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铃响,她腾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而后被Miss李叫住,询问她选择哪一个。
她扎了个高马尾,摆动脑袋的时候,尤为灵动可爱。
闻言,她抬手随意一指,“就他了。”
后来,还是在资助的事情正式纳入日程之后,盛怀宁才分出心神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那几张个人信息。
男孩子比她年长四岁,对比身边,“贝”这个姓氏就显得十分稀有。
为了保护被资助人的具体家庭情况,学校与合作的机构并不会透露太多,她清晰记得,备注栏里只有八个字——父母早亡,无人抚养。
那时,她长于衣食无忧、倍受家人宠爱的蜜罐里,看到后深深感慨了句,好可怜,再多余的情绪就没了。
想到这里,盛怀宁蓦然回神。
对啊,贺尘晔自小孤身一人,那他春节究竟是要回哪里?还有溪溪,她不记得“贝诚”还有个妹妹。
低垂着的眸子微微涣散,她拎起手边的包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方才随手开机的手机,振动
不停,没多久平息下来,熄灭了屏。
盛怀宁未多理会,挽好半干的长发,将真皮沙发上散落着的私人物品,全都一股脑揽近了那只祖母绿扎染圆饼包中。
一整晚,她都是踩在限速的边缘驱车赶往各处,到达明隽的公寓,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盛怀宁迈入电梯,中途在一层短暂停留了几分钟。
按照中午收到的那条短讯息里的内容,她自邮箱取出了不少信件,除却各大品牌发来的节日问候,仅有的那封私人信件,是从纽约寄来的。
她边往侯梯厅的方向走,边不紧不慢地拆着简约又不失精美的信封。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依旧是与往日相同的称呼和落款,依旧是“贝诚”十年如一日的问候。
倚上轿厢内的扶手栏杆,金色镜面的梯门,清晰映着盛怀宁怔忡的样子,白玉柔荑的一双手,又缓又慢地抚过纸张上的浮雕压花,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的草木淡香。
左手边屏显上的数字跳转到15层,她犹豫了短瞬,抬脚出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她为了烘托点节日气氛,费尽心思做的一大堆装饰,不止有象征着福气的字画张贴,还有许多生肖玩偶。
那时她还苦大仇深地埋怨贺尘晔只看着不帮忙,这人闻言轻轻一笑,卖惨自己将这一大堆东西运上来是颇费功夫,现在是分工明确。
盛怀宁逡巡一番,魂不守舍地搭上食指,门开后鞋都没想起换,兀自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一室黑暗,静悄无声。
她窝入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目光在如此寂寥的环境里显得很是诡异。
借着窗外维港灯光秀投入进来的朦胧光影,盛怀宁霍然起身,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玻璃储物柜,最底部的那格摆放着的,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杂志。
她生出一丝丝难为情来,什么粉丝,贺尘晔就是个“大变态”。
蓦地,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着盛怀宁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忽然很想看看,贺尘晔是否真的搜罗到了她参与过的所有杂志,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有好几版都是限量的,发行当日几秒售空,有不少粉丝都跑到她的微博下面哭。
小心翼翼抱出来,一时没拿稳,沉甸甸的几十本杂志瞬间散乱摊开,连带着将旁边的一个硬纸板箱带了出来。
从里面倾洒出来的零碎物品,让盛怀宁头痛不已。
她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铜版纸,倏一翻过来,竟是她过去开过的所有演奏会,还有被邀请参加的所有音乐会的票根,摞在一起,一只手都握不住。
只三四秒,盛怀宁就反应过来纸箱内摆放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恐怕都与她有关。
她来了兴致,慢吞吞捻起那张掉落得最远,已然泛黄的纸张。
或是因为时间过久,顺着折痕展开,莫名有种稍稍用力都有可能化为齑粉的感觉。
