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施愿沉睡的方向再望去一眼,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径直下楼。
……
别墅一楼。
并没有得到通知要准备第二天早饭的路嘉易,却比他们两个人起得都要早。
面包机叮地一声吐出两片烤到金黄的吐司。
他用夹子将其取出,然后熟练地往两片中间放上生菜、番茄片、火腿和无菌溏心蛋。
餐桌上,温热的牛奶放在黎闻烈昨夜坐过的位置前。
见到黎闻烈下楼,他加快速度将吐司放进精致的骨瓷盘中,热情地招呼道:“早安,黎先生!早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坐在这里吃,还是我为您装进保温餐盒里带上?”
说黎闻烈没有幻想过,施愿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场景是假的。
当然,反过来他为施愿这么做也是一样。
深爱的妻子,和睦的家庭,温馨的夫妻关系,是大部分心智正常的男人的梦之向往。
但不管他给施愿做,还是他给施愿做,黎闻烈都没有幻想过,这件事会由施愿的“小三”来做。
想起施愿电脑里播放的画面,黎闻烈对于路嘉易的厌恶提防,已然上升到和两位兄长一个级别。
他没有理会路嘉易的热情问早,目光在对方手上端着的餐盘和桌上的热牛奶之间逡巡一圈,而后装作不经意扯了扯领口,将情事里施愿留在锁骨上的牙印露出来:“我记得没交代过你做早餐。”
路嘉易目不斜视,仿佛看见了那道牙印,又仿佛没看见,与黎闻烈对视的眼睛仍然坦荡:“虽然您没有交代,但照顾好施小姐和施小姐的家人,都是我应该做的。”
“三餐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早餐,您起得这么早,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好好工作。”
听起来真是拉进彼此距离的、充斥着关心的满分回答。
没有因为他是客人就怠慢,也不曾因为他与施愿性别的不同而区别对待。
黎闻烈却并不领情,他扯起一边嘴唇弧度,淡声宣告道:“我没有在接近工作时间点吃饭的习惯,马上就要过去拍摄,要是把肚子吃得撑起来,照片拍出来岂不是很难看。”
“你表现得这么殷勤,却不懂得有时候殷勤用错了地方,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话存着叫路嘉易下不来台的鲜明恶意。
那双烟灰的眼睛,也冷淡地注视着青年,直欲在他瞳孔中找到藏在深处的算计和伪装。
然而,出乎黎闻烈的意料,路嘉易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难堪的情绪,他立刻虚心接受指责,当着他弯下腰去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黎先生,是我没有了解清楚就擅自做主。”
“或者,我把分量减少一些您看可以吗?减到二分之一,再喝杯牛奶,也许正好……”
他好声好气同黎闻烈商量,流露出的每一分态度,都叫黎闻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利用咬痕刺激情敌,顺势打压对方气焰的目的没达成,黎闻烈的好心情遭到破坏,索性微微抬起下颌,斜着目光开门见山地告诫道:“我说不吃就是不吃,在我们家做保姆最要紧的就是安分守己,雇主没发号施令,你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也不要总是自作聪明,明白吗?”
路嘉易的面色还是没有变化,他用一贯在施愿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认真、积极且乐于接受的语气,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谢谢黎先生的提醒,我以后都会记住的!”
黎闻烈被他弄得一瞬缄默。
不知该夸奖他的性格质朴单纯,还是该说他在围绕施愿的狂蜂浪蝶中算是段位偏高。
无言之下,他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路嘉易来这里,真的只想做保姆,不想上位?
但这种变相承认是施愿单方面想要玩弄对方的念头,很快被黎闻烈否决。
姐姐是不会有错的。
她这个年纪,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没有生理需要?一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异性,整天在她面前摇来晃去,说些故作天真的话语,还在摄像镜头下脱衣服勾引她,她毫无感觉才不正常。
这都是路嘉易的问题。
明知道雇主是个单身女性,还要送上门来做保姆,一开始就是他犯下的过错。
黎闻烈再次笃定路嘉易没安好心思,冷冷地乜他一眼,没再说话,扭头离去。
……
寻常十一点前一定起床的施愿,这次却睡到了下午。
路嘉易将饭菜热了又热,家务做了再做,还是没有听见楼上传来代表醒转的开门声。
再一看手机,已经快到准备晚餐的时间。
出于担心,他没忍住在施愿熟睡的时候第一次上了楼。
叩叩。
叩叩。
“施小姐,请问您醒了吗?”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提前结束了施愿的梦境。
她睡了个七分饱,身体不再累得快要散架,顺手捡起旁边的睡衣和外套,下床打开房门。
衣裙之下,她的双腿因被黎闻烈架在肩头的时间过长而持续发软。
衣裙之上,为着她的强烈要求,黎闻烈没有在任何容易被人看到的部位留下吻痕。
“什么事?”
