙下床梳洗,不多时便穿戴整齐,快步走出房门。
只见秦熠身姿挺拔地静静站在院子外,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更显俊逸非凡。
“熠哥哥,等了这么久,怎么不让人叫醒我。”宁玉瑶嗔怪道。
秦熠微微一笑:“不算久,你一路奔波劳顿,多睡会儿也是应当的。”说罢,他叫上侍卫,领着宁玉瑶往外走。
宁玉瑶见他们所行是出府衙的方向,满心疑惑,问道:“熠哥哥,我们这是去哪?”
“今儿带你去定州城逛逛,”秦熠解释道,“放心,我已经禀报过殿下和世子了。”
一行人踏出府衙,一幅热闹却又稍显破败的景象便映入眼中。
街边的摊贩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孩童们在人群中嬉笑奔跑,为这略显萧条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生机。
昨日宁玉瑶一行来得仓促,未及细瞧定州城内的风貌。今日一见,靠近府衙的区域,情况尚好,多是由青砖修葺而成的商铺,偶有几家店铺门前还挂着鲜亮的幌子。
然而随着他们远离府衙,街道变得狭窄。两旁的房屋,大多是低矮的石屋或土坯房,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不仅如此,不管是青砖屋还是土坯房,上面都布满了刀剑刻下的痕迹。
再瞧街上的行人,他们身上多是灰褐色的布衣,破旧的衣服上满是补丁。更有甚者,连补丁都无法打上,衣物破烂得勉强能够蔽体。
宁玉瑶初时还兴致勃勃,可越走却愈发沉默。她虽曾见过被摧残的雁京城,可这次在定州,才惊觉自己对贫穷的认知是如此浅薄。
秦熠一直关注着宁玉瑶,看她闷闷不乐的模样,轻声说:“明安,别看他们现在这样,但已经比前些年好多了。”
宁玉瑶知道他所指的是前几年北穆侵犯大宸,在定州一带烧杀掳掠的惨事。
她定了定神,仔细观察着定州百姓脸上的神情,尽管生活依旧困苦,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宁玉瑶转头看向眼前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秦小将军:“熠哥哥,往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对不对。”
秦熠剑眉一扬,傲然笑道:“那是自然,他们若还敢再来,我就再烧一次王城!”
第52章 心疼
秦熠带着宁玉瑶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这条街上唯一的一家二层商铺门前,含笑说道:“这家酒楼的菜肴堪称定州一绝,我们来尝尝。”
两人并肩走上楼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街道上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掌柜的一瞧见秦熠,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招呼:“哎哟,秦小将军今日大驾光临,可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
说着赶紧招呼店小二:“快快快,告诉后厨,秦小将军来了,让他们亮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店小二得令,快速向后厨跑去。
秦熠叫住掌柜:“随便拿点吃的就行,莫要铺张浪费。”
掌柜亲自为秦熠和宁玉瑶斟上店里最好的茶水,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道:“瞧您这话,只要您吃得满意,哪会有浪费一说!”
宁玉瑶见他们这般,扑哧一笑:“想不到熠哥哥在定州如此受欢迎。”
掌柜早就从宁玉瑶的衣着打扮,以及周边侍卫与秦熠对她的态度瞧出,这位定是雁京城来的贵人。
他不敢怠慢,弯腰殷勤地说道:“那可不是,秦小将军斩杀了达瓦和札木哲,还生擒了北穆王,这可是定州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喜事!秦小将军好不容易莅临小店,小的要是招待不周,东家定饶不了我!”