小碎花的信纸,怪不得觉得眼熟,是当年确定资助时,应Miss李的要求,她写给被资助人的那封信。
在末尾落款时,Miss李说可以不留真名,随便写一个就好。
那时她刚好抱着一本诗词大全,翻开的那页,是晚唐诗僧齐己的《荆渚逢禅友》。
眼神随意一瞟,她从里摘了两个字,抬笔落下“晨野”二字,写完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次又一次。
盛怀宁一顿,“晨野”,“尘晔”。
这种想法虽然离谱,但她还是很臭屁地觉得贺尘晔当初改名的时候,说不定还真借鉴了她留下的这两个字。
她摇了摇头,不敢想再继续翻下去,还会看到多少离经叛道的东西。
神思恍惚两秒,她拖动纸箱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地往里放。
动作间,死死嵌在夹层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盛怀宁深谙过度窥探,实在缺德,但架不住翻涌而来的好奇。
她探入指尖,轻轻捏出来,粗略翻阅了一遍。
下一秒,盛怀宁控制不住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种她一直憧憬和期待的归属感,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她一直想不明白,困扰她这么多年的心理障碍,为何只会在贺尘晔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痊愈。
竟是因为,当年在朝溪,她在暴雨中受困,救她出来的人就是贺尘晔,也就是贝诚。
——我那时年幼,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那日她在酒店看见贺尘晔腰侧的伤口,不自觉吃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还有末了,贺尘晔冲她解释的这段话,也在循环不断地跟着回响。
——你这是...拿我替别人?
——没有别人,只有你。
盛怀宁慢慢吸上一口气,五指倏然松了劲,病历本打着旋儿掉进了纸箱。
有些事情一旦探知到真相,就会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可笑,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响起识别指纹的提示音。
盛怀宁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头一回觉得练多了琴,手上的动作果然要灵活许多,在入户门打开的那一刻,刚好就将收拾妥当的纸箱推回了原位。
她装模作样地抱起地上的杂志,偏头望过去。
人未出现,声音就已传了过来,“嫂嫂。”
很兴奋的一声呼唤,女孩子两手空空,反倒是身后跟着的贺尘晔,满满当当拎了好几个纸袋。
“不是九点飞内地的航班么?怎么没走?”盛怀宁反应极快,脱口而出问了句。
贺尘晔面上没什么情绪,视线不经意间从她的身上掠过,在纸箱上短暂停留,而后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先是出声让旁边的女孩子回了房间,才缓步过来,屈膝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半寸,眼睁睁看着贺尘晔将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又用指尖抚过眼角。
沉默片刻,男人问:“眼睛怎么这么红?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关机?”
接连三个问题,盛怀宁瘪瘪唇,张口胡诌,“回去吵了一架,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回来了,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呢?怎么没走?”她迅速扯开话题。
贺尘晔叹口气,一开始当着盛怀宁的面买机票,就是为了坐实春节他会带着溪溪回家过年。
岂料,他在公司忙完工作,照例给女孩子打去电话时,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除了那次在朝溪古镇,盛怀宁从未主动长时间与他失联过,就算有什么急事不方便联系,也会事先在微信上面通知他。
直至手机上弹出入户门解锁有人进入的提醒后,他立刻带着溪溪往回赶。
门打开,听到那轻微的窸窣声,贺尘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会儿,他措完词,回:“你突然关机,有些放心不下你。”
盛怀宁目光慢慢垂下,咬住下唇,声音闷着,“抱歉,现在应该还有多余机票,你要不要看一下其他的时间?”
