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锦伍让开,自己站在门前向屋内喊道:“丁大夫,今日之事是那些下人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本将军稍后就将他们处置了,给你出出气,你意下如何?”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朱正行咬了咬牙,再次开口喊道:“丁大夫,等本将军父亲病好后,除了两千两诊金,再额外给你三千两礼金,你看如何?”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便被猛地打开。宁玉瑶倨傲地站在门前,眼中带着得意,一只手径直伸向朱占行。
朱占行额角青筋暴起,强压着心中的怒意,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字据,递向宁玉瑶。
宁玉瑶接过字据,漫不经心地展开,瞧见上面的金额后,嘴角上扬,满意地将字据收好。接着,她再次朝朱占行伸出手,“还有呢?”
“丁大夫,做人不可太过贪心。”朱占行眯着眼睛,目光中带着警告。
宁玉瑶嗤笑一声,“你若愿意继续给银子,我自然乐意拿着。不过,出府的令牌你可别想再赖账。”
朱占行怒火中烧,从腰带上摘下一块令牌,狠狠地扔向宁玉瑶。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宁玉瑶脚边。“丁大夫,现在满意了吧?”
秦熠连忙捡起地上的令牌递给宁玉瑶,她仔细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怀疑地问道:“这块不会又是假的吧?”
朱占行咬牙切齿道:“不会!丁大夫你尽可自由出入朱府。”
宁玉瑶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令牌,拍了拍身边的秦熠,说道:“走吧,背我过去,待会儿跑快点,五千两银子呢。”
秦熠听到五千两银子,赶紧蹲下身,背起宁玉瑶就朝着正院跑去。
朱占行站在原地,狠毒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宁玉瑶抵达正院时,朱老将军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正院内众人神色凝重。
“丁大夫,你快看看,朱老将军这是怎么了。”医官们见到宁玉瑶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拉着宁玉瑶往床边走去。
宁玉瑶从容伸手搭在朱丹英的手腕处,已探查不到脉搏,形势十分危急。她毫不迟疑,迅速抽出床边针具中的长针,准确无误朝着几处死穴扎去。
医官们不禁惊呼出声,本欲劝阻,却又不敢出声,只得屏息看着床上的朱老将军。
不过片刻功夫,朱老将军的呼吸渐渐变强,接着轻声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咳嗽如同天籁,让屋内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宁玉瑶掰开他的嘴看了一眼,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将朱老将军口中的污血清理出来,再给他擦擦身子,等他呼吸顺畅了再拔针。”
说完,宁玉瑶走到屋内那碎了一地的八仙桌旁,示意侍女倒杯茶来。
她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朱占行和朱夫人即便心中有气,也不敢在此时惹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折腾。
待侍女奉上茶水,宁玉瑶轻轻喝了一口茶,那悠然的姿态与周围紧张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医官们在一旁犹豫良久,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丁大夫,我们之前明明是按照您的方法施针的,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们的脸上满是羞愧,毕竟偷师这事说出去也不光彩。
宁玉瑶掀起眼帘瞥了他们一眼,哂笑,“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岂能轻易告知他人。”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动了手脚。
医官们听她这么说,只能尴尬地笑笑,不敢再追问。毕竟人家不愿说,他们也不好强迫。若是惹恼了她,故意误导他们,那后果可就更严重了。
针灸之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今日他们才看到了后果,再也不敢随意行事。
无人再来打扰,宁玉瑶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盏茶后,这才起身将朱老将军身上的银针逐一取出。再次把脉,朱老将军的脉搏已然稳定下来。
宁玉瑶满意地点点头,收了针。她站起身来,对屋内众人嘲讽笑道:“原本无需两个月便能痊愈,经你们这么一折腾,继续慢慢调养吧。”
屋内众人神色尴尬。
不过,这些都与宁玉瑶无关。她出了主院,晃着令牌,兴高采烈地带着秦熠出了府。
屋内的众医官也不敢在此继续逗留,他们低垂着头,满脸羞愧,赶忙告罪,匆匆地离开了主院。
朱占行脸色阴沉,死死盯着医官们的背影,待他们消失不见,才怒喝一声:“一群没用的庸医!”