他这一通夸赞,就连向来脸皮厚的秦熠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宁玉瑶却满心欢喜,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
不多时,菜肴陆续端了上来。掌柜的自然不会杵在这里碍眼,给贵人们简单介绍一番后,便识趣地退下了。
满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宁玉瑶却并未动筷,而是弯着如月牙般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秦熠,称赞道:“熠哥哥真厉害。”
秦熠因在沙漠中暴晒后微深的肤色原本看不出脸红,然而此刻他的耳朵却出卖了他。被宁玉瑶这么一夸,秦熠的耳垂红得几近滴血。
他略显慌乱,掩饰般拿起桌上的小刀,熟练地将面前的烤羊排拆解下来,把最嫩的部位夹到宁玉瑶碗中,转移话题道:“明安饿了吧,快来尝尝定州的烤羊排。”
宁玉瑶见他这般,不再打趣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这羊肉鲜嫩多汁,口感上佳,竟比她在雁京城精心饲养的羊还要美味。她弯着眼睛,一脸惊喜地赞叹道:“好吃,比我家庄子养的羊口感更好。”
秦熠解释道:“定州羊与雁京不同,这边喂羊用的是特定的草料,生长环境也有所差别,所以肉质更嫩,也没有那么重的膻味。”
“原来是这样。”宁玉瑶点点头,又多吃了几口。
秦熠见她如此喜欢,心中更是欣喜。
定州的菜肴不像雁京那般精致考究,每一盘的分量都颇为可观,或许是添加了定州特有的香料,即便所用的皆是一些常见的食材,却也烹制出了一种独特的风味。
宁玉瑶早膳历来清淡,而定州的菜肴却以大肉为主,她今日已比往常多吃了许多。没过多久,她就感到腹中饱胀。
秦熠知道宁玉瑶的食量向来不大,见她吃饱了,便不再客气,分了几道菜给侍卫们后,便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菜肴一扫而空。
宁玉瑶见他大口吃饭的模样忍不住蹙眉,明明从前熠哥哥用膳时不会如此狼吞虎咽。她垂下眼眸,掩住自己心中的酸楚,不知熠哥哥在失踪的那段时日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等秦熠吃饱喝足,宁玉瑶脸上已看不出半点异样,她神色自若地问:“熠哥哥,你不需要去操练吗?”
“不用,”秦熠饮了口茶,“我此次前来只是奉旨攻打北穆,如今北穆已打完,我也就无事了。操练之事等回京锐营再行安排。”
“那这些时日你都能够陪我出去玩吗?”
秦熠望着她:“自然可以。”
宁玉瑶闻言,粲然一笑,心中正筹划着今日去哪游玩,忽然余光瞥见一队马车从楼下驶过,那是太子的车驾,宁璟瑞正骑着马跟在马车一侧。
宁玉瑶连忙对他们挥手:“哥哥,阿珏,你们这是要去哪?”
马车闻声停下,祁晖珏探出头来:“阿姐,我们要去定北军,你去吗?”
宁玉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熠,他的脸上满是纵容之意。
她笑着向太子应下:“等等我,我也要去。”
*
既然来到定州,自然要去定北军。
此次大战,定北军大获全胜,太子需代天子慰问将士们,以鼓舞士气。
定北军驻扎在定州城外靠近原本北穆边境的位置,军营中的营帐皆以坚韧的麻布制成,整齐有序地排列着。营帐之间的道路因兵士们日复一日地踩踏,变得平整坚实。
营地中央立着一根高耸的旗杆,定北军的军旗迎风飘扬。天空中白云悠悠,偶有几只飞鸟翩然掠过。
宁玉瑶跟在秦熠身后,满是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在她这边,隐隐能听到演武场上太子振奋人心的话语。
宁玉瑶远远地瞧见演武场上的将士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她转过头来,轻声说道:“珏儿也长大了。”
这话秦熠即便再缺心眼儿也不好接,他缄口不言,只是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个东西,兴冲冲地递到宁玉瑶面前,说道:“明安你看,前些年我送你的虫干就是这种虫子做的。”
宁玉瑶看着秦熠手中的虫子,它大约拇指大小,通体黢黑,挣扎时那张牙舞爪的狰狞口器仿佛下一瞬就会咬上她的鼻子。
宁玉瑶的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伸手从秦熠腰间抽出他随身携带的配剑,拿起剑鞘就朝他身上抽去。
秦熠没敢躲避,只是嘴里叫嚷着:“明安,这虫子不咬人,它可是好东西,不但大补,还可以入药呢。”
一听这话,宁玉瑶举着配剑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她瞬间忆起秦熠消失在地缝中的那段日子,或许当时熠哥哥就靠着这些丑陋的东西果腹活命。
想到此处,宁玉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
秦熠一看她眼中含泪的模样,顿时慌了神,赶忙把手中的虫子远远扔开,手足无措地哄道:“明安别怕,我把它扔了,别哭别哭,我以后再也不让这东西出现在你面前。”
然而他不哄还好,这么一哄,宁玉瑶心中愈发难过,眼泪如珠串般直接掉落下来。
秦熠急得团团转,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当这时,一道刚劲清脆的女声响起:“秦熠,你又在惹事了?”
