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尘晔摘下眼镜,随手丢进抽屉,“夏总放心,该有的福利都不会少。”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掉,他顿觉疲累,摁了摁眉心,身子后仰倚回定制皮椅,稍一阖眸,门再度被敲响。
以为是刚走的人去而复返,他斜睨过去,眼神凌厉到把走在前面的盛怀宁吓了一跳。
盛怀宁扬起的笑凝滞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期间没忘了遮挡住身后溪溪的视线。
迈入公司大楼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周遭氛围的沉重。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心里的疑惑未解,就被办公室内投落过来的目光,吓到大脑里一片空白。
贺尘晔迅速起身,一时手忙脚乱,重新拿出眼镜戴上,弯了弯唇,脚步乱着迎了上去。
盛怀宁头皮发紧,连连往后退,直至抵上坚硬冰凉的玻璃门。
她同样笑得僵硬,“你...你...你别过来。”
贺尘晔懊悔不已,这段时间早出晚归,两个人大概有三五天未见了。
没成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该有的浓情蜜意,竟被他演变成了现如今的局面。
他很听话地停下脚步,身上工作时才有的气势霎时消散,俨然变成了温文尔雅的三好男友,还有和蔼可亲的兄长。
盛怀宁忍不住,歪头低声,“溪溪,你哥哥应该没有家暴倾向吧?”
溪溪眨眨眼,一脸懵。
贺尘晔怔了会儿,清凌凌的嗓音里满是无可奈何,“我怎么舍得。”
第41章 别吵/41
贺尘晔在百信证券的办公室, 是董事长蒋昀特地给他准备的。
一间尤为宽阔敞亮的大跃层,集卧室、洗手间、厨房、餐厅为一体,内部用楼梯连接上下层。
在与盛怀宁恋爱前, 除却周末, 贺尘晔忙起来会直接住在公司,让他一度有将明隽那套公寓归还给公司的念头。
他最满意的,是二层书房的格局,满墙书柜里罗列着的, 不止有许多经史子集、古今杂谈和各类游记,还有西方名著和时尚周刊。
这片地方, 同样也是溪溪最喜欢的。
在贺尘晔牵着盛怀宁朝里走的时候, 女孩子就已经丢掉手里累赘的帆布包, 兴冲冲跑到了楼上,接而就传来拖动实木人字梯的声响。
盛怀宁被带着到了办公桌前, 双腿因为突如其来的吻弄得绵软无力,一不小心坠入到质地柔软的定制皮椅里, 只好任眼前的人予取予求。
她伸直手臂猛推了好几次,直到贺尘晔将这几天的本全都讨回来后, 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小香套装领口的蝴蝶结丝带松散开, 蕾丝修身半身裙更是被大掌撩到了腰间, 露出内里白色高透波点丝袜,阻碍了长指强势的入侵。
定制皮椅根据贺尘晔的身高,调节到了让盛怀宁望尘莫及的高度。
她狼狈地跳下来, 将自己隐在桌下,迅速地整理乱糟糟的衣衫, 还将花了的口红抹去重新补了一遍,瓮声瓮气地埋怨, “溪溪还在呢。”
视线抬起,从裤管到一丝不苟的领带,最后停留在暗门襟处,犹如山脊般一览无余。
她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道貌岸然。”
贺尘晔无奈一笑,凑到她面前又亲了一下,问:“怎么突然过来?不是有拍摄?吃饭了没?”
正当午的时间,办公区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暗光芒。
盛怀宁将椅子往下调了点,嗔了一眼后,“没吃。”
贺尘晔顿了顿,知道自己又将人惹恼了,忙殷勤地将人拎起来,语气极温柔,“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她侧过头,半推半就到了餐厅的位置,“你在公司里还准备了新鲜食材?老实说,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贺尘晔对盛怀宁这猝不及防抛来的问题,是束手无策。
他万般无奈,先从橱柜里拿出面条,再从冰箱拿出早上安特助放进去的肉沫,做了份浓油赤酱的拌面。
女孩子下来端走了自己的那碗,转身又回了书房。
盛怀宁恹恹地用筷子挑起一根,在看见溪溪后,想起之前在园区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五指一松,筷子啪嗒从手中滑落到了地板上。
贺尘晔无可避免被吓了一跳,倒了一半的果蔬汁偏移过杯口,洒在米白色的桌布上。
他眼睫一颤,误以为面前的人还在为方才他未答的那个问题闷闷不乐。
停顿须臾,伸手圈住她的手腕,一脸认真地说:“认识你之前,工作日我几乎吃住在公司,不过只能做点简餐,没藏人。”
盛怀宁置若罔闻,依旧怔忡不动,在腕上传来细微的痛感后,才慢慢抬头,“啊?嗷,好的。”
眸色渐深,贺尘晔无暇去想她这冷淡的态度里,是否掺了点赌气的成分,伏下身跟她的视线平齐。
她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倏然被眼前不知何时靠近的人,拉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恍然着说:“贺尘晔,我在想——”
贺尘晔:?
