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晗影的委曲求全、千般体贴感动不了她,黎闻烈的甜言蜜语、眼泪撒娇融化不了她。
而不善于处理男女关系的他当然更加不能。
黎向衡想,迟了一步,就是一步。
自己在心中酝酿了无数次的告白终究无法诉诸于口。
无形而苦涩的自舌尖扩散开来,逐寸逐寸,填满他的整副躯体。
于是,他也慢慢说道:“好,我知道了。”
“你会如愿以偿的。”
第99章 一切回归正轨
黎向衡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难得的, 施愿从他一贯透着胜券在握的声音里,听出了及其轻微的沮丧和灰心。
紧接着,是房门打开的动静。
她赶紧抬头看他一眼, 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覆盖在他额角的雪白纱布。
黎向衡离开的同时, 也带走了家庭医生。
至此, 偌大的别墅中再无其他人声。
施愿捡起水杯放回茶几, 透过玻璃窗, 她看到几个装束统一, 像是工作人员的陌生人,围绕在门前破损的两辆车旁, 两人进入车内将其迅速开走,其余几人则训练有素地打扫起周边场地。
施愿将窗帘拉上,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一切恢复原样后,她回归了久违的清净。
从寒冬到春日,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她终于留住了自己最害怕失去的东西。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叮咚响起。
是被设置请勿打扰的群聊和私信以外的人,发来的消息。
施愿背靠窗台, 点开来慢吞吞看着。
发送者是黎向衡的助理江敞:【你好,施愿,黎总刚刚跟我打过电话,他嘱咐我通知你,需要签名的文件周一会由何律师亲自送到你家里,你身体不舒服,从明天开始可以无限期带薪休假。】
【集团的工作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恢复了再回来上班就行。】
她前脚说出拒绝的话语, 后脚江敞的对话框就出现了这条消息。
黎向衡自作主张替她生病的理由不言而喻。
施愿退出微信,将手机关掉, 没有回应。
……
像是毕生的目标提前了很多年完成。
施愿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空虚。
她待在别墅里,不化妆、不社交、不出门,与世隔绝地蜗居了一个多星期。
黎家三兄弟大约都被她伤透了心,期间就连施愿认为还会来纠缠的黎晗影也没有任何传信。
等身体和心情恢复得差不多,她终于愿意应邀出门。
见的第一个人,是容怀瑾。
气氛悠扬静谧的咖啡厅里,容怀瑾和她面对面坐着。
“愿愿,你总算愿意来见我了。”
“这一个多礼拜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我担心得差点要冲去你家里。”
容怀瑾仔细打量施愿的面孔,见她素面朝天,但气色尚好,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每天有那么多消息看着烦死了,我就卸载微信给自己放了个假,你有什么好担心?”
“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比之前还要舒服很多。”
施愿喝了口桌上容怀瑾提前替她点好的咖啡,热气腾腾的液体入口,意料中的苦涩味道没有袭上味蕾,里面放了足足的方糖、牛奶和甜奶油,喝一口更像是某种带了个咖啡味的甜蜜饮料。
这是深知她喜好的容怀瑾特地为她点的。
施愿满足地微微眯起狐狸眼,眉宇间没有半点被外事影响的郁气。
容怀瑾这才委婉询问:“你最近怎么样?”
“你指的怎么样是哪方面,黎晗影那方面吗?”
