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拿起手中的剑,一剑而去,直指妫昭的脖颈,“随我走罢,你们想平白无故地冤枉人,也要看看冤枉的是谁?”
…
天界众仙聚集在大殿之中。
有仙人缓步而出,开口道,“陛下,殿下身为储君包庇弟子脱离罪责,如今都未曾归回,知法犯法,其储君人选应当重新选之。”
天帝闻言看着殿中众仙,未语。
上古百族族长接着开口道,“包庇弟子,且救下弟子至今逍遥法外,实难当储君之责,请陛下择选新任储君。”
其身后上古遗族统一口径,齐声道,“请陛下择选新任储君。”
众仙闻言纷纷开口,“请陛下早做决断。”
这一声声皆是架起了人,显然今日不定不得罢休。,
天帝沉默几许,还未开口,外头便有人匆忙进来,“陛下,有人硬闯九重天!”
众仙闻言皆是皱眉,只觉区区一个人何需害怕,如此慌张有失庄重,“放肆,慌慌张张,规矩何在?”
天将连忙跪下,却是面色苍白,不敢声张。
天帝开口,“何人擅闯九重天?”
天将似乎也不敢置信,他颤着声开口,“那人一重天,一重天打上来,那路数好像……好像是往日的叛徒暨白。”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顿住,殿中安静几许。
上古族人皆是相视一眼,心虚愕然,并不相信。
这个名字早已在九重天界自行淡去,盖因为往日实在之事太大,这也是唯一一个从凡人修成上神的,凡仙何其之多,能修成上神的自古以来也就这一个,自然是备受关注。
他若没有叛出仙界之事,可谓是仙途大好。
且当初九重天上,他能硬生生逃出生天,在六界之中遁逃这么久,能有这番本事,可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如今死人回来,如何不叫人震惊?
一时间,殿中低声私语。
外头却是一阵喧闹,狂风卷起涌来,兼带龙啸声而起。
外头又有天兵来报,“陛下,诸位仙家,那魔人闯上来了!”
众仙闻言皆惊。
九重天只有神仙能进,魔界绝不可能入内,此乃当初大战之时,天帝亲自设下的结界,魔胆敢入内,便是魂飞魄散,泯灭于天地之间。
如今天帝仍在,这结界自不可能削弱半分。
那此魔又是如何闯上天来,且还到了这处天门?
难道真是暨白此人,死而复生?
殿中一片寂静,满地缓缓而走的流云似被惊扰,加快了流动。
天帝站起身,下了玉阶,几步之间便到殿门口。
众仙家见状也纷纷跟出去。
才到天门,只见这处一片安静,其下隐约可显喧闹厮杀。
片刻的静谧之后,忽而一条龙一跃而上,破空而来,龙啸声响彻天际。
一人缓缓从云端尽头,缓步而上,登进天门。
她满身沾血,周身红色血雾萦绕,看不清面貌,一手执剑,单枪匹马而来,手上还拽着一个人。
这人身形明显不是,可能击退无穷无尽天兵天将这般闯入九重天,如入无人之地,绝不容小觑。
有人厉声开口,“何人敢当放肆于仙界!”
那人走进天门,将手中拽着的人往前一推,如扔一块布般轻巧甩到了跟前。
夭枝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高高在上的众仙,缓缓道,“凡间仙,夭枝!”
她话音刚落,周身雾气渐渐消散,露出面貌。
众仙见状皆是震惊,唯有天帝看着她周身熟悉的修为路数,视线微止。
眼前被扔出来的竟是凤族神女。
妫昭发丝凌乱,嘴角溢血,狼狈不堪,竟是重伤在身,站不起来。
她低声道,气息不稳,“陛下,族长,救命。”
天帝还未开口,族长已然先一步怒容开口,“大胆凶徒还敢四下行走,来人,速速擒拿诛杀!”
此话一落,众仙皆是看向天帝,如此都叫人不知谁才是天界之主了。
族长似乎不放在心上,怒极之后,转而看向天帝,不卑不亢道,“陛下,此人伤及我族神女,有损我族颜面,由不得我等族人不怒啊。”
天帝闻言未语。
天兵的网罗便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时间天上地下无处遁形,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夭枝半分不慌,上前一手拽起妫昭的手,一手执剑,剑上染血。
妫昭慌张至极,却无力动弹,恐惧万分,“族长救我!”
仙兵见状,一时不敢靠近。
族长勃然大怒,“大胆,你敢殿前杀人!”
夭枝抬眼看去,“族长老眼昏花了不成,旁人未做的事张口便来,污人清白?”