施愿问道。
路嘉易礼貌地检查了一圈她锁骨以上的位置,才放松几分,徐徐说道:“您平时都是起来吃午饭的,今天都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您还是没有下楼来,所以我……”
话停在这里停顿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滑落目光,“我有点担心您是不是生病了。”
路嘉易的这套在黎闻烈那里被嗤之以鼻,但对着施愿,施愿却很受用。
她挽起夹在睡衣和外套间的长发,唇边酒窝浅荡:“真是傻瓜,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生病——”
那喑哑柔媚的音色,如同小刷子在路嘉易的心口轻轻摩挲,施愿又为自己的晚醒找借口道,“我弟弟工作很忙,这些年我们都没好好说过话,他难得留宿,忍不住多聊了几句,这才睡得迟。”
“原来是这样。”
施愿的动作,让路嘉易平视的目光,聚焦在她粉白的脖颈。
因着她倚靠门框,抱臂侧转的姿势,他不小心看到了靠近颈项后方皮肤上的一处红印。
暧昧的、艳丽的,与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而印记的主人,仿佛并未察觉她那位口蜜腹剑的养弟,故意留下的小心思。
施愿不知道。
他也不应该知道。
稍一眨眼,路嘉易将那点鲜红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
他弯起唇角,无害一如往常,“那样我就放心了,我要开始做晚饭了,施小姐想吃点什么?”
被他一提,施愿还真有几分饿了。
她揉了揉自己空空的肚子,思索一番,要求道:“我想喝你煮的罗宋汤,多放点土豆和牛肉。”
“好的,施小姐,我看今天送来的食材里,牛肉确实特别新鲜。”
路嘉易微笑着答应道。
他正想转身下楼,施愿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弟弟住过的房间,你打扫过了吗?”
路嘉易点头。
“那你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老鼠?”
施愿意有所指地问道。
路嘉易挠了挠额角,有些迷惑:“这里,怎么会有老鼠?不可能啊。”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施愿很快说道。
第117章 总会有出路的
《Fad》的慈善晚宴安排在四月底, 日子不算太紧张。
这给了施愿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届时去参加要穿什么衣服来“艳压群芳”。
不过衣帽间里那些还未来得及拆掉吊牌的昂贵衣物,她一件也不满意, 不是看起来太普通不符合当晚的主题, 就是没轮到上身就已经过季, 穿着到隆重场合只会让自己掉价。
她思考着让几个喜欢的品牌, 送些最新的设计图册来选一选。
而有人似与她心有灵犀。
念头产生没几天, 一个周末的日子, 曾经在意大利逛过的品牌,国内旗舰店的店长给她打来了电话:“施小姐, 您在罗马总店定制的产品,前段时间已经全部运到国内了,我们昨天派专人送到了您的府上,请问您试穿过了吗?各方面感觉怎么样?欢迎您对我们品牌提出宝贵的意见。”
“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也请您随时跟我联系,一定修改到让您满意为止。”
店长悦耳的声音自电话那头徐徐传来。
好比瞌睡有人递枕头。
经过店长的提醒,施愿突然想起自己购买的这批衣饰里, 有件特别的古董裙。
过去第一位登上《Fad》杂志的亚洲女明星就曾穿过它,如果选择这件去参加慈善晚宴,不仅与主题相得益彰,而且肯定会成为媒体和镁光灯的特别关注。
施愿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满分答案,只是既然搬出来了,她也不想再回到大宅。
周末说不定黎向衡在家,旁人在的场合还好,要是唯独他们两个撞上, 多少有些尴尬。
有这层顾虑存在,施愿打电话给管家, 叫他派个人把衣服送到自己的新家来。
然而管家告诉她,昨天黎向衡回来的时候将它们都带走了,还说会亲自交到她的手上。
施愿只好回句“知道了”。
挂掉管家的电话,她并未给拨通黎向衡的手机。
这种小事情,放在从前黎向衡根本不会留意,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施愿跟他已有将近一个月未见面。
这段时日里彼此相安无事,如今 他突然出现的异样行为,也不知想做些什么。
施愿很想要那件礼服,犹豫着要不要绕过黎向衡,拜托一下江敞。
有江敞代为开口,那么到时候送衣服肯定是他来,那么她也能避免跟黎向衡见面。
距离参加晚宴还有一段时间,施愿没计划好,只照常先将生活过下去。
礼拜一傍晚时,路嘉易又来跟她请假。
说做完饭要回家去一趟,不会影响工作,工作七点之前肯定回到别墅。
施愿清楚他有生病的爷爷奶奶要照顾,答应得十分痛快。
第二日,如路嘉易所说,他的确回来得很早。
反正施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察觉。
到饭点打着哈欠下楼,他已经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摆在了桌上。
施愿有心关怀两句,就叫他解开围裙也坐过来吃饭。
路嘉易照例推辞,又被施愿以一个人吃饭寂寞为由强行说服,端着碗筷坐到了她对面。
“怎么样,你爷爷的病都还好吧?”
