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投来的眼神和暮色融在一起，仿佛无端在人的心头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纱网。
姜酝抓紧了手机，突然觉得心虚。
这种心虚感就好像她明明在看手机，却故意不回他的消息，还恰好被他当场抓包。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双方沉默的片刻里，周览已经掀开一楼食堂门口的遮挡帘，边走边干笑道：“看来大军师有要事在身啊，我们不要打扰她约会啦！”
约个头会。
姜酝眼睁睁看着方时转头走进食堂，她的手指微蜷，轻轻挠着手心，往下走了几步。
“你同学？”许炳好奇地打量着姜酝的脸色，又觉得她的反应不太对劲，于是摆摆手，说，“不想说就不说，别动手。”
姜酝觉得莫名心烦，她用眼睛瞥了许炳一眼：“追我室友的那个男生的室友，不熟。”
对，不熟，所以没及时回消息也很正常，就算是军师也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许炳若有所思地盯了姜酝几秒，啧啧犯贱道：“那两个人你跟哪个不熟？高的帅的那个？”
“……”
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酝咬了咬牙，抬腿就踢他。
“你快走！以后别来了！”
——
姜酝送许炳出校门后就回了寝室，她白天出门急忘记带钥匙，敲门等待室友来开的间隙里斟酌了一下自己打在聊天框里的字。
“不好意思下午有事，我觉得还是得先回去看看陈樾的态度，我等等回你？”
指尖在发送键上虚晃了晃，姜酝没把消息发出去，寝室的门锁转动，她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按灭了。
“酝酝！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了——”
给姜酝开门的是陈樾，她手里正抓着蜡烛，看到姜酝假装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等你等了好久好久。”陈樾嘟嘴，“今天是怡冉生日呢！你说巧不巧，快来，我们给她唱生日歌！”
章怡冉听到姜酝回来就着手拆开了蛋糕盒，姜酝闻言赶忙上前祝福她“生日快乐”，她笑嘻嘻地回“谢谢”。
寝室里的灯被关掉，姜酝搬了椅子坐下来，四个女孩围坐在一起，章怡冉点燃了蜡烛。
烛光摇曳，蛋糕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小狗，陈樾拍手带头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姜酝盯着墙上晃动的光影，突然想起了密室走廊里那首慢倍速的歌。
她记得那首歌也是生日快乐。
伴随着熟悉的旋律，她想到后来触碰拥抱时在她耳边响起的心跳声。
章怡冉吹灭了蜡烛，大家欢呼起来，姜酝拍手笑着，灯重新亮起之前，她打开手机，在她和方时的聊天框里按下了发送键。
消息才发出去，聊天框上端就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姜酝微微怔愣，看着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
陈樾一声大笑让她回了神。
“章怡冉生日快乐！”
姜酝瞥了一眼聊天框，方时那边没回消息，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接过了章怡冉递来的蛋糕。
等等再看吧，她咬了一口奶油。
……
“方时！你一直低着头干嘛呢！”
周览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不顺了，上午去打篮球和大二的吵了一架，下午来食堂吃饭遇到心选和其他男生走在一起，刚刚还不小心打翻了汤！
他见方时垂头看手机不理他，用筷子敲了敲碗，表示抗议。
方时看着微信里的置顶聊天，他点进去又退出来，心里闷着一股气。
他的眼里难得露出委屈来，坐在闹哄哄的食堂里像只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狗。
方时知道自己现在没立场委屈难过不甘心。
但是姜酝明明在看手机，她看过来的那个眼神，一定是已经看到他发过去的消息了。
她下午和许炳在一起，所以说是有事，没有回他的消息。
“方时？”
周览还在坚持不懈地叫他，方时不理，把面前的菜都推过去。
“吃，别说话。”
他在手机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又删掉。
姜酝好几个小时才回他呢，他才不要这么快回复。
可是……
方时深吸了一口气，狠心退出了微信。
他抓起筷子，把推到周览那边的饭菜又拖回来，周览低低骂了句“草”。
五分钟，过五分钟再回，方时心里想。
筷子伸向碗碟，还未触及菜品，又匆匆收回。
不行，怎么可以让她等。
方时重新打开了微信页面，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消息。
“好的，等你消息。”
他看着聊天框，愣了片刻，又朝对面发了个表情包——
“小狗等待.jpg。”
第08章 Day8 /
姜酝现在就是沉默，非常沉默。
