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 石头屋【完结】
时间:2024-11-27 23:10:36

  俞文锦伸出秀气的手指,用指背碰了碰茶盏,皱着眉道:“茶凉了,奴去换些热茶可好?”
  何楚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意有所指道:“不用。这个就很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锦奴剥了一个柑橘掰开一瓣送到何楚云的嘴边。
  若是别人递的,她断然不会吃,她会伸出手用手背将那东西推开,然后不失礼数地微微一笑,道:“不必了。”
  可她是从不嫌弃锦奴的。何楚云轻启嫩唇,将那瓣柑橘卷进口中。
  小时候她与俞文锦曾一起分食成王孙从江南带回来的梨子,学堂的小孩儿们都是可着让俞文锦先吃的。
  现在盯着俞文锦的脸的锦奴,却将橘子剥好送到她嘴边等着她吃。
  这感觉莫名复杂。她想要的温润自矜的锦公子,不是一味只会讨好人的乐奴。但若他待她太过放肆,她又觉得不满。
  这柑橘是从江南刚送来的,十分新鲜,汁水很多。这么一咬,汁水没被含住,从她嘴角流出了几滴。
  锦奴则笑笑伸出手抚上她的唇,轻轻将橘汁拭去。
  何楚云就这么盯着他微笑的眸子,视线划过他的薄唇又落回他的眼。
  她一把抓住了锦奴的手。
  锦奴被她突然的一下弄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眨了眨眼,随后低下眉头,试图将手从她手中抽出。
  可何楚云却使了些力,没能让他撤离。
  锦奴感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侧脸,但他没有勇气抬起头与她对视。
  他只是放松了力气,任自己的手握于她的掌中。
  他的手不算宽大,反倒十分秀气,如他的相貌,颇像女子的手。
  两只手便这么紧紧贴在一起。烛光映过,影子照到地上仿若两只缠绵的雀鸟。
  “小姐……”
  锦奴见她迟迟没有松开的意思,才出了声。
  这一句名字唤出来,他才听出自己变了调的嗓音。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遍。
  “小姐……”
  何楚云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羞怯的表现。但想起方才心中所想,又正了正神色,打破了空气的一丝涟漪。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难道只是因着你我的身份?”
  锦奴听到她正经的声音,这才抬起头。对上她严肃的眼神,锦奴也没了害羞。
  “回答我。”
  何楚云晃了晃他的手,又问一遍。
  锦奴先是微怔,随后缓了缓神色,自然地答:“奴待小姐好,自然是因为小姐待奴好。”
  何楚云一听这话就是应付客人的,遂道:“这不是我想听的。”
  锦奴鼻尖微颤,语气飘忽,“那小姐希望奴说什么?”
  何楚云没有松开他的手,反倒更加用力,指尖捏的发白,若是拿开,定会在他腕上留下几道红痕。
  她原本也只想着偶尔与他见见回忆往昔,只当给自己寻点乐子。
  可最近他出现在自己脑中的时间实在太久。
  她虽然一直在极力忽略与否认,但她明白这么多年自己从未真正放下。
  她心中对他有些疑问,说是一个乐奴讨好她这大家小姐,可他又从不曾要求她给什么,每次传话也都是简单慰问。
  他这般讨好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她又不可能帮他赎身。
  难不成是他手段高明,引她对他情根深种再大肆要价?
