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尘晔吻得格外小心,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又仿佛是怕她会消失,只敢虚虚地抱着她。
双唇分开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盛怀宁修长的手指捧住他的一边脸颊,极轻地摩挲着,“贺尘晔,你是不是很怕我知道这些后,就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男人任她用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颊边,长睫条件反射地跟随着她的频率,接连颤动着,似是在无形中肯定了她的话。
静默了下,她不紧不慢地对他说,“贺尘晔,如果你害怕,我就每一天都告诉你,我爱你。”
盛怀宁没法忽视贺尘晔处心积虑做过的那些事,她心知肚明,这些都是造就她与贺尘晔相识的契机。
按照她生活的圈子,是永远不可能跟“贝诚”有任何的交集。
耀眼的学历、体面的工作、优渥的生活水平,只有这样的“贺尘晔”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她的生活。
她并不会嫌弃,也不会看不起,可她不得不承认,没有这些外在条件,她是万万不会那般轻易地倾心于这个人。
四周寂静的时间太久,空气都跟着凝滞了起来。
贺尘晔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宁宁,我其实——”
“我都知道,但那些都与你无关。”她不想看他用无法抉择的身世来贬低自己。
除夕那晚,一整沓的资料里,事无巨细地写着贺尘晔幼时被父亲家暴,被母亲遗弃后的种种不堪。
爹地妈咪的意图,是为了吓退她,可她看到那些血淋淋的文字,一度觉得呼吸困难,那种如刀绞的痛,好似让她瞬间与那时的贺尘晔共情了般,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双臂慢悠悠环抱住他,用微微翘起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侧颈,声音小小的,“我不觉得为难,所以你也别想着我会离开你,好吗?”
贺尘晔喉间一哽,就连无法克制扬起的笑,都多了几分苦涩,颤声,“好。”
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盛怀宁拨弄了下他耳下的软肉,然后垂下手臂,重新环住他的腰,说:“你好乖。”
说话间,吐出的热息全拂在他侧颈,贺尘晔浑身不由自主僵住,被她一本正经的话逗乐了。
他微微张开唇,偏头就吻了上去,又轻又慢地勾勒着她的唇形,轻柔中带了一丝丝霸道的力度。
身上的睡袍,很快就变得松松垮垮起来,不多久,浑身上下开始蔓过一阵阵又酥又麻的感觉。
盛怀宁顺势往后倒,吻得格外忘我,直到察觉到一点异样,才猛然回神,忙施力推开了他,“不...不行,还有点…痛。”
话落,男人瞬间偃旗息鼓,身子软绵绵地伏在她身上,用手把玩着她抓着床单的手指,呼出的气息时轻时重。
盛怀宁懵了许久,脑海中闪过这一整晚干-柴-烈-火的画面,知道此时此刻的贺尘晔一定忍得格外辛苦。
她呵出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不然试试别的办法?”
贺尘晔斜睨了她一眼,微微抿住的唇瓣让他霎时就反应了过来,拒绝得非常干脆利落,“不用,不要。”
盛怀宁不知他话里真正的情绪,以为他是不高兴了。
出声前,脸蛋竟很反常地红透了,嘴巴不自觉跟着磕巴起来,“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不介意,而且你平时不也经常帮我嘛。”
男人失笑,“宝宝,快别勾我了,会疯的。”
盛怀宁还是有些不忍心,双手覆上贺尘晔的颊边,出声安慰,“明天,明天好不好?那里…还有点肿。”
话说完没几秒,一只带着热意的大掌就搭在了唇上,用着求饶的口吻,“让我舔一会儿,宝宝。”
盛怀宁愣了好半晌,在他贴上的那一刻,紧紧抓住了遮着上半身的棉被。
结束时,明明还处在余韵中出不来,食髓知味的感觉更是让她比往常多了几分渴求,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臂带到了面前。
视线一偏,不去看他水光潋滟的唇,声音严肃着提了个听起来不错的好点子,“讲讲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还有我很想知道开业酒会那天的事情,你没见到我,有没有哭鼻子?”
话题转移得太快,贺尘晔短暂一愣,选择了纵容,“故事很长,你真的要听?”
