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铎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唇, 伸手,重摁了摁, 见姜宁晚今晚乖觉, 他微俯身,沉声问道:“当真身子不舒坦?”
姜宁晚生怕自己破功,她扭头瞥了眼周妈。
周妈顶着二爷冷冷的视线,恭敬道:“二爷, 今早请大夫来看,采芙确是有些着凉, 寒了身子,现下好多了。”
话落,周妈搓了搓手。待裴铎扫了她一眼,摆摆手,周妈方才落下悬着的心。
裴铎的目光落到榻侧的空碗上,走上前去,几分苦涩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他皱了眉,姜宁晚抬头,留意到他这个细微动作,心里冷嘲,
他不过是闻到便觉得受不了,而她却要日日喝这些苦涩的药草汤。
裴铎是何等的精明人,不过一瞬,便敏锐地察觉到身侧有一道灼灼视线,他扭过头,正见姜宁晚立在他一侧,垂着头,瞧上去甚是乖巧。
他冷挑了眉,扫了眼周妈,随手指了指空药碗。
周妈会意,立刻上前,将碗收拾好,放在托盘上,而后掀了毡帘,退出去。
裴铎冲着静立在前的姜宁晚勾了勾手指,姜宁晚挪动步子,上前了几步。
裴铎倒也不急,就近坐在了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宁晚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姜宁晚距裴铎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便是再如何磨蹭,也总归走到了他面前。
裴铎狭眸微眯,上下打量了番姜宁晚。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就是瘦了些,
姜宁晚静立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如刃的视线寸寸刮过她身上的每一处,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直到那道视线冷冷地停留在她脖颈下方,
“瘦了些。”
裴铎给出了个简短的评价。
姜宁晚感受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攥紧了手心,下一瞬,她又听见面前的混蛋提出了要求:“再走近些。”
姜宁晚抬起了头,此刻二人距离近在咫尺,她再走进些,站在哪?
裴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而后当着她的面向后仰了仰,而后又冲她招手:“上来。”
姜宁晚顿时变了脸色。
裴铎也不催促她,反倒是悠然自得地指了指他身前的位置。
气氛僵滞,
姜宁晚沉默,再沉默,终于开了口,道:“二爷,采芙今日来了癸水,恐冲撞了二爷。”
裴铎半支着下巴,懒懒地瞥她一眼:“说完了?”
姜宁晚后退一步:“采芙今日伺候不了二爷。”
裴铎盯了她半晌,忽地笑了笑,他猛地起身,高大健壮的身影瞬间笼罩住她,他扭头,松了松筋骨,而后步步朝着姜宁晚走去,
一步重过一步,步步踩在她心尖。
姜宁晚被迫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陡然间,脚步声急促起来,
“啪”的声,一旁的茶盏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姜宁晚受了惊,下意识地寻声望去,甫一低头,耳侧风声而过,她想再跑,已经来不及了,裴铎半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牢牢锁在了身前。
姜宁晚忙扭过头,裴铎不满,硬是伸出大掌,掰过她的视线。
裴铎半眯眸,饶有趣味地欣赏姜宁晚被逼到角落时,惊慌无措的表情。
他前儿也是犯了傻,被这混账一两句话给堵得离开。错了,错了,他若不来找她,他怎么欣赏她这副模样呢?
思及她敢在榻上朝他张牙舞爪,裴铎嗤笑了声,他哑声道:“怎么?前个儿,这张小嘴不是很能说吗?如今哑巴了?再说几句给爷听听。”
他亲昵地抚她的唇,呼吸愈凑愈近。
姜宁晚双手抵住滚热胸膛:“二爷,采芙来癸水了。”
话音刚落,姜宁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她眼睁睁地看着裴铎不紧不慢地大掌向下,瞬间,她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忽地,她猛地推开他,怒声:“你疯了?”