她说着,手中剑转,“凶徒是你们一口咬定,如今我有了证据,来此是为说明真相,洗清冤屈。”
族长冷笑一声,“事已成定局,人就是你杀的,还敢狡辩托词,莫不是殿下暗中做了什么,替你遮掩?”
夭枝慢悠悠回道,“以族长看来是亲眼所见,才这般笃定。”
这话一落,众仙皆是一静。
众人纷纷看去,虽未言但多少疑惑,既未亲眼所见,此人又有证据,为何不听一听,左右又与他无关的事。
族长瞬间皱眉,只觉此人狡猾至极,心中也暗自打鼓。
此子敢这般不要命地闯上九重天,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难不成手中真有证据?
他一时面色微凝,心中思量。
夭枝继续道,“我既是遭人冤枉,殿下救我,合乎情理,只是族长为何不许我道明真相,难道天界已然容你只手遮天?”
族长闻言目露凶意,当即开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此人执剑闯入九重天,伤及我族神女,冒犯天威,应该速速擒拿斩杀,岂容如此放肆!”
上古族人闻言皆要上前擒人。
天帝却开了口,“老族长何必动怒,既有证据便让其道来。”
一旁老仙人摸着长须,“人既然来了,不妨奏上一听,毕竟事关人命。”
族长闻言静默未语,目光缓缓看向老仙人。
天帝神情肃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放肆而有任何怒意,无情无绪似深潭,“你有何言要奏?”
夭枝放开妫昭的手,缓步上前,“当日,我入妖界手中那剑,乃是殿下亲手所赐,也就是当时仙官所查的凶器。”
她说着,故意慢道,似想不起来,“当日仙官是如何说来?”
那所查仙官当即迈出一步,笃定道,“乃是下官所查,你用此凶器一剑封喉三十七人整,伤口与你的剑完全吻合,没有丝毫偏差。”
夭枝闻言颔首,“那说明此剑从头到尾都在现场。”
众人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既然是凶器,那自然是一直在现场。
仙官点头确认,“自是从头到尾都在,此剑如今正在案阁中放着。”
夭枝满意道,“此剑乃是我师父亲手所寻的法器,自有特殊之处。
此剑认主,饮血可倒影成像,一旦沾血,便会在其上留下痕迹。
这剑上有仙者的血迹,那一定会有他们死前的影像,执剑之人究竟是谁,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众仙皆是面露惊讶,自然不知有什么剑会有此能力。
但上神的剑确实都会认主。
夭枝乃是宋听檐的弟子,将自己的剑送给自己的弟子也是寻常事,殿下修为不凡,他的剑自然不同寻常。
妫昭闻言瞳孔骤缩,族长倒是八风不动,只是神色极为深重。
众仙议论纷纷,皆是好奇。
老仙人闻言不解,“即是如此,你当日为何不说?”
夭枝垂眼似无辜害怕,“当初那般场面,我如何料想得到这些?
如今,我已想起当日之事,我那日乃是中了迷阵,昏迷而去,绝没有杀人。
那阵法应当布于数日之前,早在我们去时就已经布下,等我们皆在阵中之时,迷雾四起,唯有一人事先准备,自并未昏迷……”
这说的如同真有其事。
仙官闻言一默,自也是有这种可能,只是当时并未寻到踪迹。
如果阵法确实是数日之前所布,那必然是提前准备清理,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
众仙闻言皆是觉得疑惑。
有人开口,“你这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特地杀了三十七人,嫁祸于你身上?
且哪处没有别人,还是有一人杀了其他人,然后自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唯有妫昭面色发白,那族长亦是目含阴翳凶光。
因为此事确实如此,想来夭枝真的知道了什么,这般说来,若真有剑影成像,那便不好说了。
妫昭几乎很快便抬头,任由她的剑,在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神情严肃,根本不怕死,“胡言乱语谁会信?天下怎会有剑记影像一事,根本就是凭空捏造!”
夭枝手中的剑不曾移开,也不生气于她的嘴硬,极为平和,似乎不解一般开口,“你何故如此笃定,亲眼看看不就知晓了?”
妫昭当即反驳,“虚假的东西何故要看,你分明就是想要拿到罪证,毁灭证据!”
族长走出一步,“此等荒谬之言,竟敢在九重天上耽误诸仙的时间,简直笑话!
那剑乃是证据,岂是你说拿就拿,说看便看的?!”
“是吗?”夭枝轻轻反问,下一刻,她微微抬手,召唤决起,“总召万物,雷霆不及,剑来!”