“要的要的。”
第62章 别吵/62
贺尘晔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他十岁时。
他的名字还是父母在大脑中随意找了个字拼凑在一起的“贝诚”。
就在周围的孩子都沉浸在家人疼、朋友爱的氛围中时,他已经成为父嫌母弃的累赘。
父亲酗酒,对他打骂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有一次饮完酒, 跟人大打出手, 竟在空隙时捞过收银台的那把剪刀伤了人,锒铛入狱。
之后母亲就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他还是后来在别人那里听到的。
添油加醋, 说得是绘声绘色,大致是他的母亲去了座挺繁华的大都市。
在上班时遇到位大老板, 大老板为了母亲离了婚, 结果在准备结婚时发现母亲已经怀有身孕。
碍于母亲早前工作的地点, 大老板哪肯心甘情愿地戴着顶大帽子,没多久便彻底消失了。
至于后来出生的那个孩子, 被母亲直接丢在了舅舅舅妈家里,没再管过。
最后的结果就是母亲得了病, 死在了工作的地方。
那时的贺尘晔,常被人说冷血、薄情冷情, 对于家里的变故是一丁点眼泪都没流。
殊不知, 这对他来说, 是一种解脱,他内心只觉得庆幸。
自幼,他就是靠去后山挖野生白薯为生, 不需要煮熟,生吃都觉得很满足。
再稍微大一点, 他学会了去集市换种子,待收成后再拿去卖, 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他依旧穿梭在各大集市之间。
转折点是在村委会带来好消息之后,自那时起,他终于有了干净衣服穿,也知道了大米饭的味道竟如此清香,也感受到了大口大口吃肉的美妙滋味。
他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在发放物资时等在家里。
直到那封字体很工整的手写信送到手里,他摊开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大字不识几个。
这大概就是他迈入校门后努力的具体原因,原来他与别人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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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顺利进入到镇上的高中读书。
他依旧习惯不变,逢周末,不是在后山,就是在集市。
一日,村委会大张旗鼓播放广播,说是有不少资助人会亲临现场发放物资。
彼时的贺尘晔,刚从山上下来,不知是自卑作祟,还是其他的心理在作怪,他特地避开时间去了集市,一待就是一整天。
再回来,路过村口那排刚盖不久的新房子,里面十分热闹。
他驻足多看了两眼,许多穿着特别新潮,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女孩,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从只言片语,贺尘晔知道这些大概就是村委会所说的资助人。
大概是好奇,他逡巡一圈,视线仔仔细细地掠过每一个人,期间只在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一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初来乍到,村委会为显诚意,杀猪宰羊,费尽心力地招待。
对贺尘晔来说,那桌饭菜称得上是满汉全席了,可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只觉得难以下咽。
又多看了会儿,他不由嗤笑一声。
按道理,以他的身份,哪有那个资格去斥责别人,但或许是他本性如此,缺什么便恨什么。
贺尘晔一度觉得自己有些自命清高,往常被打到鼻青脸肿,也只会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痛叫出声,求饶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这会儿,看着那些几欲要摔锅砸碗的有钱人,他下意识厌恶起来。
夜色渐深,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嘈杂声中最突兀的尖利女嗓。
“呀!盛怀宁,你居然吃得下去,我就不该来,好想念家里厨师做的烧卖还有牛腩面。”
闻言,贺尘晔不由停下了脚步,继续扒着门缝朝里张望,那位被唤作“盛怀宁”的,就是他刚刚多看了两眼的那个女孩子。
他记得那封手写信最底部的署名,可每次接收资助物还有资助款时,负责人都会多说一句:这个姓盛的小姑娘真不错,每次寄的东西都比别人用心。
那时,他还以为,资助人的全名应该是——盛晨野。
直到某日,装着资助物的纸箱终于空了出来,他拆开想要塞到堆放杂物的角落,恰好扫到了便笺上的白底黑字,“盛怀宁”三个字一时间在心里默读了十几遍。
他知道,这是他的恩人,以后必须要努力还回去。
因此,一听到这个名字,所有的举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毕竟好奇心是人人都有的。
