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顺立在一侧,若有所思地揣测着主子爷的心思。
他又试探着道了一句:“二爷,姜姑娘身子骨本就弱,这几日,她无一日好好用过饭,如此下去,对身体着实无甚好处。”语毕,旺顺乖觉地住了口,退了出去。
外间暴雨如注。小丫鬟着急忙慌地收了伞,觑了眼里头,扭过头问道:“今儿可用膳了?”
被问话之人摇了摇头。
小丫鬟叹了口气,这般折腾可不是个事儿啊。她将此事禀报上去已有几日了,却也未瞧见贵人对此有何表示。
贵人那儿既无甚表示,便意味着对这姑娘也并未有多看重。几日下来,院子里头的人瞧准了风向,难免开始偷了懒,菜食逊色不少不说,也无人再眼巴巴地紧盯着屋里头的人用上一二。
“你回去吧,里头这位还不知道今晚上要怎么折腾,别管了。”
有人出了声。
“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命格,整日里头可劲地折腾,没那个福气得男人的宠,就别这么娇贵。”
声音刻意地放大,特意要让屋里头的人听见。
屋里头的人听没听见,无人知晓。
但屋外的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旺顺紧紧捏着伞柄,手紧了又紧,瞪大双眸,怒视着前头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
旺顺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望向二爷被闪电照亮半边的冷戾侧脸,他咽了口唾沫,方才开口道:“二爷。”
前头檐下之人早已跪地,个个深深埋首。
陡然一声厉喝响起:“拖出去。”
是旺顺不带半分感情地扫视了一眼跪倒在地的众人。
又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每一个面色惨白之人的脸庞。
风雨愈发急促,噼里啪啦作响。
屋内烛火不住地跳动,如鬼火一般。
门开了,冷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榻上之人衣衫不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露出背脊大片白皙肌肤。
旺顺甫一入内,便立刻背过身去,正对上二爷冷冷的目光。
旺顺背后发冷,赶紧退出去,关上了门。
屋子里头一片凌乱,裴铎目光逡巡几瞬,最终落到了榻上人身上。
姜宁晚知晓是谁来了。她艰难地撑起身来,目光含恨,直直地射向立在她跟前的男人。
随着她的动作,锁链声响起。
姜宁晚白皙的脚腕上套着银制锁链,她每做一个动作,锁链便会发出声响。
锁链声愈发响亮了。
姜宁晚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她步步逼近裴铎,一步,两步,三步,却在最后一步时,被脚腕上的锁链束缚住。
裴铎不明意味地冷冷嗤笑一声,修长手指掐住她脸颊,向上抬起,目光紧紧盯着她不再清澈的双眸:“这是什么眼神?”
姜宁晚怒目而视,张口便狠狠咬在他掌心虎口之处,下了死力,不多时,便尝到了血腥之气。
裴铎冷眼瞧着她,在她欲再施力咬下之时,猛地推开了她。
姜宁晚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过膳食,身子轻飘飘的,几乎一推就倒。她跌坐在一团被褥之中,脑袋一阵发晕。
“爷好好与你算笔账,如何?”裴铎俯下身来。
姜宁晚半睁着双眸,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语。
“在裴府,爷给予你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顶好的?就是比之老太太屋里头的,你这里的也丝毫不逊色。”裴铎语气冷冽,“反过来,你又是如何回报爷的?好好想想,你是如何回报爷的?”他的嗓音已冷到极致,若寒潭水,刺骨冰寒。
“不要脸。”声音极轻,几不可闻。
裴铎猛地攥住她脸颊。
姜宁晚冷冷回视着他,再次道:“不要脸。”
裴铎的脸色已然不能用阴沉二字形容,他直视着她,怒喝道:“你说什么?”
姜宁晚却不再说出那三个字,她缓缓凑近他,清浅的呼吸凑至他耳畔,一字一句,缓缓道:“你,裴铎,我实在是看不入眼。”
男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裴铎,你,让我恶心。”姜宁晚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青筋直跳的额头,忽地,畅快地笑了笑。
细弱脖颈被男人狠狠攥住,姜宁晚却无所谓地仰起头,眼中满是嫌恶:“无论是在榻上,还是榻下,你,都不行。”
她全然不顾裴铎冷戾如刀的目光,极为嫌恶地用力扭过头去。
她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刃,再三提醒着裴铎几日前发生的不堪之事。
裴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骤然间,他攥紧拳头,大掌如同铁钳般猛地收拢。
姜宁晚的脸颊因呼吸困难而逐渐变得通红。
裴铎却忽地松开了手。
他将人毫不留情地摁进榻间,所有的愤怒倾泄而出:“谁行?”
