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嫂还道要准备喜被,绣以百子千孙、花开富贵图案,红烛要成对,高燃于堂前,花轿要红绸扎花,喜糖、喜饼要满满当当。
姜宁晚在一旁点头,末了,王大嫂暗觑了她一眼,眼神颇有几分暧昧,姜宁晚面上波澜不惊,装作不知的模样。
王大嫂又絮絮叨叨嘱咐了不少,见是时候出去弄饭菜了,方才起身离开,姜宁晚跟她摆摆手,自己也转了身。
雪花纷纷扬扬,落个不停,
好像风也比之前大了几分。
姜宁晚将挂着晾晒的被褥取下来,一扭头,便看见对面小厨房里燃起了炊烟,元席在里头忙活,她将手中的被褥整理好,方才转身,冒着雪,穿过院子,进了小厨房。
元席在她一进来,就抬起了头:“这里熏。”
姜宁晚不在意,她行至他身边,元席将炒好的肉丝舀起来,放在碗中,又擦了擦手,方才扭过头。
姜宁晚伸手,抱住他腰,元席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乖,先出去。”
怀里人摇摇头。
他拗不过她,带着个小尾巴,继续在灶台上切切炒炒。
待饭菜香味弥漫整个屋子,
姜宁晚才大方地松开手,要去帮忙端饭菜,手刚伸出去就被男人抓住,男人眼神示意她去屋里头等着。
“选好屋子了么?”
闻言,元席摸摸她头:“选好了,过几日,我们就搬过去。”
“现在就搬过去。”
姜宁晚仰起头。
元席瞥了眼外头正落的雪,双臂微用力,将人紧搂在怀里,低下头:“这么急?”
这话让姜宁晚的身体一僵。
她沉默了几瞬。急,她真得很急。
从三日前,她上街回来后,便一直心不在焉,总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包围着她,到了夜晚,便会蹿出来,让她做噩梦,让她喘不过气。
昨晚疯狂过后,她心安了。
但不够。
姜宁晚突兀地安静下来。
元席摸了摸她脸:“行,你说现在搬,就现在搬。”
方才沉默下来的人猛地抬头:“嗯。”
雪下的厚实,人走在上面,颇有几分费劲。
小径上,路程将将过小半,出门时尚不算大的雪,顷刻间成了鹅毛大雪。
姜宁晚身子单薄,偶有几阵狂风吹过,便会踉跄几下,所幸,每回,都有元席将人揽过。后来,元席直接将她抱起来。
雪下的愈发急,
姜宁晚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嗓子眼干痒,咳嗽了几声。
元席皱眉:“还是坐马车……”
“不用。”姜宁晚打断了他。
这个地界偏僻,若是现在掉头去租赁马车,还不知要过几个时辰能再上路。最重要的是,她想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处地方。
可姜宁晚本身昨夜就有些冻着了,今儿在冷风中这么直吹,冻的更厉害,咳嗽愈发剧烈。
前头有专供路人歇息的小亭子。
这回,元席未再听姜宁晚的话,将人抱进了亭子里,在姜宁晚急切赶路的目光中,他俯身,亲了亲她冰冷的唇:“先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有马车,赶路会更快。”
元席起了身,未走几步,姜宁晚将人拉住,他扭过头,走近,将人抱在怀里,安慰了几声,再三保证自己动作会很快。
他的声音很温柔、轻轻的,姜宁晚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唇也有了几分血色,她睁着晶亮的眸子,催促他:“你要快点回来。”
元席“嗯”了声,这才转身。
他的动作确实很快,
茫茫雪地上,背影愈来愈远,直至不见。
脚印也顷刻间被大雪淹没。
姜宁晚抿了抿唇,抬头,一瞬不动地盯着前方。
今日的雪很大,下得没有尽头似的。
轿顶上堆了厚厚一层。
马车帘高高掀起,隐约透出几分里头坐着的人的轮廓。
旺顺兀自沉默地立在一侧,面上毫无表情,心里石破天惊。他此刻恨不得自戳双目,当做一丁点都未曾看到方才的郎情妾意、又亲又抱景象。
采芙,不,姜宁晚,这位姑娘当真是好样的。
完了,她完了。
这个冬日太冷了,冷风呼啸着擦面而过。旺顺整个人瑟瑟发抖。
“小朋友,认识前头那位姐姐吗?”旺顺笑咪咪地俯身,“你去唤她过来一下。”
小亭子里,风雪欺压不进。
姜宁晚捶了捶发酸麻木的双腿,方才剧烈的寒冷已经褪去,她搓搓手,身上血液活络起来,自然就暖和了几分。
雪太大了。姜宁晚皱起眉,她不喜欢这个天气。
她站起身,行至亭子口,仍旧望着前头,前头还是白茫茫一片。
她有些泄气,早知道方才跟他一块儿去就好了。
姜宁晚转过身,跺了跺脚,试图让自己身上血液流通更为流畅。
脚步声有几分杂乱。
姜宁晚顿了顿,停下了跺脚,惊喜地扭过头:“你回来……”
她视线下移,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姐姐,你是在等轿子吗?”