他将木门往里推了点,好让自己能看得更仔细一些。
女孩子刚好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稀饭,手里的馒头一股脑塞到了嘴里,囫囵着说:“啊?我觉得味道很好啊,是我在港城吃不到的。”
话落,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准备收拾餐桌,女孩子急忙按住,“哎呀哎呀,先别收,我还没吃饱。”
众人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望着,其中不乏有人会蹙着眉头撇着嘴,仿佛正在大快朵颐的女孩子是什么怪物。
贺尘晔不知道自己看了有多久,后来还是在里面的人要出来,他发觉自己挡着路时才跑回家。
当晚,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正是他傍晚时看了许久的那个女孩子,也就是资助他的人——盛怀宁。
仅是轻轻的一个拥抱,他就被吓醒了,并迅速被名为“羞耻”的情绪淹没。
于他而言,这跟亵渎没区别,甚至于用侮辱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久久无法平复下来,枯坐到了天蒙蒙亮,没多久外边狂风阵阵,暴雨说来就来。
没多会儿,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救声,他想也没想,翻身下床。
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跑到了村口,隔着不远的距离,就听到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
一个应该是与盛怀宁交好的女孩子,抽噎着说:“我睡醒就没看到盛怀宁,昨晚她想给家里人打电话,但实在没信号,我就随口说了句,让他天亮找个高一点的地方,或许就有了。”
“完了,一定是去后山了。”
话落,贺尘晔转头就往山上跑。
靠山脚的地方,是最容易受泥石影响的一小片地方,此时住在附近的人已经撤离,伴着阵阵惊恐的呼声。
步子迈得十分艰难,如果不是熟悉周围的环境,恐怕下一秒他就会被泥石卷走。
良久,视野里闯入一抹娇小的身影,就在右手边的一处矮坡,倒地不起,唯有袒露在外的一双腿在瑟瑟发抖。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那边狂奔了过去,期间还被缠绕在一起的野草绊了一跤。
等他非常困难地将女孩子背到身后时,女孩子嘴里一直喃喃着,“好冷,好疼啊...”
贺尘晔慌了短瞬,安抚地拍了拍女孩子环在身前的手臂,“别害怕,我们...很快很快就可以下去。”
下山哪儿比得了上山,距离还剩下不足一百米时,雨越发大了,雷声更是骇人。
贺尘晔的脚边全都是堆积在一起的泥水,每落下一脚都需要经过思忖。
蓦地,他脚下一滑,往前跌去,可他没忘了紧紧护住身后的女孩子。
直到腰腹的位置传来钻心般的痛,他才腾出手往下探了探。
再收回,掌心里全都是刺鼻又让人毛骨悚然的鲜血。
在痛苦逐渐加重时,他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纵使他强撑着收紧了五指,却还是在无力中看着泥石将他和女孩子冲散。
再度醒来,他第一时间就是询问女孩子的下落,得到的是对方已被父母接回港城的消息。
那时,他就在想,一定要更努力,不让她的资助打水漂。
然而这个心思,在成年后就变了质。
他开始期待女孩子打来资助款时收到的短信,期待女孩子会不会再来这座小山村。
这种期待持续到大学,他拿到了女孩子的联系方式,还有收信地址。
他不再苦苦等着,学会在每逢节日寄去一张明信片,学会在女孩子生日时寄去一封手写信。
虚无缥缈的喜欢,通过这种方式,坚持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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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港城,百信证券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周末N·Star开业酒会,盛家递了请柬过来。”
秘书一身职业套装,手上抱着Pad,仔仔细细查看着行程表。
蒋昀接过一旁男人递来的茶杯,轻咂一口,回:“知道了,放那儿吧。”
待周围恢复到安静,蒋昀再度开口,“尘晔,请柬你拿着,替我去一趟。你既答应了要来港城就职,也该找个机会去认认圈子里的人。”
“好的,董事长。”
贺尘晔顺手拿过放在桌角的请柬,指腹摩挲过有着烫金图案的边角,那里用精巧工艺烙下的图案,跟几天前他托朋友在Bubblu网站上抢到的小猫玩偶,一模一样。
他起身,刚准备离开,蒋昀急忙叫住,接着道:“对了,应你的要求,明隽的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有空你可以去看看,等明年你过来刚好可以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