她盯着屏幕里的小狗表情包，心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是手机坏了吗？
她的还是方时的？
难道说方时给她发这种可爱表情包……是有什么心事吗？
这也太不符合人设了吧！
姜酝不解地眨了眨眼，手指在微信的表情包收藏夹里滑上滑下，心不在焉地听着陈樾高唱生日快乐歌。
“让我们挥手欢呼！来！”
陈樾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姜酝面前的，她的兴致极高，手里抓着已经吹灭的蜡烛来充当麦克风，她伸手在姜酝的肩上拍了一把，把姜酝往前拉。
“姜酝！嗨起来！”
她的动作带起姜酝虚悬在屏幕上的手，姜酝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指往前一推，发了个表情包出去。
“小猫抱抱.jpg。”
“对方正在输入……”
姜酝瞳孔猛地一震，来不及撤回，她看到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明白方时肯定已经看到了。
再撤回倒显得她莫名其妙了。
啊啊啊啊啊！他们俩什么关系就发这种萌里萌气一看就是只有好朋友才会互发的表情包啊！
在心里尖叫了半天，姜酝最后选择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自暴自弃地咬了口奶油蛋糕，她往后靠向椅背，闭上眼。
……
此时已经回到寝室的方时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小猫表情包，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等了好一会儿，姜酝那头并没有撤回消息。
所以，这是姜酝给他发出的表情包的回复吗？
方时的目光在动态小猫上停留许久，直到加速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才发现手里捏着的便利贴纸已经被他攥成了一团。
他按了保存表情包，想起刚才在食堂遇到姜酝和许炳畅聊的情景，暗暗下了个决定。
一定要多多制造机会和姜酝聊天才行。
——
上周日在播音社报道后，姜酝就没有再接收到过社团群里的通知，方瑜小窗和她说播音室的值班表要等到国庆假期后才发出来，到时候会安排大二的学生带他们熟悉设备。
既然要等到节后，姜酝索性也不再想，她最近被病原微生物这门课折磨得头昏脑胀，晚上看书时连陈樾都不敢问她怎么回消息，生怕打扰到她。
“你在旁边晃了半小时了，别晃了。袁思源这次又跟你说什么了？”
姜酝放下笔，摘掉眼镜，她瞥了一眼站在身旁老实脸的陈樾，朝她招了招手。
陈樾昨天去和袁思源单独吃饭了，姜酝提前打探了她喜欢的是茉莉花，和方时做了交接。
昨天晚上陈樾回来时很高兴，说袁思源已经把之前的撤回风波和她解释清楚了。
那今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
陈樾朝姜酝虔诚地奉上自己的手机，然后抬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十月三号的氧气音乐节，他说他有内部票，但是我之前都跟他说我国庆要回家了，现在我把高铁票退了跟他一起去，会不会显得我有点不矜持啊？”
袁思源本来就是杭城人，但陈樾的老家在临省，回程高铁要坐两个半小时，周末就是国庆假期，他这个时候向陈樾发出邀请……
姜酝看着袁思源发过来的音乐节门票，微微皱眉。
让人为难的选择，方时他们又把袁思源放养了吗？
她抬眸看向陈樾，问：“你想去吗？”
陈樾点了点头：“想，我还没去过音乐节呢，而且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做，就是单纯看大家都回去了就也买了票。”
“噢忘记跟你说了，我也不回去。”姜酝把手机还给陈樾，她见陈樾的双眼瞪大，继续说道，“你现在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想让你留下来陪他去音乐节。”
“你不回去？！你前两天还说要回家吃海鲜的。”陈樾接过手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她敲了两下键盘，按照姜酝说的给袁思源发消息，果然看到对方没有秒回。
姜酝朝陈樾举了举双手，表示不好意思忘记了，她指了指前两天许炳捎来的零食：“我爸妈好像要出去旅游吧，我就不回去独守空房了。”
“怎么是好像，你这女儿也太随便了吧，你不问问他们？”陈樾好奇道，“我感觉你父母很放养你哎，难道说放养更容易出学霸？”
新消息提示音传来，姜酝笑着说了句“胡扯”，让陈樾快看手机。
“啊！”陈樾盯着聊天框，微微红了脸，“他说想和我一起去呢，是第一次。”
姜酝在瞬间就确定了这次的消息有对面军师的助推，那句“第一次”把原本对话的暧昧等级拉高了。
她还没开口，目光落在陈樾晃动的手指上，窥见她已经点进了售票app退掉了好不容易抢到的高铁票。
“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他去吧。”
姜酝张了张嘴，一时沉默了。
算了，她开心就好，有时候军师涉入太多会适得其反，他们一起去音乐节也挺不错的。
陈樾已经拖来椅子坐到了姜酝面前，她歪头看了姜酝一眼，犹豫开口问：“酝酝，我喜欢茉莉花是你跟袁思源讲的，是不是？”
问题抛来得出乎意料，姜酝倏然愣了一下。