小孩子仰起头,带着礼貌道。
“是位大哥哥让我喊你。”
雪地里多了几串脚印。
亭子空了。
姜宁晚牵着小孩的手,向前走,小孩叽叽喳喳起来,姜宁晚低头,觉得他有几分熟悉,她看了几瞬。
是菜摊上的那个小男孩。
“你父母呢?”
“在家啊。”“我家就在这附近。”
此处确实有不少住户人家,家家升腾着炊烟。
姜宁晚忽地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盯着方才沈煜离开的方向。
男童摇了摇她手:“姐姐,怎么不走了?”
前头确实有个轿子,近在咫尺。
姜宁晚甩开了小孩的手,动作幅度有些大,小孩一个没站稳,踉跄着跌倒在雪地里,“哇”的声就哭了出来。
寂静的雪地里骤然响起孩童的哭声。
姜宁晚被吵得心烦意乱,她无意识地后退几步,紧接着转过身,想要再度回到亭子中,等沈煜回来。
刚走了几步,背后就有人喊住了她。
“姜宁晚?”
她猛地睁大双眸。
第一反应便是跑,但很显然,他比她速度快。
“还是采芙?”他道。
姜宁晚被攥住了手腕,大力迫使她不得不转身,仰起头。
“你是不是非要找死?”
裴铎手骤然施力,如愿以偿地看清她面上露出的痛苦。
外间,朔风凛冽,室内,炭火正红,铜炉内,炭火噼啪作响。
榻上,大片濡湿痕迹。
榻下,褥子、女子小衣、罗袜、外裳皱巴巴地团在一起,潮湿、脏污、扭曲变形。
旺顺守在门口,捂着耳朵,却仍旧能清晰地听见女子压抑着的哭泣声、时响时弱的咒骂声。
许久,门开了一个缝隙。
旺顺招手,小丫鬟立刻端水进屋,甫一入内,鼻尖便敏锐地闻到浓郁的气味,她深深地埋着头,不敢乱看一眼。
不过片刻,小丫鬟便快步离开。
门复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倚在榻上的高大男子除了下摆处有些许凌乱,全身衣着齐整、一丝不苟。
裴铎抽出手,冷眸扫了眼:“到底不是小姑娘了,敏感多了。”他掐她脸颊,迫她仰头。
姜宁晚眼眶红肿,却再流不出一滴眼泪,仿佛在方才那段时间里就干涸了般。
她无力地仰起头,闭了眸,周身沁凉。
裴铎却不放过她,他俯身:“睁开。”
姜宁晚别过脸,却被男人大力扭了过来,她吃疼地弓起腰,这个动作,难以避免地触碰到他身体。
裴铎眸子很冷,嫌恶地推开她,姜宁晚失了他禁锢,忙拽过落在地上的褥子,盖在自己身上。
裴铎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离开她,看到她这个遮羞的举动,他冷嗤了声,在她惊慌的视线中,扯过一旁的棉帕擦拭她方才碰到过的地方。
他在嫌她脏。
姜宁晚紧紧攥着褥子,目光一瞬不动地盯着他,半晌,她咬着唇,控制住身体的颤抖,道:“你报复够了么?”