宁玉瑶听到声音,急忙擦掉眼泪。
来定北军不方便带丫鬟,没有青黛和青筱在旁伺候,此刻她胡乱一擦,显得有几分狼狈。
“见过郡主。”
宁玉瑶看着面前行礼的女子,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阿姐。”秦熠看到来人,低下头小声地叫人。
宁玉瑶这才恍然,原来这位是秦家姐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秀灵姐姐。”
她满是崇敬地看着眼前穿着一身赭色软甲,英姿飒爽的女子,秀灵姐姐这些年过得极为不易,身为女子,却要在军中打拼。她钦佩秦秀灵的坚韧,同时又有些沮丧自己做不到像秀灵姐姐这般英勇无畏。
秦秀灵从袖中拿出帕子,轻柔地将宁玉瑶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就像十多年前那般,她轻声说道:“臭小子不懂事,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
“没有没有,不关熠哥哥的事,是我想起一些别的事情,才会如此失态。”宁玉瑶连忙解释道,就怕秀灵姐姐会责罚秦熠,毕竟小时候秀灵姐姐教训秦熠从毫不手软。
“没有就好。”秦秀灵看着宁玉瑶如同儿时那般护着秦熠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妨碍他们,转头看向秦熠,说道:“我去演武场了,再敢胡闹,仔细你的皮!”
“秀灵姐姐慢走。”宁玉瑶红着脸跟秦秀灵道别。
“知道了阿姐,”秦熠赶紧保证道,他拿过宁玉瑶手中的剑,带着宁玉瑶往军营外走去,边走边说:“这玩意怪沉的,我拿着,待会儿我去折根树枝,你拿树枝打我……”
秦秀灵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失笑。方才她在旁边看了许久,自然明白明安郡主为何掉泪。她欣慰地想,傻人有傻福,这傻小子还真是好福气。
*
虽说此次是奉旨跟随沈大人出行,但承武帝坚决不允许太子和明安郡主离开定州,他担心万一北穆狗急跳墙,强攻安碧城,这两个孩子任何一人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他们抵达定州休整几日后,宁璟瑞便率队保护沈大人前往安碧城和谈,而太子和宁玉瑶的安危则全权交由定北军负责。
转眼便到了八月末,定州的天气逐渐转凉。
好在出来前准备周全,光是宁玉瑶一人的衣物就装了三辆马车,四季衣物一应俱全,各类生活用品亦是应有尽有,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只是定州气候干燥且风沙大,这让自幼在雁京长大的她有些难以适应,喉咙时常感到干哑。
这可把秦熠急坏了,这些天他到处打听,跑遍了定州城的大街小巷,绞尽脑汁在外头寻找一些润燥之物,就怕明安受一丁点儿委屈。
“明安,”秦熠趴在宁玉瑶院子的墙头上,将手中的一包东西扔给青黛,“去洗洗切给郡主吃。”
“这是什么?”宁玉瑶看他神神秘秘的,不由得心生好奇。
秦熠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定州特产的梨子。这梨子直接吃清甜可口,还可以用冰糖一起蒸了,不但美味还很润燥。”
“辛苦你了,熠哥哥。”据宁玉瑶这些天的观察,定州地处偏远,新鲜蔬果极为稀缺,就算是太子那里也供应不上来,这一包梨子想必费了熠哥哥不少功夫。
“这有什么,”秦熠一脸轻松地说,“你先吃着,等过几日北穆服软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说起和谈,宁玉瑶不禁有些想念兄长了,“也不知道安碧城那边谈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