朱夫人轻声安抚道:“将军,如今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您还得谨言慎行,若是被言官听了去,那可就麻烦了。”
朱占行自知失言,幸好此时家中只有自家人,若被旁人听到,定会平添许多麻烦。但他仍嘴硬道:“本将军又没说错!他们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还差点害了父亲……他们不是庸医又是什么。”
朱夫人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劝说。
如今朱家势力渐弱,朱将军平日口无遮拦,已惹下不少祸事。眼下公爹健在,公爹的余威尚存,那些人便还会给朱府几分面子。
倘若公爹去世,那朱府……
朱夫人连忙压下心中那不吉利的念头。
公爹身体正在恢复中,等公爹彻底康复上朝后,将军就算说话再口无遮拦,也能被夸赞豪爽。
也罢,再多忍耐那丫头几个月吧。
第90章 褪色
“唉……”宁玉瑶唉声叹气地趴在窗沿上,幽幽地望着天上的星子。
“怎么了?”秦熠从另一边窗户跳进屋内。
“好无趣哦。”
自从医官胡乱行针使得朱旦英命悬一线后,朱府之人对宁玉瑶充满畏惧,平日里见到她皆毕恭毕敬。这让宁玉瑶即便有意闹事,也不能无故发作。
她实在闲得慌,出去逛过几次国都。然而,每次出行身后总跟着一群侍卫,甚是碍手碍脚。再者,她囊中羞涩,只逛不买更是无趣。
宁玉瑶正欲再叹一口气,一沓银票递到她面前。
“别叹气了,我带你出去玩。”
“你哪弄来的?”宁玉瑶接过银票,仔细数了数,竟有三千两之多。
“从朱家库房里拿的,”秦熠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还有个意外收获。”
那是一张卖身契,上面的名字是“阮贞”。宁玉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沉吟道:“莫非是那个阮姨娘的卖身契?”
秦熠点头:“应该是。这张卖身契与其他奴仆的卖身契未放在一处,而是单独用一个小匣子装着。”
“如此一来,这阮娘必须听从朱将军的命令也实属正常。”宁玉瑶若有所思,随后将卖身契交还给秦熠,让他妥善保存,“看来朱府已经查不出什么东西了。等我们脸上的祷纹完全消退,就找机会离开这里。”
他们脸上的祷纹与国都其他人截然不同,若以现在的面貌出去,必然逃不过朱府的耳目。好在如今祷纹已日渐模糊,再过月余便能尽数退去。
秦熠应下,既然还有月余才能离开,也不急着为离开之事过多筹谋,便直接将此事搁置一旁。
他望向宁玉瑶,轻声问道:“苍荻没有宵禁,要不要出去看看?”
“去!”宁玉瑶立即站起身,白捡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秦熠嘴角含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轻纱,遮住宁玉瑶的脸,随后单手抱起宁玉瑶,避开朱府守卫,轻松地翻墙而出。
此时虽已是亥时,但国都依旧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人群中有同样轻纱覆面的女子由家中亲人陪伴着,兴致勃勃地看着街边摊贩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宁玉瑶这般模样混入其中,并不引人注目。
两人牵着手走在国都的商街上,宁玉瑶第一次在深夜出来游玩,看到小摊上的小食,心中满是好奇。
街边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食物,各种牛乳做的美食,奶香四溢,她从未想过牛乳居然可以做出这么多花样。
不远处甚至还有用虫子做成的小吃,宁玉瑶看着街上行人将一串虫子往嘴里塞,吓得她脸色发白,害怕地直往秦熠身后躲。
周围的人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发出一阵哄笑声。
宁玉瑶顿感羞窘,急忙拉起秦熠的手跑开。
等跑到离那些虫子远远的地方后,宁玉瑶看见一个小摊正在烤牛乳,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转头看向秦熠,“我们先去把银票换成银子吧。”
“不用。”秦熠拍了拍胸口,“我顺手拿了一把碎银子,你尽管买。”
若是以前,秦熠肯定不会让她吃这些摊贩上的小食,毕竟宁玉瑶身体娇贵,外面的东西很容易吃坏肚子,现如今她的身体健康,已无太多顾忌。
宁玉瑶闻言,眉眼弯弯,开心地说道:“熠哥哥真厉害!”