姜宁晚捂住衣裳,恼怒地看着裴铎,裴铎却漫不经心地盯着她,在她愤怒的视线中,缓缓张开掌心,
他低头,瞥了眼:“还真没骗爷,当真来癸水了。”
姜宁晚步步后退,后背僵直,半靠在案几处,手指攥得发白。
裴铎取了棉帕,擦了擦指尖,而后掀眼,看着姜宁晚防备的模样,他嗤了声,随手便扔了粘血的帕子,
姜宁晚忍住怒气:“二爷,采芙今日当真身子不便,你……。”
裴铎听够了她的推脱,直接抬手打断她的话。
而后,他在她冷怒的目光中,大步过去,一把将她拽进了怀。
姜宁晚偏过头,却抵不住他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她强闭着眼,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点点加重,耳畔时不时传来粗重的喘息,一点点灼烧她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姜宁晚终于被放开了。
周妈轻手轻脚进来,为二人准备沐浴事宜。
姜宁晚立在原地不动,在裴铎背过身去的那瞬,她狠狠地搓着掌心,磨得通红。
隔间传来淅沥水声,半晌后,裴铎敞着怀,浑身水汽,迈着步子,来到姜宁晚身前。
他不顾她意愿地捏起她的手,而后紧盯着她,低头轻咬了咬。姜宁晚像是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缩了手。
裴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爷现在回去了。”
姜宁晚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
裴铎猛地捞过她,狠亲了口,随即长臂一伸,径直取了那副送子观音像。
他仔细瞧了瞧,抬了姜宁晚下巴,道:“跟老太太她们一块去求的?”
姜宁晚点了点头。
裴铎摩挲几瞬她白皙面颊,唇角勾起,笑了笑:“多拜拜,爷盼着呢。”
见怀中人又不搭理他了,裴铎“嗯?”了声。
姜宁晚沉默了瞬,而后抬起眸子,一双清亮亮的眼对上裴铎幽深的目光。在裴铎盯视她的瞬间,她突然伸手,扯了扯他衣领。裴铎半挑眉,顺势弯下头。
面上忽地一软,裴铎眸光愈深,他勾了姜宁晚下巴,往上抬,沉着声问:“不想爷走了?”
姜宁晚轻抚了抚唇,眼角余光半睨他。裴铎径直掐住她手腕,姜宁晚这才转了目光,正视他:“二爷,您放心,我会多拜拜这送子观音像的。”
裴铎盯着她的动作,姜宁晚拉着他的大掌,向下移,将他的掌心紧贴在她小腹上。
裴铎感受得到掌心下一片温软,他瞥她一眼,而后在姜宁晚未收回手之际,俯身而下,将人抵在身下,深吻数回。
好半晌,裴铎方才放了她。姜宁晚似脱水了般,湿润的青丝半贴在面颊侧,粉面含春,眼眸水润。
裴铎看了她几眼,方才道:“等你身子养得好些了,爷再来。”
姜宁晚昏沉地点了点头,裴铎看她懒怠的模样,轻笑了声,而后大步迈向门口,伸手掀了毡帘,眼神一扫,示意两个婆子进去伺候。
周妈走在前头,刚准备进去,却突然听到了主子让她站住。
她迟疑地转身,跟着二爷走了出去。
刚出去,便听得二爷问:“今晨医师如何说?”
周妈连忙将大夫说姜宁晚体寒之事一一详细道来。
末了,裴铎冷了神情:“你们给她吃寒凉物什做甚?”
周妈心一紧,下意识便要解释说是采芙自个儿私下吃的,可话还未出口,她便噤了声,不管怎样,都是她们照顾不周。
“若是再这般,你们也不必再待在这。”
周妈猛地抬头,见二爷神色冷肃,心中大骇,她赶忙连连保证。
一番保证后,周妈又忐忑地开口道:“二爷,过几日张医师还要来为采芙诊脉,定要好好调理一番。”
“二爷,可要张医师向旺顺管事报一下情况?”
裴铎扫了她一眼,正在周妈以为自己多此一举之时,她便听得主子爷“嗯”了声,她忙道:“是,二爷。”
送走尊大佛后,周妈长长舒口气,跟云妈一同去为姜宁晚煎药汤。
半晌后,二人捧着药汤进来了。
姜宁晚喝完后,擦了擦唇角,她抚了抚手旁的送子观音,周妈在一旁絮絮叨叨方才二爷的关心。
“采芙,二爷当真疼你,过几日张医师来,二爷还特意嘱咐要告知旺顺管事。”
姜宁晚抚观音像的手微顿,随即点了点头,她低头又看了眼送子观音,而后抬起头道:“张妈,待明日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再去一趟佛庙,再虔诚相求几日。”
这是好事啊。张妈赶忙起身,接过姜宁晚手中的送子观音像,带笑道:“好,我去带个信给老太太。”
第38章 逃跑
“采芙, 当心些。”周妈小心地扶着姜宁晚踏上台阶。
姜宁晚抬头望了眼。
此间山林,古木参天,枝繁叶茂, 偶有三两飞鸟掠过,鸣声清脆响彻峡谷。
周妈擦了擦面颊上的汗:“方才坐轿子上来便好了, 二爷怕你累着才备下的,这倒没派上用场。”
姜宁晚道:“这般更虔诚些。”
周妈一想也是, 便同姜宁晚一步一个台阶,走进了佛堂。
堂内蒲团整齐排列, 四周雕梁画栋, 顶上高悬几盏莲花灯, 佛像金身肃穆。住持走了出来, 双手合十:“施主来了, 等候多时了。裴老太太关照过, 要好生照顾, 讲求子事宜, 老衲自当尽心尽力。施主且宽心,佛光普照, 必有灵验。”
姜宁晚接过小僧递过的香,拜了几拜, 道:“师傅, 小女子求子心切,不知可否与师傅一同静心打坐,诵经求子?”