不是吧，袁思源这么快就把她卖了？
姜酝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我不是跟他说的。”
“我知道，是方时。”陈樾弯了弯眼，她又坐得离姜酝近了一点，“你肯定不会加袁思源好友的，我了解你的。”
姜酝那么聪明，有边界感又善良真诚，陈樾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昨天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然后借口去上厕所，我看他走的时候给方时发了个sos，他以为我没看到呢。”
陈樾想到当时的情形就乐起来，她咯咯笑了半天，又继续说：“我觉得方时还真挺厉害的，你知道袁思源回来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因为心有灵犀，我要笑死了。”
姜酝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真的好人机。”她吐槽，“我都能想象他说这句话的表情了。”
“是啊是啊！不过我就喜欢这种笨笨的。”陈樾嘿嘿笑，不知想到什么，她往后一坐，点了点自己的手机，“方时那个大帅哥才是真的人不可貌相，我估计他谈过不少。”
姜酝正用手指绕着陈樾衣摆上的抽绳玩，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是吗？”她挑眉，突然想到了初见时方时红得滴血的耳尖。
“肯定的。”陈樾兀自点头，“而且这么帅的男生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你不觉得他表面上看起来很温柔，实际很有反差吗？上次在火锅店我看见周览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那个眼神一下就变了，哇那个眼神，你没看到吧？我都以为他要打人了……”
阳台上刷鞋的费洛安终于推门进了寝室，门开又关发出吱呀声响，姜酝在陈樾的碎碎念里入了神。
费洛安甩着手走过来，章怡冉今天出去和同学聚餐了，于是她一把倚在没有人的书桌前，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反差，谁要打人？”
“方时啊，男寝那个军师。”
“啊，他啊，章怡冉不是说还追过他吗？”费洛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来了，她认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哎，姜酝你知不知道他跟你是老乡啊，章怡冉可搞笑了，她把人家老家是哪的都打听来了。”
“你们淮州考上A大的多不多？有这么个帅哥学霸你不知道？”陈樾好奇。
姜酝脑子里全是方时耳尖红起的模样，哪里还听得进她们在说什么，她低下头，皱了皱眉，又想起方时那天耍她的事。
“从来没听说过他，考不过我的人我不想知道。”姜酝回答。
陈樾和费洛安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后姜酝听到陈樾咬牙切齿地大喊：“姜酝我要杀了你！”
姜酝往后躲了躲，手肘往桌上一放，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她瞥了一眼。
发来消息的微信头像是只黑色的猫，看到备注，她目光稍顿，下意识用手盖住了屏幕。
方时换了头像？
……
刚换完头像的方时盯着屏幕里的小黑猫看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还要抢回家的高铁票。
他切回到抢票app，听到寝室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方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陈樾说可以陪我去音乐节。”袁思源捧着手机小跑进来，脸上挂着笑。
“嗯。”方时没抬头，目光停留在抢票页面的加速器上。
他脑子里想着其他事，其实并没怎么关注袁思源说了什么。
小猫头像……姜酝会发现吗？
她很喜欢猫不是吗？
那么和他聊天会不会开心呢？
书桌旁的挂灯突然闪了一下，方时往另一侧挪了挪身体，半张脸没入灯影里。
他没表情的时候有点臭脸，又垂眸掩去了眸色，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
袁思源没注意，他伸手拍了拍方时的肩，两眼盯着手机，说：“陈樾问我能不能再搞张票？她还要带谁啊？不会是男的吧？”
夺命三连问这才让方时回了神，他侧眸朝袁思源的聊天框看过去。
目光刚落下，陈樾那头发来消息——
“姜酝国庆也不回家，我不想把她一个人丢在寝室里，啊不过我没告诉她，就是先问问你，如果还有票可以再要一张吗？”
方时突然抓紧了手里的手机。
“姜酝是对面军师吧？就周览说长得漂亮想追求试试的那位？”袁思源陷入思考，“那带上她会不会打扰我和陈樾？要不我说没票了？”
抢票系统被方时在下一秒关闭，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搁，心里骂了句“周览他追个屁”，接着深深地看了袁思源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