秦熠被她这一句夸赞哄得找不着北。
等他们心满意足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又在各个小摊上挑选了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准备打道回府时,宁玉瑶鼻尖忽然微微一动,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悄然钻进她的鼻腔。
她好奇地顺着香味飘来的地方望去,只见有许多人正围在一处摊位前挑选着什么。人群中不时传出欢笑声,热闹非凡。
秦熠见宁玉瑶感兴趣,便走到一旁,不动声色地跟一位老人套起话来。
过了片刻,秦熠回到宁玉瑶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八月十五是苍狄的望月节,这里家家户户都会挂上望月草。据说望月草能带来好运和福气,我们也去买一些吧。”
宁玉瑶闻着这个气味,只觉得格外清新宜人,心中甚是喜欢,便点头应下。
望月草长得郁郁葱葱,秦熠仔细挑选着,因香味有些重,便只买了两丛。摊主热心地用油纸将望月草好好包裹起来,递到他们手中。
秦熠接过望月草,带着宁玉瑶原路返回。朱府内依旧安安静静,守卫们有条不紊地巡逻着,无人察觉到他们曾经出去过。
望月草的香味虽然浓郁,但没几日便逐渐枯萎,原本那醇厚的香味也随之消散。
宁玉瑶瞧见渐渐失去生机的望月草,闲来无事便萌生了将望月草的香味留存在自己衣物上的想法。
她支使秦熠把望月草捣碎泡在水里,望月草被捣碎的那一刻,熟悉的香味再度四溢开来,依旧芬芳扑鼻。
沉浸在这股香味中的宁玉瑶,脑中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忆起朱府园子里有一种名为香柠果的黄色果子,那果子清新宜人,只可惜酸涩至极不能食用。
她让秦熠悄悄去摘几颗果子来,将果子的汁水挤入望月草的汁水中,浓郁的草木香融合了这股清新的果香,变得愈发怡人。
将自己的衣物泡在水中,便到了例行给朱旦英行针的时间。
朱旦英经过那一番折腾后,身体比之前更为虚弱。不过,朱家曾在大宸大肆劫掠了几年,家底极为丰厚。各种珍贵的补品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喂进朱旦英的口中。
宁玉瑶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提醒。朱旦英如今已虚不受补,表面上看似一天比一天好,实则只是在透支他的生命。
朱占行正坐在床边与他父亲商议着什么。两人神色凝重,看见宁玉瑶进来,立刻止住了话头。
宁玉瑶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身旁的秦熠耳朵微微一动。然而,秦熠一直低着头,无人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
朱旦英笑意满面地看着宁玉瑶,“今日又要劳烦丁大夫了。”
宁玉瑶佯装不懂他们父子之间的眉眼官司,脸上挤出一丝假笑,“谈不上劳烦,朱将军给了报酬,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听到这话,朱旦英便明白自己无需再与这个掉进钱眼子里的村妇多费口舌。他不再言语,闭上眼睛,任由宁玉瑶为他针灸。
既然没打算让朱旦英多活几日,宁玉瑶行针时便不再如之前那般谨小慎微。她随意扎了几针,敷衍了事,混够时间后,便起身告辞。
朱占行一直站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宁玉瑶的一举一动。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敷衍之意,大声喝止道:“丁大夫,为何我爹这几日恢复的速度有所减缓?”
“你不相信我?”宁玉瑶转过身,眼神中满是愤怒,口气比他还强硬,“你们之前那么一折腾,本就伤了底子,现在还怪我治得恢复慢?既然不相信我,那你去把那些医官叫来,让他们治!”
那群医官自然不敢再碰朱旦英。这段日子,就连宁玉瑶施针他们都不敢再来观摩,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迁怒。而且偷师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他们可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
朱占行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宁玉瑶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
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秦熠悄声说:“他们之前在说国师的事,还提到了祁晖珉。”
“不知道他们又在谋划什么。”宁玉瑶眉头紧蹙。
“别急,等我们出了朱府,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混进国师府。”
“嗯。”
迎面走来一队侍卫,他们闭口不再交谈。
进了清苑,宁玉瑶便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己屋子,满心惦记着正在浸泡的衣服。
“啊!”
秦熠在外面听到宁玉瑶的惊呼,赶紧跟了进去。只见宁玉瑶从盆中捞出一件雪白的衣裳,那原本染在衣服上的颜色此刻都已褪在了盆中,盆里的水变得五彩斑斓。
“没事,一件衣服罢了,晚上我再带你去买。”秦熠连忙安慰道。
没曾想,宁玉瑶的眼睛异常明亮,她紧紧抓着秦熠的手,“熠哥哥,你晚上再去买些望月草来,我有个想法,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