  这几日她欣喜之余,脑子也有些混沌。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是尽力在忽略不管的。但一想到若是俞文锦对自己假情假意地作戏,她半刻都容忍不了。
  于是方才望着他带着情意的眸子,没忍住问出了口。
  “我想听真话。”
  锦奴不甚明显的喉结动了动,然后薄唇微启,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重。
  “小姐,你我之间,经不起什么真话。”
  他话中有意,两人云泥之别,若有情,无法言出。
  若是无情,那便就是乐奴伺候贵女的关系。
  可何楚云今日为了高高兴兴来见他,还特地在马车上对那马奴泄了怒气,这是她从未为任何人做过的事。
  随说有失颜面,但心中有挂念的这种感觉令她脑热,令她愉悦,她喜欢这种活着的感觉。
  “你只说是否心悦于我。”
  锦奴被她强硬的态度折磨得无奈。他怀疑何楚云通过他强烈的脉搏摸到了他猛跳的心。
  他知道两人之间隔着汪洋大海,但这一刻他抛开了那拖累人的理智,轻轻点了点头。
  “是。可连街头黄口小儿都知戏子无情,更别提奴这等下贱奴隶。从奴口中说出心悦,恐侮辱了小姐。”锦奴还要说什么,却被她另一只手堵住了。
  她的左手就这般覆在他的唇上,她甚至能感到他的鼻息喷在手背。
  将锦奴的话堵回去后,她才缓缓放下了手。
  锦奴没忍住抿了抿唇。
  何楚云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没有松开。
  她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好了,少说我不爱听的。”
  前几日她与他相逢后,她脑子里成日都是那个儿时仰慕过的少年世子。
  她不知道锦奴说了心悦她到底是真的假的,她也不在乎这些。
  她只知道现在他能哄得自己开心就够了。
  她要的,就是他顶着俞文锦的脸,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亲我。”
  何楚云突然出声。
  锦奴被她这大胆的要求震惊的瞪大双眼,连一句完整话都讲不出。
  “我,小姐——”
  何楚云见不得他啰啰嗦嗦,手上用力,将他身子拉近自己。
  马上要贴上那张牵动了她许久的薄唇,何楚云的心立刻涨跳在头皮两侧。罕有地生了几分紧张。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肯定如她所想的那般柔软。
  和那个人一样。
  锦奴身子顿时僵硬,感到她用鼻子呼出一小股气,才解了冻。
  他向后仰了仰,将两人距离拉开。
  低着头,声音有些小,“小姐莫要这样,奴不配。”
  何楚云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意被人拒绝了,很是不快。
  “我说了,配不配是我说了算。”
第11章
锦奴面色复杂,好似有苦难言。  “奴——”
  何楚云忽地将他手甩开。
  冷了脸,捡起桌上的橘子放进嘴里,用行动让他知道他的不识好歹。
  她来到敏州之后,从未做过有失身份的事。这是第一次,他还翻了她的面子。让她怎能不气,摆了袖子就要走。
  锦奴却一把拉住了她,苦着脸道:“小姐,抱歉,是奴错了。”
  他喉咙动了动,又道:“小姐,奴不在乎小姐把奴当作何人。能与小姐如此亲近,奴已经三生有幸了。”
  说罢他站起身,将何楚云揽进怀中,逐渐用力。
  何楚云这会儿也冷静下来,知道锦奴虽是一个奴隶,但被当作故人替身,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可她要的就是假俞文锦啊。
  何楚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伸出手回抱,抚上了他的后背,透过他不算厚的淡蓝色衣衫,摸到了对方的肩骨。
  感到他的消瘦,脑中想象了一番俞文锦当年所受的苦,只觉心酸。她将手搭上他的后颈,随后微微用力进一步与他贴紧。她抱着她,仿佛抱着过去。
  牢牢相拥。
  烛火依旧闪动,火光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墙上。
  彼此各有所想。
  半晌,何楚云头从他颈上抬起,手还保持着拥着他的动作。
  她看着他深沉的眼神,道:“我不蠢,即便你尽力掩饰,我也看得出你眼里的情谊。”
  锦奴好像被戳破了什么,侧开头不与她相视。
  何楚云却眼睛一撇,瞧见了他脖子上自己方才蹭上的口脂印子。
  她伸出手用大拇指轻抚了几下。指腹摸到了烫热与咚咚弹起的颈脉,何楚云心中欣悦。
  锦奴被她摸得不敢动作。
  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再抬起眼,神色恢复了些清明,他笑得十分温柔,似一团棉花包裹住剪刀。
  他抛开了那些杂乱的想法,只求此刻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得严丝合缝。
  何楚云从他后背捡了一把青丝放在手上把玩,似是闲聊,“你与其他人不同。”这话她对俞文锦说过,其实她话里的意思是:我心悦你。
  别说当初那骄纵的性子,就连学会了假情假意虚与委蛇现在的她,也说不出什么‘倾慕’这般丢面子的话,‘待他不同’已是她能说出最重的情话。
  锦奴揽着她肩头的手指紧了紧,“小姐也与其他小姐不同。”
  “那是自然。”她可是堂堂国公之后,他一个穷乡僻壤来的琴师才见过几个大家小姐。
  何楚云的耳朵透过他的胸腔听到了他的答话。她知道锦奴听不懂她的话中意。因为这是她与俞文锦之间的密语。
  可她并不在乎,她可以时刻欺瞒自己,这句话是长大后的俞文锦对她讲的。
  何楚云在他怀中靠着,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又扬了扬。
  她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温意,突然不想再这么费力地怀念过去。她真想直接说让这锦奴扮演俞文锦,可她又不忍心如此做。
  如若真的做了,会让他生起对不住俞文锦的念头。可她都抱着一个与他长相如此相似的奴隶在这浓情蜜意,还装模作样地顾及些什么。
  于是轻悠悠地问道:“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她虽说的漫不经心,但一个侯府嫡女能与一个奴隶商量着说话已经是他的殊荣。
  锦奴自然地接道:“小姐讲便是。”
  何楚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锦奴的目光真挚,仿佛她说什么都会应了她。见她没说话,还歪着头有些疑惑。
  ‘你来扮演他。’这五个字在她腹中徘徊了好几遍,最终又被她抛开。
  罢了。不知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何楚云又靠回他怀中。
  “没什么,日后多与我见见。”
  锦奴还以为是什么要求,他都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
  一听如此简单,轻笑着回:“好。”
  何楚云又说了那日在吴家对他说过的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锦奴犹豫着抚上她的发,将她方才弄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见她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回道:“好。”
  何楚云嗤笑一声,不带恶意,“从你口中真是听不出花来,每回都是这一两句话。吟湘坊管教坊徒如此严格?”
