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从口盖包的夹层里翻出几张现金,作为小费递到了侍应生的面前。
侍应生颤巍巍地摆摆手,被盛怀宁轻轻一拉,六七张纸钞径直塞到了围裙的小口袋中。
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盛怀宁中午过来,就直接让荣叔下了班,此时被贺尘晔载着先去学校接了溪溪,而后掉头驶向明隽。
到楼下时,三个人正好与玩偶店送货上门的工作人员碰上。
盛怀宁叫住人,签收完就送给了溪溪。
女孩子拎着沉甸甸的购物纸袋,从边角的一点缝隙朝里看,不言而喻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她笑起来,“溪溪,听说你考试拿了第一名,这是奖励给你的礼物。”
溪溪懵住,宛如骨瓷均匀光滑的一双手,局促地攥紧,小声:“谢谢嫂嫂。”
从地下车库乘坐电梯,盛怀宁中途先出去,从自己家里拿了一瓶50年麦卡伦,又给溪溪单独准备了一瓶气泡饮,无酒精。
她驾轻就熟到了1501的入
户门外,或是贺尘晔特地给她留的门,虚虚阖上的一条缝,能嗅到内里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味。
靠得近了些,右手刚搭上门把手,便听见溪溪边从客厅往餐厅去边软绵绵地连唤了好几声哥哥。
厨房的抽油烟机短暂停歇,周围安静下来,贺尘晔回头应了一声。
女孩子大抵是坐在了岛台前,声音比之前小了点,问:“哥哥,你是不是跟嫂嫂吵架了?”
男人将灶炉调至小火,慢炖着珐琅锅里的板栗鸡汤,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溪溪怀里抱着刚拆出来的特大号玩偶,下巴的软肉来回磨蹭着熊脑袋上的蓬松长毛,慢吞吞咕哝,“我考试的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你骗她。”
长时间的沉寂过后,抽油烟机重新运转,呼呼的声音完全遮掩住了盛怀宁开关门,还有缓慢挪动的脚步声。
贺尘晔穿梭在宽敞的开放式厨房内,动作熟练地将昨晚盛怀宁点过的那些菜,全都做了出来,连带着还有溪溪往常爱吃的。
期间,他因为溪溪的话,无可避免地小小出神了短瞬。
用那么拙劣的借口哄骗盛怀宁,好似在给他的“不怀好意”又加了一层罪证。
良久,他滚了下喉结,抑制不住地哼出一声笑,不疾不徐端着餐盘转身。
一抬头,才看到原先溪溪坐着的那把高脚椅上换了人,不知何时上来的盛怀宁把玩着琉璃杯,手边的麦卡伦已经开封,琥珀色酒液下去了不少。
“饿不饿?”他说,“还有个汤,马上就好。”
“不着急。”盛怀宁脸颊红扑扑的,呼出的热息浸满了酒气,是很浓郁的果香。
晚餐丰盛到溪溪吃完,就四仰八叉地窝入沙发,后被贺尘晔叮嘱着吃了消食片,才放回房间休息。
盛怀宁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摆弄着溪溪组了一半的乐高,眼神涣散到连续组错了好几次。
贺尘晔把餐桌上空了的酒瓶收起来,整个人已经晃晃悠悠,却还是强撑着维持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半趴在桌上,时不时用修剪得圆滑的指尖,抓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副醉汉模样。
盛怀宁蹙眉,困惑着望过去,想要说话,却发现喉间似是哽了一把铁锈,翕张唇瓣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无力地垂下眼帘,走过去时,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在渐渐流失着,最后只能用手抓着男人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站稳,不至于那么快倒下去。
“贺尘晔,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我的还要红。”
话音甫落,沁着凉意的指尖贴在他的下颚线,缓缓往下移动,慢条斯理地勾开他欲解不解的上衣纽扣。
贺尘晔轻呼出一口气,发觉自己几近到了极度缺氧的边缘,眼前阵阵眩晕,右手不听使唤地扣住那纤细的腰肢,挺身贴上了柔软的唇。
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这个吻尽显情-色之意。
两个人辗转回了卧室,相继贴上舒适的床面,互相毫无章法地解-去衣-衫。
盛怀宁控制呼吸,整理思绪,慢吞吞开口:“为什么骗我?”