住持双手合十,言:“阿弥陀佛, 女施主既有此愿,实乃与佛深具缘法。”
“求子之事, 端赖心诚。女施主若有意,可随老衲一同静心打坐三日。此三日间,摒弃诸般杂念,一心虔敬向佛。佛主慈悲,垂怜于汝,赐汝子嗣福泽。”
姜宁晚笑着应“是”,主持吩咐小僧在前带路。
姜宁晚扭过头,轻咳了几声。周妈看向她问:“采芙,要待三日?”
姜宁晚道:“老太太听了,应当也心中欢喜,你且先回去,回禀了老太太。”
周妈愣了下,姜宁晚瞥她一眼,轻咳了几声,皱着眉:“回来的时候,你将药带过来,顺道带几件衣裳,我觉得这山间颇有几分冷。”
周妈见姜宁晚又咳了起来,当下也不再迟疑,转身便走。行至门口,她对着旺顺管事安排的几位随从低声耳语了几句。
“施主,请随我来。”
小僧人抬手引路,姜宁晚收回视线,随着住持去往后厢房。
甫一入内,姜宁晚咳嗽得又厉害几分。住持唤来小僧:“速速为施主取件僧袍过来。”
姜宁晚抬起头:“住持,这处可有些俗家衣裳?”
小僧人在一旁刚准备出言道“无”,姜宁晚瞥了眼门外,外间有正在洒扫的婆子。她扭过头来,轻声问:“主持,可否唤她进来一下?”
主持遂唤了小僧人过去。
婆子一进门,便见着贵人端坐在里间,当即行了一礼。
姜宁晚笑着问她可否能借她一件衣裳披着,婆子先是一愣,待瞧见姜宁晚取出一串铜钱来,她连忙摆了摆手,忙不迭道:“贵人万万不必如此,我这就去取件簇新袄子来。”
姜宁晚点了点头,把银钱放在了小几上。
“住持,这儿是后山处吧?环境着实僻静清幽,是个打坐静修的好地方。”
姜宁晚笑盈盈,环顾四周一圈,又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两个随从,道:“你们不必在此处站着,离远些,我念经之时,勿靠得太近,免得扰了我。”
两个随从相视一眼,默默地退到院子中。
住持为姜宁晚准备好蒲团、念珠、香烛,又向她详细嘱咐了一遍如何转动念珠,如何祷告佛号。姜宁晚在一旁听得认真,待主持说完,她抬起头:“住持,这诵经打坐,无人打扰方更为适宜,小女子求子心切,愿闭关三日,不受外物所扰,一心向佛,恳请主持成全。”
住持微颔首,道:“阿弥陀佛,诵经打坐,心无杂念,确是无人打扰更佳。老衲自当为女施主安排好清净地,保女施主三日闭关,不受干扰。愿女施主得佛庇佑,早遂心愿。”
“采芙在哪儿呢?”周妈又爬了次山,累得气喘吁吁。
小僧人双手合十道:“施主请将药包、衣裳转交于我。”
周妈询问了几句,知晓了详情。
小僧人道:“里面的女施主请施主暂住此间,女施主在后山处打坐、念佛号三日便可出来。”
三日?
周妈心中思忖,还行,不算时间长。她抬手,抹了把额间的汗。
今日,大太太回府,要在府里待上几日,破天荒地唤二爷过去陪着,想来二爷也不会急着寻采芙。
几盏油灯,火苗跳动。
天色将暗未暗,姜宁晚接过小僧人送来的物什、吃食后,紧阖了门窗,后背贴着门,仔细听了外间响动,半晌,确定无人会进来后,
她立刻将身上的外裳脱下来,仅着一件中衣后,接着,她将白日里洒扫婆子的衣裳穿上,而后又扯开包袱,取出周妈带来的衣裙,往身上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