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清从屏风处绕过来,不言不语,垂首解开贺问寻的腰封,又替她将外衫除去。
偏房内,雾气缭绕,热意蒸腾,贺问寻赤足踏步进浴桶内。她靠坐在桶内,水蔓延至她胸部,几朵玫瑰花瓣飘浮在水上。
不一会,裴玉清手拿着一个装澡豆的檀木盒进来,放置在架子上。一只湿漉漉的手蓦地伸过来抓住他的白皙手腕,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下。
贺问寻道:“从马车到这儿,你就不曾讲话。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她的手穿插于他的指缝间,大拇指在他的手掌心写写画画,盛情邀约:“这木桶大得很,不如和我一起洗?”
裴玉清从善如流地在贺问寻面前将衣衫一件件脱下。
贺问寻单手将裴玉清圈于怀中:“有道是佳人嗔不语,眉间蹙春山,”她用手指细细描绘他的眉形,“不知我可否为佳人解千愁?”
裴玉清神色淡淡,语气幽幽:“我只是觉得妻主大人魅力无限,不过是比武赢了两场,就能博得那些男儿郎的芳心,还私下里讨论妻主是否有家室。”
他将澡豆置于手中,用水打湿,揉搓成一团泡沫,将其抹在贺问寻的锁骨上,状似无意问:“不知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刘公子都和妻主说了些什么话?”
贺问寻的手一顿,顺其自然地往下走,停在他花瓣一样的唇上,眼里多了几分促狭笑意:“那可不是刘公子,那是大周刘姓皇室七殿下。我和他也没说些什么,一些客套话罢了。说起来,我怎么没发现裴郎你原来是用醋做的。”
……用醋做的,这是变相在说他是妒夫是不是?
裴玉清直接张嘴,狠狠轻咬几口,把脸撇过去,白皙的脸颊、脖颈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起伏不定的胸膛上滚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贺问寻看着手指上的淡淡牙印,凑过去直接把裴玉清压在桶壁上,道:“原来还是只会咬人的小猫啊。你信不信我直接在木桶里……”
裴玉清赶忙转过脸来,雾气熏得他的眼眸湿漉漉的。他用手抵着她:“这木桶经不起如此折腾,到时候会翻的。”声音愈发细微,最后仿若小猫喵喵叫,他道:“我在塌上等你。”
贺问寻低声嗯了一声。
本意只是想逗逗他玩,但看他紧咬嘴唇、一脸窘困的模样,她现在还真的是有点……想要欺负他了。
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
不待多想,贺问寻吻住他的唇,一只手已经伸到水下,轻拢慢捻抹复挑。
这莫大的刺激令裴玉清一震,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声音吞没在吻中,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按在她肩上的手指倏然收紧。
良久才放开他。
被欺负的人眸底含嗔,眼角的泪痣似乎在跳动。他抓住那只肆意妄为的手,轻颤颤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水里真的受不住…不要在这里…求你了…”
天边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滴答滴答的雨声掩盖了那若有若无的低。吟。
昏暗的室内,人影交织,帐幔轻摇,此生此夜长好。
第34章 哞哞
连绵之雨自夜幕而降, 直至翌日午后仍未止歇。原定于今日之马球,因场地潮湿,延至后日举行。
午后,天色微阴, 一艘船在江上悠悠晃荡驶来, 而后停靠在码头上。只见一辆宽敞马车在柳树下静候, 几个奴侍在旁守立。
一个着青碧色衣衫的女郎率先从船上下来。她转身,伸出手欲要扶她身后那位着一身云锦袍, 头戴白色帷帽的男子上来。
此人一袭白衫立于船头上,风姿绰约, 只消一眼便能注意得到。
男子对那伸来的手视若无睹,从宽袖中伸出皓白玉腕, 提起腰间衫,无需她人, 便从容抬步,稳稳当当地上了岸。