空气有半刻的凝滞,贺尘晔不再像刚才那般只顾沉沦,被她突然冒出的这句,吓到身形一颤,微绷着脸,一言不发。
她单手抱着他的脖子,压抑住蓬勃的心跳,“溪溪考试的事情,不是最近。”
贺尘晔喉间溢出放松下来的气息,抓着她半蜷住的手指,极慢地从脖颈划到腰腹的位置。
回敬给她的,是舒爽的短哼,与散乱的呼吸,让她闻之上瘾。
盛怀宁不解他蓦然自虐般的举动,第一念头,是心疼。
她神色慌张,继续临时止住的亲昵,攀着他的肩头,借力抬身,热吻铺天盖地印上每一处。
片刻,趁她大脑放空,贺尘晔捧着她的脸,旧话重提,回答她,“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盛怀宁一顿,再度出声,是因为腿间突如其来的轻微痛感。
放肆的肌肤相亲,可她却控制不住地分了心。
第40章 别吵/40
细琢磨出来的那么一点脆弱, 还没来得及盘问,贺尘晔就全身心扑入到了年底堆积成山的工作当中。
而盛怀宁,任重而道远, 要拍公司年度画报的封面照。
港城的特殊学校, 假期要来得比内地早,溪溪已经开始了让众人生羡的美好生活。
盛怀宁婉拒了贺尘晔请全日菲佣的念头,给助理小祺涨了工资,专职在家里陪溪溪, 自己赶行程则由罗稚跟着。
好在的是,溪溪并不排斥小祺的接近, 加之两个人年纪相近, 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拍画报当日, 雾霾天,大街上行人寥落。
商业园区内临时搭建的摄影棚, 是一片寂静中最热闹的一处。
灯火通明的化妆间,盛怀宁兴致缺缺地倚在软椅上, 闭眼任化妆师在光洁如玉的脸蛋上涂抹了大半个小时。
待那种麻痒的感觉渐渐消失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眼, 对身后沙发上的罗稚说:“稚姐, 帮我拿一下手机。”
“在哪儿?”
“包里。”
一只通体白色的限量款Lady Art, 被随手搁在沙发的角落,罗稚探手进去,露出内里一抹淡粉, 摸索了半天,不得已拽到身前全翻倒了出来。
零碎小物里压根没见到手机的踪影。
罗稚一懵, “没有啊,你到底放哪儿了?”
盛怀宁回头, 更懵,“就包里啊,你再仔细找找。”
罗稚无奈垂眼,用手拨开堆叠在一起的物品,又将包包翻过来倒给她看,“你是不是落车上了?”
闻言,她转了转眼珠子,歉意地瘪嘴,“我...好像压根就没带出来。”
罗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却一如往常,“着急用吗?我让小祺送过来。”
“行。”她应道。
半个多小时后,拍摄接近尾声。
从小到大,盛怀宁被极有仪式感的沈诗岑抓着拍过许多艺术写真,满月拍,满岁拍,幼稚园毕业拍,中六毕业拍,十八岁成年拍,大学毕业拍。
如此多丰富的经历,让她面对镜头不会生出怯意,十分游刃有余。
摄影师对于配合度极高的艺人,颇有好感,嘴上赞赏连连,眼底的喜欢更是不带任何遮掩。
盛怀宁道了声辛苦,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拎着沉甸甸的裙摆往化妆间的方向去。
途径一片杂乱无章的布光器时,一道非常尖锐的惊叫声自半敞的门传递了进来。
盛怀宁脚步一滞,心脏骤缩,忙不迭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软包隔音门吱呀一声拉开,不远处的马路上,穿着休闲的女孩子手上拿着根棉花糖,如云朵般轻盈的糖丝被风拂过,仿佛舞动的精灵。
她探出上半身,几秒过后,发现端倪。
溪溪手中的糖棍摇摇欲坠,紧凑在旁的一男一女,露出伪善的笑,你一言我一语,是半句也听不真切。
助理小祺站在原地踌躇不安,被拗口的地方方言弄得是一脸茫然,在发现盛怀宁的存在后,急忙递过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忽地,又是一声尖叫。
盛怀宁霎时明白了过来,隐约记得贺尘晔说过,溪溪对陌生环境应激时,惊恐的叫声是最常见的表现之一。
她顾不得外边较昨日下降了六七八度的气温,一股脑将裙摆抱入怀中,袒着匀称的肩膀,快步靠近。
溪溪双颊是未干的泪痕,满脸防备地躲到了盛怀宁的身后,抓着她手臂时哆嗦不止。
她将那一男一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朴素的穿搭,发顶若隐若现的几缕银丝,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在看到她以后,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盛怀宁偏过头,仔细观察了会儿女孩子的神情,很快打破沉默,“溪溪,你认识他们吗?”