贺尘晔拧眉,悄然贴近,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面上,“一次不回去也没事,我和溪溪留下来陪你过年。”
她肩背微微一僵,在知道贺尘晔的真实身份后,心里的那种微妙感,让她硬生生觉得不自然起来。
贺尘晔那些带有预谋性的举动,如果是在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定会退避三舍,说不定会立刻马上就去报警,刻不容缓。
眼下,她虽动容,但陡然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难免还是有些消化不了。
在盛怀宁怔忡的这几秒,贺尘晔覆在她颊边的手,缓慢下移,改扣住她的下巴,似是想要唤回她的心神,不容分说就吻了上来。
她缓慢眨动眼睫,微闭着的唇瓣,被强硬吮开。
这是盛怀宁头一次在贺尘晔这里,感受到如此浓烈的占有欲。
如若不是溪溪在,恐会将她就地正法。
缠绵的一吻结束,贺尘晔语气带着喘,好听
的嗓音仿佛会迷人心智,“宁宁,新年快乐。”
盛怀宁下意识瘫入贺尘晔的怀中,张了张唇,失神到毫无生气,机械顺着他的话回:“新年快乐。”
第54章 别吵/54
环绕式灯带全亮, 与落地窗外频繁炸开的烟花,交相映辉,将周围渲染得如同梦幻之境。
盛怀宁直挺挺地站着, 目光跟随着一个又一个升腾到空中的火光, 耳边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十分热闹。
左后方是贺尘晔在厨房忙碌时发出的各种声响,有刀滚过砧板,有乌檀木铲翻炒锅中食材,有水龙头的汩汩流水, 还有呼呼运转的抽油烟机。
右后方是电视里正直播的春节联欢晚会,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 还有喜庆的音乐声, 溪溪嘴唇一翕一动, 笑声清凌。
一方安静,盛怀宁按捺不住, 悄悄窥了眼。
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解着围裙,挂好后有条不紊地将所有饭菜都摆放在了餐桌上, 再回到厨房竟突然躬身下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多看了会儿, 抬脚过去, 隔着岛台, 隐约能看到一丁点下沉式储藏柜的边角,问:“你在做什么?”
半晌,贺尘晔用托盘端着好几个透亮精美的密封罐, 小心谨慎推至她的面前,说:“一个多月前随手泡的一点水果酒, 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你泡的?”
盛怀宁最是没心没肺,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仿佛这个除夕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不要尝尝?”
贺尘晔很熟练地打开其中一罐,扑鼻的酒香酸酸甜甜,“这个青柠檬我将果皮分开泡的,按比例放的是无醇气泡酒,跟你常喝的Mojito应该差不多。”
呆怔半晌,盛怀宁捏起手边盛着酒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撞上杯壁,清脆作响。
她递到嘴边,饮了一小口,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带着丝丝甘甜与微醺,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人迷醉。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泡酒?你好像...什么都会。”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
贺尘晔低低一笑,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又用打酒器盛了杯菠萝酒,“在网络上找的教程,不过我换了搭配的酒,你贪杯也不会醉。”
话落,盛怀宁偏开头,没好气地说:“干嘛!我醉了又不会撒酒疯,你在担心什么?”
是不会。
最多就是借着酒意上头,扯他的衣服,勾他的裤袢,再说些不要命的撩拨话。
贺尘晔反应平平,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声音却无法抑制地低沉了下去,带了点严厉,“贪杯伤身。”
盛怀宁半敛的长睫颤动不止,双手捧着酒杯,气势汹汹地做出咕哝埋怨的姿态,头也不回地去了餐厅。
宽敞的公寓内,依旧回荡着春节联欢晚会里的热闹音乐。
溪溪坐在盛怀宁的对面,时不时会侧过头,然后溢出一声笑,视线长久收不回来。
贺尘晔夹了块豉油鸡,放入盛怀宁的餐盘内,话头冲着溪溪,“先认真吃饭。”
女孩子“哦”了声,开始乖乖地埋头认真吃饭,可那蹙着眉头却透着股子委屈。
盛怀宁将一小盅菜胆炖鸡翅推到女孩子的面前,柔声宽慰,“没事,明天我陪你一起看重播。”
“谢谢嫂嫂。”
女孩子很好哄,一听完她的话,眉眼瞬间就松展开了。
饭后,盛怀宁和贺尘晔拗不过,陪着溪溪坐在客厅守岁。
明明一开始兴致最高的人,却在零点刚过,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