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在九天之上享无尽荣华,你可心安理得?!”
圻隐听闻此言,面色苍白几瞬。
上古族人纷纷而出,“你胡说!”
“罪仙放肆,竟敢黑白颠倒污蔑我族尊主,尊主何其身份之人,岂容你指摘?!”
他们愤怒至极,圻隐却是尊贵,他父在上古一战中拼死而去,如若未死,今朝天帝是谁还未可知!
毕竟天帝与其父是一同上了战场,其父可曾还救过天帝,是以上古族地位如此之高,连九重天最高一重天都赐于他们所居。
其子自然得起庇佑,他就是无尘境的荣耀,就是上古诸族的底气。
自然不容许被污蔑半字。
夭枝眼露恨意,提手执剑。
圻隐却开了口,“不必再说了。”他阻止之后,看了过来,温柔开口,“此事在我心中千万载,我一直牢记于心,内疚不已。
我那时年轻,害怕惊惧,实不堪为我父之子,长老护我在无尘境,我没有一日不做噩梦。
我对不起你师父,他替我背了这么多年罪责,还枉了他性命,是该我来偿还……
如今他清白之名,便由我的死来洗净罢。”
他此言一出,不知者皆大惊失色,自没有想到这上古秘境中最是洁净之人,竟有这般不堪的前尘往事。
这事压下了这么多年,口口相传,那暨白早已是仙界的耻辱。
当年这件事闹得何其之大,死了这么多仙人,连大殿下都命丧于此,可是全都算在那位凡人仙身上。
自那以后天被拉开,不许凡人登天,再无凡人成仙,凡人永堕轮回之苦。
也是从那时开始,有了尊卑之分,凡间而来的仙者,永远都在最低一层。
天界分为生来为仙的,和修炼而来的仙。
前者高贵,后者低贱。
再不凭能力论公平。
此事影响甚远,修仙者心思紊乱,踩高拜低之辈无数,欺凌弱小亦无数,仙不是仙,人不算人。
众人皆是错愕在原地。
也各中仙人猜到,毕竟当初是两个人一同在天际,何以就咬定了暨白是闯出大祸的人。
而另一个人却全身而退,还不是因为出身二字?
他们都已经习惯没有公平可言的事,如今听来都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人急道,“尊主,尊主三思!”
夭枝懒得理会他们,一剑而去,“既如此,自己上路罢,你本已经偷了很多时间了。”
当即有人施展仙法,想要对付她。
圻隐开口阻止,“住手,你们难道要让我背负的罪孽更大吗?”
上古族老者看着圻隐,当即开口劝道,话间慈祥亲近,“孩子,如今已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记挂心中?
这都是过去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又何苦再以自身性命做为牺牲?”
夭枝听到这话,指尖在剑上一敲,发出震荡之声而去,吸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怒意不减,压着几许,“如此说来,你们做错了,倒是我师父的不是了?”她只觉得可笑,连笑都绷着怒气,“这时日长久,反倒觉得自己此行是牺牲了?”
老者看来,当即变了一张脸,他冷哼了一声,“不知尊长的东西,六界如此太平,皆是上古族的牺牲,其间子嗣便是杀了人又如何,那凡仙替罪而死乃是他的荣幸!”
夭枝怒极反笑,“如此说来,倒是我不对了?”
老者见她这般,以为震住了她,只觉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大义?
直厉声道,“本就是你不知所谓,枉你还是修仙之人,目无尊卑,不懂大局!”
当即有人怒目而视于她,“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那暨白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既已是修仙之人,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下仇恨,宽容他人?”
“言之有理,你那师父已经死了,何必再咄咄逼人,修仙之人应当宽善才是,岂能逼人去死!”
诸位仙家又避而不言的,有冷眼旁观的。
还有人不屑一顾,“到底是凡间上来的小仙,没有教养可言?”
此等谬论,竟还言辞凿凿!
身旁之人皆是赞同。
他们以为人多,便是道理,便是正义!
殊不知全是强词夺理!
他们面目再无仙者和善,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似她才扰乱天界的罪归祸首!
夭枝连连摇头,苦笑不已,胸口气血上涌,连身子都微微气抖,“大局,尊卑……
我师父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话断送性命前程罢,他苦心修炼,终成神仙,以为可以救世,却不想就是一场骗局!
果然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
宽容他人?死的不是你们亲长!自是轻描淡写!”
她眼中润湿,含恨几许,“既如此,那我便一个个扎,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宽善!”
圻隐率先迈出一步,看向她,“仙子,暨白此事我一人担责,是我欠他的,不可牵连他人。”
夭枝猛然推开了他,眼眶含泪怒道,“不可?何为不可?!