这一句话似是刺中了男人的哪根敏感神经,他目光冷戾起来。
裴铎盯了姜宁晚良久,忽地,他欺身向前,侵略的气息骤然而下,姜宁晚条件反射地向后躲。
他极具羞辱意味地拍拍她脸:“你该感恩爷还愿意幸你这副身子。”
这句话,砸进了姜宁晚心里。
她猛地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却还未爬出几步,便被攥住脚腕。
裴铎故意折磨她,仰头,一颗一颗地解着襟扣。
他的目光如刃般,上上下下,刮着她。
姜宁晚浑身颤抖着,急切地拉开褥子,让他看清痕迹。
被他以外的人占有的痕迹。
第60章 不堪
旺顺身躯猛地一颤。
屋内陡然间静谧无声, 静得骇人。
他悄然退至一旁,深深垂首。
风雪愈盛,朔风怒号。
“咯吱”一声, 门扉轻启。
旺顺默不作声地上前,为二爷披上氅衣。动作之际, 他的手微颤,目光自始至终不敢抬起半分。
主子爷今日面色大异往常, 旺顺屏气敛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后头敞开的门扇, 那里漆黑一片。只一眼, 他便迅速扭过头来。
天地间, 白茫茫一片。
旺顺急忙跟上二爷的脚步, 二爷步伐迈得又快又急, 其间威势不言而喻。旺顺使足了力气加快步子。
身后阵阵凛冽风声呼啸。
外头雪声、风声交织。
屋里却如死一般沉寂。
主子爷离去后, 小丫鬟捧着水盆, 轻手轻脚地走入屋内。
“哐当”一声, 水盆落地。
小丫鬟瞪大双眸。
整间屋子一片狼藉,桌椅、瓷器、玉器尽皆碎裂, 散落一地,东一块西一块, 还有大片墨迹、水迹。
小丫鬟捂住嘴巴, 强忍住惊呼声。眼神落在趴伏在几案上的人身上,她白皙的指节紧紧攥着几案一角,几近麻木般地缓缓垂落。
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白皙的面容, 也掩住了她面上的神情。
好半晌,小丫鬟方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后退几步,方才轻声问道:“姑娘?”后面四字“你还好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但凡进来之人,只需扫上一眼,便知这姑娘定然受了磋磨。
小丫鬟垂下头,却又很快将目光从地上散乱的衣裳上挪开。
万般皆是命,伺候权贵岂是那般容易之事,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屋子里一片死寂,几案上伏着之人,除了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轻轻起伏之外,几乎让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生气。
傍晚时分,天地间漆黑如墨,乌云密布,沉沉地压将下来。未几,暴雨骤至,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屋顶、地面之上,溅起无数水花。
紧随着,冰雹亦如雨点般纷纷砸落。
四周一片晦暗。
屋内,灯火如豆。
小丫鬟匆匆赶来,将姜宁晚闹绝食之事悉数告知旺顺。旺顺似是早已料到此般结果,并未觉过多震惊,愣了一瞬,便沉了脸色,摆了摆手,令其退下。
屋内,案几之上,公文堆积如山。
旺顺立于门口,抬起手来,欲去敲门,却再三犹豫。二爷今日显然是动了大怒,怕是一时半刻难以消气,此时前去打扰,实在不妥。
暴雨、冰雹闹腾了一夜。
翌日,天色黑沉如墨,院子里透不进一丝光亮。
屋子里亦是如此,透不进半分光亮。
炭火燃着。
从门口望去,小丫鬟在里头为榻上人喂饭。
未过多时,碗摔落在地,成了碎渣。
很快,门便开了。候在外头的人很快呈上一副新碗筷。
小丫鬟似是多次重复此流程,眼睛也不眨一下便接过碗,继续用勺子舀起碗里的粥,伸至榻上人唇边。
碗又被摔落在地。外头人又捧了新的进来。如此流程重复了好几回。
小丫鬟额头上渐渐冒出热汗,忍不住小声道:“何苦这般与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
“滚。”榻上人骤然抓起褥子、枕头,尽数朝着门口处扔去。
小丫鬟对这般反应早已熟悉,立刻起身,奔至门口,动作间四处躲闪,生怕被何物砸到。
她拉开门,正对上旺顺询问的视线,无奈地摇摇头。旺顺了然,不明意味地看了一眼里头一片狼藉的场景。
“二爷,姜姑娘她不肯用饭。”旺顺终究还是将此事禀报给了主子。
自姜宁晚回来第一日,二爷去看过她,在她屋中待了许久。然接下来几日,二爷再未踏足她的屋子,甚至都未曾提及半句,好似姜宁晚并不存在一般。
旺顺此刻亦是有几分摸不透主子的心思。若说二爷如今当真对她无意,那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将人弄回来,可若说有意……二爷却已数日都未曾提及这位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