盛怀宁没忘了答应过溪溪要守口如瓶,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情绪,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平时溪溪寒暑假都是跟着你吗?”
贺尘晔颔首,“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表情露出短瞬的错愕,颇关切地再度询问,“为什么不送她回内地?你爸妈工作很忙吗?”
话落,贺尘晔状似不经意地松开了圈着她的那只手,很是拘束地低下了头。
他顿觉喉间干痛,措完词后艰涩出口,“是,他们...他们经常出差,不如我工作结束后的时间多。”
一冘沉默,他斜瞄了两眼盛怀宁。
女孩子咬着唇,不清楚在琢磨些什么,但桌底下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给周遭的气氛增添了几分凝重。
反倒是让贺尘晔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脑中一片混乱,思维迟缓到一时无法集中注意力。
左思右想,盛怀宁磨磨蹭蹭道:“贺尘晔,我想的是,最近你的工作挺忙的,我年底也有不少事情,你说要不要多找几个看护跟着溪溪?”
实在有些意料之外,贺尘晔扫了眼碗里快要坨成一团的面条,不禁加快了语速,“溪溪今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盛怀宁仓促到连连摆手,在他的注视之下,重新拿了双筷子,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若无其事地回应,“当然没有,我就是怕我的助理照顾不好她,然后...我过几天平安夜有场演出,可能就没这么多空余的时间了。”
贺尘晔松口气,将装着果蔬汁的马克杯放在她的面前,唇角弯出浅浅的笑意,“不用这么麻烦,溪溪明天跟着我在公司就行。”
他冲着上面抬了抬下巴,“你看,要是不叫她,她能投入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话已至此,盛怀宁转念一想,有贺尘晔亲自守着,比起看护要更妥帖,更安全,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希望找个人能守着溪溪。
在明隽待着,还不如在公司,起码是在贺尘晔的眼皮子底下,有监控,保安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结实,那对男女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跑来这里闹。
她很淡地抿了下唇,端起马克杯喝了口果蔬汁解腻,表情从迷茫迅速转到满足,温温吞吞扯开了话题,“提出批评,面有点咸了。”
过了会儿,男人轻描淡写回了句,“接受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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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盛怀宁去了楼上的卧室午休,贺尘晔则重回会议室主持会议。
遭此事故,股东们是颇有微词,都找贺尘晔讨说法。
忽略掉兜头砸来的讥讽,他面无表情坐下,抬手招来安特助把整理好的资料分发给众人。
剪裁规整、装订整齐的几十页哑粉纸,从头到尾罗列了百信证券今年所有的利润统计报表。
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股东,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到最后猛然一顿,战战兢兢地问:“傅誉集团?”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翻到了最后一页,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曲指敲了敲桌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他侧身,让出方便观看投影的位置来。
安特助操控着手中的蓝牙翻页笔,幽幽开口,将百信证券在内陆的发展前景与未来规划,事无巨细全部讲了出来。
有了“前科”,不少人对贺尘晔突然如此大胆的决策,持怀疑态度。
贺尘晔用深邃锐利的眼神扫过,不由发出低沉的一声轻嗤,带着股疏冷散漫的劲儿,“在与IRS的合作接洽期间,京市的傅誉集团私底下有联系过我。只要我们能在春节前拿出一份让他们满意的融资计划书,就会与我们签约长期合作协议。”
他视线偏移,一瞬不瞬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夏铭,“现在时间充足,我相信夏总一定会配合我的安排,对吗?”