你们九重天既不讲公平,那就我来讲公平。
当初你们怎么串通一气冤杀我师父,今日我就怎么冤杀你们!”
她以剑指天,周围风瞬间涌动,下一刻风越涌越快,越涌越大,连带天边云团快速游走旋转。
周围气流直冲而上,卷入流云之中瞬间炸开,众仙不及反应,被气流震荡而开。
顷刻间,地动山摇。
远处云层中的仙界一块块倒塌而下,巨声传来,无数天宫坍塌,鸟鹤惊而逃命。
这一处地裂重重,满天皆是利刃而下。
仙者欲逃却被金丝困住去处。
上古族见眼前情形,皆是大惊失色,老者也连连后退,坐倒在地。
只有夭枝立于阵中,启阵引天地之力,满心愤恨,“我要你们九重天替我师父陪葬!”
第122章 你死,换他十年寿数?
众人慌不择路,连忙攻之,一道汇集仙力猛然击去,却发现根本伤不到她一丝一毫。
仙力到她周围便随风四散而去,归于阵中,加速他们的毁灭。
再细看,才发现这四方阵真乃她所出,阵眼就在她自己身上!
四方阵集天地之力,她将阵眼放在自己身上,谁又能奈何她?!
他们便是神仙又如何,在她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看着这九天寂灭。
巨龙在一旁扫荡左右,根本不让人靠近夭枝半分,转眼间,无尘境已是血流成河,满天血雾。
众人想要自救,却无力遁逃,如困在笼子等死一般,死亡的恐惧无限压近,此时方才明白,当日暨白所尝苦楚。
仙人高高在上,视苍生如蝼蚁,如今他们也是苍生,也是蝼蚁,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一场浩劫之中了。
一时间天塌地陷,众人倒得倒,伤得伤,死得死,惊恐呼救的人有,跪地求饶的人亦有。
夭枝充耳不闻到处哀嚎声,恳求声,坍塌声,心中只有恨意。
狂风骤然而起,风越来越大,卷起她的衣裙发丝,力道大得将人慢慢托起。
她脚离地面,慢慢往上腾去。
下一刻,有人拼尽全力冲进阵眼之中,伸手而来,扶上了她的鞋面。
圻隐强行冲阵,已被阵法反噬,压得口吐鲜血,他艰难往前爬去,扶着她的鞋面,抬头看去,“……仙子,当年之事,是我撕开天际结界,闯下大祸。
当时我族有十一人参与其中,施压于天界,将此祸事东引于暨白。
如今已有四个长老寂灭于天地,其余人还在,我会给你满意的交代。
我贪生怕死,逃脱至今,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终结罢。”
夭枝闻言未语。
阵中刀刃依旧在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圻隐花尽所有力气,用力抓着她的鞋,艰难开口,“九重天确实诸多不公,我等做得不好,叫这天界乌烟瘴气,才需你们这些更年轻的神仙来改变这天界腐朽……”
余下存活仙者惊恐至极,听闻有一线生机,连滚带爬躲开头上利刃,纷纷跪下,苦苦哀求,“仙子饶命,仙子饶命!是我等不成体统,枉顾人命,请仙子莫要怪罪!”
有人勃然大怒,“方才是谁说该宽善饶之,还不站出来!”
一时间众人安静无声,全没了方才嚣张之意。
有仙人看向上古族人,看向老者,“你们惹出的祸事,岂能叫所有人给你们陪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凭何你们就高人一等!”
“这天界太乱了,往日冤屈之事可不止这些!”
他们忿忿不平,与方才判若两人。
夭枝只觉可笑,也只有死到临头,这些人才能感同身受旁人的痛苦。
慷他人之慨也不过是因为没伤及到他们的利益罢了。
圻隐眼眶含泪,满面愧疚,“仙子,他们已经得到了教训,暂且饶过九重天罢。
你师父教你成仙,必定也是有所期许,九重天也有许多神仙倍受欺压,他们且是无辜的……”
夭枝眼睫一颤,看向远处天际,天宫到处坍塌,不断砸落而下。
远处似有哭声不绝于耳。
她是可以杀尽仙人,是可以将九重天尽数毁去,可终究不全是恶人……
与她往来亦有良善仙者。
她收回视线看去,“我报师父之仇,胆敢有人再言一二,莫怪我心狠手辣!”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夭枝停下利刃,空中利刃悬于半空。
她慢慢落于地上,看着他未言。
圻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艰难起身,往外而去,到了那老者面前,对着几人道,“诸位长老,往日债责其实早该分辨清楚,我等也该偿还了。”
老者坐在血堆之中,自是不知为何一个区区的凡仙,能教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赴死。
他不知低贱的蝼蚁为何需要赔命?