施愿毫不避忌地同他提起。
容怀瑾摸不准她是因为太难过死要面子,还是真的不在意,目光中又散开无数关切与怜惜。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
施愿并不喜欢他眼底徘徊的情绪,刺他一句,“和你谈了那么久恋爱,分手时我也不伤心。”
放在往常,容怀瑾被她这样嘲讽,心里或多或少总会感到难过。
但此刻的他,却是实打实松了口气:“主要这一个礼拜以来,真的发生了不少事情,我看到那些绯闻,原本想着大概是醉酒的误会,毕竟稍微有点交集的人都知道,黎晗影酒量不太好。”
“可上了花边小报之后,他也一直没出面,还是过了两天黎向衡代为回应,说自己的弟弟已经是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和女性正常往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不想为此过多占用公共资源。”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家那些人都在想什么。面对媒体的采访,黎向衡不承认也不否认,而应该站出来的黎晗影更可笑,据我听说,事发第二天他就带队去了国外,参加什么大学生竞赛培训。”
三下五除二,容怀瑾把这段时间施愿没有关心的外界情况,如数说给她听。
在没跟黎晗影分手前,施愿听到他提到过好几次学校安排他辅导参赛学生的事。
只不过比赛在四月中,而现在才三月下旬。
这么早出发,她能联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安排。
结合黎向衡所说的“你会如愿以偿”,施愿心底产生了几分明悟。
大概他手上有着她并不知晓的、关于黎晗影的把柄,才能如此笃定可以控制住这颗定时炸弹。
施愿没有开口,另一边的容怀瑾还在滔滔不绝地抱怨黎晗影的不负责任。
又留神倾听片刻,见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她表情平淡地打断道:“没关系,事情出来,我也已经放弃黎晗影了,反正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恋爱结婚这种东西,也不是非有不可。”
妒忌诅咒了日日夜夜。
想不到施愿的放弃来得这么轻描淡写且悄无声息。
容怀瑾卡壳一秒钟。
面对施愿过分淡漠平淡的神色,他在询问为什么和柔声安慰她之间犯了难。
“不要问我原因,也不用安慰我。”
“你只要知道,我已经想通了就行。”
施愿竖起手指,冲容怀瑾摇了摇,她又喝口咖啡,迎着早春的日光伸了个懒腰,“为了庆祝我重新回归无爱一身轻,要不要找点刺激的活动做做?或者,叫点人出来喝酒也行。”
说不爱就不爱,想通了就放下。
当别人还陷在爱情回忆的沼泽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已经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
过去容怀瑾有多痛恨施愿的无情,如今却透出几分庆幸。
众生平等,无人可以占据她心里的重要位置。
一场斗争,没有赢家,就意味着,他不是输家。
于是他也勾起笑容,向她提议:“喝酒未免太无趣了,这附近有一家我新投资的赛车俱乐部。”
“要不要去看看?”
……
说来惭愧,尽管施愿行事恣意无忌,但她一向对蹦极、跳伞等诸如此类的极限运动敬而远之。
听到容怀瑾去赛车俱乐部看看,她的第一反应是摇头拒绝。
容怀瑾却说:“那里还没有完全对外开放,除了工作人员,只有你我两个,你要是实在害怕,坐在观众席上看我跑两圈就行。我爱车的副驾驶座从来没有邀请过其他人,愿愿你可是第一个。”
他说得这样殷切,施愿也不好拒绝。
如容怀瑾所言,赛车俱乐部真的不远。
开车不到五分钟,施愿就瞧见了黑金配色的建筑物左侧恢弘大气的英文招牌“Acme”。
走进大门不久,立刻有俱乐部经理上来接待。
他点头哈腰领着两人右转,走进了旁边略显幽暗的vip廊道。
穿过黑暗,进入光明,通道上下左右皆是全透明的钢化玻璃,踏上去需要一定的勇气。
他们行走于悬空的玻璃桥上,下方是露天的汽车赛道,以及黑白相间的空荡荡观众席。
“等下我要跑的就是我们脚下的这条赛道。”
“整个场地都采用了最先进的技术,观众席最上面的那排投屏仪器打开时,欣赏的群众会被隐去身形,两边融合光线,空气中的粒子会自动模拟自然的场景,务求赛车过程更加身临其境。”
容怀瑾说着,俱乐部经理意会发信息叫人演示。
果然观众席顶端的灯光亮起发生变化,没过几秒,再看时前后左右像是插入了巨幅的投屏,使得整个赛道设置到悬崖的盘山公路上,终点则是云端无尽的悬崖。
施愿看得神往,夸奖道:“你这场地设计得真是漂亮。”
“所以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试试吗?”
容怀瑾侧头笑盈盈地望着她,再次邀请道。
于是,换完衣服的施愿再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副驾驶上。
她系紧安全带,手还有些紧张地抓着一身赛车装的容怀瑾。
“赛车这种运动,可不是高速公路上时速一百多码的小儿科。”
“它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体验一次之后,说不定你会上瘾。”
容怀瑾笑着磨蹭一下她的指节,将她的双手放回她自己的膝盖上说道,“愿愿,看好了。”
“看什么啊啊啊——”
“啊”字说了一半,容怀瑾握紧方向盘,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般窜了出去。
如同俱乐部名字的“Acme”所蕴含的寓意一样,容怀瑾追求的便是极致和最高速。
拟态的画面变化为悬崖,拟声的狂风呼啸着扑打在车窗上,一瞬间就让人忘却了身在城市。
施愿被过载的速度紧紧反扣在座位上,闭起眼睛大声尖叫着,头脑却格外清晰。
这种时刻,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两年前读书的时候,和一位导演系前男友的恋爱经历。
那会儿,他们的感情正处于升温期,两人并肩窝在沙发上,看一部有关赛车的黑白片。
自然光线尽数被遮掩的室内,她的脸靠在男友宽厚的肩膀,见他着迷地看着他崇拜的电影大师所拍摄的画面,口中轻声背诵起,法国天才女作家弗朗索瓦兹·萨冈小说中描写赛车的语句:
“速度能拉平沿路的梧桐树,拉长、扭曲加油站的霓虹灯光,能消除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
“速度也能摘掉罩在我头上的抑郁。”
“当时速达到200码时,人们对爱情的疯狂程度,随之减弱。”
第100章 做回来才公平
当人被极致力量裹挟的时候, 就会短暂遗忘所认知的一切。
不知开了多久,也不知漂移过几个弯道之后,这条路程的终点就在眼前。
临到一半, 施愿稍微适应了这项疯狂的运动。
她开始敢于睁开双眼, 眼珠小幅度转动着, 颤颤巍巍地打量沿途碎成一片连影的风景。
然而萦绕着云雾的陡峭悬崖冲入她的眼帘, 尽管不久前才被告知, 这些都是机器模拟起来的全息投影, 但她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尖叫声,依旧不可避免地再度拔高了几个调。
紧握安全带的白皙手指恐惧到关节泛白, 狰狞迸起。
她的瞳孔蓦地放大,眼尾亦迅速分泌出温热的生理泪水。
被连名带姓叫到的青年没有任何犹豫。
整辆赛车以仿佛要同归于尽的姿势,朝着悬崖的尽头冲去。
“容怀瑾我不想跟你殉情啊啊啊!!”