  他眼中闪过失落,却因抱着她还高她一头,没有叫她瞧见。
  “是因小姐天人之姿,奴见了小姐就讲不出话来。”
  何楚云眯眼抿唇,仿若调笑,“你现在说起浑话真是信手拈来,油嘴滑舌的,与何度雨都有得一比。”
  她还是把锦奴当作了俞文锦,没有意识到‘现在’两字是在把他与俞文锦对比。
  “是实话。”锦奴轻声回着。
  “罢了,不与你计较,”
  何楚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时间竟过得这般快,出了这间院子,她又得做回那不能出错的郡侯嫡女,遂长叹了一口气。
  “好累。”
  锦奴摸着她的头,侧过脸,用鼻子轻轻贴了下她的青丝,但动作极微,几乎令人感知不到。
  “小姐辛苦。”
  何楚云对他的话很是赞同,“是啊,很辛苦。”
  又要说什么。
  “咚咚。”
  门被敲动,随后喜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姐,该回了。”
  何楚云向窗外一望,天色确已不早,遂起身准备离开。
  她懒散地从他温热的怀中撤离,好像才睡醒,慢悠悠地对着门外轻喊:“知道了。”
  回家路上何楚云心情复杂,有些魂不守舍。
  等到了何府天早已黑透。
  何楚云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踩上雪来的脊背上时,他还罕见地晃悠了两下,差点使何楚云摔倒。
  不过她心情好,未多与他计较。
  但雪来跪趴在地上似乎说些什么。
  何楚云捧着一个暖手袋,扬着下巴垂眼看着地上的马奴。
  “嘟囔什么呢?”
  雪来没有抬起脸,他话语模模糊糊,闷着声回道:“回主子!雪来,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何楚云听完瘪着嘴角翻了个白眼,头回也没地转身走了。
  这东西,怕是吃多了酒在这发醉呢。怪不得晃晃悠悠。
  她往自己的院子走,路过大花园碰见了何度雨,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了。把高高兴兴与她打招呼的何度雨忽略个彻底。
  今日她在宴席上给她丢了那么大的脸,没责罚他便不错了。
  何楚云不想生那些无用的气,宴席上何度雨到底闯了什么祸她也懒得过问。
  那个混账又不懂事,反正问出什么最后窝火的都是她自己。
  干脆就不问了。
  何楚云这几日与锦奴走得很近。  她出门的次数也忽然频繁起来。反常的模样连一向没有心肝的何度雨都看得出来。
  何度雨缠着她问了一上午也没问出结果。在何楚云被他问烦将要发火时,他才拍拍屁股跑出了她的珠玉阁。
  不过他是个脸皮厚的,之后又来了她院子几次,总算让他套出了她的小情人是吟湘坊一个唤作锦奴的乐奴琴师。
  得到答案后,何度雨还去了吟湘坊点了锦奴给他弹曲。
  何楚云听到此事气得恨不得拿锤子撬开他的头。因着此事对他冷嘲热讽了好几天。
  当年他还小,没有到能去学堂的年龄,何父请了一位名师在家给何度雨授业,未曾见过俞文锦,只听过良王孙的大名,不知其样貌。是以不知锦奴与当初的良王世子何其相似。
  她重视的人,何度雨却将人当成普通琴师点来弹曲,这叫她心生烦闷。
  但她又无法对何度雨言明她将那锦奴当成了俞文锦。只好嘴上警告了何度雨,让他不要再去找锦奴麻烦。
  何度雨知道了也好,日后她想见锦奴,还可以何度雨的名头召来吟湘馆的乐妓们到何府奏乐。
  若是事后何父知道了也只会指着何度雨的鼻子骂,与她毫无干系。
  反正何度雨的脸他自己都不怕丢,她何必替他省着。
  她与锦奴传话往来愈发频繁,她好些年没有做过这等出格之事了,深深享受其中。
  不过说起来,她对锦奴的新鲜劲儿确实持续得很久。
  只怪他实在太会讨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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