回答她的是如拨浪鼓般的摇头。
见状,那对男女同时“嗐”了一声,在阒静的园区内十分招耳。
下一秒,就要绕过她去捉溪溪,被横插进来的小祺大力推开。
默了几秒,她仰起下巴,用发号施令来增强自己的气势,“小祺,叫保安。”
话落,陌生男女就怯生生地后退了几步,不甘心地碎言碎语一番,灰溜溜地跑走了。
重回化妆间,盛怀宁把溪溪手中融化了一半的棉花糖拿走,哄着说待会儿再重新买根新的,才成功地丢入垃圾桶里。
她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滋味,连连安抚惊悸未定的女孩子。
小祺将带来的手机递出,对于刚刚的小插曲,还是后怕,“宁姐,之前我们过来的路上,就一直感觉到有辆的士在后面紧追不舍。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盛怀宁微张唇,还没出声,就被溪溪拽住了裙摆。
女孩子泫然欲泣地说:“嫂嫂,我没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哥哥?”
她微愣,只好颔首答应。
从园区出来,四人兵分两路。
罗稚和小祺一起,盛怀宁则在跟贺尘晔打过招呼后,打算带着溪溪跑趟公司。
等着荣叔过来时,她神色复杂地望着罗稚。
罗稚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附耳,“确定要查?”
“别拿乱七八糟的糊弄我就行。”
她漫不经心地抛下一句,带着女孩子伏身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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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信证券公司大楼,会议室内一阵骚动。
贺尘晔活动酸痛的脖颈,招来安特助维持秩序,自己则抬脚回了楼上的办公室。
会间,安特助跑了四五次告知他,李维的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
他这会儿抽出空回拨过去,对方快他一步,说:“贺,很抱歉,白让你费心费力这么久。”
“无事。市场风险无法百分百准时预见,择优合作是人之常情。”
贺尘晔扯松领带,神色无甚波澜,搁下手机,改拿白瓷杯去接热水。
电话那端的李维闻言长叹一声,改了几秒钟前公事公办的态度,好意提醒,“哥,恕我冒昧,你从毕业后负责过许多公司的风险管理,这类失误问题,你从来没碰到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或许都不是偶然?”
递水杯到嘴边的动作一顿,贺尘晔无声笑了下,“不会,确实是我的审批失误。”
李维一时掩面叹息,心里的愧疚只增不减。
这几年,证券公司之间竞争内卷严重,佣金被极度压缩,这种情况下,为合作方保荐股票和债券,刚好可以填补利润空间的这点空缺。
一开始,他所在的公司是主动让他搭线,促成与百信证券的合作,岂料,临签合同前,有公司降低佣金自荐,搅黄了合作。
按道理,为了维护企业利益,佣金具体数额属于公司内部机密,现如今却被突然公之于众,绝非只是审批失误这么简单。
见对方不愿意多聊,李维也不好再勉强。
毕竟抛开他与贺尘晔的关系,百信证券于他而言,确实没有多加置喙的权利。
他耸了耸肩,又再三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贺尘晔腔调懒着,唇边不自觉漾出细微的笑,应付到耐心告罄,直接摁断了电话。
门恰时从外面敲响,在他应声后,安特助推门而入。
贺尘晔轻抬眉骨,问:“如何?”
安特助不作声响,照例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过了会儿才说:“贺总,您的猜测没错,不过幸好您提前做好了风险评估,甲方支付的赔偿金不会让我们有任何损失。”
“那您......”
贺尘晔知道安特助欲言又止的真实缘由,笑着摆摆手,“不用,随他去吧,防备着就行。”
过去良久,在会议室苦等半天的另一位副总裁,火急火燎地杀了上来。
一丁点礼节都无,挥开在外边拦着的助理,径自走了进来,见他一副悠哉的样子,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百信今年的年度承销额双倍,是你空降时夸下的海口,结果现在甲方临阵违约,你让全公司上下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贺尘晔无声无息地打量了小半晌,镜片后的瞳眸淡定非常,不紧不慢地说:“那夏总有何高见?我是不是该引咎辞职?”
夏铭敛眸,对他的直言惊诧短瞬,忙将目光扫到别处,“贺总言重了,你想想,大家就靠这单过个好年,结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