……
像是几秒,又仿佛很久以后。
咆哮着的引擎停止运作,带着笑意的磁性声音和属于男性的体温香气一同朝僵直的她靠近。
咔哒。
是安全带解脱束缚的轻响。
“游戏已经结束了,还不睁开眼睛吗?”
“我浑身发抖的小猫咪。”
容怀瑾难得用这样轻佻的称呼调侃。
眼角发红的施愿睁开双眼,见他没有坐回原位, 仍然维持着倾身的动作,同她近距离对视。
这个姿势不是拥抱,却近似拥抱。
只消谁再靠近一点点,嘴唇和呼吸就会交融在一起。
无人行动。
腿肚子尚在发软的施愿毫无暧昧旖旎的心情。
她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胸口,感受着心脏蓬勃有力,即将冲破血肉的跳动,短暂调整之后,才勉强平静下来, 随即用头轻磕了一下容怀瑾的额头:“……谁是小猫咪,我是你姑奶奶。”
“快点到门边等着我, 我现在腿软,自己走不了路。”
梨花带雨,眼眶含泪,连生起气来都那么娇嗔可爱。
容怀瑾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化作了轻盈的棉花,躺上去到处都是蓬松柔软的凹陷。
他打开车门,快步到另一边,满心欢喜地握住施愿递过来的手,半抱半扶着将她带下车。
施愿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她心安理得享受着容怀瑾体贴的服务,临到落地时没有选择踩在旁边的草地,而是两脚踩住青年的脚尖,作为赛车时他故意戏弄自己的小小惩罚。
容怀瑾没有任何吃痛的神色,只身体在感受到施愿为了踩他,而被迫贴靠过来的馨香肌肤时微微收紧。他注视着施愿在阳光下白皙到无瑕的面孔,柔声询问:“好不好玩,下次还上我的车吗?”
施愿一本正经摇头:“好玩,但我下次才不上你的车。”
容怀瑾挑起一侧英挺的眉峰。
施愿蓄力凑到他耳边,恶狠狠地大声说道:“下次我要自己来开,让你坐在副驾驶尖叫!!”
加上恋爱前和分手后,他们认识的时间算起来有好多年。
但容怀瑾还是经常猜不透,施愿下一秒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听闻她豪气万丈的宣告,他静默一瞬,倏忽明朗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容怀瑾?”
“下次你要是叫得不够大声,就不是踩你脚那么简单了。”
“小心我踢你屁股!”
他的笑声让施愿像只跳脚的兔子一般差点蹦起来。
只是她看似气愤,打从心底却多了几分前些日子没有过的放松和愉快。
她被容怀瑾单手抱着,眼角亦被他曲起的指腹无比怜爱地擦去遗留的泪水。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一定多吃两碗饭,到时候大声叫。”
施愿推搡着她,他们仿佛回到少年时代,如同青涩的校园情侣般互相挖苦打闹。
无人注意到的是。
赛车场设置在终点不远的C端出入通道,迎来了另一波客人。
黎闻烈走在黑暗的走廊里,他的旁边是经纪人、保镖和俱乐部的副经理和工作人员。
“Leo,我先带你去熟悉一下拍摄宣传照的赛车场地,没什么问题的话,礼拜三下午我们俱乐部会约好摄影师过来为你拍摄。”能被容怀瑾选中来服务富人,副经理长得也算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