“嗯?”
姜宁晚挣扎着向前,右手紧紧攥住褥子,却被男人摁住了手。
她被压得几近透不过气。
裴铎扭过她脸,让她好好地看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强压下心底滋生的戾气,冷冷盯着她,俯下身:“是你自己非要吃苦头的。”
姜宁晚疯了似的,扭过身,大力地挣扎,牙齿狠狠咬在他脖颈、肩颈,力度仿佛是要咬扯下男人身上的肉,裴铎倒吸了口气,他掐住她脸,姜宁晚分外冷静地与他对视。
她眼神含着刺、讽、嘲弄。
裴铎早已怒火攻心,胸膛剧烈起伏,他压抑地即将爆发。
半晌,他似是冷静下来了,骤然松开了手。
他居高临下:“爷嫌脏。”
门外的旺顺,等了许久,
待到门开了,
二爷整衣而出,旺顺愣了愣,条件反射地向里瞥了眼。
第61章 哭什么?
枯枝于风雪中瑟瑟战栗, 嘎吱嘎吱声恰似哀鸣。
又有雨水混于雪中,滴滴答答。
夜深,
榻上地姜宁晚, 眠而不安。额上冷汗涔涔,身子蜷作一团, 似感到了寒冷一般。
噩梦,
她做噩梦了。
梦里一片荒芜, 枯枝落叶,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地界里, 走了许久, 许久, 后头突然有人叫她, 她期待地回头,
瞬间, 她僵立在原地。
前头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朝她大步迈近, 不由分说地掐住她脖颈, 愈来愈用力,她满脸涨得通红, 几欲窒息。
冷雨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顷刻间, 变成了倾盆大雨。
窗子咯吱作响, 阵阵冷风顺着缝隙爬进来。
子时,
屋瓦乱颤,窗纸瑟瑟。
外头的雪,大如席, 密如织。
旺顺在隔壁,听到了二爷屋里头摔东西的噼里啪啦声, 他静默了会儿,仔细侧耳,却又觉安静得很,应当是他听错了。
旺顺狐疑地扭过头,继续躺在了榻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另一侧,
屋里头,黑沉沉的,静寂中,男人的呼吸声很明显。
可以听出,他的呼吸声并不平静。
“二爷,采芙等您回来。”娇美女子柔弱无骨般地依偎在男人怀中,男人低头,亲了亲她蓬松发顶,女子仰起脸,眸子清亮亮的。
下一瞬,画面变了,
女子盖着红盖头,紧张地坐在榻上。
裴铎冷眼看着满目的红,虽未看见脸,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人是谁。
是个骗子。
半晌,
红烛燃了大半截了,
榻上人未见到男人前来掀盖头,她忐忑地掀起一角,眸子无辜地望向他:“夫君。”
裴铎嗤笑了声,谁是她夫君?
“夫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裴铎皱眉,看着她一步步朝着他走来,眼神怯生生的,却又夹杂欢喜。
“夫君,夫君……”她伸手抱住他腰,踮脚亲上他唇畔。
裴铎仅愣了一瞬,便不知何时将人摁入了榻。
新娘的喜服、男人的衣裳散落一地,杂乱地缠在一块儿,榻上的各类果饼湿漉漉地滚落在地。
红帐内,人影交叠。
她柔柔地拉过他大掌,紧贴她汗湿小腹:“夫君,我有孕了。”
她面上尽是羞涩,是裴铎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刚想回答,
门突然被推开了。
“宁晚?”一个身着喜服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进来。
裴铎猛地侧过头,方才还一脸羞涩的人此刻满脸惨白,惊恐地看着他,不住地往后躲,他伸手,她面上尽是湿湿凉凉的泪水,口中喃喃:“你滚,滚……”
“你不是我夫君!”