温明诲不在意地笑了笑, 对此习以为常。
候在马车旁的奴侍立即拿出踏脚凳,温明珠顺势踩着凳子, 径直进入车内。帘子落下,将车内的美人背影掩盖住。
温明诲收回目光。
奴侍向前,躬身行礼:“温阁主, 院子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备好了。”
温明诲颔首, 道:“水路一途辛苦劳累,让人先备好热水与吃食。”
奴侍道:“是。”
温明诲进入马车内,瞧见那人已将帷帽摘下, 正静静坐在马车内一隅,垂首敛眸地拿着一卷书册看。
她极为自然地凑过去坐到温明珠的身旁, 蔼声道:“车内光线不好,看久了伤眼,你还是莫看了罢。”
温明诲伸手想要去握住温明珠放在腿上的手,温明珠旋即将手收回,默不作声地挪到另一旁坐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拉远了。
温明珠轻轻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倒退的街上景象。
温明诲道:“我们来的时机刚刚好,正好碰上马球赛,到时你也一并去吧,也好散散心。”
那人听而不闻。
温明诲接着道:“听人说谢离愁外出寻药,碰巧也在这儿。我刚刚差人去寻他了,说不定过会他便来与你作伴。”
温明珠眼睫微颤,神情依旧是那一贯的冷漠疏离,唯有掩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些许冷汗。
马车在一个古朴雅致的院子前缓缓停下。
待侍人掀起车帘,温明珠带上帷帽,先一步走下马车,踏步进入院内。
这些侍人都是原先便在这院落中,专门侍奉每次下榻于此的客人。
侍人各司其职,有的在打扫院内,有的则在廊下擦地。这对新来的男客人和女客人既不同行,那男客人也不遵循礼法落在女客人身后,反而是疾步匆匆地走在前面。两人隔着老远,中间能塞下七八个人不止。
观及此,侍人们都觉得莫名其妙,怪异得很,但皆心有灵犀般低头忙于自己手中活计,装作看不见。
院落内,楼台亭阁,错落有致。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小径两旁,繁花似锦,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芬芳。
温明珠对周围雅致之景无任何一丝驻足观赏之意,一路疾行,连为他领路的侍人也不得不加快脚步紧紧跟随。
两人直至到房门前才堪堪停下。
侍从将门推开,展露出其中内景。这是用半镂空檀木划分的两进相连叠间,外间备有罗汉榻、书案,墙上挂着字画,甚至还有一架古琴置于墙中间,内设有一张拔步床,配备梳妆台。
“公子,房内已为您备好热水,可否是现在沐浴?”
温明珠道:“我乏了,需要静修,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我。若是有一名叫谢离愁的公子拜访,则让他进来。”
当温明珠沐浴一番出来后,温明诲正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窗户大开,与之相连的是一片葱绿竹林,中间挖了个小池塘,水清晰可见。
温明诲道:“看着这片竹林,我倒是想起了你我儿时一同练剑的场景。如今年岁越来越大,我倒是愈发怀念起了从前。”
温明珠不言不语,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勘了杯茶。
温明诲也一道坐下,“小的时候,你常常带着我一道骑马射箭打马球,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逐渐喜欢上了你。”
温明珠充耳不闻,低眸轻品着茶。
温明诲眼神晦暗,伸手欲去抓温明珠的下颔,强迫他看向自己。
温明珠手腕一转,茶盅里的热茶直接往温明诲脸上泼去。滚烫的热水立马激起面上肌肤一层红,水顺着脸颊向下滴着水。
两人在案边过了几招,最终温明诲用虎口钳住温明珠的下颔,捏着他的脸颊,指尖用力,另一手紧握他的手腕。
温明诲道:“你我的武艺皆是由母亲亲手教的,你的出手我何其熟悉。你现在的武功有多差不知道吗?”