施愿垂眼看着路嘉易给自己盛汤的双手,有模有样地询问道。
闻言,路嘉易露出感激的神色,他倾身将汤放在施愿面前,真诚地致谢道:“施小姐,谢谢您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不然爷爷也换不了更先进的靶向药,医生说这个药对于治疗爷爷的癌症很有效果,不用再继续频繁进行化疗,换了药他整个人也舒服了很多。”
自从他知晓自己所谓的秘密,在施愿那里简直公开透明以后,对于施愿口中时不时问出的,明显对于他家情况一清二楚的问题,他也不再表现得过度惊讶。
见路嘉易接受良好,没有不识相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去调查他的背景,施愿也很满意。
一月的工资不过几万块钱,还不及她珠宝台上的随便一对耳坠来得贵,却能得到一份人情和路嘉易越发卖力地讨好——她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圈子里,会有不少人存在“救风尘”的情结。
花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就相当于买下了一个漂亮弱者的长久使用权。
这换到谁身上,谁不喜欢?
施愿喝了口开胃汤,汤没有放葱,调味酸香鲜美,刺激着久睡起来的寡淡味蕾。
有人照顾生活起居,每个细节都无微不至,她心底越发舒坦,看着路嘉易的眼神,也透出历位前任极少得到过的、全无棱角的和颜悦色:“工资还够花吗?不够的话,下个月的也可以提前预支。”
路嘉易连忙摆了摆手,就差站起来原地鞠躬:“真的不用,施小姐!”
“已经欠了您这么多,这怎么、怎么好意思。”
“好吧,我也是怜惜你还这么年轻,大学都没读过,就出来讨生活。”
施愿睡裙下的纤细双腿交叠起来,没穿拖鞋的白嫩脚尖看似不小心蹭过路嘉易的裤腿,“如果有足够的钱为你爷爷奶奶治病,不再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之后,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去干什么?”
“想回去读书吗?我瞧你工作这么认真,应该过去在学校成绩也不错。”
极轻极快的磨蹭,虽没有进行直接的身体接触,却通过布料的晃动,被路嘉易精准感知。
他注视施愿的目光一滞,两侧耳垂飞快渲染出小片淡粉:“……我没想过这么多,爷爷奶奶的病都需要一大笔钱,我也是有幸遇上施小姐您才能喘口气……不过,我还是挺想继续念书的。”
“不瞒您说,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有个演员梦。”
“爷爷奶奶没被查出来患病之前,我还想过能考上赫海电影学院表演系该多好。”
怪不得会去当群演。
施愿心想。
不过单看路嘉易的外形条件,确实比不少被资本硬捧出来的明星偶像要优越许多。
施愿轻飘飘转了转眼珠,倒也没有像那些饥渴难耐的寂寞富豪一样,说出“我让你成为明星,你就跟了我吧”的油腻言辞,只是淡淡笑道:“有梦想挺好的,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
“先这么过吧,你好好照顾我,用心做保姆,总会有出路的。”
只是画了个大饼,路嘉易也表现得十分向往憧憬:“是,谢谢您!我会更加用心的!”
有路嘉易当配菜,施愿这顿饭也算吃得有滋有味。
一碗饭进肚,她小小打了个饱嗝,鼻头被鲜辣的菜肴必出一点湿亮的汗意。
路嘉易远比她能吃的多,已经第二碗饭见底,似乎还没有吃饱的意思。
施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又被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从埋头干饭的专注中抽离出来,没话找话地说道:“对了,施小姐,我今天早上五点多回来,在别墅附近看到了一辆车,好像是来找您的。”
第118章 愿愿我很想你
“什么样的车?”
施愿眉心一动, 似有所觉地询问着。
路嘉易说道:“是辆黑色的车,看起来挺气派的,型号我不认识, 但车标应该是奔驰。”
施愿又问:“那你还记得牌照吗?”
牌照一般由字母和数字组合, 远比单纯的字母或者数字难记。
清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说实话, 这等无关轻重的小事, 正常情况下, 他早已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