“沈煜,沈煜!”
窗子“啪”的声被吹开了,
冷风倒灌进来。
裴铎摁着眉心,一把掀了被褥,起身。
褥子下狼藉一片。
旺顺被突然一声大喝惊醒,是二爷在吩咐,他三两下便套好衣裳,忙不迭地奔过去。
拉开门,
旺顺一个闪身,差点被砸到,他浑身冒冷汗,这大半夜的,又是怎么了?
“去,找几个干净女人过来。”
一听这话,旺顺立刻明白了,他眼神若有所思地朝着乱糟糟的褥子上瞥了眼,随即立刻低声道:“二爷,奴才这就去让人进来收拾一下。”
裴铎大掌攥着酒盏,灌了口冷酒。
很快,就有奴仆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潮湿的褥子收起来,然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褥子。
外头雷、闪电交加,
大雨哗啦哗啦。
旺顺撑着伞便要喝人过来。
这处富贵窝里头,不缺金银,更不缺旁人巴巴献上来的貌美女子。
不过片刻,便有人领着几个面容姣好、身段一流的女子过来。
旺顺瞥了眼关上的门,半天未曾挪动脚步,他头疼得很,这大夜里头,二爷好端端地睡不着觉,不消多想,便知是那个活祖宗闹出来的。
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跟二爷唱反调,真真害己又害人。
旺顺在檐下立了半晌,待听见门开了的声音,他见怪不怪地扭过头。他抬了抬手,让人赏银两下去,便算作对这几个姑娘的安抚了。
奴仆端了酒进去。
旺顺看着那冷酒,眉头皱得那叫一个深,要他说,二爷才是主子,想去哪处去不得,何苦怕了那位的态度,二爷想要,她岂能不给?
这大冷天的,二爷又是憋着身子,又灌冷酒下肚,实在伤身呐。
成日的阴雨、大雪,
屋子里头潮湿得厉害。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进屋,良久,愣是不敢靠近一步。
待观察半晌,确定榻上那位确实无甚力气闹腾时,她方才凑过去,对周围两位婆子使了个眼神,
两个婆子熟练地摁住榻上人的动作。
小丫鬟吹了吹,便强行喂她吃下去。
一餐强喂下来,小丫鬟跟两个婆子皆是热汗直冒。
冷风一吹,几个人瑟瑟发抖。
小丫鬟收拾着空碗,间隙,无奈地瞥了眼榻上一动不动的人。
她未曾注意到姜宁晚此刻面上很是难受。
姜宁晚想吐,不是心理作用上的想吐,而是真得生理上的反胃。
她难受地抬手,摁了摁发闷的胸口,鼻尖总是萦绕着方才粥里头的腥味,这气味熏得她想吐。
“姑娘,您也千万别嫌我话多,我这也是好心,想提醒您一句。”
“贵人虽说不常来看您,但却遣了不少人在这儿照顾着您,这说明贵人心中是有您的。您何必这般犟着呢?您就算不为自个儿想,也该为自个儿的亲人好生想想,您有出息了,他们可不就也与有荣焉?”
姜宁晚未做声。
小丫鬟复又道:“姑娘,便是为了自个儿惦念的人,您也该服些软。”
小丫鬟见榻上的人背过了身,她在心底叹口气,拉开门后,便撑起伞离开。
屋内,
小丫鬟前脚刚离开,姜宁晚便起身,陡然间弯下腰,难受地干呕起来。
傍晚时,
又下雪了。
顷刻间,雪便堆了厚厚一层。
姜宁晚一下午浑浑噩噩,浑身上下,无一处舒适。
她蜷缩着身子,躲到床角落处,仿佛这样会有安全感。
不知何时有人进来,轻手轻脚地放下膳食,姜宁晚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
“出去。”
姜宁晚彻底清醒了,她死死地盯着进来的男人。
几个奴仆低着头,诚惶诚恐地退出去。
姜宁晚攥着褥子,盯着他:“你来做什么?”
话刚落,浓郁的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姜宁晚被熏的反胃,难受地扭过头。
裴铎掐着她脸,低低地笑:“来上你。”
姜宁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目光震惊,她此刻非常确定他喝多了。
“爷要上你,怎么?还需要挑个好日子再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