温明珠这刻方才将目光投向她,脸上神色波澜不惊,可他的眼眸却宛如一汪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
他冷冷地开口道:“我只恨儿时未能一剑将你斩杀,你根本不配提及母亲。母亲若在泉下有知,必定后悔当日带你回到万渊盟的举动。”
在这十多年以来,温明诲对这番话已然听了不下一万遍。
温明诲微微一笑,眼中却流露出些许癫狂之色:“我的好哥哥,这便是我为何要在你身上下蛊的缘由。我身上的是母蛊,而你身上的则是子蛊。倘若我不幸身亡,你身上的子蛊便会即刻发作,你也会随之立刻丧命。”
同生共死蛊,同生同死,便是此蛊的厉害之处。
她眼疾手快,迅速在温明珠身上连点几个穴道,使其无法动弹。随后,她紧紧环抱住温明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嗅着他的发香,喃喃道:“就算你恨我、恼我,那又如何?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就好。”
温明珠的身体瞬间僵直,每一寸被她贴近的肌肤都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叫,那刺耳的声响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令他头疼欲裂。与此同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涌向他的喉咙。
好恶心。他只觉阵阵作呕,他想吐。
他道:“你是真的有病。”
温明诲道:“是啊,病得不轻,而你是我的唯一解药,你不知道吗?”
温明诲手指如飞,疾点在温明珠身上的几个穴道,随后,穴道解开。温明珠面色冷然,秀眉微蹙,眼神中虽有怒意却被极力克制。他微微抬腕,猛地一掌将温明诲推开,紧接着又是一杯茶盅朝她甩去。温明诲一挥衣袖,茶盅摔落在地,瞬间碎片四散,茶水溅落一地,一片狼藉。
温明珠声音清冷,如寒泉击石般沉声道:“我说的话从来都是言出必行,总有一日,你会倒在我的剑下,你的尸骨会被街边的野狗分食而亡。”
此刻,叩,叩,叩。三声叩门声响起。
有侍人在外面道:“温阁主,裴盟主在厅内等候您。”
温明诲毫不在意地撇去衣衫上的水渍,淡淡道:“好啊,我等着那一日。” 随后,她转身将门打开,对着侍从吩咐道:“去把屋内打扫一番。我换身衣衫再去会见裴盟主。”
会客的地方叫花厅。
花厅内,裴似锦盘坐于画着山鸟的围屏前,书案上摆着一卷册子,有一侍人候在一旁为其斟茶。
温明诲撩起衣衫,缓缓坐下,开口道:“你来所为何事?”
裴似锦将那卷册子朝温明诲一扔,说道:“自然是给你送来天盛大会晋级第二轮比试之人的名单。”
温明诲将册子放在一旁,端起茶杯饮一口,道:“不过是送个册子,至于你裴大盟主亲自过来吗?”
裴似锦似笑非笑道:“这名册里有个人,你应当是感兴趣的。”
温明诲瞥了裴似锦一眼,道:“有话直说。”
裴似锦道:“这次大会里有个后生娘子叫贺问寻,我虽未见过其真容,但曾与之交手过。她所使的武功可是和温明珠的已故妻主如出一辙。”
温明诲喝茶的动作一顿。
裴似锦道:“你需要我来帮你回忆那晚的情形吗?毒药是你找的,酒宴是我摆的,她的死,我们两个都有份。”
蓦地站起身,裴似锦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驻足回首,道:“我知道你对一个无势力的后生不屑一顾,但我这人做事喜欢未雨绸缪,在其还在幼苗之时将其扼杀是最好的方法。”
温明诲伸手翻阅那本书册,在第二页便看到一个用朱笔圈住的、明晃晃的‘贺问寻’三个大字。她抬首看向裴似锦,“你要怎么做?”
裴似锦语气森冷:“我要让她比赛那日直接死于马场之上。”
……
马球比赛当日,天朗气清,正是好天气。
裴玉清拿出一早备好的暗紫色窄袖骑服,服侍贺问寻穿上。裴郎这一双玉手上能提得起剑,下能替人宽衣,现如今做些伺候妻主的事很是得心应手。
他敛眸,细心地给贺问寻系腰带,叮嘱道:“待会打马球的时候小心些,莫要摔下来了。”
贺问寻道:“你这话说的,我骑术有多好,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裴玉清心中一面思忖着她在自己面前骑马次数寥寥可数,一面下意识道:“我如何能知?”
贺问寻吃吃笑了两声,并不作答。
裴玉清后知后觉才咂摸些不对,嗔了一眼贺问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