周遭声音无端静下,安静至极。
下一刻,天际一声清越剑鸣,一柄剑突然从天外云中飞来。
直接到了她手里,而剑身上还带着血迹,显然是从案阁之中而来。
她拿着手中剑,手间一转,展示在眼前,看着族长笑道,“还真就是我说看便能看呢。”
族长见她这副挑衅做派,全身难以克制的气怒,还要装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夭枝不由好笑,若论气死人,她可有的是经验,当年在凡间,面对那群滑不溜手的百官,能气着他们口吐鲜血。
若论此事,她可是经验丰富。
族长看着她手中的剑,“竟敢私自拿取罪证……”
他话还未说完,天帝已然开口,“既如此,便看看罢,至于擅自拿取罪证一事,可看完之后再论。”
众仙闻言皆是听从。
族长闻言紧绷着脸,一言未发。
妫昭看她竟这般容易唤来了剑,一时面色苍白,不由真的相信她所言非虚,否则她怎敢这般大闹天界,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妫昭看向族长,惊惧万分。
那厢,仙官已然上前,配合夭枝展像。
夭枝伸手为指,施法而去,剑身微颤,紧接着,一段影像自剑身而出,慢慢浮现于众人眼前。
那影像凭空展示在众人面前,荒地火山,乌云山巅,灰雾一片,俨然就是妖界十层门内。
他们如今站在仙界,竟能感同身受这妖界火山扑面而来的炎热,一时间身临其境。
果然抬眼便看见山巅数人,他们这般视角如同在剑刃中一般。
那狇奚的爹看见影像中的狇奚,一时间红了眼,“奚儿。”
这一声叫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看他们的动静。
果然争吵之后,二人离去,夭枝一时激动,无意识间想要冲进火山,狇奚连忙拉着她。
夭枝气血上涌,率先晕了过去。
拉扯之间,几人竟也晕厥而去。
紧接着,所有人便是成排成排晕倒而去。
只有一人还坐着,他在弟子中极为低调,甚至想起他都是面容模糊,名字也不常被人叫起,从来独来独往。
此弟子站起身,完全没有被迷晕的感觉,见所有人晕倒亦不惊讶。
他似乎着急,快步走来夭枝身旁,拿起她手中的剑,这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导致他们的视角也同样颤抖。
下一刻,他抬手一剑,最先便杀了狇奚。
“奚儿!”中年男子大叫出声,痛苦万分。
众仙未言,有人低声安慰,继续看着。
那弟子一边杀人,一边留着泪,颤抖着声音开口,“族长,神女,你们答应我的,照顾家中,一定要做到,否则我……”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一股仙力而去,直接击向剑身,影像瞬间消失,剑也“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众仙皆静而看向族长。
妫昭面色惨白一片,不曾想竟真有此法。
夭枝笑着,慢悠悠问,“族长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皆是安静。
族长收回手,厉声道,“这分明就是在骗人,我等仙家岂会被骗!”
夭枝不急缓道,“既如此,为何不继续听下去?你们如何杀掉正派之人狇奚,嫁祸于我,好除掉我这个储君弟子?”
众仙听闻此言不可能想不明白。
凤族的妫昭乃是天后人选之一,很有希望嫁给天界储君,做未来的天后,未来必要掌管许多,可夭枝是储君的大弟子,且还是亲传弟子,能力出众,少不得要分权。
诸多事物皆交由弟子,那么凤族的势力便就小了,但倘若这储君弟子另有其人,且或是自己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仙对于此等任人唯亲的行为,倒是已经麻木,此事只怕都算一桩小事,只是没想到竟杀了三十七之多,各中不乏能力出众的弟子。
人群中瞬间哗然,皆是震惊。
族长半分不慌,伸手揽袖,“荒谬,你不过一个凡间仙,要我们这般大张旗鼓来谋害你,未免太过托大!”
“那若是不止我碍了你们的眼,连狇奚也碍了你们的路呢?”她说着继续道,“他是年轻弟子中最出色的一辈,也是你们最是细心栽培,可是偏偏你们要他做的,他都不做,甚至要与你们划清界限,这样又如何维持你们上古遗族的权利?”
“你胡说!”夭枝还未说完,便有上古遗族的人站出来怒指。
话到最处,那眼眶通红的中年男子猛然站了出来,“那族长倒是说说为何要毁坏罪证?!
再说说,这弟子家中子弟皆是碌碌无为,为何可以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担当重任?!”
族长猛然看向他,眼中凶意叫男子微微怯懦,可为了他的儿子,他亦不怕了。
“族长,是解释不出了吗?”男子眼中含泪,被压制已至癫狂,他仰天笑起,双手大张,却自知无处申冤,只余绝望,“看看这偌大的天界,世族压制,连凡间都不如万分啊!
公平何在啊,我儿公道何在!!!”
他歇斯底里,当即冲着天帝跪下,“陛下!陛下!!!你看看这天界,都烂到根里了,三十七个孩子,活生生的人啊,因为一己之私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