但眼前种种让他知晓大势已去。
他开口,“孩子,我们可是为了护你啊。”
其余几人亦是色变,“尊主,我们因为父亲救了你,让你做上古尊主,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还要我们一同赴死?!”
圻隐闭上眼睛,眼眶微红,“当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高于天规之上的位置?”
几位老者皆回答不出。
圻隐哽咽开口,他是两难,往日之错,也该他受这苦果……
他伸手施法,画地为阵,周围上古族人皆是惊吓,连连后退避开。
几位长老惊恐非常,可在四方阵中已是重伤,抵抗不了一分。
阵起之时,阵中人神魂晃动,模糊不清。
阵中人垂死挣扎,却是爬不出去,生生困死其中,随风而去,散为烟尘。
圻隐寂灭之际,转头看来,“来日祭拜,替我告知你师父,是我对不起他,原本我们约定好一道扶世,却不想早失本心,实乃我之过。”
声音随风散去,了然无痕。
等所有人再回过神来时,阵中之人已经寂灭。
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不曾想无尘境的唯一继承人就这样消失了,亦没想到这么多年,那暨白上神竟然替了这么久的罪。
夭枝看着他神魂寂灭,默然未语,大仇得报,一切终方休。
她慢慢抬眼看向活下来的众仙,“我知道你们两面三刀,知道你们虚伪自私,今次饶过你们,不过是我杀够了。
你们且记住,仙有仙责,何处有不公,何处便生变,若处处不公,便处处生变!
便我不在,亦有旁人,为仙者且记仙家本分,否则天界覆灭也很有下一次!”
众仙纷纷跪下,“仙子有理,吾等谨记于心。”
他们不敢抬头对上她的眼,也再没了先才高高在上的傲慢。
不敢多言丝毫。
此番动静太大了。
面前白光一闪,天帝去而复返,带着众仙家出现在这处,入目便是端坐在阵中,已经寂灭的圻隐。
他视线直直看来,显然知晓是她所为,天界终有天规,自不许这般毁天之势。
“大胆,竟敢毁天!”天帝大怒,当即施法而来,浩瀚仙力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夭枝看着却颇为平静,她本就没可能活着离开九重天,如今大仇得报,她心愿已了,自也安息。
她低头看着手中命线,慢慢淡去,快要消逝无痕了。
磅礴仙力而来风卷起她的衣裙,连带空中利刃都一道卷来。
下一刻,忽而眼前立起一道屏障,一股仙力而去,浩瀚如海,将风浪尽数翻覆而去。
天帝见状正要生怒,却见阵法高悬天际,只能先行解
止阵。
夭枝阵法反噬,往后倒去,落在一怀抱里,满怀温暖檀木气息。
她抬眼是一片空净的天,下一刻,落入那人眼里,眉目清隽。
他急疾而来,似半刻都不敢耽误,难得匆忙狼狈。
夭枝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眶瞬间湿润。
她视线都有些模糊,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力将泪憋回去,唇瓣微启,开口声音都是无力,“你又何必过来?”
他面容苍白,眼中像是平静的绝望,又像是透入了几分微薄的希冀,“我总要问问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他这般轻问,夭枝呼吸一滞,不敢看他,却又不忍少看一眼。
她以后都没有机会看了……
她回答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她这次无力回天,再也不可能与他一道了。
怎么办呢,簿辞?
她也真的毫无办法……
她身体越来越痛,手都不住发抖,她伸手拉着他的衣摆,命线完全淡去,内丹已然渡去于他。
她如今只信他。
她开口只觉满口腥甜,血顺着唇角不住落下,她抓着他的衣摆,“簿辞,替我将内丹渡给师父,好吗?”
宋听檐看着她细白的腕子,慢慢淡去的命线,眼中含怨,声音压制不住的沉,“你死,换他十年寿数。”
夭枝眼眶润湿,却固执开口,“我的内丹本就是师父给的,自然要还。”
她的命也是。
她也只有如此办法了,她不可能杀他,更不可能对不起师父。
便只能用她死,换师父十年寿数。
哪怕只有十年,她也愿意。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他眼中唯一的光慢慢暗淡下来,依旧这么平静,如同她在凡间杀了他一样,如今好似一样。
或许他早已猜到结果如何,便是一丝情绪都无力,绝望。
他眼中尽湿,笑起来,尽是苍白无奈,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离我而去了……”