忽被提及,夏铭在指尖把玩的圆珠笔应声掉落,喉咙微微吞咽,遮掩住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连连点头,嘴上也没忘了迎合,“自然,我们管理部本就离不开您手底下的市场部。”
“不过,审批误差的事情......”
贺尘晔微微颔首,用着十成十的耐心,“多谢夏总提醒,我一定会吸取教训,毕竟年底所有员工的福利,就靠你我了。”
早上困扰了众多人的棘手问题,瞬间迎刃而解,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在死亡线挣扎许久后终于获得了新生一般。
贺尘晔眼尾轻挑,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再次驾轻就熟地从会议室回了顶楼。
踩着内部楼梯去到二楼,在书房里看书的人依旧专注地伏案,头是一次都没抬起来过。
他只好转而去了卧室,那具娇小的身体包裹着棉绒薄被,在两米多宽的大床来回滚动着,散乱开的黑色长卷发,柔顺地贴着平滑的枕面。
在听到他轻缓的脚步声后,女孩子终于抱着手机转过身来,一副笑靥如花的明媚模样,显然是睡饱养足了精神。
“你忙完啦?”甜滋滋的一声。
贺尘晔点了点头,稍稍扯松了领结,十分熟练地自颈间拿下了领带,还适时将衬衫最靠上的几颗纽扣解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还有若隐若现的两瓣锁骨。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下一秒做出求抱抱的姿势。
只是在他伏身贴上时,女孩子动作一顿,眉头紧拧,好奇问了句,“这都过去三五天了,怎么你脖子上的红色痕迹还是没消?”
“真的不是过敏吗?”
贺尘晔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贴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痒意再度袭来,“应该是天气变化,水土不服。”
“看医生没?”
“吃过药了,你放心。”
“那你别忘了按时吃。”
叮嘱完,盛怀宁抬身主动抱住了贺尘晔,在他的怀里轻轻磨蹭着。
蓦地,楼下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是安特助寻找贺尘晔的声音。
男人吻了吻她的眼角,“你再休息会儿,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
盛怀宁的双臂环绕着他,用着询问的语气,“我想跟你一起下去,渴了。”
“我去给你拿上来。”
“是不方便吗?”
贺尘晔没吭声,只是将她之前撒到不远处的鞋子拿到了床边,在她穿好起身后,又帮着给她套上了外套。
她抬起下巴,单手撩起丝带递到他的眼前,说:“我帮你打过那么多次领带,这次换你。”
他接过,绕来绕去一番,让盛怀宁不由乐出了声。
她重新扯开,将专用于红领巾的传统系法,改成了蝴蝶结,边用动作催促着贺尘晔下去,边调笑了句,“笨蛋。”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安特助微微欠身,随手摊开了所有待签文件。
盛怀宁从冰箱里拿出三瓶马蹄水,自己留了一瓶,其他两瓶给了贺尘晔和安特助。
贺尘晔接过后拧开,与她手里的那瓶换了过来,继续拿起滚落到桌角的万宝龙艺术大师墨水笔,行云流水地留下一个个遒美健秀的字迹。
仅隔了张办公桌,盛怀宁能清晰看见他墨不离纸的所有动作,情不自禁往前靠了一步,眼神一时变得复杂难辨。
她木然出声,“你这个字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第42章 别吵/42
办公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贺尘晔握着墨水笔的手, 不自觉轻微一颤,碰上质地厚实的纸张,一滴墨水晕开。
这种心情如何形容, 就仿佛是被丢到一片空旷的荒原之中, 无数的怪物在四处游荡,他只能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祈求上天的怜悯。
盛怀宁喝掉半瓶马蹄水,眼睛一眯, 被莫名其妙的沉默弄得满头雾水,“你怎么不说话啊?”
闻言, 贺尘晔收起笔, 若无其事地阖上所有文件, 视线微凝,悄无声息地确认办公桌上, 是否还有其他显露字迹的东西。
女孩子看着他,越发不解, “写得蛮好的,藏什么啊。”
这话好似一记重锤, 猛地砸在了贺尘晔的胸口上, 使得他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眼中更是闪过一道惊慌之色。
他挪开眼,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晚上我有场应酬,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思索间,上一次的商务酒宴浮现在眼前。
盛怀宁以前跟着爹地参加过几次, 但席间由于她的身份,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奉承巴结。体验感虽然疲累, 但绝对不会遭遇上一次那样的乌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